楊立春戴著一個破帽子,趕著從村裏富裕人家借來的驢車,拉著兄弟的遺體朝家裏走,心裏那個美呀!連吆喝毛驢的口號,都帶著花兒。


    出了陳家莊的範圍,激動的心情還是不能自已。


    懷裏揣著陳家發的百兩紋銀,走了段路後,激動慢慢的變成了害怕,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典故楊立春不懂,但財不外露是小老百姓都懂的道理。


    路途上停了好幾次的車,停一次車就將銀子換個地方藏,都快到了榆樹溝,才最後一次將銀子藏在了棺材裏。


    也對!本來就是楊立冬掙來的銀子,這下倒好物歸原主了,又迴到了楊立冬的懷裏。


    楊家就在榆樹溝的村口,院門太小是過不去的,楊立春直接讓驢車,壓著幾十年沒有修葺的籬笆牆,衝進了院子。


    “老婆子,快出來!”


    楊立春扯嗓子喊了一聲,正在屋裏麵做針線活的李氏,聽到楊立春叫自己,沒好氣應道:


    “喊什喊!鬼叫呢你!鬧這麽大動靜。”


    邊說邊走,一出屋門就看見,楊立春將棺材用架子車拉進了家。


    頓時大火道:


    “你這個挨千刀的,還將死人拉迴家幹啥!直接拉到墳地裏埋了就好了。我已經讓兒子去挖墓穴了,你這個窮貨,難道還真要大操大辦啊?陳家能給幾個子兒!”


    看著老婆數落著自己,楊立春也不生氣,鬼笑著看著老婆,等著老婆罵完,又看看四周無人,走到棺材邊,動手挪動棺蓋。


    “你個死鬼,你要幹啥?招什麽晦氣!”


    在楊立春媳婦的說話間,楊立春將一個白色的包袱,從棺材裏拿了出來,使勁的揣在懷裏,連棺木都沒有蓋好,一手拉了媳婦,不管她高不高興,急忙朝屋裏進。


    看著擺在土炕上的銀子,楊立春的媳婦頓時嚇傻了,瞬而又兩眼精光,心跳加速,說話都磕巴起來了。


    “孩……他爹,這……這這麽多!這是多少銀子?”


    楊立春媳婦平日裏甚是潑辣,這時如乖乖女狀,看著都快要把眼珠子瞪掉了,楊立春甚是得意,楊立春正了正坐姿,陰陽怪氣的道:


    “還嫌我兄弟添麻煩嗎?”


    她媳婦眼睛已經離不開這白花花的銀子,興奮的說道:


    “別廢話,趕緊說!”


    “好好好!我說我說!立冬的死,陳家賠了一百兩,喪葬費十兩,這裏一共是一百一十兩!”


    聽到數目的楊家媳婦,和楊立春當時的感覺一樣, 如果定力再差些的話,真有可能幸福的暈過去。


    “老楊頭!”


    兩人正在屋裏看銀子、摸銀子,聽的院裏有人喊,嚇了一跳,趕緊藏銀子,慌忙間將銀子撒落了一地。


    “哦!來了!……媳婦你趕緊將銀子收好,我出去看看,聽著像老馮。”


    楊家婆子慌亂無章的收拾好銀子,左看右看也沒有放銀子的安全地方,隻好一股腦把銀子藏在了被褥下麵。


    楊立春不緊不慢的出了屋門,打眼一看,果然是馮進喜。


    “老馮啊!你怎麽來了呢?”


    本來楊立春要說“到屋裏說話”的,怕媳婦沒有收拾好,就此打住了。


    “老楊頭,你是明知故問啊!說好的中午時你還車的,怎麽還用著呢?”


    楊立春原計劃,去了陳家莊子就拉兄弟的棺木迴來,用不了多長時間,可計劃趕不上變化,陳家事情繁雜,等領了銀子迴來後,都到了下午的後半晌了。


    “哎呀!是是是,馬上騰出來!老馮我先把錢給你,稍等我迴屋拿。”


    農村的習俗,喜事上用街坊鄰居的工具物件,因粘了喜氣,道上幾句恭喜就完事了。


    喪事可不成,粘上了晦氣,要用鞭炮掛在馬車上點燃,炸一炸晦氣,還要出使用的費用。


    楊立春迴屋裏拿錢,和老婆一起出來時,自己的兒子和遠房的侄子也剛從地裏迴來了,兩人早就挖好了墓穴,左等右等不見楊立春,就一起迴家看看,迴來就看到了叔叔的棺木在車上,停在院子裏。


    兒子剛要說話,就被楊立春打手勢止住了。


    “老馮,給!就這麽多,別嫌少!”


    說話間,楊立春將十幾個銅板大子,給馮進喜遞了過去。


    “這是什麽話?”


    老馮順勢接到了手上,又言道:


    “楊老哥,這陳家可是咱們鼇山衛出了名的大善人,聽人言他們佃戶的租子是最少的了,咱兄弟傷在了他陳家,賠的錢不少吧?”


    “那有?那有?”


    楊立春心內慌亂,急於岔開話題。


    “來來來,都搭把手,把棺木卸下來。”


    幾個人齊心合力,將沉重的棺木卸在了院子裏。棺木很沉,用料講究,的確是上等貨,馮進喜是識貨的。


    “楊老哥,這棺木比去年李家老太爺用的不差上下,看來陳家是下了本了。”


    楊立春不接他的話,從媳婦手裏拿過來鞭炮,交到馮進喜的手裏。


    “出門別忘了點上!”


    馮進喜趕著馬車出了院子,點燃了鞭炮,劈裏啪啦的響了起來。


    楊立春沒有直接去墳地,兒子和遠房侄子都很疑惑,這跟楊立春開始吩咐的不一樣,擺好叔叔的棺木靈位,上好了香火就詢問父親,老楊迴答的很是仁義道德。


    “孩子呀!你叔一輩子了,生老病死的大事,都沒有人在身邊,你該給你二叔盡盡孝子之事,當初是父親的錯,咱們不應該偷偷的埋葬,咱們大辦,現在你倆去通知族中老人和近院的親人!”


    楊家兒子想不通,昨天母親還在家裏大罵,埋怨家門不幸,盡出些麻煩,今天怎麽就變了? 而且母親在一旁也沒有言語。


    想不通歸想不通,還是和族弟挨家挨戶的通知去了。


    消息像長了翅膀似的傳遍了榆樹溝村,其實大家都早知道了楊立冬在陳家死亡的事,而且楊立春也沒什麽話,這年頭都窮的叮當響,再加上楊立春媳婦的吝嗇,估計草草埋了就是了。


    誰知道如今又通知大夥,這楊家媳婦轉了性?怎麽變得這麽快。


    當然消息靈通人士,又傳出了楊立冬死在了陳家,陳家賠了很多銀錢,有說幾十兩白花花銀子的,也有說賠了一百多兩的,一時間楊家的事成了榆樹溝的重大事件,弄的是滿城皆知。


    幾天後,有在陳家莊子裏做瓦工的迴了榆樹溝,證實了陳家的大手筆撫恤金。


    葬禮過後的楊家讓全村高看一眼,因為大家都知道了,現在的楊家也是富有之戶了,當然又開始傳播起陳家的仁義道德。


    消息開始蔓延,更有人要走關係投身陳家,想想也是,半輩子都掙不到這麽多銀子。


    ……


    膠州府。


    經過了長途跋涉,王金毅帶著一個富貴公子終於到了膠州府,兩輛精致的轎車隨著商隊進了膠州府的城門。


    當然不是後世的轎車,而是古時候馬車上做了一個轎子,富貴人家有頭有臉,轎車做的格外精致細膩,彰顯著主人的身份。


    到了自家的商鋪,王金毅和那個富貴公子在賀平的接待下,進了王家商號的後院客廳。


    分主客入座,店裏的夥計端來上好的茶水,奔波勞累長途而行,二人沒有言語,也忽略客套,大口的飲了一杯茶水。


    “清香甘甜,好!”


    那富貴公子飲茶後,讚歎不已。


    “徐公子謬讚了!怎比的上貴府的茶?”


    徐文傑,明朝開國元勳徐達的後人,因是側室所出,又不是長子,可以肯定說,繼承徐國公的祿位,於他沒有什麽關係了。


    不能大貴就想辦法大福,大多的不能襲祖蔭的勳貴子弟都成了紈絝,但這個徐文傑不一樣,也許是繼承母親的基因愛做生意,而且做的頗有章法,幾年內積累了大大的私產。


    此次來北方,走運河運來了北方緊俏糧食和綢緞,當然也在揚州捎上了不少的鹽,一趟就盈利了幾千兩銀子。


    在兗州要迴去時,發現了王家商號裏有一個稀罕物件——香皂,憑著他幾年來做生意的嗅覺,這裏麵有很大的商機,北方人窮困潦倒,也隻有王公貴族官家地主富貴之家才能用的起,在南直隸可有更大的市場。


    徐文傑和王家也有生意來往,仔細打聽才得知,此物出自鼇山衛,而且發明此物的人是一個官場失意的守禦千戶,此物也沒有定價,聽王家膠州府的管事說,那人要先在市麵上試試。


    這可是個新鮮物,徐文傑一咬牙,拉著王金毅一塊兒到了膠州府,這水路不通路上可受了罪。


    “王公子,這到了膠州離鼇山衛不遠了了吧?”


    “不遠了!多半日程就到了,幾個月前我去過一次。”


    王金毅喝了口夥計剛續上的茶,接著道:


    “徐公子,咱們先問問老賀,然後再決定去鼇山衛的事,如何?”


    “對對!是我著急了,先問問你們的賀掌櫃。”


    此時賀平正在邊上候著,這徐文傑他見過一次,也是知道他的來曆,心中也是詫異,此等尊貴來到膠州府作甚?


    賀平正猜測徐文傑的來意時,王金毅倒是讓賀平說起這肥皂的事情來。


    “老賀,你寫的信,家父和我都看到了,你來仔細說說這肥皂的事!也讓徐公子了解一下。”


    “是少東家!這肥皂還有香皂是陳家製作的,當時我就試用了,效果是非常的……”


    “老賀,這些我們都知道了!具體說說,這東西是如何做的,他們一天能做多少?用的什麽原料?”


    這問題可把賀平給難住了,這是人家秘密,自己怎麽能知道呢?再說了就算自己知道,對著外人也不能隨意說呀!


    這年頭能做大生意的,那個沒有後台,沒有官場是的關係,徐公子的關係可是通著天的。即便如此王家也不能把貨物的渠道秘密拱手相讓啊?


    想到此處,賀平看看王金毅,偷偷的使了個眼色,王金毅畢竟年輕,當然徐文傑的地位也不是他能輕易敷衍的。


    “老賀,把你了解的盡數講來,徐公子對這個非常有興趣。”


    “好的少東家!其實這東西我了解的也不多,上次給陳家送糧食時,陳修遠主動介紹的,先給了咱們一批貨,沒有說價錢的事,說是讓大家先試試,看看市麵上的反應,然後再談具體的價格。具體他們是如何製作的?我也是不得而知,那天我特意看了看,就兩間房子冒著煙霧,裏麵具體是什麽情況,因為陳家不讓進去,就不知道了。不過看陳修遠胸有成竹的樣子,供貨的量應該沒有問題的。”


    說完這些,賀平靜俏俏的王金毅的話,而王金毅呢?又看著徐文傑,等著徐文傑的詢問。


    徐文傑本來想著,鼇山衛這犄角旮旯的小破地方,竟然出了這麽個物件,小地方的人,沒見過什麽世麵,這次來這兒,直接給點錢將方子買了,迴到南京去製作。


    雖然他不知道肥皂的成本幾何,但就衝陳家能不談錢,先給貨,成本肯定不大, 利潤肯定很大。


    在兗州和王家都談好了,北方的生意由王家來做,而南方則是徐家的,當然這肥皂是王家發現並告訴自己的,以後王家在南直隸其他的生意,徐家盡力幫襯,聽賀平的話音兒,看來方子這事有點懸了。


    陳家也是祖上積了功德,隨太祖征戰四方,世襲的千戶。但和徐家比當然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用家世壓他,怕東西到了手,傳出去又讓那些個無聊言官們有了口實,朝廷對於勳貴子弟約束嚴格,到那時估計又是老爺子一通臭罵,不劃算。


    徐文傑琢磨著,隨即釋然了,對王金毅道:


    “王公子,這麽遠都來了,我們就再走一些,到那個陳家的莊子裏看看,不用讓他來膠州了。”


    本來兩個人是準備的是,讓陳修遠來膠州府,把生意定下來。當然徐文傑也會把膠州知府也喊過來,給陳修遠些壓力,好順利的拿到肥皂的方子,現在看來陳修遠是有意的防著賀平,保護方子的意識也有,要輕易的拿到方子就不容易了。


    “好,一切聽您的,那咱們就休息一兩日後去陳家莊!”


    徐文傑點點頭,王金毅又對賀平道:


    “老賀,準備一間上好的客房,打掃幹淨給徐公子休息用!”


    “是,少東家!”


    賀平聽了吩咐,出了客廳出去安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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