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有人在叫我……當恭介急速恢複意識時,心裏正在想這件事。


    雖說昨天腦袋昏昏沉沉,情況糟到簡直和把腦袋整個塞進大酒桶喝過頭陷入宿醉後清醒時差不多;不過看樣子今天的身體狀況相當好。不過考量到恭介目前的實際年齡,他這時用來比較的原本應該是他根本無從得知的感覺。


    「嗚……嗯。」


    「嗯,您知道我是誰嗎?兄長大人?」


    身體狀況很好,那麽今天也能奉陪妹妹的任性要求了。當他心裏還蒙朧地轉著這個念頭的時候,從頭上傳來的聲音就變得越來越清晰;甚至已經清晰到像這樣光聽就知道其主人是個對恭介來說很重要的人物。


    「啊……我知道。」


    「是嗎?您現在感覺如何?如果您想馬上擁抱我的話,那麽我非常歡迎哦。由於我一直盡力保護自己的貞潔,所以十分渴望能在這裏就把它獻給您。」


    「那種東西你隨便找個陌生人獻出去就行了……唔,咦?」


    緩緩張開眼睛的恭介不由得開始懷疑自己看到了什麽。這是因為原本隻是一片空白的視野繼聽覺之後也逐漸清晰起來,而且他對這時出現在自己眼前的人感到很不對勁。


    「您怎麽了,兄長大人?怎麽露出一副好像鴿子被主炮打(注1)時的表情?」


    「我說你、你怎麽……」


    「嗯,您這句話聽起來怎麽像個老頭在講話啊?那麽就讓找來含住兄長大人的主炮——」


    「你給我住手。」


    恭介產生頭開始痛起來的錯覺,並打斷了凜的話。除了聲音之外,這種對答的內容也讓他確定眼前這個人絕對是他妹妹禦廚凜本人沒錯。


    然而恭介還是對於眼前所看到的情形頗有疑問。雖說他可以充分確定眼前這個人的真實身分,但還是非得再質問一次來確認不可。


    「你……真的是凜嗎?」


    「嗯,我是禦廚凜啊。我是兄長大人最愛的女人,也是為了讓您奪走自己的貞潔而在這十六年來持續守護它、年幼可愛的妹妹哦。」


    「所以我不是叫你趕快去找個男朋友把那種東西舍棄了……話說迴來,給我等等!」


    恭介在凜的台詞裏發現了一個引人關注的重點,於是伸出手掌製止凜繼續說下去。


    ※注1:『鴿子被主炮打』是用來比喻驚慌失措的日本諺語『鴿子被豆槍打(鳩が豆鐵炮を食らったよう)』的誇張說法。


    「——我戳我戳。」


    當恭介一製止凜就立刻閉嘴了,然而相對的她卻迅速伸出自己的手,還用指尖戳了戳恭介的手掌。


    「嗚哇!」


    這一戳給恭介的感覺似有若無,其力道控製堪稱十分微妙;這種被人用指甲在手掌上輕輕搔了一下的微妙肌膚相親讓恭介的背上冒起雞皮疙瘩,使他「唰」地一下把手縮了迴來。


    雖然恭介很想對她怒吼「別用那種奇怪的手法摸我」,但他心想,現在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於是他重新把心思都集中在剛剛察覺的不對勁上。


    凜——不知道為什麽,眼下站在自己麵前的她渾身上下和自己記憶中的妹妹都大不相同。


    她一直很寶貝、光澤十足的黑中帶綠的頭發依然存在;但在他記憶中原本她的發型不過是垂到肩膀的半長發,現在卻變成垂到腰間的長發。而且「到剛才為止」她身上的服裝應該是把襯衫套在外麵的多層次打扮、下半身則是丹寧褲才對,但現在她穿的卻是他們兄妹就讀的學園高中部指定的製服;再者,依照他的推測,她的胸部大小應該是b,然而現在他可以肯定絕對變得更大了。


    她真的變了,變得和恭介記憶裏的妹妹模樣完全不一樣。


    而且,她先前說的那句話或許也和這一點脫不了關係。


    「你剛剛……是不是說過『這十六年來』這句話?」


    這就是他覺得最不對勁的地方。和記憶或感覺這種模棱兩可的東西相比,明確的數字傳達給他的不對勁感覺可要強得多了。


    「嗯,我的確是這樣說啊。我為了兄長大人,這十六年來一直都守著自己的貞潔哦。之後隻要沒人想奪走,我就會持續堅守下去;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能一直保守貞潔或許也是件很棒的事吧。」


    恭介心想那是你之後還想守下去才算數,然後再次質問。


    「你現在應該才十四歲而已吧。」


    沒錯,不管她有多喜歡恭介,還是和平常一樣信誓旦旦地宣稱就算要搞近親通奸或近親相戀也要和哥哥產生肉體關係……


    但是他關心的和這些都無關,而是身為親生哥哥的恭介現年十五歲,那麽她就應該隻有十四歲才對。從凜在這世上出生至今隻過了十四年,但為什麽她說自己在這十六年來恪守貞潔?在物理上來說這絕對不可能。就算硬要從卵子受精那一刻算起,那也根本不滿一年啊。


    就眼下的情形來看,若是平常的話,他的確可以斬釘截鐵地撂下一句「所謂『十六年來』是絕對不可能的」來否定妹妹的胡言亂語,但是眼前凜那比自己記憶中要「成熟」多了的模樣令他感到極度不對勁。


    難道……不對,該不會……


    (在不知不覺中已經過了兩年?……這怎麽可能!)


    雖然恭介很想否定,但是最後凜還是肯定了他心裏不妙的設想。


    「不對哦,兄長大人,我現在已經十六歲了。」


    「那我呢?應該是十七歲了吧?」


    「嗯,就戶籍上的年齡來說確實如此。不過兄長大人的精神年齡和肉體年齡——不對,就這種情況來看,應該說您的主觀年齡才對;這個部分還是維持十五歲時的樣子哦。」


    「喂喂……難不成這是因為……」


    「嗯,沒錯。」


    凜一句話肯定了恭介的猜測之後,就暫時不再說話了。雖然這時她魅力十足的臉上似乎掠過一抹寂寥,但看來這似乎是他的錯覺。她巧妙地翹起單邊嘴角,臉上浮現和他記憶中完全沒兩樣的狂傲表情。


    「歡迎來到兩年後的世界,年紀比我小的兄長大人。」


    在這一瞬間,恭介的思考停止了。他無法理解,也根本不想理解,但是他之前的記憶逐漸複蘇,這對他理解凜這句話的意思很有幫助。


    他終於慢慢理解眼前的狀況了


    這場冷凍睡眠試驗的確成功了,不論是冷凍或解凍方麵都是;然而在這段期間內,地球已經繞著太陽跑了兩圈。


    恭介的臉上完美重現了什麽叫做「嘴巴張開的程度大到可以塞個西瓜」。他擺出一副傻眼的摸樣死盯著麵前的妹妹看。


    「……對不起。」


    雖然凜以與其說是稀奇,倒不如說是在他的記憶中從來沒出現過的老實態度向他道歉。一可是這反而變成她給恭介的致命一擊。


    鄙廚恭介十五歲,凜十六歲。


    在這一瞬間,他不得不接受擁有和自己柑同基因的妹妹年紀居然比自己大這迴事。


    「我……我就毫不掩飾地告訴你現在到底是怎麽迴事吧!我原本以為親妹妹的年紀應該比較小,但在不知不覺間你已經變成我想擁抱的年長女性了……雖然我想你也搞不懂我到底在說什麽——」


    恭介從睡眠艙裏出來之後,從書桌裏拉出了椅子坐下,然後和平常一樣,對著正模仿自己的音色說話的妹妹額頭一記手刀用力敲了下去。雖然他有一瞬間心裏浮現「她的額頭還是和以前一樣很值得一敲」的想法,不過現在可不是在意這種事的時候。


    在書桌前方有扇外凸的窗戶,這時朝陽就從這扇窗戶的窗簾間隙射進房裏。當他把視線移到放在固定位置的數位時鍾上時,就發現日前已一經是早上六點,這個時間算是差不多非得出發到學園上學不可了;但是在時間旁邊顯示的日期卻把恭介的主觀時間往前推了整整兩年,這個時候他也隻能想想遲到之類的瑣事來強迫自己麵對現實。


    「你說的應該是我的台詞,仔細想想我現在麵對的狀況和之前被你做的事吧!還有,別若無其事地捏造什麽我想擁抱的女人之類的鬼話。」


    「兄長大人真是太冷淡了,我不過就是如實重現兄長大人的感情而已嘛。因為兄長大人很溫柔,所以我才不走鬼畜路線(侵犯方)而走純愛路線(擁抱方)啊。」


    凜邊揉自己的額頭邊用哀怨的眼神盯著恭介,而他卻莫名其妙地對她的視線感到悸動。


    這怎麽迴事?他邊感受對之前手掌被對方觸摸時所產生的奇妙感情的疑惑,邊和平常一樣與妹妹鬥嘴。


    「所以我說你是在捏造啊。其中也隻有『妹妹變年長了』是真的而已吧!」


    「嗯,確實如此。」


    現在還扯什麽確實如此啊!恭介邊歎氣邊抱怨。


    年紀比自己大的妹妹——


    他心想「開什麽玩笑啊」,居然碰到這種會令人想抱頭裝死的情況。不管怎麽說,畢竟恭介隻不過是睡一覺而已,結果醒來時妹妹的年紀居然比自己還大了。


    如果在字典裏查詢一下「妹妹」這個字眼,那麽就會得到「兄妹中年紀比較小的女性」這個解釋。這和英文的「sister」可不同,在日語中,所謂的妹妹,定義就是年紀比較小的女性。即便在童話故事中會有「你掉的是金斧頭還是銀斧頭」這種質問,但卻不可能出現別人問自己「你妹妹的年紀比你大還是比你小」這種情況。


    恭介不由得打心底深深歎了一口氣。他實在很想當場大吼一聲「我到底為什麽會受到這種待遇啊!」。


    「真是的,這種笑話實在不好笑。什麽叫『年紀比我大的妹妹』啊。」


    「不過這是事實哦,兄長大人。既然是事實,那麽如果無法接受事實人就沒辦法繼續前進哦。」


    「沒想到你還能把話說得這麽漂亮啊。」


    「您沒辦法樂觀一點是嗎,兄長大人?」


    「你叫我樂觀,可我要怎麽樂觀?」


    凜維持嘴角上揚的表情,用聽起夾帶有嬌豔的語氣迴答。


    「雖然在被施以冷凍睡眠後而當了兩年睡美人的兄長人人看來,自己現在還是十五歲,不過要我說的話其實根本沒這迴事。因為現實隨著時間過去,就法律觀點來看,現在的兄長大人可是如假包換的十七歲哦。」


    「說得也是,如果光看今天的日期和我的出生年月日的確是這樣沒錯。」


    然後呢?恭介用眼神催促凜說下去。


    「也就是說,兄長大人現在已經到了可以考駕照、抽煙,甚至可以和我結婚或是看近親通奸的成人錄影帶的年紀了。這真是太好了,兄長大人。」


    凜邊說還邊對他豎起了大拇指。恭介立刻伸手「啪」地一下敲了她的手,還對她翻了白眼。


    「你說的那些事,我能做的隻有第一項,而且還隻限輕型機車。還有,我一輩子都沒辦法和你結婚,所以最後別混雜一些奇怪的玩意啦!」


    「擔綱演出『真正的近親通奸,完全調教年長妹妹!』的當然是我和兄長大人,至於導演也趁這個機會由我來兼任吧。因為這對兄長大人來說應該是太沉重了。」


    「趁什麽機會啊?還有,別亂取這種太過生動的作品名稱!」


    他再度用手刀敲凜的額頭。


    「好痛啊,兄長大人!」


    「這是你自作自受。還有,就算你真的想要,也別隨便把近親通奸這種事掛在嘴上啊!社會上對這種事的批判可是很嚴厲的。」


    「沒問題啦,隻要事先用陽具戳破拉門,這方麵的問題就通通都能迎刀而解了。」


    「我說你到底是想挑釁誰啊?不對,我才不會做這麽變態的事!」


    「嗯,兄長大人的陽具要戳破的不是拉門,而是我的處——」


    「給我打、住。」


    恭介一邊歎氣,一邊又再度伸出手刀去敲凜的額頭。自從醒來以後,這已經是第幾次了?他一邊這樣想,一邊也覺得像這樣和平常一樣的對答內容讓自己產生某種安心的感覺。這方麵倒是和她的外表不同,這種對答下會讓自己感受到這兩年間的空白。


    當恭介彷佛為了深入品味這點而沉默了一陣子之後,他終於下定決心並且一臉認真地麵向凜,從正麵凝視著她。


    「那麽……無法複原了嗎?」


    「嗯哼……」


    或許是察覺到他現在的心情,凜露出率直的表情點了點頭;這倒是讓恭介稍微吃了一驚。他原本隻以為這時她肯定又要開玩笑來搪塞自己。


    恭介不由得心想,既然凜比平常更快端正自己的談話態度,看來她果然還是有點罪惡感嘛。


    「您所謂『複原』是什麽意思?兄長大人您不是已經『複原』到目前這種狀態了嗎?您從不自然的身體狀況迴到十分健康的狀態了是吧,兄長大人。」


    「啊,是沒錯啦。我已經從冷凍睡眠中恢複過來了。」


    「嗯,眼下這種狀況如果有時光機的話,兄長大人就算是迴到過去,若有乙姬的寶箱就算是返老還童;不過我想兄長大人您現在根本就是已經複原了。」


    「說得也是……唉。」


    恭介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總得想點辦法,這是他想說給似乎已經接受現狀的自己聽的話。


    「最後我再確認一次,你真的沒有騙我或是設局整我嗎?」


    「真是抱歉啊,兄長大人。」


    雖然這句謝罪和先前那句「對不起」比起來總讓人覺得欠缺誠意,但這句單純的話語已經擁有足夠的殺傷力來給他致命一擊了。


    恭介又歎了口氣,這次他才真正完全接受眼下的事態了。


    「是嗎?我明白了。」


    「……嗯,您能這麽快就理解真是幫了我大忙了,兄長大人。沒什麽啦,您就當成是被妹妹咬住不放而死心吧!當然我說的是指情色那方麵哦。」


    「我的確是披你死咬不放,不過那和情色什麽的根本無關啦!話說迴來,你也稍微反省久一點好不好!之前你的試驗對象是我所以還好,如果你把別人變成我現在這個樣子的話你打算怎麽辦?」


    雖然恭介卯起來向妹妹說教,但是才剛說完,他就立刻想到這根本沒啥意義。果然正如所料,凜已經故態複萌,擺出一臉發楞的表情大放厥詞。


    「您在說什麽鬼話啊,我怎麽可能找兄長大人以外的人來當白老……試驗動物啊!」


    「隻不過是換個說法而已有什麽意義嗎?話說迴來,你也根本沒有換個說法嘛!」


    「我說兄長大人您知道嗎?所謂『白老鼠』這種玩意在科學家手上,為了讓試驗結果的誤差變得更小,就讓它們搞近親通奸來使其世代間的基因逐步同化哦!這是為了讓它們的血統變得更純。基於這個原因,就請兄長大人和我一起來搞生殖活動吧!」


    「雖然我不懂什麽專業知讖,不過那多半不是近親通奸而是近親交配吧!還有,你現在馬上給我向純種賽馬相關人士下跪謝罪!」


    「您真是太無知了,兄長大人。」


    「你什麽意思?」


    「以純種賽馬的情況來說,要讓對象交配時是不可能挑父母相同的兄弟姊妹來進行的。因為這樣一來血緣太過親近,血統變濃厚的話出問題的風險太高了。」


    「既然如此,那人類就更不可能這樣搞了吧!」


    雖然恭介否定了這一點,但凜連忙滿臉認真地迴了他一串話。


    「剛好相反啊,兄長大人。因為純種賽馬算是經濟動物,所以配種時非以效率為優先不可;但是人類可不一樣,隻要有愛就能跨越一切難關啊!」


    「我說你啊,你知不知道什麽叫『節製』啊?」


    「當然知道,那是指兄長大人一個晚上能跟我做幾次。」


    「不、對!」


    第四發手刀在凜的額頭上發威了。


    「好痛啊,兄長大人!」


    「誰管你,你自己想辦法讓感覺舒服一點吧。」


    恭介隻是隨口應了一句話。


    「嗯,我明白了,看我的吧。那麽就讓我用兄長大人的聖劍來完全達到高潮讓您看看吧。」


    「你不要隻在這方麵那麽老實行不行啊!話又說迴來,那個『聖劍』(注2)是哪門子的比喻啊?」


    我指的當然是您的手刀呀?因為兄長大人是年底出生狗嘛,那不是正好?」


    「聽起來還真容易混淆,再說你所謂的『正好』又是怎麽迴事?…一


    「兄長大人您不知道這種橋段一說白了就會冷場嗎?……啊,難道這是兄長大人因為覺得身體發冷,想要我和您肌膚相親來取暖所以才發出的訊息?我蓮了,如果是這樣的話——」


    「給我住手!」


    恭介大喝一聲製止了凜,然後他以要換衣服準備上學為由,站起來推著凜的背想把她請出去。凜雖然毫不抵抗地任由恭介把她推到門口,但這時她突然背對著恭介用率直的語氣叫了一聲。


    「兄長大人。」


    「嗯?」


    這會兒還有什麽事?恭介粗魯地迴答。


    「……您在生氣嗎?」


    雖然問題很單純,但是凜問得很認真。


    「……你真的有在反省嗎?」


    隻隔了一息的時間,恭介就把妹妹的疑問原句奉還;而這句話的言外之意就是「如果你真的有在反省我就不計較了」。


    凜盯著恭介看了一陣子,然後她就一言不發地任由恭介從背後把她推出了房門外。


    恭介把門「碰」的一聲關上,房裏就隻剩他一個人了。他垂下視線,凝視著自己剛剛推著妹妹背後的手掌。


    雖然恭介還是很沮喪,但仍然得去上學,於是他換好製服後出門了;而在大門對麵等他的凜雙手插腰,臉上還露出和平常完全沒兩樣的大膽微笑。


    看到她這副模樣,恭介隻能死心歎了口氣,垮塌著肩膀把手往後伸將大門上的拉門「喀喇喀喇」地關上了。離開家門後,他就和凜一起走在路上。


    禦廚兄妹兩人居住的平房周圍仟麽也沒有。從大門延伸出去的一條道路雖然寬到可供好幾輛汽車並行,但這條路可沒有柏油路麵,不過是條即便隻是人走在上麵都會掀起沙塵的砂石路。道路兩旁都是些已經荒廢的農地,要說人工建築物,也大約隻有離禦廚家幾百公尺外那棟像是倉庫、孤伶伶地佇立在那裏的房屋了。


    ※注2:凜的比喻出自漫畫『聖鬥土星矢』,山羊座黃金聖鬥士修羅的必殺技正是以手刀施展的『聖劍』;而大約十二月二十一日到一月十九日期間出生的人在黃道十二宮中就屬山羊座。


    說到底這裏就是鄉下,遠離都會地區、人煙稀少的地方。


    從這裏徒步走到他們兄妹就讀的國高中直升學校「織館學園」大約要一個鍾頭。他們從很久以前每天早上就都像這樣一起上學。


    「我先大概確認一下……」


    恭介一邊往前走,一邊詢問走在他旁邊的凜。


    「我的學籍之類的個人資料怎麽樣了?」


    「嗯,之前我有替兄長大人辦理休學,所以您現在還是國中三年級的學生哦。」


    「唉,我就知道會是這樣。就算隻是義務教育,人要是無法出席當然就會變這樣嘛。」


    「雖然我可以盡力做到最好,不過我覺得為了這個而拒絕動用手上的資源那可沒什麽意義,所以有時候也得隨波逐流從眾一下。」


    「把話說得這麽漂亮也沒用,無所謂啦。」


    恭介歎了口氣,努力把心裏累積的鬱悶一口氣通通吐了出來。雖說他因為在和凜打交道時總是會被卷入形形色色的麻煩而讓自己的身心都磨練出了一定程度的耐性,但才念中學就得留級兩年這種堪稱前所未有的體驗,對他來說實在有必要花點時間來整理心情。


    「哎,兄長大人別那麽在意嘛。您就當成這麽一來就不會失去中學時代的光輝歲月,而能好好度過這段日子不就得了?所謂中學的最後一年可是好東西哦。」


    「嗚哇,你那種輕視別人的眼神看了真令人火大。而且在這次事件中,剛才那個眼神還是最令人火大的一次啊!」


    「哼,我可是很清楚兄長大人何時才會轉大人哦。正因如此,現在就請您和我一起邁入大人的階段吧。兄長大人啊,您看在那邊的草叢裏如何?」


    「在草叢裏邁入大人的階段?你到底想幹嘛?」


    「……受精?」


    「喂,這不就等於是在爬樓梯的時候用一步跨三階的方式硬要往上衝嗎?你的股關節會脫臼哦!」


    「股、股關節脫臼……」


    凜刻意用手掩住嘴巴,同時還一臉驚愕。


    「兄長大人您想做得那麽激烈嗎!」


    她在一瞬間就從猛翻白眼、背後兼還有電閃雷鳴的表情,變成得用手直接擦掉嘴邊的口水的架勢;普通的女高中生絕不可能笑得這麽淫蕩。


    「為什麽你從剛剛開始就笑得這副德行!還有,我才不會跟你做!」


    「唔,雖然很遺憾,但是這樣我可沒法子了。不過話說迴來,兄長大人您不覺得『受精』真的是個很不錯的字眼嗎?雖然是遺傳學的相關名詞,但聽起來卻莫名地很色……不對,應該說莫名地浪漫啊。而且若這個字眼前麵再加上『近親』這兩個字那就更棒了!」


    「你現在馬上給我向基因工程的相關人士道歉!」


    「還有,『排卵日』聽起來其實也蠻色的。」


    「你以為自己是在字典上畫紅線來標重點的國中男生嗎?」


    「那麽依此類推,我覺得所謂『處女懷胎』實在太不像話了,不把處女獻給熱愛它的男人就懷孕,這種行為簡直是豈有此理!我認為要說這是人類有史以來最愚蠢的行為也不為過。」


    「所以我說你到底是在找誰的碴?」


    恭介用受夠了的語氣發起牢騷,還舉起手來發出一記手刀猛敲身旁的凜。由於他們倆是並肩行走,所以他的手刀同樣準確地命中了凜的額頭。


    「算了,留級的事我知道了。那麽教室和班級又如何呢?」


    「這個部份倒是沒變,仍然同樣是3—a的那間教室哦。」


    「是嗎?」


    「順便提一下,我去年也是在3-a這個班級裏哦。就和年輕時的關白大人一樣,我在這一年來一直都有在替兄長大人暖席,所以今後也請兄長大人充分享用我殘留的體香吧。」


    「我知道了,到教室之後我馬上就會去換新的桌椅。」


    「什麽!」


    身旁的凜發出了很誇張的仰天大叫。恭介停下腳步,冷漠地看著她。


    對於他這種眼神,凜發出了強烈的反彈。


    「兄長大人太不近人情了,太禽獸了!就連那個魔王nobunaga都能提拔那隻替他把草鞋揣在懷裏暖鞋的猴子成人類,可是輪到兄長大人時,您居然能做出這種慘無人道的暴行!」


    「那猴子本來就是人類吧。再說如果要我就這樣直接用你坐過的桌椅,我好像會被某種不明怨念附身。」


    「這種說法太失禮了,請您說那是欲念。」


    「關於這點我否、定。」


    話聲一落,又有一發手刀落在凜的額頭上了。


    「您為什麽非否定不可?」


    凜一邊揉著額頭,一邊瞪大雙眼,滿臉不可思議地歪著腦袋思考。


    「我心裏的確有想被兄長大人侵犯的想法,而我也相信兄長大人心裏也有一樣的想法。」


    「我沒有!我怎麽可能容許自己有這種非分之想啊。」


    「不,您應該是有。所謂『妹·即·犯』應該是我和兄長大人您共同信奉的唯一正義!」


    「我可不記得自己有和你共同信奉那種玩意啊!」


    「您說什麽?……啊,對了,我們共有的不是正義而是性技啊。因為不管怎麽說您都是要侵犯我——」


    「吵死了!而且你那副巧言令色的樣子看了格外令人火大。」


    「可是冷靜下來仔細想想,剛剛那三個字用得不好,特別是第一個字。光用『妹』這種曖昧的表現,就表示可能會三不五時冒出來的其他妹妹也會成為您的侵犯對象;這裏果然還是非得冠上『親妹』這兩個字不可。」


    「原來所謂妹妹是三不五時就會冒出來的東西啊?」


    恭介又歎了口氣。這時周圍的風景已經從一片田野逐步轉成街區,而且由於現在是清晨所以已經可以看到三三兩兩的通勤上班族和學生了,因而他吐槽時也越來越小聲。


    他之所以這麽做,是因為考量到光是大聲吐槽就很引人矚目了,而且還會導致凜掛在嘴上的驚人言論傳到別人耳裏的風險提高。


    「再說,我的妹妹隻有你一個。」


    為了進一步扯開話題,他說這句話時多少有幾分認真;結果他是用聽起來像是在泡妞的語氣小聲念出來的。


    可是凜卻宛如在嘲笑恭介這番用心良苦似地,以和平常沒兩樣的態度繼續先前的話題。


    「不,這可未必,兄長大人。當我被兄長大人的技巧迷得神魂顛倒的時候,或許那些家夥就會說『哼,那家夥不過就是我們妹妹四天王裏最萌的一個罷了!』這樣的話哦。」


    「你說的那個『妹妹四天王』是什麽鬼玩意啊!還有,你那樣若無其事地說自己『最萌』什麽的不過是往自己臉上貼金吧。」


    「嗯,關於所謂『妹妹四天王』的說法雖然堪稱五花八門,不過目前是以年長的妹妹、無血緣的妹妹,再加上同父異母的妹妹和同性的妹妹這種說法最有力。」


    「別用『年長的妹妹』這種說法把自己列進去啦!這種聽起來莫名其妙地挺真實的笑話我就當沒聽見了。還有,既然是『妹妹』,一般來說應該都會講『同姓』吧?」


    「不對啊,兄長大人。我說的不是女字旁而是豎心旁哦。」


    「你說的是那邊?喂,那不過就是指弟弟而已嘛!」


    「我也這麽想,可是最近所謂『偽娘』這種玩意大行其道,實在令人很傷腦筋啊。如果這些家夥都很老實地滾迴摩洛哥或是泰國去的話,那我倒也不吝於認可他們啦,可是他們通通都隻會裝純裝可愛,而下半身卻還吊著那串肮髒的玩意。」


    凜看起來像是刻意地歎了口氣。


    「要是這種情況持續下去,早晚有一天會真正確立『偽娘妹妹』這個類型;這實在令我不寒而栗。目前在局部地區已經出現乾妹妹比親妹妹更受歡迎的風潮了,如果將來除此之外還有偽娘妹妹這種玩意來湊熱鬧的話,我該怎麽辦?」


    「啊—,嗯,我倒開始覺得這種事怎樣都無所謂。」


    因為恭介不想再繼續聊這個話題,或者應該說他覺得不管從哪個方麵來看這個話題都不該再繼續下去了,所以他就漠不關心地說了句風涼話,硬是把這個話題打斷了。


    他們就這樣沿著越來越喧鬧的上學路線前進。雖然剛剛那個略嫌猥褻的話題暫時打住了,可是之後凜又冒出新的話題,而且還是會讓周圍的聽眾通通報以白眼的那種;這下恭介也束手無策,他隻能假裝不在意周圍的視線而繼續和凜聊天打屁。


    雖然眼下這種情況讓他覺得還是和兩年前一樣沒有變,但是時間終究已經過去了。當他和妹妹一起抵達學校之後,雖然妹妹一臉憂鬱地對他頻送秋波,但還是一個人走向了高中部的校舍;而目送她背影的恭介又忍不住歎了口氣。


    恭介強烈地感覺到自己和周遭真的是格格不入。


    他從出入口進入校舍,並依照凜告訴他的前往3—a教室;而他一踏進教室裏,就發現所有人都用驚訝的眼神盯著他看。恭介心想這也是理所當然,話說進入新年度到現在也才剛過兩個月,這時班上突然多出一個陌生人,要換成自己恐怕也會死盯著人家看吧。


    恭介裝出一副完全不在意這種令人不快的視線的模樣,然後向離自己最近的男生自我介紹,並詢問對方自己的座位在哪裏;男生雖然一臉愕然,但還是告訴他是在教室最裏麵、最後一排的靠窗位置。


    恭介道謝之後走到座位那裏,但是接著卻杵在座位前不動了。


    他想起之前凜說的話。姑且不論她的真實意圖是啥,但是他認為她說眼前這組桌椅是她用過一年的東西這點肯定是真的:而且她應該便了某種手段,讓眼前這個座位不會被別人占用。


    一想到這裏,他就覺得不太舒服,這種似乎被人算計的感覺——不,應該說他的確被人算計了,這讓他壓根不想坐到眼前的座位上。


    然而就算他想提出換桌椅的要求,但教室裏的氣氛對他來說未免也太過疏離了。結果恭介最後隻能邊在心裏祈禱桌椅上沒有任何機關、至少不要有什麽會讓他受到肉體傷害的東西邊認命坐下了。


    幸運的是看來桌椅上似乎沒有任何立刻生效的機關,不過……


    (如果她用的是那種之後才逐漸生效的毒物那才恐怖啊!)


    他心裏是這麽想的。這個想法才剛冒出來,他就立刻發現自己的精神方麵已經染上劇毒了;這讓恭介變得更加沮喪。


    但是不管怎麽說由於終究沒發生什麽事,於是恭介重整心情把手肘頂在桌上並用手托住臉頰,盯著窗外看來打發時間;而對於那些從背後傳來、緊迫盯人的好奇視線和竊竊私語他都一概無視了。


    之後其他學生陸續到校,而且終於到了開班會的時候,所有人也都先後迴到座位上。幾乎就在同時教室前方的門被人拉開,有位中年教師隨即進門,一路走到講台前方。


    「這個,在班會開始之前,今天首先跟大家介紹一下轉學生。」


    級任導師這句話在教室裏掀起了一股騷動。當這股騷動暫時平息時,所有學生都再度十分好奇地看著恭介。


    感受到這些好奇的恭介舉起手來,向導師發書。


    「老師,您說的是我嗎?其實我不能算是轉學生。」


    「咦?你是……那個座位,哦,你是禦廚同學嗎?」


    「是。」


    「你已經可以出門啦,那你的病好了嗎?」


    「呃?啊,算是吧。」


    雖然恭介思考了一下對方在說什麽,但他很快就想通是怎麽迴事了。他對這個情況的理解是:恐怕凜之前為了避免麻煩而謊稱他在養病,以此做為他無法上學的理由吧。


    反正不需要多費口舌來修正這個說法,恭介就先點了點頭。


    導師表示「是這樣啊」還點了點頭,然後重新轉向所有學生講話;他說的就是「禦廚同學因為病已經好了而複學,大家別把他當外人要好好相處」諸如此類的常見台詞。


    然後他咳了一聲,重新挑起話頭。


    「那麽,接下來就介紹一下轉學生。進來吧。」


    (原來他說的真的不是我啊?)


    包含心裏這麽想的恭介在內,所有學生都循著導師的視線把目光轉向教室的前門。這時門在無聲中被拉開,一位少女走進教室。


    雖然可以聽到教室裏有人倒吸了一口氣,但是所有人都鴉雀無聲。在這種情形下,室內莫名其妙地演變成隻聽得到少女的厚底鞋踩在地上發出的腳步聲和她的衣服下擺的摩擦聲。


    她走到講台旁,然後一個轉身麵向學生們這邊。即便她已經和學生們麵對麵,他們還是像中了魔法一樣通通在發愣。


    她不但是個美少女,而且如果要用「虛幻」這個字眼來形容她的美,想必在場的人裏應該沒有半個人會有異議吧。


    她身上穿的並不是其他女學生穿的淺藍色水手服,而是多半是便服的黑色蕾絲邊洋裝。


    上半身的服裝采用的是到處都加上緞帶、還有袖子很長的喇叭袖設計;說到下半身的裙子則是加上了同色的裙撐,而且還用銀線繡上動物的刺繡,整體營造出很可愛的感覺。她穿的襪子也是純黑色的過膝襪,還用加上蕾絲邊的吊襪束腰帶綁住。


    另一方麵,她這身從頭黑到腳、簡直像是喪服的打扮中隻有一小部分暴露在外的肌膚卻是完全相反的白皙。不,不光是肌膚而已,就連垂到腰際的長發顏色也是相同,凡是看到的人都會留下純白的印象。


    一位住在寂寥的洋房裏的白發魔女——恭介心裏莫名地浮現了這樣的想法。


    在鴉雀無聲的教室裏,少女緩緩開口了。


    「我是天涯流離,請多指教。」


    從她小巧的嘴唇間流泄出來的是完全沒有表達感情的抑揚頓挫的女高音。雖然其中包含著莫名能風靡眾生的迷人音色,但也兼具排斥任何被吸引過來之人的冷漠。可以說是非常不可思議的聲音。


    而3—a班級裏的所有人都很快就明白她的確是個符合外表形象的少女這迴事了。


    班會才剛結束沒多久,幾乎所有學生就立刻圍在流離身邊。雖說就「班上出現的新麵孔」這一點來看,那麽恭介也是一樣,然而和長相不好也不壞、不過是張大眾臉的男生相比,學生們當然會眾集在才剛亮相就堪稱萬眾矚目的美少女身邊。


    真要說的話,恭介其實也對流離很有興趣,不過因為他的座位在教室邊角,導致他慢了一步,所以他隻能待在自己的座位上遠遠地凝視著她。


    要說大家對她的感覺,剛開始幾乎都是很有好感。不論男生還是女生,都興奮地對她提出「你是從哪裏轉過來的?」、「你有什麽興趣呢?」和「這套衣服是什麽牌子的?」之類一般對轉學生很常見的、充滿好奇心的樣板問題;然而她卻完全不迴答任何問題,隻是一直保持沉默。


    這種情形看起來簡直和周圍的人完全不存在差不多,她的舉動看似根本看不到別人也聽不到別人的聲音。


    所有人的感覺終於從好感轉變成困惑,同學們開始彼此議論她到底是怎麽迴事。她靜靜地站起來,轉身走向教室的入口。


    坐在另一邊的恭介無法想像周圍的人到底是怎樣看待她,但光就眼前的情形,從她身邊的人群宛如摩西過紅海般分成兩半、讓出了一條路的情形來看,他可以輕易想像出那些人的眼神肯定都是不懷好意。


    流離若無其事地從學生人群中通過,搖擺著一頭自發和黑色蕾絲洋裝走到教室外麵去了。


    她人一走,群眾們的困惑立刻進一步變質,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好惡兩派。


    這兩派就是以嘴上大喊「這樣的她也不錯!」、「充滿神秘感的美少女最棒了!」的男生為中心的粉絲集團,以及把她冷漠的態度看成「裝模作樣」而很快就開始看她不順眼的女生集團。


    敏感的人果然容易得罪別人啊,有個比任何人都敏感的家人的恭介這時打心底這麽想。


    「嗨,我可以坐這裏嗎?」


    當他心裏還在轉著念頭時,從頭上傳來了某人的聲音。他維持坐姿抬起頭來,就看到眼前有個臉上掛著爽朗笑容的男生正指著前方的座位。


    恭介心想「因為流離不在了才跑到我這邊來嗎?」,做好心理準備後才點了點頭。


    「我叫中島克樹,大家都叫我『小克』;如果你也這樣叫我的話那我會很高興哦。」


    「我叫禦廚恭介,沒有被取什麽綽號,我的朋友都直接叫我『恭介』。」


    「那我直接叫你『恭介』可以吧?還是得加個『哥』才行?你應該比我年長……沒錯吧?」


    克樹的臉上依然掛著爽朗的微笑,但他卻擺出一副彷佛正在察言觀色的機靈表情。他沒有參與不論好壞都已經成為班上中心人物的流離的話題,反而跑到恭介這邊來—光看這點就給人一種他和其他學生不一樣的感覺。


    「我因為身體出問題而休養了兩年,不過大致上我算是十七歲吧……要不要如『哥』都行啦,畢竟我們是同班同學嘛。」


    恭介邊苦笑了一下邊這麽說。雖然從社會上的觀點來看他是十七歲沒錯,但是他的精神年齡和主觀年齡還是隻有十五歲。這個部分和身為中學三年級的同班同學相同,因而如果人家在叫他的名字時還加個「哥」字會讓他覺得不太舒服。


    所以恭介又補上一句「我反而希望你能直唿我的名字」。


    「了解,今後我就叫你『恭介』吧。」


    「好啊。」


    恭介對克樹報以微笑,衷心歡迎這個在全新班級裏首先和他交朋友的人。


    「恭介你是獨生子嗎?有沒有兄弟姊妹呢?」


    「啊,我有個妹——」


    ——妹,他話還沒講完,教室裏就突然響起「砰」的一聲巨響,好像有什麽東西互撞了。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通通轉頭望向聲音的來源;這下大家就發現剛剛流離離開時通過的教室前門又被拉開,而在門邊寫著連絡事務的小黑板還被撞得搖晃起來。


    把前門拉開的是個身上穿著紅白相間的體育製服、還有把膝蓋完全裹住的白色過膝襪的少女。她擺出了雙手插在腰間、看似傲慢的姿勢,而這個姿勢在恭介的記憶裏可是鮮明到會讓他頭痛不已。


    她毫無徵兆地穿過再度騷動起來的教室,以旁若無人的態度一路走過去。


    然後就在恭介麵前停下來。


    「讓您久等了,兄長大人。因為我想用『義父義母』來稱唿我們的父母,所以能不能請您助我一臂之力呢?」


    凜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超符合她的風格的台詞,讓恭介很想當場抱頭裝死。他邊揉著額頭邊歎氣,然後抬起頭來看著妹妹迴答。


    「雖然我很在意能從你的遣詞用字裏莫名地感受到惡意這迴事,不過這應該是我多心了吧。」


    「您在說什麽蠢話啊,剛剛那句話不是我純粹基於好意才講得出來的台詞嗎?說到底我怎麽可能會對兄長大人有惡意,這點兄長大人應該很清楚才對。」


    「啊,我雖然很不情願但的確很清楚。我是真的很不情願啊。」


    接著恭介冒出一句「所以呢?」製止了這個可能會無限偏離正事的話題繼續下去,並重頭質問凜的來意。


    「你居然特地跑到中學部的校舍來,到底是想幹嘛?」


    「嗯,我有兩個目的。首先是這個。」


    凜從容不迫地點了點頭,把一個用布包起來的盒狀物放在恭介的桌上。到剛才為止她到底把這玩意藏在哪啊……像這樣的吐槽他從大約十年前起就沒做過了。這是因為現在即便他真的問出了這句話,他這位老妹也隻會給他像「因為我有超次元口袋」或是「這種事也有可能發生嘛」之類的迴答。


    「這是啥?」


    基於先前提到的原因,所以他純粹隻是想問那是什麽東西而已。


    「這是便當,我為了兄長大人特地早起下廚做的。我想您的病才剛痊愈沒多久,如果還去參加半價便當爭奪戰慮該會很辛苦吧。」


    「我怎麽會在正午跑去攪和那種鳥事!……算了,還是謝謝你。」


    即便恭介忍不住又吐槽,但卻純粹想要感謝對方。當然啦,他也沒忘了要問「便當裏應該沒有任何花樣吧?」這句話。


    「請您大可放心,這可是我精心製作出來的便當,您可以仔細品嚐它的味道。我還可以賭上兄長的名譽來保證這便當絕對好吃哦!」


    「如果你要搞這種飛機,就給我賭上自己的名譽啦!」


    「雖然我采用了日式風格將便當作得十分美觀,不過還是請您別凝視太久而忘了吃掉哦。」


    「我知道啦。那麽還有一個目的是什麽?」


    「嗯,就是來讓兄長大人欣賞一下您很喜歡的運動短褲。」


    「噗——」


    凜突然冒出了這句和先前的話題完全不相幹的台詞,害恭介不加思索地猛噴了一大口氣。


    而隨著凜這句話一出,教室裏又掀起一股騷動。


    「你、你……你說什麽?」


    「啊,我弄錯了,抱歉。」


    凜露出突然想到某件事的表情,還道歉了。


    「更正一下,我是來讓兄長大人欣賞您最喜歡的妹妹穿運動短褲和白色過膝襪的造型。」


    「不準重覆同一句話!這樣反而更有可能會被人聽見吧!」


    「的確,我這種說法會有讓兄長大人想要奪走我的貞操的危險,不過我早就做好對這迴事的心理準備了,因此請您別太在乎。」


    「我在乎啊!不如說你得在乎啊,你主要應該在乎我的名譽和在社會上的立場啊!」


    恭介不加思索地壓低聲音吐槽,然而另一方麵他卻聽得到教室裏到處都有人在竊竊私語。雖說他沒辦法個別解讀,但他也知道自己肯定已經被人貼上「喜歡運動短褲的妹控哥哥」這種標簽「。


    凝神一看,剛剛才成為自己朋友的克樹臉上雖然還掛著爽朗的微笑,但是他的眉頭已經皺起來了;而且他的上半身也開始後傾,一眼就能看出不論在精神上還是物理上他都在退縮。


    「嗯?兄長大人您討厭被人認為自己喜歡運動短褲嗎?還是說您在不知不覺中開始討厭它了?如果是後者的話,那麽我之前挺身而出努力讓運動短褲在本學園得以存績下去就等於是白費工夫了。」


    「問題不在那裏吧——等等,你剛剛說『白費工夫』是怎麽迴事啊?」


    「嗯,簡單點說就是去年校方有想要廢除運動短褲的跡象,於是我去找校長交涉,讓它得以存績下去。我之所以這麽做,是為總有一天會迴來的兄長大人著想哦。我想所謂『資源』就是要在這種時候派上用場的玩意啊。」


    凜的話才剛說完,教室裏原本冷漠的視線中有一部分突然一瞬間就變得十分狂熱。而這主要是極少數的男生發起的,他們頻繁地高舉雙手並歡唿「bravo!」、「禦廚超讚啊——!!」、「運動短褲、運動短褲運動短褲!」。


    「看吧,兄長大人您就像大家那樣老實點,承認自己喜歡看妹妹穿運動短褲吧。」


    「所以叫你別貼過來啦!這樣又會害我被人當成運動短褲狂啊!」


    「妹妹穿運動短褲不行嗎?那就改成妹妹穿學校泳裝或是妹妹穿女仆裝如何?如果兄長大人希望的話,我已經做好要當場改成妹妹全裸隻穿長襪這種打扮的心理準備了。」


    「我全都不想看啦!特別是最後那一項。那到底是在搞什麽飛機?」


    「嗯,這些和兄長大人的需求差太多了嗎?」


    凜點了點頭,然後雙手交叉再用單手撐住臉頰,擺出一副正在思考的姿勢。


    「兄長大人以前的確很喜歡過膝襪啊。雖然我有從床底下和衣櫥深處得來的統計資料,不過看來我好像還是太大意而沒想起來啊。」


    「咦?」


    恭介不由自主地嚇了一跳。她說的「資料」該不會是……這句話差點就從他的喉嚨脫口而出。


    然而,他那句「該不會」卻猜個正著。


    「我曾經統計過從兄長大人床底下發掘出來的個人收藏,總共六十七部作品中,白色過膝襪的相關作品就占了將近一半的三十部;運動短褲相關作品有二十一部,稍嫌少了點,但也將近三成了。而全裸長襪相關作品我卻一部都沒發現,這麽說來……」


    教室裏的人又有一半開始騷動了,不過這次還是以男生為中心的喧鬧。而凜完全不管周圍的情形,還看似刻意地邊在嘴裏念著「失算、失算啊」邊進行反省。


    「個人收藏」,以及「過膝襪」。透過這兩個字眼,有某種議論逐漸在這群中學男生間成形了。


    雖說在其中聽不到女生的聲音,但這樣反而更令人感到恐怖。恭介眼下根本沒有餘裕、也沒有勇氣去確認眼前的情況了。


    他已經因為凜說的那些話而陷入半恐慌狀態。


    「喂、喂!凜,你怎麽知道那些……」


    「不不,如果連包含了女仆裝的作品也算進去的話應該會有將近五十部才對。其他雖然還有網狀絲襪和黑色絲襪作品,但是從光碟上的刮痕來看,播放頻率應該很低,那就將其列為偽裝;也就是說兄長大人喜歡的終究是運動短褲和白色過膝襪。再說得準確點,應該說是這兩者之間的白皙耀眼大腿——」


    「我對不起您啊,凜大人!請您到此為止高抬貴手吧!」


    恭介「砰」的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在凜的麵前下跪哀求。雖然自己的嗜好在大庭廣眾之下曝光是很令人無地自容,但除此之外同班同學們投射過來一半同情一半輕蔑的眼神可是更有殺傷力啊。


    恭介隻能說好說歹,設法先讓凜走人再說。再讓她這樣肆無忌憚地大鳴大放下去,恐怕他就不得不考慮去辦轉學或是直接投胎轉世了。


    雖說他也覺得已經太遲了,但是總之他也隻能一個勁兒低頭求人。


    然後或許是天無絕人之路,又或是他平常人品就很好;宣告要上課的鍾聲就在此時響起,因此凜終於迴自己的班上去了。


    在那之後,整個上午都沒再出什麽事,算是平安度過了。嚴格說起來他一直有感受到別人的視線,所以要說啥事都沒有其實不太對;不過總而言之還是風平浪靜地一路來到午休時間。


    全班在綁著一條馬尾、散發著健康氣息的班長號令下敬禮,把英語教師請出教室之後,恭介把凜之前給他的小包放在桌上;那一瞬間——


    「——!」


    有道白光突然貫穿了恭介腦門,讓他感受到背上傳來一股足以令人凍結的寒意。他轉頭的動作僵直到簡直像是快要壞掉的機器人,並且視線一落在他手上的小包上就再也移不開了。


    「難道……不會吧?」


    他有種預感——不,應該說比較接近確信。


    恭介一邊喃喃自語,一邊拿著那東西站了起來:椅子因而「喀噠」一聲看似要倒地,但他也沒空去管這個,而是整個人如箭離弦般衝出敦室。


    「到哪裏、哪裏比較好?得盡可能找個沒人的地方……」


    基於自己至今為止的經曆,恭介的腦子裏對這個便當可以說是全力拉警報;於是他為了找個不會有人旁觀的地方而奔走。他在走廊上也是全力快跑,就算撞到其他學生也不停下來。出了大門口後,他就繞著校舍轉圈,通過雜亂無章的腳踏車停車場後,他才終於感到周圍完全沒有半個人了。


    至此終於可以鬆一口氣的恭介整個人癱坐在連接到校舍牆壁的水泥地上:為確保萬無一失,他還再度環顧周圍,之後他才打開小包並掀開便當的蓋子。


    在那一瞬間,頭痛和安心同時湧了上來。


    便當的內容令他傻眼,也讓他覺得選擇逃離教室是正確的;幸好在這裏不會被其他人看到,這讓他鬆了一口氣。


    凜所準備的便當應該可以歸類成所謂的「角色便當」。煮好的白米飯可以當成畫板,而其上可以看到多彩多姿的配菜宛如圖畫股排列組合;原來如此,他很清楚因為凜對於外表搶眼也很講究,才會弄出眼前這種便當。的確,在便當之中,沒有比這種便當更需要在外表搶眼這點上下工夫的類型了。


    可是就這個便當來說,他隻能說凜在便當上下工夫的方向根本就弄錯了。


    通常這類便當所選的模仿對象大多是漫畫或動畫的角色,不然就是選更單純的符號;但是恭介手上的便當所選的並非出自某版權作品的角色。不隻如此,那根本算不上是「角色」吧。


    在白飯上的圖畫所描繪的不是別人,就是凜自己。身為恭介親妹妹的她以簡直會讓人誤以為看到照片的品質出現在便當裏。


    而這張畫中的凜,不但是全裸,而且隻穿著過膝襪的造型,還擺了個十分煽情的姿勢。雖然不知道她是怎麽做出來的,但是她在圖中的造型的確逼真又夠性感,若是中學男生,光看這個就足以讓身體的某特定部位「覺醒」了。


    「她是白癡嗎!」


    恭介以受夠了的語氣破口大罵,還粗暴地把便當的蓋子闔上了。這是用來吃的玩意嗎?這個念頭一出現,讓他又想要抱頭裝死了。雖說恭介已經習慣這種有形形色色經驗的生活,但是好歹他的神經還沒粗到可以若無其事地把妹妹裸體造型的便當拿來吃。


    然而,若他選擇不吃也是相當危險。這和凜知道他不吃之後的心情好不好無關,純粹是基於「如果這種危險物品被人發現的話……」這種觀點來看的。萬一被自己的同班同學發現了……這讓恭介感到不寒而栗,仿佛有某種很討人厭的東西在背上爬。


    「沒辦法了…!還是隻能把這個便當吃掉。」


    他心想,不快把這種危險物品處理掉可不行。幸好凜之前宣稱她做的便當很好吃,也就是說恭介的胃應該能把它消化掉。


    把它吃個精光,並在胃裏把飯菜都消化掉,就沒人看得到了;恭介想到這一點後,終於下定決心。


    「但是便當做成這樣叫我怎麽吃啊!……沒辦法了,就閉上眼睛扒飯吧……」


    恭介雖然打開了便當的蓋子,但還是隻能斜視而沒辦法直視它,同時還自言自語。


    但他終究還是忍不住偷看了幾眼。


    雖說是妹妹、雖說是和自己有血緣關係的家人,但是便當裏描繪的凜看起來實在太過煽情了。再加上這張圖可是針對恭介的嗜好進行單點突破,不但過膝襪長到把整個膝蓋都包住,前端還用吊襪束腰帶套住,這種超長過膝襪的打扮讓恭介從剛才趄就感覺自己的股間開始充血,違反自己的理性在蠢蠢欲動了。


    這個姿勢實在很有凜的風格,訴求相當明確。這根本就是配合她早上在教室裏大力宣傳的「資料」(恭介的興趣)而做出來的玩意。如果把描繪的對象換成在青少年間人氣超高的成人雜誌裏演出的某位泳裝偶像,那肯定會是一記直穿好球帶的快速球;而且還是會讓恭介拍照並把它放在枕頭底下、或是非得當場找麵紙並鬆開褲腰帶不可的那種超快速直球。


    對恭介來說,一絲不掛、全裸隻穿過滕襪的美女豔照就是有這種魅力。


    「不對不對不對,這是妹妹、是妹妹啊!不,應該說是便當!」


    恭介以恨鐵不成鋼的理智壓抑了已經有反應的下半身,他想以最快速度一口氣把所有飯菜通通扒進嘴裏!


    「……看起來好好吃。」


    「……嗚哇!」


    這個時機實在糟到會讓人想指天罵地地詛咒對方。從恭介頭頂上傳來的聲音把他嚇了一大跳,害他的心髒差點就從嘴裏蹦出來了。恭介「唰」的一聲把頭扭過去,就看到有個頂著一頭白發的少女正以半蹲的姿勢在窺伺他的便當。


    對方就是今天才削成為自己的同班同學、那個渾身上下神秘感十足的美少女天涯流離。她連一眼都沒瞧過恭介,隻是麵無表情地盯著便當盒裏麵看。


    恭介頓時慌了手腳,連忙把便當的蓋子闔上。


    「你、你……」


    「這是手作的吧?」


    雖說她的女高音聽起來很舒服,可是卻語帶諷刺;在恭介耳裏,這句話聽起來簡直像是在當麵罵他說「你這個死變態」。


    所以他頓時慌了起來,搖動拿著筷子的手否認對方的說法。


    「不是啦!我怎麽可能會做這種東西!」


    「那這不是手作的嗎?」


    「也不是,該怎麽說呢……要說是手作的也的確是手作的啦。」


    恭介這時才發現,自己的迴答根本是牛頭不對馬嘴。說到底流離間的隻是便當是不是手作的而已,她可沒問是誰做的。


    「嗯,我可以從中感受到強烈的愛意。而且就算我什麽都沒感覺到,光看就知道,這麽費工的配菜怎麽可能會是市售的便當。」


    確實如她所說,恭介不由得這麽喃喃自語起來。雖然他反射性地否認了關於愛意這個部分,但被人指出費工的部分他也無話可說。


    「你不吃嗎?」


    就在恭介想要進一步尋找其他話題時,流離卻邊盯著便當邊催促他。這讓他心想對方該不會要這樣在旁邊看自己吃飯吧?


    「那個,你要不要一起吃?」


    流離雖然搖頭搖得很起勁,但她卻根本就沒有把視線從便當上挪開的意思。


    恭介雖然一時間拿不定主意,但最後還是下定決心動筷。反正她已經窩在旁邊看好一陣子了,他能做的隻不過是盡可能把被人家看笑話的時間縮短一點而已。


    於是他再度掀開蓋子,開始對這個便當狼吞虎咽;而且把盡可能不看畫在上麵的凜、也不意識到它埋頭扒飯這一點放在心上。


    然而旁邊的流離卻突然發出質問打斷了他的用餐。


    「好吃嗎?」


    「啊,是啊。」


    「哪裏最好吃?」


    恭介頓時「咦?」地一臉驚愕。他發愣了一陣子,然後把視線落在便當上。


    「問我哪裏最好吃……」


    他還搞不清楚該怎麽迴答這個問題,於是下意識地往下看,發現便當裏還剩下一部分肌膚的飯菜。


    他雖然舉棋不定,但也直接把答案扔迴去。


    「這、這個白色的部分。」


    因為恭介顧忌到可能會選到直接表現出凜的肌膚的部分當答案,所以他才這樣迴答。


    「你喜歡過膝襪?」


    「噗————」


    流離間不容發地又丟出下一個問題,讓恭介不由得猛噴一大口氣,還因此咳嗽起來;他一邊咳到淚眼蒙朧一邊盯著流離看。


    「你怎麽突然說這種話?」


    「因為你說那個白色的部分好吃啊。」


    「我是這樣說沒錯啦,可是這終究不過是個便當,這裏也不是真的過膝襪——」


    「然而我可以看出這裏下了很大的工夫。作這個便當的人原本做成全裸就行了,但偏偏隻有那裏加上了過膝襪;我一看就知道那個人想要全力迎合吃的人的興趣。」


    「呃——」


    恭介頓時語塞。雖然兩人的對話聽起來很偏離常識,但他卻沒辦法反駁人家有理有據的推論。的確是比全裸更……之所以這麽說,正是基於有這種性癖,因此可以說在這個部分特別下工夫。


    而流離仍然繼續對恭介追問,看起來簡直就像要把他趕盡殺絕。


    「喂,那個櫻花魚鬏做的部分你不吃嗎?」


    「咦,不,嗚……」


    這時恭介的感覺就像自己的傷口還沒痊愈就被人灑了鹽。流離說的那個部分,是在肌膚中僅有的兩點粉紅色。這是以裸體為主題的作品中肯定會出現的部位,但是恭介卻拚命讓自己避免看這個地方。


    「你不吃嗎?你不喜歡胸部?」


    「噗哇—!沒、沒這迴事啦。」


    「那就是喜歡了?」


    「這個嘛……該說是像我這個年紀就應該都會喜歡呢,還是說我一直都很喜歡呢?」


    「那吃掉不就得了。你既然那麽喜歡,那就把它塞進嘴裏,讓它在舌頭上轉個幾圈來仔細品味一下應該會很不錯吧。」


    「不、不是啦,但是,這可是我妹妹……」


    「這不是便當嗎?還是說你是個把便當叫成妹妹的危險人物?」


    「咦?啊,啊啊……你說的也對啦。」


    流離的話讓恭介一臉愕然,然後他才發現自己剛剛隨口迴答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不禁滿臉通紅。


    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問題,他們倆的交談居然演變成這麽危險的內容;可以說這全都是那個便當害的。想到這迴事,恭介這次就一口氣把飯盒裏的飯菜通通扒進嘴裏。雖然旁邊的流離好像說了什麽,不過這次他就假裝沒聽到而一路狼吞虎咽。


    他雖然在吃飯途中噎到好幾次,但還是拚命猛吃便當,最後他就邊聳肩大口喘氣邊把空空如也的飯盒蓋上。


    這樣她應該無話可說了吧?恭介邊心想邊抬起頭來。


    「哎呀?」


    他不由得驚唿了一聲,因為剛剛還在那裏的流離已經不見人影了。他反覆環顧周圍好幾遞,但就是找不到她人在哪裏。


    要不是他的鼻子嗅幾下還多少可以聞到一點點香味,不然他八成會有這裏本來就沒有別人在的錯覺;她走人就是走得這麽唐突。


    到底怎麽迴事?恭介歪著腦袋思考,同時他也鬆了一口氣,暫時安心了。總之她人既然已經不在這裏,就表示他從現在起不會再被人指指點點了;至於他對這個便當會不會變成人盡皆知的流言的擔憂,從流離今天早上對同班同學那種不友善的態度來看,他多半不用擔心會成真。


    他這才心想看來這件事應該告一段落了,並用布把便當盒重新包起來;就在此時——


    「有兄長大人的氣息——」


    「咦?」


    這次則是不曉得從哪傳來凜的聲音,讓恭介吃了一驚;他連忙環顧四周東看西看,但就是沒看到她人在哪裏。


    「嗯哼,這可是千載難逢的良機啊!」


    即便沒看到人,但他並沒有聽錯,的確聽得到凜的聲音。恭介立刻站起來,並在自己的口袋裏摸索。如果是他那個老妹,那她從這裏出現也沒啥好奇怪的——這完全是種已經深受荼毒的思考方式。


    「上麵啦,兄長大人——您要好好接住哦!」


    恭介聽到這話有了反應,於是他抬頭往上看;映入眼簾的是身穿高中部製服的凜把腳踩在窗沿上的模樣。而且她不是在二樓是在三樓,看樣子簡直像是馬上要跳下來了。


    「等一——」


    凜的動作比恭介的驚唿更快,叫聲未歇,她已經輕巧地跳過窗沿了。一頭黑中帶綠的長發在空中披散,妹妹的身體受到重力牽引,就這樣開始了變成自由落體的過程。


    恭介在這一瞬間連忙張開雙手,將掉下來的她接在懷裏。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他在長年和她打交道的過程中,身體自然經過鍛鏈,堪稱強悍到就算有女高中生從三樓掉下來也能漂亮接住不會讓身體失去平衡、站得穩如泰山的程度。


    當然眼下他還稱不上遊刃有餘。不論膝蓋還是腰部都發出了輕微的慘叫,然而這點程度的損傷對恭介來說算是家常便飯。


    「嗯哼,太棒了!兄長大人。沒想到我根本沒有要求,您也自動給我來了個公主抱。反正您既然要抱,不如就像對待公主那樣順勢再給我一個吻,那我會非常感激哦。」


    「啊,真是的!你到底在搞什麽飛機!」


    「沒什麽啊,我隻是因為發現兄長大人所以就下來了而已。」


    「那你就給我乖乖走樓梯啦!那裏不是就有嘛!」


    恭介撇了撇下巴說道。在離兩人有點距離的位置的校舍一端,設置了暴露在外的緊急避難用梯。雖然從這裏也能一眼看出到處都生鏽了,不過由於結構很牢固,看來還十分堪用。


    雖說和直接跳下來相比,走這道樓梯會浪費幾十秒,但是應該可以安全下樓。


    「因為那怕隻有一刻也好,我想早點趕到兄長大人身邊,這種心情強烈到甚至讓我走兩點間的最短距離——也就是直線哦。」


    「今後給我走最安全的路線啦!」


    恭介的聲音多少粗暴了點,但令人意外的是凜色沒有說笑敷衍他,而是老實點了點頭。因為凜露出了很罕見、但又不是因為內疚而擺出來的老實態度,讓恭介覺得有點困惑;同時他也把抱在懷裏的妹妹放到地上。


    「那你是來幹嘛的?這次你該不會說是來讓我看看製服的吧?」


    「不,不是那樣。事實上我先前接收到兄長大人腦海裏浮現我的裸體的電波。我想與其讓您做出這種悲哀的舉動,不如我直接讓您欣賞真正的裸體,這就是理由。」


    「不是在腦海裏,而是真的浮現在眼前了好不好!」


    恭介一邊用手刀「咚」的一聲敲了凜白皙的額頭,一邊把已經空了的便當盒塞給凜。


    「我說你這個便當是怎麽迴事?」


    「您問我是怎麽迴事……這當然是我的愛的結晶啊。」


    「太可怕了!你這簡直就是效法跟蹤狂的手法啊!」


    「您在說什麽傻話啊,怎麽可以把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的親妹妹當成跟蹤狂呢。而且說到底您到底有什麽不滿呢?我配合兄長大人的興趣,把胸部大小增加了一成,這樣不好嗎?還是說兄長大人您其實是個胯下沒有享用下午茶晚上就睡不著的人呢?」


    「不知道啦!我才沒有看得那麽清楚。如果你要做便當,就別做那種玩意,給我做個普通點的。還有,要做的話,就做真正好吃的便當。」


    「我覺得隻要好吃,那種便當應該就沒問題啦?」


    凜用手支著下巴思考起來,然後「砰」的一聲拍了下手。


    「嗯,我明白了。您所謂的『普通』應該不是全裸加過膝襪這種變態風格造型,而是單純的全裸是吧?」


    「我—說—的—是—『普—通』—的—便—當!」


    恭介湊到凜的麵前,用加重語氣的聲音對她撂了這句話。因為如果以後她又做了這種便當的話,那他搞不好會在這種情況下被社會大眾公認為天地不容,所以他認為非得趁現在以嚴正的態度事先聲明不可。


    「嗯,雖然我還是聽不太懂,不過算了。反正說到對兄長大人示愛的方法,我是要多少有多少!」


    凜看起來一點也不內疚,十分幹脆地放手了。雖說她經常做些天馬行空的脫線怪事,但在恭介嚴詞指責之後她基本上都會聽教聽話。


    ……不過要加上「暫時」這個期限就是了。


    「唉,可以的話,把那些『要多少有多少』的玩意通通都封印起來吧。」


    「嗯,我會朝更積極的方向來研究。」


    「哈,我拿日語真的沒轍啊……」


    雖說他用的是日語中一般的常用句,但是凜卻故意采用和字麵意義完全相反、完全沒想搭理他的迴答,害恭介氣得想要搔頭。


    最後他的糟糕情緒化成一聲歎息脫口而出,再帶著這種一半死心的心態坐迴水泥地上。


    凜也跟著坐在兩人肩膀若即若離的位置。


    現場一片沉默,除此之外也不可能再出什麽事:兩人隻是純粹肩並肩地坐著而已。


    由於凜一言不發,所以恭介也閉嘴什麽都沒說。隻要是在這種完全沒有任何陰謀搞鬼的情況下,他倒是很喜歡和妹妹一起打發時間。


    應該說果然不愧是有血緣關係的家人嗎?她隻是待在這裏,不過是感受到她的氣息在身邊,就令人感到十分安心。


    放空身心自然流逝的時間,在身旁流動的悠閑空氣;恭介非常喜歡這種安穩的氣氛。


    然而,這種氣氛平常總是沒辦法維持太久。當他發現時,身邊的凜已經莫名其妙地唿吸急促起來了。


    雖說恭介絕對不是「莫名其妙」而是很清楚理由,但他卻宛如反射動作般下意識地想要挪開視線。


    「哈、哈……嗯……」


    「……喂,你在幹嘛啊?」


    他維持抬頭的姿勢、閉起雙眼皺起眉頭,邊看似因為頭痛而揉著太陽穴邊發問。


    雖然這時恭介有非比尋常的不祥預感,但他認為總比對身邊正在喘息的妹妹不聞不問要好多了。


    「我濕了!」


    「拜托至少你講話不要沒頭沒腦的好不好!」


    恭介毫不客氣地一把抓住凜的腦袋,然後一記手刀用力往她的額頭敲下去。


    「痛痛痛……我、我沒辦法啊,我現在不是跟兄長大人肩並肩地坐在一起嗎?在這麽美妙的情境下,我身為懷春少女當然會濕答答的啊,這也無可奈何吧?」


    「人家所謂『少女』會像你那樣不安於室嗎?你那已經不叫少女,應該叫蕩女才對吧!」


    「嗯哼,蕩女嗎?聽起來好像也不錯。」


    凜邊用手揉著額頭,邊用力點了點頭。


    「好,我決定了,我今後要成為蕩女。」


    「你到底在鬼扯什麽啊?」


    「我要成為蕩女啦!喵喵!」


    「不對,我不是要你重覆,而是叫你說明啦。還有,不要給我弄一堆怪怪的講話方式!」


    「嗯,所謂的,蕩女。應該就是那種人吧?隻要對著自己喜歡的人就能隨時隨地張開雙腿的女人沒錯吧?仔細想想,這不就是我平常努力想讓自己成為的目標嗎?」


    「嗚哇……總覺得你已經認為自己當個蕩女也無所謂耶。」


    恭介再度閉上眼睛。當然,她那和本質大不相同的解釋的確很牽強,但他總覺得自己好像也沒辦法說她錯了。


    他無法否定凜平常總是那個樣子,而且她也以成為那樣的女人為目標這迴事。


    當然,他也總是想要阻止她就是了。


    「唉,我沒轍了……拜托給我點能否定她的材料吧……」


    「嗯哼,我想您現在的心情應該是『我的妹妹哪有這麽淫蕩』沒錯吧?總覺得這聽起來很像會在夏冬兩季的展售會上大量湧現的薄本同人誌的題材呢。」


    「這下糟了……不對,我不是那個意思……」


    唉……恭介又再度深深地歎了氣。


    「嗯,我說兄長大人您也別想太多了。就算兄長和那些特殊出版物描述的一樣對我粗暴地霸王硬上弓,我也有自信能夠頂得住;甚至我還很自負擁有能夠反過來樂在其中的寬廣胸襟哦!」


    「我倒覺得自己會先被你襲擊,然後強硬推倒……不,我一定會全力抵抗就是了。」


    「嗯?兄長大人喜歡被霸王硬上弓嗎?」


    「我怎麽可能會喜歡,你可別胡搞瞎搞。」


    「嗯,我不會啦,絕對不會,這樣就行了吧?」


    「你別給我裝傻,我可是說真的絕對不準哦!」


    「嗯,我知道。」


    「你真的知道嗎?別又給我陽奉陰違啊。不要給我搞些有的沒的,老實點過日子就行了。」


    「這太難了啦,兄長大人!不過嘛,這樣也蠻有魅力的就是了。」


    「我應該沒提出任何很難辦到的要求吧……」


    「算了,我就姑且嚐試一下吧。」


    凜表示自己單方麵的理解後點了點頭,然後就站起來;再扔下一句「放學後見」就離開了。


    恭介聽到「放學後」這句話心裏立刻就有底了。在他聽過妹妹撂下的話中,這句可是很難得會讓他興奮起來的話。


    等到放學以後,恭介就連忙離開教室。雖說他之所以如此,是由於才剛複學第一天,凜就莫名其妙地跑來搗蛋,害他在教室很難待得下去;不過其實還有比這個更重要的理由。


    他在充滿放學後的活力的走廊上前進,為了使用唯一的連接通道而沿樓梯上樓。而當他就這樣走到從教學大樓看得到的對麵建築物時,就能感受到和之前不同的活力。


    這棟建築物的構造本身和教學大樓並沒有太大的差別,但正如在走廊正麵的房間門扉上掛著標示「文藝社」的牌子所示,這裏就是該學園的社團活動中心、人稱「社團室大樓」的建築物。


    恭介邊和穿著棒球製服的平頭男生以及手持用布包裹的剃刀的女生們擦屑而過,邊沿著自己記憶中的路線前進;最後他在位於身處、掛著標示「社團室社」牌子的房間前停下來了。


    「啊,果然還在。」


    恭介心裏雖然感觸良多,但還是一臉安心地喃喃自語起來。他在這個社團可是創社元老,而且到兩年前為止一直都擔任社長。


    至少從門上還掛著牌子這點來看,這裏並沒有廢社。恭介把手放在門把上,深深吸氣後一口氣把門拉開了。


    房裏已經有人在了。有個戴著眼鏡的少女坐在會議桌前,正毫不停歇地在筆記本上振筆疾書;當她發現恭介進門時才抬起頭來。


    雙方麵對麵時,恭介心想她還是一樣漂亮啊。天生棕色還帶著平緩曲線的半長發,優美的嬌軀上穿著學園規定的藍色水手服,而在無法歪曲影像的眼鏡鏡片後麵水汪汪的眼睛則因為驚訝而張得大大的。


    「你莫非是……」


    少女從椅子上站起來,以一臉不敢相信的表情詢問他。


    「小恭學長……沒錯吧?」


    她的聲音堪稱甜美到會讓聽的人連骨頭在內從裏到外渾身酥軟,連已經聽慣了的恭介都會感到心跳加速;不過他倒是裝出無動於衷的模樣點了點頭,隨口「啊」地應了一聲,就進房裏並順手把門關上。


    「好久不見了,誌鶴。」


    他這話一出,她的臉上頓時就有兩串大顆淚珠奪眶而出。這些淚珠流過臉頰,染濕了她那論大小能輕鬆打敗凜的豐滿胸部。


    「你、你真的是小恭學長嗎?」


    「我真的是小恭學長啊。」


    當他肯定對方的疑問時,她立刻一劃感動到極點的模樣湊到他身邊。


    「小恭學長,我好想見你!」


    「是嗎?」


    「真的啊,這兩年來我一直都想看看學長,可是小凜學姊完全不讓我見學長。就算我問她到底是為什麽,她也隻告訴我學長因為生病而住院所以不行,我就再也沒見過學長了。」


    應該說她根本沒辦法讓我見人吧,恭介一邊苦笑一邊朝向旁邊道歉。


    「我好幾次、好幾次跑去學長的家裏,可是始終沒見到學長一麵。」


    「真的啊?」


    雖然站在身邊的誌鶴感動到淚流滿麵,但是相較之下恭介的語氣就顯得多少有點太冷靜。不僅如此,其中甚至還包含看到傻眼的言外之意。


    當然她馬上就發現這一點,並且很直率地表達自己的不滿。


    「討厭啦!小恭學長你怎麽看起來這麽冷靜啊?我們可是隔了兩年才重逢耶!」


    「哎呀呀~」


    恭介發出認輸的一句話。


    「雖然的確是隔了兩年,但你的迷糊程度還是令我甘拜下風呢。」


    「咦?」


    「小恭學長不在那裏啦。」


    當他指出這一點後,她的甜美聲音立刻變成了「咦咦咦咦咦!」的慘叫。


    恭介之所以會看到傻眼,絕對是其來有自。要說為什麽的話,那是因為他們倆眼下的位置絕對不適合用來上演令人感動的重逢——剛剛誌鶴湊上去時居然穿過恭介的身旁,而跑去向貼在他旁邊牆上的海報說話。


    如果有人要問她是不是故意的,那麽答案當然不是。事實上她不但是個大近視,而且度數深到如果不靠近想看的東西到幾乎要吻上去的地步,就根本看不清目標。


    她之所以會把人在前方才幾公尺處的恭介和海報搞混,隻是因為這個原因而已。


    「真是對不起,小恭學長。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沒有惡意啦。唉,順便提一下,那個不是小恭學長,而是人體模型小元氣哦。」


    「噫呀——!」


    正如恭介所指出的,驚慌失措的誌鶴連忙轉頭解釋的對象果然又不是他,而是一般情況下會放在生物教室裏那種看得到肌肉、骨頭和內髒的人體模型。


    恭介忍不住笑了起來,然後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將她的身體扳向自己這邊。


    「來吧,這邊才對哦。」


    「啊……是小恭學長耶。」


    當誌鶴向上看使得雙方視線交會時,她臉上的紅暈瞬間就一路蔓延到耳根了。她姣好的臉龐染成嫣紅的表情已經變得比恭介記憶中的模樣要可愛多了。


    「找說你啊,為什麽不去好好配副眼鏡來戴呢?像這樣老是看不清楚在日常生活裏可是很麻煩的哦。」


    「可是……」


    眼下噘起嘴唇不依不撓、雙手扭扭捏捏的誌鶴臉上戴的眼鏡,透過其鏡片看到的影像輪廓完全沒有歪曲,可見根本就是沒有度數的平光眼鏡。由於這是以時髦的鏡架和平麵鏡片所組成,也就是所謂的「裝飾用眼鏡」,要論實用性什麽的那絕對是半點也沒有,純粹是戴好看的。


    誌鶴雖然視力糟糕透頂,卻還是不知道為什麽很喜歡戴這種裝飾用眼鏡。


    「可是人家想打扮得漂亮一點嘛。」


    「那用普通的眼鏡也一樣可以啊。」


    「可是可是,普通的眼鏡隻能給人眼鏡的形象,但是裝飾用眼鏡卻有帥氣的形象呀。因為裝飾用眼鏡的形象就是時髦飾品的印象嘛。」


    「我不是不懂你的意思啦,不過……」


    和一般用來矯正視力的眼鏡相比,所謂裝飾用眼鏡通常是用來變裝,或是用來營造某些電視明星曾經鼓吹一陣子的時髦效果,這些恭介也都能理解。


    「這多少算是女為悅己者容吧?我希望自己在小恭學長的眼裏能更漂亮一點嘛。」


    「你不用靠那種東西也已經夠可愛啦。」


    恭介一邊說,一邊把手放在她的頭上輕輕撫摸;誌鶴立刻眯起眼睛,表情也在一瞬間緩和下來了。


    因為他要暫時摸摸她的頭,就拉了兩張金屬折疊椅過來,讓她和自己坐在一起。


    「不過,真虧社團室部居然還能保留下來呢。我本來還以為這個社團說不定已經消失了。」


    所謂「社團室社」是恭介以前成立的社團。他仿照在學園中堪稱曆史悠久的「溫室社」,以「提案並研究能在社團室進行、適合學生的活動」為宗旨成立了這個社團。


    在這個社團的鼎盛時期,成員總共有四個人。其中包括擔任社長的恭介和他妹妹凜,還有兩位新進女學生;而兩位新生的其中之一就是眼前這位星崎誌鶴。


    若要提到社團室社的活動內容,由於「研究」這個字眼因為遭到凜利用自己的才能將其曲解到極限,所以堪稱包羅萬象。


    做家庭作業因為是學生的本分,所以沒什麽問題:但是無所事事並吃大量預備好的點心來打發時間、考證休息與提高成績的因果關係之類的活動居然也被許可。而在準備了大量食材煮黑暗鍋時,還發生了因為不慎打翻瓦斯爐而引發小火災這種騷動;後來雖然以「這是以社團室內發生火災為前提的避難訓練」為理由來推托,但還是犯了眾怒。


    凡是能在室內進行的活動該社團幾乎都做過,其中也有因為搞過頭而出問題的案例.所以還對校方提出過「經過本社的驗證,判定這種活動不適合學生進行」這種令人搞不清楚是有理有據還是推卸責任的報告。


    伴隨這些記憶複蘇,恭介在嚐試迴想校方所規定的社團存續相關規定的要項;規定中確實有「社團成立時最少得有三位成員」與「必須由教師擔任顧問」這幾項。


    以眼下的情況來說,顧問不算,恭介又處於不能到學園上學的狀態長達兩年,在這段期間內凜也畢業了—也就是說隻剩兩個人的社團室社為了存績下去,那麽至少非得再拉一個人當新社員不可。


    現在還有會加入這種社團的好事者?恭介對這件事稍微來了點興趣。


    「目前本社有幾個社員?」


    「有三個哦。」


    「維持在最底限啊。誌鶴和深雪,還有一個新人嗎?」


    「嗯,不對哦,還有一個就是小恭學長。」


    恭介一聽這話雖然暫時傻眼了一陣子,但他很快就想起自己現在還是中學部三年級的學生這迴事了。原來是這樣啊,他微微苦笑了一下。


    「真是抱歉啊,我一直都是幽靈社員,一定給你們添麻煩了吧。」


    「沒這迴事啦,不過能再和小恭學長一起進行社團活動,我真的很高興。」


    「啊啊,因為今後我可以確實出席了。先不管這個了,你剛剛在做什麽?」


    那是……誌鶴才剛想開口,就突然有一股風從打開的窗戶竄進來,把放在桌上的紙吹得滿天飛舞。


    「哎呀!」


    誌鶴發出可愛的驚叫聲,轉向空中的紙張伸手去接。雖說她是想迴收這些紙,但她卻不是向紙那邊而是一頭往窗戶那邊撞過去。


    「誌鶴!」


    「嗚耶?」


    恭介雖然在那一瞬間叫她的名字想要截住她,但因為她已經小跑起來,其勢頭根本止不住。沒兩下誌鶴就直接撞在窗沿上,而且整個人還以腰部為支點往前傾倒。


    恭介雖然伸手去阻止,但並沒有趕上。她的身體很快就失去平衡,還往剛好開著的窗戶一頭栽下去!


    這裏可是三樓,而且下麵還是水泥地。


    恭介腦海裏瞬間浮現最糟的情形。


    「嘖!」


    恭介咋了咋舌,馬上就把這個影像從腦海裏消除。從物理層麵來看已經趕不上了,所以他也打消了這個念頭;接著他握緊拳頭,嚐試用意識來捕捉誌鶴。


    他那向外擴張的感覺捕捉到目標了。


    恭介因此放心了。他就這樣持續在心裏想像自己抱住誌鶴的情形,並咬緊牙關。


    在這之後大約遲了一息,就聽到樓下傳來「砰」的一聲;同時恭介感到從自己的脖子到背上這片廣範圍都傳來一陣劇痛。


    「嗚……痛痛痛……」


    不愧是從三樓摔下去,難怪會這麽痛;這時他心裏的感想竟帶著和內容很不搭調的輕描淡寫。


    在這之後又過了一陣子,從走廊上傳來有人正往這邊趕過來的急促腳步聲;然後「砰」的一聲,房門猛然打開。


    「小恭學長!」


    臉色大變、剛剛才從窗口摔到一樓的誌鶴衝進社團室裏。雖說她的淺藍色水手服和美麗的棕色頭發都沾滿了灰塵,但看起來好像完全沒受傷。


    「哦,你沒事嗎?」


    「嗯,眼鏡沒事。」


    「哎呀,眼鏡那種玩意怎樣都無所謂啦。」


    恭介微微苦笑,伸出手把趕過來的她身上的灰塵給拍掉了。


    「有沒有受傷?」


    「才沒有啦……」


    誌鶴對他露出像在鬧別扭、但又看似充滿歉意的表情。沒有受傷就好,恭介邊微笑邊這麽說。


    「小恭學長才是,你沒有受傷嗎?」


    「我不要緊,這點程度的創傷和參與凜的試驗時的創傷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麽。」


    「可是一定很痛吧?」


    「哎,要說痛也的確很痛啦。」


    恭介擺出一副即便如此也還是毫不在乎的模樣迴答她。


    雖然到現在還不知道究竟是天生如此還是受到凜的試臉、反覆多次的人體改造的影響,不過恭介的確擁有能以意識捕捉一定範圍以內的人物的存在,還能代為承受該人物的創傷或痛楚等等的特殊能力。


    這聽起來似乎是種很方便的能力,然而他能做的終究隻是「代為承受」而已,若說要減輕或是令其失效的話那他可辦不到。萬一恭介代為承受的對象被人用槍械射穿腦袋,那代為承受的他就會當場斃命—也就是說這隻能算是種半調子的能力。


    眼下他之所以能像這樣仍然活蹦亂跳,純粹隻是因為他在多次參與凜的試驗過程中讓自己的身體變強壯了而已。就連從三樓一頭栽進地麵這樣的災厄,帶來的創傷也隻不過能讓他嘴裏嚷嚷「痛痛痛痛」就頂住了而已。


    而光看這一點,就可以想見凜的試驗到底有多嚴苛。


    (嗯~哼,看來今天身體狀況很好嘛。)


    恭介曾經用感覺來衡量自己的受創程度,就發現從三樓摔下去隻能算是平均水準的創傷;而和這點相比,他對即便受創仍然可以若無其事的自己倒是多少有點吃驚。


    他認為和兩年前相比,現在的身體狀況似乎要好很多。


    「你真的……沒事嗎?」


    「別太在意了,這點程度的創傷和凜的試驗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麽。在那家夥的惡搞下,我也有過從屋頂上一頭栽下來的體驗哦。」


    恭介雙手向上一攤、還誇張地聳了聳肩給她看。


    誌鶴聽了就開始喃喃自語「這麽說來……」。恭介舉的這個例子也是和社團室社有關的事件,而且誌鶴也在場適逢其會。


    雖然誌鶴可以理解對方沒事,但對於自己是罪魁禍首這點還是覺得很抱歉;因此恭介哄了她好一陣子。


    「啊。」


    後來她終於想起某件事,又跑到窗邊去。如果她又再次摔下去,那恭介可受不了,於是他連忙抓住她的手拉住對方。


    「出什麽事了?」


    「剛才那陣風……」


    這時他才想起來,說來就是因為那陣突然來襲的風把誌鶴正用來寫東西的紙吹跑了,才導致她意外墜樓。當他重新把視線轉過去時,就看到他原本以為是筆記本的東西其實是一疊紙,而且被風吹飛後通通散落在地上。


    「我幫你撿吧。」


    「不行!」


    雖然恭介之所以提議幫忙是為了防止她又摔下去,但她卻高聲製止了他,這還真令人意外。恭介嚇了一跳,伸出去的手就這樣僵在空中,隻把頭轉向她那邊。


    他以質詢怎麽迴事的懷疑眼神盯著她看時,房門突然毫無徵兆地打開了。有個穿著和誌鶴相同的中學部製服的少女進門,而且臉上還掛著驚訝的表情。


    恭介維持著被誌鶴製止時的姿勢,同時嘴裏不由得「喔喔」感歎起來。這位少女就是社團室社最後一位成員,名叫「雪見深雪」;而眼前的她看起來比恭介記憶裏的模樣要成熟多了。


    她細長的眼睛以充滿疑惑的神色對著恭介,濕潤的豐厚嘴唇宛如塗了蜂蜜般散發著迷人的性感氣息。恭介也吃了一驚,因為他覺得如果不是在社團室而是在街上碰到她,那他肯定認不出她是誰。


    雖說她以前就很漂亮了,但是應該還沒到眼前這種程度才對。若要打個比方,那麽她的美貌可說是有了宛如從雙翼螺旋槳飛機變成噴射機的成長——不,應該說是進化。


    「禦廚學長,好久不見。」


    雖說深雪的語氣和誌鶴不同,聽起來多少有點生硬,但對於恭介出現這一點的驚訝倒是沒什麽兩樣。


    「啊,好久不見了。我從今天起複學,以後又要請你多關照了。」


    深雪也以雖然生硬但很有魅力的聲音迴了一句「我也麻煩您多多關照」。然後她直接轉向誌鶴那邊,從包包裏掏出一個信封遞過去。


    「來,這是今天人家拜托我的份,我確實交給你了。」


    「咦,又來?」


    「那是什麽玩意?」


    恭介對誌鶴臉上罕見的厭煩表情很感興趣,而深雪就以非常簡單明了的方式說明了。


    「是情書哦。」


    「情—書—?」


    恭介以宛如鸚鵡學舌、但很平板的發音重複一遍。他直接把視線轉向誌鶴,就看到她盯著手上的信封、臉色變得越來越困惑。


    光就這副模樣來看,恭介就能看出不少事情。誌鶴從以前就很受歡迎,三不五時就會有男生來向她告白;據恭介所知,在所謂「全盛期」中,她還曾經締造過一星期內被告白七次的驚人傳說,


    恐怕眼下這情況也是一樣,看樣子應該是有個沒勇氣當麵向誌鶴告自的男生托她的好朋友深雪替自己轉交情書沒錯。


    「啊,是這樣嗎?人家拜托身為好友的你轉交情書?」


    「就是這樣。真是的,都是些不中用的家夥啊。」


    恭介的推測果然沒錯。而且隻要看深雪的表情,就能輕易想到同樣的事肯定已經反覆上演好幾迴了。


    恭介可以理解那些男生的心情,同時他也開口安撫深雪。


    「哈哈哈,男生本來就是這種越真心就越膽小的生物嘛。話說迴來,誌鶴你這樣不是很好?莫非你現在還是和以前一樣沒有想要交往的對象嗎?」


    「嗯……」


    相較於真心稱讚誌鶴很棒的恭介,她的表情看起來就有點陰鬱。


    「咦?你怎麽了?」


    「就是因為這個啦。」


    深雪從兩人的身邊走過,把散落滿地的紙張都撿起來,在桌上「咚咚」兩下整理起來。然後她壓根不理會誌鶴的製止,直接把手上那一疊紙遞給恭介看。


    接過來的恭介一看,就知道這其實是平常人稱「便箋」的玩意。


    「難道這些也是情書?」


    已經知道怎麽迴事的恭介就刻意不去看深雪手上這些便箋的內容,隻是隨意一瞥就把視線轉開了。他不過大略瀏覽一下,就能看出其中至少有三種不同的便箋;也就是說,可以據此推論這是來自三個男生的情書。


    連深雪手上的也算進去,就是四封了,這讓恭介不由得暗暗驚歎真是不得了。


    「不過這是怎麽迴事?該不會她到現在還是一直都有收到情書?」


    深雪擺出一劃受夠了的表情迴答他。


    「對,就是這樣。可是這女孩也真夠蠢的,她居然想替從不久前開始到現在收到的所有情書都寫迴信!就因為這樣,她每天的空閑時間都耗在這上麵了。」


    「哎,她這也是為了真心迴應人家嘛——你說全部?」


    因為恭介慢了一拍才理解,所以這時他不由得聲音拉高了八度。


    「要替那些情書通通寫迴信,你不會是說真的吧?」


    「我說真的哦,學長。」


    「原來如此啊。」


    「因為我覺得不好好迴應人家好像不太好嘛……」


    「說得也是。不過話說迴來,四封耶?而且這還隻是今天的份?和以前相比算是大幅成長了呢。」


    「從禦廚學長失蹤那時起就越來越多了。」


    深雪用帶刺的語氣撂下這句話。這話聽在恭介耳裏,簡直就和在質問他「你到現在為止究竟死到哪裏去了?」差不多。


    自己被人責備是理所當然,恭介不由得苦笑起來。


    雖說誌鶴的確三下五時被人告白(有時甚至還有女生來告白),但之前的確有一陣子人數銳減;要說理由的話,那就是誌鶴親口拒絕人家時都是以「因為我已經有意中人了」來當藉口。


    如果人家已經有意中人就沒辦法了,再說要讓這樣的女生答應交往的成功機率堪稱無限趨近於零;因此的確有段時間誌鶴被告白的頻率降低了很多。


    至於為什麽說是藉口,那是因為每當有人問起她的意中人是誰,誌鶴迴答時就會抬出恭介的名字;然後她又向恭介解釋說之所以拿恭介當擋箭牌,隻是因為這樣容易拒絕對方。恭介也覺得如果這樣可以讓她擺脫這種令人不勝其擾的小事,那他不論明的暗的都願意幫忙,所以就同意配合她的說法。


    雖然這項作戰付出讓恭介多少有點惹人厭的小代價而成功了,但是之後作戰的關鍵人物卻失蹤了兩年。既然如此,認為競爭對手消失而額手稱慶的男生們當然會卷土重來,這也是順理成章的事。


    「啊,抱歉。其實我也想早點迴來的。」


    他邊說出不全是謊話的道歉,邊向誌鶴等人輕輕鞠躬。雖說深雪是用一臉「不用我說,你本來就該這麽做」的苛責表情來迴應,但誌鶴卻以一副實在惶恐的態度交互揮手來製止。


    「不不,沒有這迴事啦。因為這又不是小恭學長的錯!」


    「話是這麽說,可是我明明說要幫你卻擅自落跑,再怎麽說都太過分了。」


    「我都說沒關係了……」


    誌鶴在胸前扭扭捏捏地交叉手指,話說得吞吞吐吐;深雪見狀,就直接插嘴了。


    「禦廚學長以後應該可以確實露麵吧。」


    「咦?啊,的確可以。我想一路到畢業為止應該都沒問題吧。」


    恭介隻隔了一息就這麽迴答了。心裏還暗暗起誓,即便這是因為被凜卷進麻煩裏而導致的結果,但自己做事時應該得更多深思熟慮點才對。


    「如果是這樣就太好了,與其道歉,不如多在社團裏扮演誌鶴的意中人還比較有建設性。」


    「嗯,說得也是。」


    恭介明確地點點頭,並向深雪道謝。


    恭介很喜歡深雪這種作風。與其花時間向別人道歉,她永遠會優先考慮接下來該怎麽辦;恭介一直都認為自己很欣賞她這種想法。


    「喂,我說禦廚學長。」


    恭介迴答「有事嗎?」,並重新轉向叫自己的深雪。她這時的表情看起來莫名地老實。


    「反正都是要做,你就不能當誌鶴的男朋友嗎?我說的不隻是意中人,而是男朋友哦。」


    「小深深?」


    誌鶴這一聲聽起來像是包含著「你這時候突然在說些什麽啊!?」這種言外之意的慘叫。而恭介也頗有同感,於是就用質詢其用意的眼神催促她繼續說。


    「總而言之.誌鶴之所以會被告白,就是因為她現在看起來是自由身;光以『有意中人』作為拒絕的理由還不太夠力。如果她確實有個男朋友,即便無法阻止別人起心動念,但應該可以減少這種事的發生次數吧。」


    「這個……似乎還算說得通。」


    「所以啦,我就是在問你能不能當誌鶴的男朋友,或者應該說是冒牌男朋友。」


    「嗯。」


    恭介理解對方的想法後開始思考,如果要這樣做的話……。


    「不不,話說迴來,這樣不是很糟嗎?」


    他邊說邊看著誌鶴。就算已經挑明說是假裝的,她還是羞得滿臉通紅,甚至還一路紅到耳根了;恭介心想,她會害羞也是理所當然的。


    「如果我當了她的冒牌男友,那麽要是她真正喜歡的人出現時,那家夥產生誤會的話那不就糟了嗎?」


    「咦,啊……這個……」


    誌鶴頂著一張大紅臉,說話又開始吞吞吐吐了。看她這副模樣,恭介就覺得深雪這個提議果然不太妙。


    「你放心,我會助你一臂之力啦。當誌鶴要對喜歡的人告白時,我會想辦法確實讓對方知道實情。相較之下,現在先接受學長將來會比較方便哦。」


    「是這樣嗎?」


    深雪若是這樣說就行,恭介為了肯定這點所以點頭。若是深雪出手幫忙那應該會很有效,而且他認為她為了誌鶴,一定會使出渾身解數。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是可以配合;如果誌鶴也願意的話……」


    「當然可以吧,誌鶴。」


    「呃,啊……」


    誌鶴仍然滿臉通紅,交互看著恭介和深雪的臉;然後她終於在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下看似點了點頭。


    這下事情終於敲定了,這樣的話……恭介才剛要開口,這時……


    「砰!」幾個小時前他才聽過的聲音再度響徹整個社團室。


    有人突如其來地闖進來了。門扉在被人用力推開的情況下撞上牆壁,接著下一瞬間不知從哪裏突然傳來音樂聲。


    這首曲子稱得上是最適合用來搭配結婚禮服和處女之路的樂曲。


    「給我等一下!」


    以宛如在演戲的聲調搭配樂曲吼出這一聲的就是凜。身穿高中部製服站在門口的她,臉上帶著一副總令人覺得很可怕、看似被人逼得走投無路的表情。


    「凜學姊……」


    「小凜學姊……」


    兩位學妹看著她,並以各自的稱唿方式低聲叫出了對方的名字。雙方的臉上同樣都浮現混雜驚愕與困惑的表情。


    另一方麵,恭介傻眼的程度更在她們倆之上。之所以會如此,那是因為就某種意義來說,他聽到這波和校園最不搭調的配樂,就馬上了解凜這會兒是想幹什麽了。


    他以這樣的心情轉向妹妹白了她一眼。


    「你在搞什麽飛璣?」


    「嗯,因為有天啟告訴我兄長大人快要被狐狸精搶走了,我馬上就火大起來,所以就這樣半路插進來了。」


    「太可怕了!還有,你這副排場是怎麽迴事?」


    「那是因為我假定現在的情景是在教堂裏哦。我希望兄長大人對我說『我終究還是喜歡你啊』,然後拉著我的手逃走;也就是所謂的私奔。」


    「我哪會幹這種事啊?」


    恭介邊說邊歎氣,拒絕了她的要求。


    「話說迴來,為什麽你把自己定位成這樣?這不就是既非情夫也非情婦嗎?」


    「沒辦法啊,因為在這個國家裏我是不可能和兄長大人結婚的,所以我對成為站在神父麵前的固定班底這一點已經死心了。」


    「所以啦,我早就說過隻有在這一點上你非老實點不可吧?」


    「嗯?那麽我對這點就得來個徹底抗戰哦?那麽就讓政客出麵來修改民法如何?若是第732條似乎馬上就可以改……」


    「你最好別這麽做,要是做了我就真的非來個大逃亡不可了!」


    之後恭介還補上一句「而且還隻能逃到北方去」。


    在他們兄妹倆上演平常司空見慣的唇槍舌劍後,凜才一副想起某事的模樣環顧周圍,並轉向之前被排除在交談對象外的兩個少女。


    「嗯,我還以為是誰,這不是學妹一號和學妹二號嗎?還有,這裏是……社團室社的社團室?」


    看凜擺出這副架勢簡直像是現在才發現似的,難不成她還真的聽得見什麽鬼天啟?想到這個恭介就皺起眉頭。


    而且這裏還有一項會令他大皺眉頭的要素。


    「我每次聽到你那種『社團室社的社團室』的說法,都會覺得自己是不是取錯名字了。」


    「我倒覺得這個名字取得很好啊,學妹一號和學妹二號應該也有同感吧。」


    誌鶴和深雪都以各自的動作首肯了凜這句話。即便如此,恭介還是在碎碎念「是嗎……」,臉上還浮現很難接受的表情;不過他認為現在不是執著於這一點的時候,所以就不想再爭辯下去了。


    在他思考的這段期間,凜再次轉向在場的另外兩個人。


    「雖然很久沒見麵了,不過看來你們很有精神嘛。」


    兩位學妹果然也以各自的語言來迴應凜。深雪的語氣多少有點生硬,但是誌鶴卻像是同樣要表達久違重逢的欣喜般張開雙手要抱住凜……但她跑錯方向,反而抱到恭介。


    「真是好久不見了,小凜學姊!好像是從畢業典禮以後就沒見過麵了吧?」


    突然抱住自己的美少女。伴隨著壓迫到恭介身上的多種柔軟觸藏的,還有甜美的香味繚繞在他的鼻腔裏,而且還充滿了他的肺部。


    不過,他可沒有餘裕來專心享受這些好東西。


    這是因為當誌鶴抱住他的那一瞬間,房裏頓時產生一種會令人覺得空氣突然一口氣變重了的感覺。當他提心吊膽地往周圍窺伺後就發現正如所料,他麵對的凜背後宛如掛著「轟轟轟」的狀聲字,而且臉上壓根是皮笑肉不笑。


    「兄長大人。」


    「什、什麽事?」


    「我是個對男人花心很寬大的女人哦。」


    「你在鬼扯什麽啊!而且你根本就是口是心非吧!」


    「看清楚點,誌鶴。那不是凜學姊哦。那是恭介學長。」


    「咦?哎呀,真的耶。」


    原本隻是旁觀的深雪拉開誌鶴,看似要修正錯誤地把她推到凜的身邊去。凜看著重新抱住自己的誌鶴,她臉上僵硬的表情也稍微軟化了一點。


    同時,還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凜身上的殺氣消散了。


    「謝謝,我得救了。哎,我是說真的。」


    恭介壓低聲音對深雪道謝。剛剛如果凜就那樣被逼到發飆的話,不曉得會出什麽事,他隻要一想到這迴事就會不寒而栗;因此他是衷心感謝深雪,不過她的迴應卻相當冷漠。


    「你不用在意,我隻是想幫誌鶴而已。因為如果我放著不管的話,不知道她會被凜學姐怎樣。」


    「哎呀,這個嘛……我想凜不會對她怎樣啦,主要受害者應該是我才對。」。


    「不過如果誌鶴因此產生精神創傷的話,那我可受不了。」


    「原來如此,說得也是。」


    恭介和深雪隔著大約兩個身位一邊交談一邊看著凜和誌鶴的情形。


    誌鶴在抱著凜的情況下和她敘舊起來。對於全力抱過來、而且抱住後看起來簡直像是在撒嬌的誌鶴,凜的態度看起來似乎也不是很抗拒。


    「話說迴來,誌鶴一點都沒變啊。平常也是那個老樣子嗎?」


    「平常我會製止她的。」


    深雪冷冷地瞄了放在會議桌上的信封一眼。


    「如果不這樣做的話,她收到的情書可就不止這些而已了.因為會誤會的笨蛋數量會變得很嚇人啊。至少也要營造出看似女生也會給她情書的情勢。」


    「說得也是。而且如果被誌鶴抱住了,一般來說被抱的人在發現自己誤會之前就會先迷上她了。」


    「那麽學長呢?你果然喜歡誌鶴吧?」


    「哎呀,被誌鶴這麽可愛的女孩抱住的感覺的確不錯啊。」


    恭介若無其事地迴答,而他說的也的確是實話。被接受告白人數堪稱學園第一的美少女毫無隔閡地抱住的話,恐怕沒有人會不誤會的吧。


    自認是身心非常健全的中學男生的恭介就更是如此了。


    而深雪則是欲言又止,把嘴抿成一條直線;結果她什麽也沒說。


    當誌鶴和凜的一番耳鬢廝磨結束後,四人就拉開金屬折疊椅坐下。他們把放在教室中心的會議桌擺成正方形,然後各據一方坐好。


    他們采用恭介和凜、誌鶴和深雪這兩組各自鄰接的配置。


    「哇,真令人懷念!和兩年前一樣耶。」


    這話一出,誌鶴就在自己麵前擊掌「啪」地一聲,不過恭介倒是露出一絲苦笑。


    不管怎麽說,在他看來,距離上次全體集合隻過了不到一個星期而已。雖然他可以理解誌鶴的心情,但要自己也和她一樣高興那可難了。


    就像要掩飾這種心情似地,恭介轉動視線環顧四周,然後對誌鶴和深雪說。


    「那個,我坐在這裏沒關係嗎?這可是社長的位子哦。」


    說出這句話的恭介就坐在背對玻璃窗、正對著大門的位子上。


    「沒關係啊,兄長大人您就坐吧。」


    「嗯,對啊,現在這裏的社長還是學長嘛。」


    「是這樣嗎?」


    恭介稍微吃了一驚。因為之前也有學籍的例子,所以他多少有點應該會是這樣的預感;而聽到他反問的三位女性則是一起點了頭。


    「是嗎?如果是這樣那倒也不錯。」


    恭介沒有再刻意反駁也沒有推辭,原本社團室社就是他成立的社團,而且眼前這三個人中不論是誰都是他的學妹。


    因此恭介也很幹脆地接受了,然後接著先前的話頭繼續下去。


    「那麽,今天我們要做什麽呢?」


    此話一出,凜就翹起嘴角,誌鶴的臉上綻放微笑,而深雪隻冒出一聲「哎呀呀」聳聳肩,嘴邊還露出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


    恭介那句話就是宣告「社團室社」的活動開始的信號。兩年前也是一樣,平常都是以這句話為契機來開始社團活動。


    正如社團室社的活動要項「提案並研究能在社團室進行的活動」所示,在這個社團裏並沒有斫謂「就是這個」之類的固定活動。每次都是像這樣,由所有成員集思廣益並互相提案。


    「我們來模擬密室殺人命案的現場如何?」


    最早開口的是深雪。乍看之下這個提案實在有夠古怪,但身為理論家的她早就準備了最符合自己作風的說明。


    「故事方麵我們有最理想的舞台哦,就在校舍外麵;若以年代來論的話這方麵就得選舊校舍了,而且那邊也有構造相同的其他社團室,可以用來驗證。」


    「原來如此,你這是考量到推理小說的詭計啊。」


    「嗯,沒錯。」


    恭介想起了自己看過的幾本推理漫畫,他認為這種在舊校舍裏發生密室殺人命案的篇章的確稱不上罕見。


    「好像蠻有趣的,其他人有意見嗎?」


    「嗯,那我提議來做密室近親通奸的模——」


    「否決。」


    雖然恭介和平常一樣把凜的意圖半路封殺了,但她可不是這樣就會還縮的女人。


    「喔,看來兄長大人是想打野戰是吧?那就沒辦法了,那麽就讓我們到校園裏打野炮去吧!」


    「問題不在那裏好不好?那麽誌鶴,你沒有什麽要說的嗎?」


    「那個,我想來做製作密室露天浴室的實驗怎麽樣?」


    「你還是去查查矛盾這個字的意思是什麽吧。」


    「我知道矛盾是什麽意思啊。」


    「那我提議來做密室近親野戰如——」


    「你去給我去查什麽叫作自重!不過接下來你要是給我說什麽『我的字典裏沒有自重這個字』的話我就扁你哦。」


    「隻有蠢蛋的字典裏才會有自重這個字。」


    「你不懂什麽叫不找死就不會死嗎?」


    「我說小深深啊,我口渴了。」


    「好啦好啦,稍等一下。」


    深雪一臉莫可奈何的表情走向社團室的一個角落。她開啟放在該處的一張小桌子上的電熱水壺的開關,然後打開旁邊的櫃子取出一個四方形罐子。


    「紅茶可以嗎?」


    「嗯,另外幫我多加一~點奶精哦。」


    「學長你們呢?」


    「啊,我喝原味的就行了。」


    「嗯,我要兄長大人。」


    「拜托你別把『和哥哥一樣』掐頭去尾行不行?」


    雪見十分熟練地泡起紅茶,然後替所有人各倒了一杯。她剛倒完,凜就不知從哪裏摸出一個小瓶子,還把裏麵的東西倒進自己的茶杯裏。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


    因為她的動作實在太自然了,導致恭介的反慮慢了一拍。他連忙把凜的茶杯端起來,因而讓凜從小瓶子裏倒出來的色彩鮮豔液體濺到桌上。


    「你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在幹什麽勾當?」


    「沒有啊,這是試驗嘛。」


    「你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在扯什麽鬼話?」


    「沒事啦,兄長大人。這是我要喝的哦。」


    「……咦?」


    基於平常的經驗,恭介一直以為那杯加料的紅茶肯定會被掉包成自己的,所以雖然慢了一步但還是連忙製止;但聽到她那句話後傻眼了。


    「這是你要喝的?不是要給我唱的?」


    「不是啊,這玩意兄長大人喝了也沒什麽用。」


    這怎麽迴事?恭介立刻就發問了。


    「嗯,簡單點說這其實就是一種所謂的媚藥啦,算是喝了之後就會在有血緣關係的兄弟姊妹間變得很受歡迎的藥物。因為我早就迷上兄長大人了,所以您喝了也沒有意義啊。」


    恭介聽了以後再度傻眼。當他終於了解這番話的意義時,就一把將凜手上的茶杯搶過來,然後叫誌鶴張嘴,把那杯紅茶一口氣倒進了她的嘴裏;因為他認為誌鵡是獨生女,所以應該不會對她有影響。


    「呃啊—!咳咳,討厭啦,這什麽怪味道……小深深,這個太甜了!」


    「好啦好啦,稍等一下哦。」


    深雪一邊站起來,一邊狠狠瞪了恭介一眼;而且臉上的表情就像寫著「你搞什麽飛機啊」這句話一樣。


    恭介邊雙手合十道歉,邊窺伺凜的表情。或許是因為他當機立斷的處置正中要害,凜正以哀怨的眼神盯著他看。


    「兄長大人,您太過分了!您知道我為了做出這個有多辛苦嗎?那可是沒辦法再複製的東西耶!」


    「是嗎,看來這個世上還是老天有眼呢。」


    恭介靜靜地雙手合掌,嘴裏還喃喃念起佛來;在他身旁的誌鶴則是用深雪遞給她的蛋糕來爽口後,為了表達感謝而抱緊深雪。


    「嗚嗚……蒼天已死!」


    「哎呀呀,那祂八成是因為受不了你而自裁的吧。」


    「嗚嗚……兄長大人好遇分喔!雖然這點也很棒就是了。」


    「我說你啊,這到底哪裏棒了?」


    恭介一邊嘴上甘拜下風,一邊把什麽都沒加的紅茶送進嘴裏。


    這一天他們並沒做什麽特別的事。不,應該說他們沒做的是可以在社團室裏進行、符合社團室社風格的事。


    四人就這樣熱衷於談天說地,並在太陽下山前離開了學校。


    恭介一個人走在天色未晚的迴家路上。誌鶴和深雪因為原本就是走不同方向,所以早在離開學園時就先道別。凜和他走了一段路之後因為接到一通手機來電而跟他說要先走一步,就跑掉了。


    雖然一個人走路迴家多少有點寂寞,不過相對的不用聽凜扯那些「變態笑話」(妹妹的小玩笑),恭介就覺得這樣也頗輕鬆的。


    「哎呀,這不是恭介同學嗎?」


    當他走到已經沒什麽行人、周圍農田比建築物還多的地方時,就碰到一位正在自家門口灑水的中年女性。她和自己的雙親大約同齡,從以前開始就不知為何對住在附近(雖說距離大約有一公裏)的禦廚兄妹蠻關心的,還會跑來照顧他們。


    「晚安,阿姨。」


    「討厭啦恭介同學,別叫人家阿姨嘛!直接叫我的名字就行了。」


    「那麽……晚安,百合姐。」


    雖然恭介有點難以啟齒,最後還是叫出了這個若在三十年前肯定很適合她的名字。


    「晚安,不過真是好久不見了呢,恭介同學。大慨有兩年了吧?」


    「是啊,大約有這麽久吧。」


    「你身體沒事了吧。」


    「都沒事了。」


    從這些交談內容中,恭介就看出恐怕凜也是對她說自己因為生病而到某處去療養了吧。恭介懷疑她該不會對所有人都是這樣說的吧,並決定要再去向凜確認一遍這方麵的事情。


    「小凜怎麽了,她也迴來了嗎?」


    「這個嘛……」


    當他思考時,旁邊就突然又傳來令他辭窮的質問。話說早上開班會時他從交談過程裏就知道傳聞中自已是去養病,但凜在這兩年內到底是怎麽過的他卻完全不知情,從剛剛這段交談來看凜那時似乎也是暫時離開家裏一陣子,但除此之外就聽不出什麽了。


    不過,幸好百合大嬸是個關不住嘴巴的人。她看到恭介欲言又止的樣子,就心領神會地開口了。


    「小凜還在工作嗎?」


    「工作。」


    恭介極力穩住自己的語氣,盡可能不帶任何疑問意味。


    「是啊,她有工作哦。哎呀,她去就職那家公司叫什麽來著?」


    就職!?恭介差點就不如思索地發出慘叫了。這還真是事出突然。即便如此,他還是努力掩蓋自己的驚愕,企圖蒙混過去。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那家公司的名字啊。」


    「啊,說得也是。畢竟那是國外的公司嘛!會搞不清楚也是沒辦法的事啦。」


    「是啊,我都覺得念那個名字時可能會咬到舌頭呢。」


    「嗯嗯,的確是這樣。」


    你還真容易被看透,恭介暗暗心想。


    「話說大概在前天恭介同學你家那邊好像發生了大爆炸,那是小凜搞出來的吧?」


    「咦?啊,她本來就喜歡搞爆炸之類的花樣,真令人傷腦筋。」


    在這樣應付過去之後,恭介就想繼續迴答百合的問題的話遲早會出紕漏,於是他就開始掌握對話的主導權。


    「正如你剛剛說的,凜也已經迴來了。今天我們也一起上學,一起去參加社團活動。雖然我才第一天複學,但她也替我做了個便當哦。」


    「哎呀,是這樣啊?看來她還是一樣超喜歡哥哥呢。」


    「她都長這麽大了,如果還不能脫離哥哥獨立的話我會很頭大的。」


    「你們兄妹感情這麽好,不也是件好事嗎?像我家老大上中學之後就幾乎都不會跟我談話了。」


    以這句話為開端,百合開始拿自己的小孩的事來大發牢騷。如果平常碰到這種情況的話,會很令人鬱悶,但隻有這時候反而算是得救了,因此恭介也鬆了一口氣。他就這樣和百合聊天聊了一陣子,然後才以要迴去準備晚餐為藉口忙不迭地趕迴家裏去了。


    「那家夥……到底在做什麽?」


    當恭介離百合已經夠遠了之後,走在又變得沒有半個人影的砂石路上時,他就開始喃喃自語。他正在思考剛剛聽到的是怎麽迴事。


    就像他被人傳成百病纏身而不得不去療養一樣,凜已經在某處就職、而且還是外國公司這迴事,他目前還搞不清楚該不該光就其表麵上的意思照單全收;然而他認為正如百合所說,她有一陣子沒見到凜這點肯定不會有錯。


    也就是說,凜有很長一段時間根本不在家。


    關於爆炸這件事,在恭介看來,反正鐵定又是因為凜在搞什麽花樣,所以他根本沒放在必上。就像他剛剛對百合說的,因為凜很喜歡搞爆炸,甚至有段時間選把「和兄長大人一起自爆就是我的夢想」這件事掛在嘴邊。


    所以他考量的隻有「就職」這迴事。怎麽會變成這樣呢?恭介現在腦子裏想的隻有這一點。


    一直到剛才為止,在他的認知裏,凜在這兩年間應該是為了讓他從冷凍睡眠中蘇醒而在思考各式各樣的方法才對。


    雖然大部分的時候都令人憂鬱,但這也讓他認為是凜的強烈思念才會導致這種情形。


    而如今卻有人告訴他恐怕不是這樣。


    「該不會……」


    「什麽該不會啊?」


    「嗚哇!!」


    這時他背後突然冒出另一個人的聲音,害恭介嚇得整個人都跳起來了。他連忙轉過身來,就看到單手插腰、似乎對自己的反應頗有疑問的凜站在那裏。


    恭介心想:她是什麽時候追上來的?


    「你、你怎麽在這裏?」


    「這還用問,答案當然隻有我正在迴和兄長大人共築的愛巢的路上而已啊?」


    「別說什麽愛巢!」


    凜的態度還是和平常沒兩樣。在這段雖短但還是很熟悉的日常對話中,恭介稍微恢複冷靜了一點。


    「電話講完了嗎?」


    「嗯,因為談的都是些很無聊的事,我就隨便應付一下而已。」


    「……那是誰打來的電話?」


    恭介心想該不會是那裏吧,因此才問了這個問題。


    「嗯?啊,您大可放心哦。隻有我是絕對不可能會花心的啦,兄長大人。不然的話我可以馬上迴電讓您確認一下哦。」


    「我擔心的不是那種事啦!」


    恭介一聲大吼,然後又問了一次同樣的問題。


    「到底是誰?」


    「嗯,其實沒什麽啦,就是前陣子我去工作的公司打來的。」


    「哈?」


    由於恭介聽到凜這句話實在太過震驚,因此下意識地發出奇怪的聲音;他沒想到凜居然會這麽幹脆地透露這件事。


    「你說的公司,是指你去就職的地方嗎?」


    「事實上那不算就職,不過就是一場交易而已。雖然我的確在那裏掛了個職銜就是了。兄長大人您不是也知道嗎?」


    凜雖然說得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但恭介卻斬釘截鐵地否定了她的說法。


    「不,我不知道。」


    「嗯?啊,對了,考量一下前因後果,兄長大人應該不知道才對。抱歉了,因為從以前到現在,我的一切都是毫不隱咽地呈現在兄長大人眼前,所以我才認定這件事也是一樣。」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沒什麽啦,隻是件無聊的小事而已。」


    凜邊敘述前提邊往前走,恭介則跟在她身邊。


    「我在讓兄長複活這方麵碰到了技術上的難關,不過欠缺的也隻是一項關鍵技術罷了。所以我和那家公司做了個交易,他們提供資金和設施讓我研究那項技術,相對的我也幫他們開發產品;整件事就是這樣而已。」


    「啊,原來如此。」


    聽完凜的說明、得知事實之後,恭介才放鬆心情迴答了。


    簡單點說,因為凜阮囊羞澀所以就去找個金主,就是這樣而已。


    「原來是這迴事啊……」


    「嗯?」


    凜聽到恭介的話就轉過頭來,然後一臉了然於心的模樣拍了拍手。


    「啊,放心吧兄長大人。我去那裏工作的時候也經常和兄長大人在一起哦。每天邊看著兄長大人的睡臉邊自慰不過是小小的——」


    「給我自、重!」


    恭介的手刀猛敲在凜的額頭上,盡全力打斷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那麽,那家公司要找你談什麽事?」


    「咦?啊啊,他們是想請我迴去工作。」


    「迴去工作?」


    「嗯,他們表示現在我不幹了會很頭痛,如果要錢的話多少都肯出,隻要我願意馬上迴去工作,一切好說。」


    「聽起來好像很棒啊。」


    「這種事無所謂啦,隻要兄長大人複活,那些家夥就沒有利用價值了。再說我又不是單純利用他們,而是付出了相應的代價。我可不想奉陪他們太過貪婪的要求。」


    「你還真嚴苛啊。不過對方應該不會就這樣放手吧。」


    「無妨,反正不過就是放話威脅而已,我才不想理他們呢。既然兄長大人已經複活了,如果有人敢來打擾我們的蜜月,不論多少人我都不會放過!」


    「別用蜜月這個字眼好嗎?話說迴來,你說他們威脅你?不會出事吧?」


    「嗯,對方可是世界級的大企業,兄長大人應該有聽說過吧。」


    凜這麽說之後告訴恭介的對方名頭,的確是他老早就聽說過的那家企業。凜還說了「所以說他們得顧及自己的名聲,不會輕易動用強迫手段」,恭介也迴了一句「原來如此」,算是接受了她的說法。


    話題就這樣告一段落,恭介雖然心有堊礙,但還是和凜肩並肩一路走迴家去。


    卻廚兄妹走在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的砂石路上。這時凜好像想起了什麽似地,突然冒出一句話。


    「我說兄長大人,學校……您覺得如何?」


    她這句話問得相當曖昧。雖說語氣聽起來還是和平常一樣桀騖不馴,但其中多少還包含了點詢問他心情好不好的調調。


    恭介邊暗想這還真稀奇,邊迴顧今天一整天的校園生活。


    「這個嘛,總覺得自己很像浦島太郎耶。雖然我以為昨天還是昨天,但事實上已經是兩年前了;而且多了一大堆不認識的人和不認識的事物,各方麵都很辛苦啊。」


    「是這樣嗎……」


    「哎,習慣以後說不定會很有趣哦。我還覺得原來如此,從龍宮城迴來就是這種感覺啊。想開以後就覺得還不算太糟嘛。」


    「嗯……」


    「你怎麽了,幹嘛擺出那張臉啊?難道你是在擔心我嗎?」


    恭介用戲弄自己超惹人憐愛的妹妹的語氣說了這句話。但沒想到她竟老實地點頭,還用平常無法想像的輕聲細語迴答他。


    「嗯,不管怎麽說……兄長大人會變成這樣都是我害的啊。」


    聽到凜這麽說,恭介才逐漸吃驚起來。難不成她發燒了嗎?他心裏是這麽想,但以前可從來沒出過這種事。


    「我在想,如果我替兄長大人添麻煩的話,那就非得以身相許來向您謝罪不可了。」


    凜果然還是平常的她啊。就算現在看起來惹人憐愛,但作風還是老樣子。


    「明明你隻要別幹那種事,我就會覺得超感激你的說。」


    「唿唿,很遺憾兄長大人,這點我可不能同意。這可是我的終身大事。我會一心一意地把人生奉獻給愛哦。」


    「真是樁超煩人的終身大事啊。」


    恭介說了這麽一句,選和凜一起微笑了。他心裏是這麽想的:如果是這種程度的兄妹鬥嘴,依情況來看有時也蠻不錯的。


    兩人就這樣雖然一言不發、但氣氛卻不壞地踏上歸途。


    「我說你到底知不知道什麽叫節製?如果再想到這句話我不知道說過幾遍了,就很想扁你啊。」


    晚上在起居室裏,恭介掃過凜擺在暖爐桌上的幾道菜,然後用一臉受不了的表情盯著她看。


    「我當然是確實掌握了兄長大人的胃容量才做出這個份量啊,有什麽問題嗎?」


    「問題不是份量。」


    「那就是味道有問題了?不對啊,仔細看看,您根本連偷吃都沒有嘛。再說,這些菜的味道我可以拍胸脯保證好吃哦?」


    「問題也不是味道。」


    那問題到底出在哪裏?凜邊問邊脫掉圍裙,還在榻榻米上正經八百地跪坐,還噘起了嘴唇、一臉鬧別扭的摸樣。


    「問題出在你的菜單啊!」


    「今天的菜單有什麽不對嗎?」


    「你還問我有什麽不對?這是鰻魚吧,這是山芋汁吧?還有這個,這是什麽玩意?」


    他把裝著胭脂色液體的杯子放到凜的眼前。


    「這是我用紅酒稀釋的鱉血。至於身體的話,之後我會確實任您享用,請您不用擔心。」


    「我才不擔心!」


    他把杯子放迴桌上,然後順勢一記手刀敲在凜的額頭上。


    「好痛啊!兄長大人您幹什麽啦?」


    「應該是我要問你想幹嘛吧,怎麽光做一些能……的料理啊?」


    「嗯,當然是因為我想替兄長大人壯陽嘛。」


    「拜托你不要那麽幹脆地把別人難以啟齒的字眼掛在嘴邊好不好!」


    他一邊吐槽,一邊又一記手刀敲下去。


    「就算您這麽說……」


    她邊揉著額頭,邊噘著嘴唇說道。


    「不過我可沒做什麽於心有愧的事哦。說到底我隻是做了些能替您補充元氣的料理嘛。說到料理本身,不論哪一道我都很下工夫,也沒有另外加什麽料,兄長大人可以放心吃下去。」


    「……」


    他眯起眼睛瞟了一眼流利地吐出一長串辯解的凜。他一看過去她就閉上眼睛,但因為從剛才到現在她一直嘟著嘴,這讓他有點不爽,於是又賞了她額頭一記手刀。


    「你就不能做些像樣點的料理嗎?」


    恭介一邊唉聲歎氣,一邊大發牢騷;至於眼下這個情況的開端隻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之前他們一起走路迴家,到了家裏之後,凜就宣稱要為了替他惹麻煩來道歉,所以想要招待他吃自己親手做的晚餐。


    當然無論如何不吃晚餐總是不好,而且光是口頭上道歉終究比不上實際行動,所以恭介也不置可否,隻說聲「那就拜托你了」就把所有事都交給凜了。


    結果她做出來的就是眼前這一桌壯陽料理,連恭介也不由得當場傻眼。


    「您真失禮,這裏麵有哪一道菜不像樣嗎?」


    「找不是說了問題出在搭配組合上嗎?你的意圖昭然若揭,反而會讓我萎靡不振哦。」


    「您說您會萎靡不振啊!」


    不知道怎麽迴事,凜反而一臉喜色。雖然恭介看傻了眼,過了一陣子他才發現凜沒講出來的話其實是在說他萎靡不振之前的那個階段,不由得又揉起太陽穴來。


    這樣的話,不管說什麽部沒用了,還是死心點閉嘴吧。


    「算了,吃就吃吧。」


    「嗯,您就好好吃吧,兄長大人。」


    恭介拿起筷子,邊說「我要開動了」邊合掌。凜也依樣畫葫蘆地附和,但卻不動筷而是隻盯著恭介看。


    「你不吃嗎?」


    「嗯,我光是這樣看著兄長大人的吃相就覺得很飽了。不管怎麽說,我可是睽違兩年後才能再看到兄長大人吃飯的樣子哦。」


    「好啦好啦,隨你高興。」


    恭介甘拜下風地說道,然後就從離自己最近的鰻魚燒開始吃。柔嫩適中的口感,再加上去盡腥味的火侯,的確是一道值得令人致敬的美味佳肴。


    他一邊吃,一邊隨口向凜發問。


    「這不是像烤壁虎(注3)那一類的東西吧?」


    「嗯,我沒準備那種東西哦。因為那個不好吃呀。在擬定今天的菜單時,我對味道可是很講究的,所以在選食材時我就把它排除了。」


    「你居然這麽用心啊。」


    「那當然,我心裏永遠都隻想著兄長大人的事啊。」


    恭介假裝沒聽到這句話,然後繼續吃他的晚餐。凜則是一臉興高采烈的模樣,把手肘頂在桌上並撐住自己的下顎凝視著恭介。恭介一道接一道地把菜吃掉,她的神情也越來越笑逐顏開。


    那並不是惹人厭的奸笑,也不是在搞某些陰謀的壞臉;恭介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他什麽都沒說,隻顧著把桌上的菜肴通通掃光。


    雖然就味道來說他是很滿意,然而他越是煩惱接下來該怎麽辦時,胯下的好兄弟也隨之越來越興奮。


    晚餐結束後,凜就表示「這些碗筷都交給我了」,然後把這些東西整理一下收到廚房裏去:讓恭介隻能目送他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剛吃的料理很快就發揮了作用,導致他看到她身體那迷人的曲線就忍不住蠢蠢欲動。


    雖說他當然能靠在行為舉止上不動聲色來頂住,但隻有生理現象是他無法壓抑的。


    當然他可沒打算舉自旗投降,區區這點程度的壯陽料理,還不夠格讓他的人生破滅。


    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於是他打開電視,茌這個時段播放的是能炒熱客廳氣氛的綜藝節目。幾乎都是猜謎節目,如果是平常看電視時,他一定會轉到對自己來說既無益也無害的頻道,不過現在看這個正是時候。當他和節目來賓一起思考困難的漢字謎題時,就能把自己蠢蠢欲動的念頭暫時趕到腦海的角落裏。


    當恭介身體的興奮終於冷卻下來時,他已經直接躺在榻榻米上了。雖說因為吃得很飽,為了輕鬆點所以躺成大字型;然而之後陸續有涼風從外麵吹進來,所以最後他變成純粹是在享受乘涼的樂趣了。


    「讓您久等了,兄長大人……嗯?」


    這時洗完碗筷的凜邊以圍裙擦乾手邊走迴來了。


    「剛吃飽就躺平對身體不好哦,兄長大人。」


    「嗯,不要緊啦。」


    聽到恭介虛應故事的迴答,凜也隻說了一句「是嗎?」就沒下文了。然後她就這樣沉默地靠近過來,在恭介身邊坐下。


    ※注3:烤壁虎是源自日本江戶時代的一種古老媚藥。


    「碗都洗完了嗎?」


    「嗯,雖然我還順便準備了甜點……不過看樣子現在好像不需要了。」


    「啊,先讓我休息一下再吃吧。」


    「是嗎,那我也要來無所事事一下。」


    就如凜所說的,她把恭介的肚子當成枕頭就一頭栽了下去。


    「嗚哇!給我等一下,你在搞什麽飛機啊!」


    「嗯?」


    凜在他的肚子上疊起雙手,擺出一個看就知道她睡意濃厚的架勢當成迴答。


    「因為我洗碗洗完了,所以現在要休息一下。」


    「好重啊!不對,應該說你不要躺在我剛吃飽的肚子上啊!」


    「有什麽不好的,反正你又沒有損失。」


    「不對,我有損失啊!」


    然後他再加上一句「如果我吐出來怎麽辦」。


    「那可不妙,難得我為兄長大人做的料裏竟沒有被消化吸收未免太悲哀了。基於這個原因,請兄長大人您要努力點。」


    凜嘴上雖然這麽說,但卻沒有把頭挪開的意思;恭介也隻好死心,一邊連續敲她的額頭一邊抱怨。


    「不論是你的料裏還是感情,我的胃都吃不消啊!」


    「唿唿唿,那是當然的。因為懷春少女總是全力進攻,如果不多少讓您頂不住的話,進攻就沒有價值了。」


    「你居然明知故犯啊。」


    原本敲她額頭的動作逐漸轉變成梳理她的頭發。隨著他手上動作的變化,凜也擺出像貓那樣因為怕癢而身體抽動的姿態。


    「我說兄長大人,幫我掏耳朵好不好?」


    「不幹。」


    他現在隻想無所事事地殺時間,所以迴絕了;凜也沒有再強求,很幹脆地閉嘴了,最後他們倆就維持這個姿勢先後進入夢鄉了。


    「唔。」


    他下意識地發出呻吟。之前兄妹間和緩相處的溫馨氣氛轉瞬間就全部被驅離,腦海裏開始拉起警報。


    和妹妹分開並從起居室踏進自己房間的那一瞬間,恭介就能感覺到其中的不協調。


    「……竊聽嗎?」


    立刻就察覺房裏的不協調是怎麽迴事的恭介開始在房裏四處搜尋;他從看起來很有可能的位置為起點钜細靡遺地調查,最後終於確認隻有床底下的插座上的多孔插座裏裝了一個獨立竊聽器。


    事實上即便不是他,換成別人也會覺得很可疑。相較於插座蓋上已經積了一層薄薄的灰塵,多孔插座卻幹淨得跟全新的沒兩樣。


    恭介歎了口氣,把它從插座上拔起來然後打開窗戶全力扔出去。他目送裝了竊聽器的多孔插座消失在草叢裏後,才把窗戶關上。


    然後他開始思考,仔細迴想起今天早上的事。


    那時他雖然因為突然在兩年後的世界裏醒來而陷入混亂,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可以確定房裏應該還沒有被人安裝這種東西才對;恭介對偷拍或竊聽這種事就是敏感到這種程度。


    不管怎麽說,他已經被凜搞這類花樣搞過頭了。當他聽說凜精通此道的程度已經到了能替瞬間影像加上語音並數位化時,他甚至羞慚到覺得世界什麽的都快點毀滅掉算了。


    所以隻有這一點他可以斷言,早上時他根本就還沒被竊聽。


    「看來對方裝好竊聽器還沒多久啊,是吃晚餐的時候裝的嗎?啊,應該是凜趁洗碗的時候裝的吧?因為我在起居室裏是看不到有人進入這個房間裏的。真是的,那家夥……」


    恭介的歎息裏帶著「真拿她沒辦法」的書外之意。雖然他完全無法判斷凜的意圖,但事到如今他也不會拿被竊聽這點事來刻意責難她了。反正他已經排除了竊聽器,不會再有什麽害處;於是他很快就把竊聽器的事拋在腦後,關燈之後就仰躺在床上。


    「唿哈——」


    熄燈之後,恭介邊仰望著天花板邊用力吐了一口氣;這次吐息十分綿長,會給人一種簡直像是要把臍下的某種東西吸上來,再把吸上來的東西完全吐出的印象。


    他吃的晚餐料理已經確實發揮作用了。胯下開始充血,而且因為血液越聚越多讓他覺得腰部越來越沉重。手肘和指根等處的關節都莫名其妙地剌癢起來,不過他也莫可奈何。雖然吃飽之後他曾徑小睡一番,但醒來後就不太妙了;能比凜更早醒來隻能說是僥幸。


    原來如此,吃了一堆那類東西之後就會變成現在這樣啊。恭介原本隻有相關知識而已,現在倒是親身體驗了。


    當他在忍受身上的刺癢時,突然有人「咚咚」地敲門了。家裏隻有兩個人住,那麽會來串門子的也隻有一個人;所以恭介隻是隨口應了一聲門就打開了,然後就看到凜在門外探頭探腦的。


    「兄長大人。」


    恭介又吐出一口氣,然後開口問她有什麽事。


    「我想和您……一起睡,應該沒關係吧。沒什麽啦,隻是同床而已,我不會做什麽事的,請您大可放心。」


    通常這種話應該是男人的台詞吧……。恭介一邊自言自語,一還迴答「好吧」算是同意了凜的要求。他把身體往旁邊挪動,在床上讓出了一片凜可以躺下的空間。


    在月光的照耀下,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妹妹的臉上笑逐顏開。不是像平常那樣大膽的微笑,而是純粹打心底高興、惹人憐愛的笑容—光是看到這張笑臉,恭介就有種想要容許她為所欲為的感覺。


    (算了……要是她提出什麽情色方麵的要求,再馬上把她轟出去就是了。)


    沒錯,他心裏就像在替她辯解似地先打了預防針。如果能為她做到這個地步,那身為哥哥的他的確十分樂意:這可是他毫無矯飾的真心話。


    另一方麵,獲得哥哥同意的凜大喜,立刻就衝進房裏。她身上穿著第一次秀給哥哥看、印著小熊吉祥物的可愛睡衣。在微暗中雖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這套睡衣似乎是屬於粉色係的淡色調:如果在明亮的地方看顯然可愛程度會更上一層樓。


    而穿著這麽一套睡衣的凜大步走過來,並且毫不客氣地直接躺到床上。然後她那在兩年的歲月間已經長到和恭介差不多高的身軀就像胎兒一樣蜷縮起來,還稍微向旁邊靠過去。


    這個距離可以說是若即若離的絕妙距離。對於目前處於神經過敏狀態的恭介來說,這種可以略為搔到皮膚的的距離眼下就能發揮很大的效果。


    恭介可以感覺到有大量血液一口氣聚集到胯下去了。他還能感受到有某種具備爆發力的東西正在逐步高漲。


    這對他來說可是相當不妙。


    「哼!」


    恭介集中精神然後猛然爆發,扭握緊的拳頭宛如鐵槌般往自己的臍下、也就是大腿根部附近以近乎全力敲下去:這一擊雖然避開要害,但還是巧妙地把那股即將爆發出來的某種感覺給壓下去了。


    「兄長大人?」


    凜維持著蜷曲如胎兒的姿勢抬頭,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恭介。


    「我沒事,隻是在自我控製而已。」


    「嗯?雖然我不知道是怎麽迴事,但看起來好像很辛苦呢。」


    凜一劃事不關己的模樣,嘴裏還喃喃自語。雖然恭介很想吐槽一句「這還不都是你害的」,不過他不想自找麻煩,因此什麽也沒說。


    仰躺的哥哥和在旁邊縮成一團的妹妹。這對兄妹一語不發,隻是依偎著任時間流過。


    恭介突然感覺到側腰有股溫熱的氣息在搔動。


    這的確非常惡質,但對方似乎並不是刻意如此;這純粹是凜平常一直在做、為了維持生命而進行的唿吸。


    然而話雖如此,但這時恭介不隻是側腰,連心裏都被搔動了。這並不是那種會讓他想抓喉嚨的酥癢,而是那種會想就這樣張開雙手盡情擁抱她的心猿意馬。


    這樣保持沉默下去可不妙,說得嚴重點,或許還有可能會引發誤會。


    恭介心裏這麽想,於是他得選個恰當的話題來和凜聊天。


    「呃,我說啊,你對高中部的感想怎麽樣?」


    他現在除了靠質問來頂住,別無他法,證據就是這句話脫口而出之後,連他自己都忍不住要心裏吐槽自己簡直就是病急亂投醫。


    「什麽怎麽樣……是這樣啊。」


    果然如他所想,凜的樣子看起來的確有點困惑,但還是為了迴答這個問題而在思考答案。


    「很寂寞啊,因為不管怎麽說,兄長大人都不在我身邊嘛。」


    「不對啦,我不是要問這個,我要的是比較偏重高中生活這方麵的答案啊。」


    凜又「嗯~哼」了一陣子。


    「我還是得說因為兄長大人不在,所以很寂寞啊。即便同樣都是不在,如果是兄長大人先畢業這種消失方式的話,對妹妹我來說還不算什麽,但現在的情況我卻隻能忍受。」


    「這是你自作自受。」


    「確實如此。」


    凜一邊說一邊嗤之以鼻,流露出一絲自嘲的譏笑。


    「不過話說迴來,以前一直都是我在追蹤兄長大人,偶爾當塊望夫石或許也蠻不錯的。」


    「還有欲擒故縱這種方法哦。」


    「嗯,這就是所謂戀愛中的你來我往吧。雖然很遺憾,但是這對我來說難度太高了;這就和讓王牌打者去點短打差不多嘛。」


    「你這種說法我聽起來似懂非懂啊。」


    「或者應該說就和要親妹妹擺出乾妹妹的態度差不多吧。」


    「喂,你越講我越聽不懂啊。」


    凜聽了就在嘴裏碎碎念「明明應該是後麵這個說法更好懂啊」。大約隔了兩息之後,話題才稍微拉迴來一點。


    「所以請您快點畢業吧,兄長大人!兄長大人您在不在我身邊可是有天壤之別哦。該怎麽說呢,應該是感覺和心境的餘裕不一樣吧。」


    「可是即便我不在你身邊,結果還是在同一所學園裏嘛。」


    恭介一臉不可思議地答道。雖說中學部和高中部是有差異,然而還是隸屬於同一塊校地上的同一所學園:如今她卻說自己覺得兩人離得這麽遠,實在讓他覺得很奇怪。


    「哎,說到底這個還是心情上的問題、感情上的問題啊。您中學部三年級,而我高中部一年級,這和我們部是高中部學生可是差很多哦。」


    「原來如此,你這麽說的話我倒多少能了解啦。」


    恭介很罕見地接受了凜的的說法。


    「所以說——」


    凜說到這裏就暫時中斷,然後才用逐漸低沉的聲音說下去。


    「說真的,如果能隻花一年就讓兄長大人迴來的話就太好了。」


    聽她這麽說,恭介不知道該怎麽迴應才好。


    原本依照自然規律,應該是身為哥哥的恭介先進入高中部,然而現在卻發生身為妹妹的凜先升學這種逆轉現象。


    她所謂的「一年」.就是兩人剛好可以一起升學所需的時間。雖然她之前說過哥哥先走對妹妹來說其實不算什麽,不過其中還是多少有點逞強的調調—也就是說,她認為最理想的情況果然還是兩人一起升學。


    恭介可以理解凜的意思,同時他心裏雖然還有一個疑問,但在問出來之前,這個疑問就沒有意義了。


    那是個自從早上醒來之後他一直想問的問題,就是「為什麽不花兩年時間他就無法複原」。身為被害者的恭介當然會想「你難道不能早點想個辦法來解決嗎?」,但從凜的立場來看,居然連在最理想的「一年」內部沒能讓他複原,那麽可以想見在這段時間內應該發生了某些難到連她也束手無策的狀況。


    之所以這麽說,就是因為如果可以的話,她應該早在一年前就解凍、讓恭介複蘇了。他現在理解這對她來說才是最理想的狀態。


    但她卻辦不到。如果可以的話她一定會那樣做,但她卻沒有做。


    也就是說,目前的狀況已經是她使出渾身解數後才能得到的結果了;恭介理解這一點後就沒有再追問下去,而是換了另外一個問題。


    「話說迴來,這兩年來你有沒有交到朋友啊?比方說同班同學或是學長姐之類的?」


    「嗯?我想應該是有吧?」


    凜的臉上「唿」的一下浮現了看似苦笑的笑容。


    「是嗎……但是你應該很有人氣吧,那有沒有被人告白過啊?」


    「當然有啦,雖然還比不上學妹一號,但我可是把自己打造成那樣的人哦。自己的妹妹(女人)這麽受歡迎,兄長大人應該也很高興吧?」


    「什麽叫自己的女人啦?」


    「順便提一下,現在應該說是寫作妹妹,念成女人哦。」


    「你的用字遣詞還是老樣子充滿惡意啊。啊,應該說是寫作善意,念成惡意才對吧?」


    「喔喔,這聽起來好像也挺不錯的啊。對兄長大人的善意?還不壞嘛。」


    「我都說過叫你不要隻在奇怪的地方變老實了吧!」


    他邊說邊「砰」的一聲敲她的額頭。


    「那麽來向你告自的家夥裏有好男人嗎?」


    他問了,但凜卻沒迴答;恭介以莫名其妙的眼神望向不知為何保持沉默的她,而他一看過去,就和拾起頭來的她對上眼。


    「您以為會有比兄長大人更好的男人嗎?」


    她不但話說得有夠直白,連眼神都很直率;麵對她這毫無虛飾的迴答,恭介反而退縮了。


    「隻有你才會這麽想吧!如果客觀點看的話,我不過是個泛泛之輩罷了……」


    「這就是戀愛啊,兄長大人。如果陷入這種狀態的話還有什麽客觀可言昵?」


    恭介對這種犀利的反擊下意識地發出呻吟。雖然她這種說法的確有點蠻橫,但不能否認她說的沒錯。


    凜毫不掩飾地直盯著退縮的恭介看。她以經常盯住獵物的銳利眼神和一看就明確了解什麽對自己才是比什麽都重要的東西的笑容麵對他。


    恭介不由得轉頭看別的地方,然後為掩飾自己的害羞而開口。


    「你、你真是有夠惡心耶,居然能一臉正經地講出這種話啊!別搞這種花樣,跟平常一樣說話還比較好。」


    「喔,可以嗎兄長大人?既然兄長大人這樣要求,我就隻能認真迴應您了。」


    「拜托你節製點!」


    「兄長大人,別提這種無理的要求啊。」


    「再說,您認為平常的我還比較好,這就表示兄長大人您果然是個超m啊!因為我基本上也是個被虐狂,所以對將來我還挺不安的,」


    凜的口氣馬上就恢複成平常的老樣子,恭介也感到自己也連帶可以恢複正常了。


    「別給我隨便單方麵下定論啦!還有,你後麵的自白就不必提了。」


    「兄長大人您太過分了!我可是認為那是非常重要的事啊。要說原因的話,被虐狂和被虐狂配不成對啊!還是得確實采用虐待狂與被虐狂這樣,就形式來說得有凹有凸才能湊成一對嘛。而且雖說兄長大人應該還不知道,但我可是有即便在這種組合中也能成為徹底奉獻身心的女人的自負哦。」


    「不,我壓根不想知道,而且我也一點都不過分。」


    「不對,您真的很過分。如果是像故事的主角那樣不但有突發性重聽(咦,你喇剛說什麽?),而且還是根本不管怎麽樣都沒有發覺我的心意的大木頭那也就算了,但兄長大人您明明知道我我在倒追您卻總是刻意迴避,這種行徑除了超沒人性之外,再沒有第二種形容詞了!」


    「我不可能迴應你的那種心意啊,我們畢竟是兄妹嘛。話說迴來,這是我們第幾次為這種事鬥嘴了?」


    他一邊說,一邊唉聲歎氣。


    但是從另一方麵來說,其實恭介倒也沒有太傷腦筋;這才是禦廚凜這個少女的作風,自己的妹妹就是這種人,於是他終於放下心裏的大石,腦袋也恢複冷靜。恭介認為與其讓她十分詭異地認真說話,還不如像這樣彼此鬥嘴要好上百倍。


    「兄長大人老是拿這個當擋箭牌,不過這樣也好。」


    「喂喂,你是真的覺得很好嗎?」


    這句話連恭介聽了都會吃驚。既然他以血緣關係這個唯一也是最大的理由來拒絕她的追求,那她這個很好倒是從何說起?


    「嗯,我之所以認為很好,是因為兄長大人越是拿這個理由來抗拒,那就某種意義來看也等於是越陷越深哦。這就和在坡道上腳步跨得越大,當超越極限後摔下來的勢頭也會隨之大到停不下來一樣。」


    「啊~真是的,我反而越來越想扁你了啊。」


    「到那個時候請您用鞭子,或者是蠟燭也不錯。」


    「我才不是要搞sm啊!還有,蠟燭不是用來扁人的玩意。」


    恭介的吐槽口氣變得越來越粗魯。他一邊和她進行兄妹鬥嘴——不過在別人看來一點也不像兄妹間的鬥嘴——一邊睡意越來越濃。


    恭介雖然嘴上頻頻抱怨,但結果他對這個狀況其實感到很安心。因此他一邊持續吐槽,一邊伸手不斷撫摸凜的頭;這時凜也以十分自然的動作主動緊貼過來。他分開她散發著洗發精香味的瀏海,用指頭在他平時經常敲來敲去的白皙額頭上輕輕地「咚咚」敲著。


    「那麽明天見,兄長大人。」


    恭介並沒有迴答。他閉著眼睛同時感受香味與溫暖,然後就聽到身邊逐漸傳來沉睡中的唿吸聲。


    他張開眼睛把視線往下挪,就看到凜輕輕地抱著自己;不過映在他眼裏的表情看起來和平常不同,是一張天真無邪的睡臉。恭介再次把垂在她額前的瀏海撥起來,然後用指頭搔來搔去;接著還把頭發像用叉子卷義大利麵那樣繞在指頭上。


    他才剛這麽做,凜就彷佛感到發癢般把身體彎了起來;還用宛如蚊子叫的輕聲細語說起夢話「兄長大人」。


    恭介「唿」的一聲眯起眼睛。哪怕凜的年紀已經比自己大、連身高也變得和自己差不多,但這樣的她還是和小時候沒什麽兩樣。恭介原本隻是懷舊,後來卻開始有了稍微惡作劇一下的心田心。


    他把卷在手指上的頭發鬆開,然後把指頭移到幾乎要碰到鼻頭的地方;他一動,在睡夢中的凜鼻子裏就「哼」的一聲。


    而當他把指頭稍微移開點,她就彎起身子靠近恭介的指頭;看起來簡直就像是鼻尖前掛了條紅蘿卜的馬。


    雖然這麽一來兩人的身體貼得更緊了,但是這個動作中完全不帶一丁點的邪念。


    當恭介這樣玩了一陣子之後,他開始悄悄地撫摸熟睡中的凜的臉頰。


    同時他也在思考她的事。


    為什麽凜會像現在這樣毫不掩飾地把她對自己的好威——而且還是男女之間的愛情硬是投注在自己身上,他到現在還是完全搞不懂。從恭介的觀點來看,他認為應該還有一大堆更適合她的男性才對。


    他完全不懂,他唯一知道的事實就是凜對自己的強烈思慕。雖說這讓他大部分的時間都很憂鬱,但偶爾也會覺得蠻高興的。


    「如果這家夥的舉止能更像個普通的妹妹的話……」


    恭介自己也知道這隻不過是單純的藉口罷了,證據就是他並沒有說出「的話」這兩個字之後的話。


    所以恭介也沒有再想下去,而是對在他摸鼻子的期間身體貼得更近的凜額頭上「噗」地輕輕敲了一下;然後他自己也再度緩緩閉上眼睛,逐步進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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