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朱由檢拿起紅筆,起身在牆壁的大地圖上,畫了一個斜指武昌三鎮的大箭頭。


    這才又端坐主位,冷笑道:


    “諸位臣工都坐著就好。


    來人,宣左良玉進來!”


    “陛下有命,宣左良玉陛見!”


    小太監趨步跑到門口,拂塵一擺,扯著嗓子抑揚頓挫喊了起來。


    “陛下有命,宣左良玉陛見!”


    ……


    中軍侍衛們一層接一層的重複著話語,一直傳到了城門外。


    “陛下有命,宣左良玉陛見!”


    正強撐著身體,光著膀子背了幾根荊棘,跪在地上的左良玉,忐忑的臉色瞬間換成了大喜之色。


    皇帝沒有讓他多跪一會,說明還是要使用他的!


    左良玉頓生感慨,還是皇帝陛下善待自己啊。


    這些年來,自己屢屢被文官彈劾罷官,最後都被皇帝再次起複,準許戴罪立功。


    左良玉在副將馬士秀的攙扶下,站起身子。


    “侯爺,小的帶人陪你一起去。”


    馬士秀壓低了聲音,用目光示意了一番身後的百十個護衛。


    上了岸後,為了防止皇帝猜忌,左良玉將千人護衛都留在了岸邊。


    他與部下做了約定,若是聽到城中傳來槍聲,這些人就要立刻衝擊城池,將自己救出來。


    “老馬你這是什麽話?本將隻是陛下的寧南伯,何時進了侯爵?這等自邀功的話,今後就不要說了!”


    左良玉隱晦的點了馬士秀一句。


    說完,他當即邁步,跟著明軍士卒一道,隻身進了城。


    左良玉一個人都沒帶!


    城門口,馬士秀眉頭微微皺起。


    左良玉的話,他聽明白了。


    隻是,自家將軍這一去,究竟是福是禍呢?


    馬士秀想不明白……


    ……


    左良玉進了府衙的時候,卻見眾將竟然違反常規的共坐一張碩大的桌子兩邊,最裏麵的一人,不是皇帝還是何人?


    這……


    左良玉驚呆了……


    這是什麽意思?


    他不明白為什麽朝臣和皇帝坐在了一張桌子上,這個時候也不是他深究的時機。


    “罪臣左良玉拜見陛下,罪臣不曾解救陛下於危難,實在罪該萬死,請陛下責罰!”


    左良玉跪倒在地,伸手從背上抽出荊棘,雙手捧起。


    朱由檢眼神一凝。


    左良玉這是野了心啊!


    說是讓他責罰,竟然玩起了這一套!


    這小子的心不誠。


    ……


    果然,權力是最好的腐蝕劑。


    左良玉這個當年的純粹武夫,也變了質。


    這特娘的大軍在側,卻來給老子玩負荊請罪這一套?


    朱由檢臉上的笑容,逐漸變得陰冷。


    “平賊將軍,何罪之有啊?”


    朱由檢噙著冷笑,重重的咬在了“賊”這個字上。


    左良玉渾身一顫,急忙低下了頭。


    完蛋了,似乎玩過了?


    左良玉臉色大變,一張臉上精彩至極。


    朱由檢冷笑一聲,繼續道:


    “江南都可以自立,你左良玉還能聽從陳奇瑜的勸誡,帶兵來幫一幫朕這個孤家寡人……”


    皇帝臉上的冷笑消失了,換成了一臉的冷漠:


    “朕去你寧南伯的爵位,你可有怨言?


    平賊將軍?”


    眼見皇帝接連兩次提起了“平賊將軍”,這個名頭,左良玉隻覺得手腳冰冷。


    今年開年,皇帝眼見李賊勢大,於是加封他寧南伯的爵位。


    按照大明一貫的政策,封了爵位之後,就要在五軍都督府任職。


    皇帝為了讓他繼續領兵作戰,於是將平賊將軍的官位,賜給了他許州兵變後,唯一剩下的兒子左夢庚。


    如此,他自己頂著寧南伯的爵位,兒子拿著平賊將軍的大印,是以,得以牢牢地掌控著軍權。


    左良玉歎息一聲。


    皇帝待他不薄啊!


    此後,他不但沒有北上勤王,更是坐看闖軍圍住了京師,他則在江漢與白旺纏鬥……


    就算是這樣的情況,皇帝都沒有定了他的罪。


    而是讓陳奇瑜前往勸解……


    這足以說明,皇帝對他並沒有殺心啊!


    一念及此,左良玉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嘴巴子。


    咋就這麽糊塗呢?


    他明明已經將大軍帶到了襄陽,配合皇帝圍困袁宗第、白旺。


    這時候,隻要是真的做出了認罪的態度,皇帝豈能真的責罰了自己?


    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聽取黃澍的建議,做出了以大軍在側,威脅皇帝,然後自己負荊請罪的戲碼啊!


    左良玉手腳冰冷。


    皇帝從必死之局中逃出了京師,這還不算,一路上更是接連大敗闖軍,然後更是重整旗鼓,直接搶占了南陽大地,還逼得闖軍三大營主,都接連敗北。


    皇帝的手腕,豈是他能夠掂量的?


    左良玉渾身都在顫抖。


    他老老實實的抱著荊棘,將腦袋重重的磕在地上:


    “陛下,小臣一時糊塗,聽了黃澍的鬼話,小臣請求陛下開恩,原諒小臣這一次啊!”


    “小臣今後再也不敢了,請陛下饒命啊!”


    “砰砰砰!”


    左良玉使勁在地上磕著頭,沒幾下,額頭就見了血。


    “都是黃澍那個狗日的,說什麽陛下必然會殺了我的,我這才鬼迷心竅,聽了黃澍的屁話!”


    “請陛下明斷啊!”


    朱由檢眼神一凝:


    黃澍?


    這不是那個安徽歙縣的徽州人麽!


    就是那個殺了徽人大佬金聲,將徽州獻給滿清的狗賊!


    朱由檢仔細看了先左良玉,有心想將此獠推出去砍了。


    然而,左良玉部二十餘萬大軍。


    這廝雖然混蛋,但是,卻還是二十萬人的主心骨。


    左良玉這個貨縱然擁兵自重,卻也還能穩住了二十萬大軍,這特娘的有才沒用在正路上啊!


    一旦殺了這家夥,這二十萬人,必然會嘩變的。


    整整二十萬亂軍,足夠纏住他幾個月時間了。


    然而……


    朱由檢眼神閃爍,自己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時間!


    至於左良玉……


    一個馬上就要死的人,懷柔即可!


    朱由檢心思既定,當即開口道:


    “起來迴話。”


    左良玉老老實實的站起,任憑額頭的血流了一臉,也不敢擦一下。


    “秦知恩,給他一條帕子擦擦臉。”


    朱由檢對一邊的小太監吩咐道。


    秦知恩從懷裏掏出手帕,遞給了左良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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