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克塞爾的大祭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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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集 繞道而行！
阿克塞爾的大祭司
台版 轉自 深夜讀書會
發布：深夜讀書會
論壇：ritdon
1
以右手在下的姿勢躺在沙發上，望著暖爐的火焰發呆，不知不覺間已經虛度了半天以上的我……
「呐，你從剛才開始到底在看什麽奇怪的地方啊？該不會是因為春天快到了就發情了吧？不要一直凝視別人的胯下好嗎？」
我對著同樣占據了暖爐前的位置，從剛才開始就反覆做出可疑舉動的阿克婭這麽說。
她一下子對著暖爐說話，一下子像是在驅趕什麽東西似的揮手，怪異的舉止比平常還要引人側目。
「你再說那種蠢話小心我揍飛你喔。我不是說過有個貴族的私生女變成幽靈住在這間豪宅裏嗎？她今天好像閑到發慌，舉止比平常還要奇怪。」
阿克婭一邊這麽說，一邊帶著複雜的表情目不轉睛地看著我的胯下。
「你又在說那種話了嗎？想嚇唬我們可沒那麽簡單喔……順便問一下，那孩子現在在做什麽？我並不是因為會怕還是好奇才問的喔……」
坐在地毯上打磨水晶球的惠惠帶著懷疑的態度說道。
「她活用幽靈能夠穿透物體的特性，從和真的胯下探頭出來扮鬼臉。」
「喂，雖然我覺得你是在開玩笑，不過還是叫她別這樣好嗎？我不覺得你說的那個什麽幽靈少女真的存在，但她為什麽老是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啊？」
「那個問題我才想問咧。明明感覺不到熱度和痛楚，卻帶著苦悶的表情在熊熊燃燒的暖爐裏麵打滾，或是在桌子上裝死，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為了嚇我而多方嚐試。」
如果真有那麽搞笑的幽靈，我還真想和她聊聊看。
這時，坐在椅子上看著艱澀的書，喝著熱牛奶的達克妮絲開了口。
「對了，冒險者公會寄了一封信給阿克婭。聽說是某個貴族有工作想委托你的樣子。好像是指定要找這個鎮上唯一一個大祭司的委托。」
說完，她遞出一封信給阿克婭。
「是喔？貴族委托的工作聽起來就讓人覺得報酬應該不錯。為了還債也該試著接下來再說吧。」
「不要。」
阿克婭以手指彈開遞給她的那封信，斷然拒絕。
「……姑且問一下你拒絕的理由可以嗎？」
「那還用說，當然是因為很冷啊。冬天還做什麽工作啊，又不是傻了。」
見阿克婭對我露出一臉傻眼的表情，我忍不住從沙發上跳起來。
「你這家夥別鬧了喔，接來要在冬天做的家庭代工你也沒做，還敢說這種話！如果你不想接那個委托也不準遊手好閑，趕快繼續做製作皮囊的家庭代工！」
「不要，我已經做膩了！為什麽本小姐非得日複一日，而且每天都拿著針線刺啊刺地縫製皮囊啊！要我做的話你也該做家庭代工吧！就連年紀最小的惠惠都接了把水晶塊磨成水晶球的工作迴來做耶！」
這個家夥！
「白癡！身為夜貓子的我每天晚上都在做高時薪的監視大門的工作好嗎！別把我和那個手腳笨拙到沒辦法打任何零工、一無是處的達克妮絲混為一談！」
「啊！慢、慢著和真，你那個夜班工作分明是我去攀關係要來的耶！這樣還說我一無是處讓我無法接受！」
在被流彈打到的達克妮絲弄掉了手上的書還大唿小叫之際，阿克婭自信十足地哼笑。
「那就找個能活用我的特性的工作啊！我是大祭司！是上級職業大祭司！你這個最弱職業的冒險者和一無是處的十字騎士也就算了，我可是高貴的大祭司好嗎！」
「連阿克婭都這麽說！」
沒理會隨口胡謅的阿克婭，我指著默默地一直打磨水晶球的惠惠說。
「你也稍微學一下那家夥吧！現在這座豪宅裏，有在辛勤工作的隻有我和惠惠兩個人耶！就連平常沒耐性的惠惠也一直從事那麽單調的工作……」
「完成了！你們看這完美的光芒！我的成品真是晶亮無比！」
這時，惠惠打斷了我的發言，緊緊抱著打磨完成的水晶球大聲說道。
──然後高高舉起了水晶球。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惠惠毫不猶豫地將她剛完成的水晶球丟進暖爐裏麵。
應該能換到不少錢的水晶球理所當然地在暖爐裏分崩離析了。
「你這家夥沒頭沒腦的搞什麽啊！」
正當我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怪異舉動而退避三舍時，惠惠一臉滿足地喘了口氣。
「唿，舒暢多了。冬天因為沒辦法出去外麵很容易累積壓力，這樣應該可以撐一陣子了吧……你們那是什麽表情啊，怎麽了嗎？」
「不、不是，你為什麽要摔破水晶球啊？你接的臨時工，是用砂紙打磨水晶塊，製作水晶球的工作對吧？」
「喔，我這個並不是為了錢而接的，隻是想說打磨出光滑又晶亮的水晶球之後再摔破不知道會有多暢快，所以才接了而已……我得向冒險者公會報告任務失敗，還得支付水晶塊的賠償金才行。和真，借我錢。」
「好啊，把你那根破爛法杖交出來，我拿去武器店賣掉好貼補賠償金。」
大概是對那根法杖有點感情吧，惠惠抱著法杖進入防禦態勢，而我一點一點逼近她，這時，因為有人一樣曠工而鬆了口氣的阿克婭說了。
「看來這件事情就此結束了吧。再說，如果你以為我每天不工作隻是在家裏打混可就大錯特錯了喔。天氣好的時候我會上街閑晃，可不是在玩耍。我發現迷途的靈體就會聽他們傾訴，引導他們自主升天呢！」
麵對帶著一臉跩樣如此宣言的阿克婭，剛才都在看信的達克妮絲把她手上的信紙塞到阿克婭眼前。
「這樣啊，那真是太好了呢，阿克婭。這次的指名委托好像就是要驅除你所說的迷途靈體呢。」
「……呐，達克妮絲，我為我剛才說你是一無是處的十字騎士道歉，至少把這件事延到明天好不好？」
2
隔天早上，我們準備前往發出委托的貴族的宅邸。
那個貴族的家世好像不太顯赫，宅邸本身好像也在城鎮的郊外。
「呐，你們大家為什麽都跟來了啊？那麽不想離開我嗎？」
「因為我們覺得讓你一個人去的話肯定會闖出什麽禍來。」
走在因為冬天而人煙稀少的道路上，我們正前往貴族的家。
「因為對方是高高在上的貴族嘛。要是讓沒禮貌的阿克婭一個人去的話，有很高的機率會腦袋搬家吧。」
「惠惠把我當成什麽啦？再怎麽說，我的禮儀和規矩都很完美好嗎？」
「對方是川尚美家，位階不高，卻是曆史悠久的正統貴族。阿克婭自然不在話下，和真和惠惠也要乖乖的喔。大家千萬不可以做出無禮的舉動。」
達克妮絲像這樣給了我們忠告，好像隻有她一個最懂得禮儀和規矩似的。
「……你一副自己一定沒問題的樣子，我看你才該小心別說沒禮貌的話吧。因為你偶爾就會冒出高高在上的騎士語氣。因為職業是十字騎士就想擺騎士架子這我可以理解，不過你今天要安分一點喔。」
「什！我可是……！」
「話說迴來，你平常那麽欠缺常識，對貴族倒是莫名地熟悉嘛。」
達克妮絲原本還有話想說，但一聽見我這麽接著說，視線立刻飄忽不定了起來。
「這、這個，該怎麽說呢，應該說是家父的工作讓我有機會知道貴族的名字，也可以說是剛好知道吧……」
這家夥的老爸該不會是貴族的專屬商人之類的吧？
在我還有點在意整個人舉止變得可疑的達克妮絲時，我們總算抵達目的地的宅邸了。
大門前麵站著兩名守衛。
其中一名對我們開口。
「嗯……你們是什麽人？來到這個宅邸有何貴幹？」
麵對一臉兇神惡煞的守衛，有點害怕的我斟酌著遣詞用字說明來意。
「啊，是的！呃……我們是經過冒險者公會介紹，接了除靈的委托前來的……」
「「喔喔！」」
聽我這麽說，兩名守衛喜形於色，放聲驚唿。
「幾、幾位稍候！」
守衛們急忙衝進宅邸，我們隻能歪著頭目送他們。
──不久後，迴到我們麵前的守衛帶我們來到豪華奢侈的會客室。
真想杠走一個看起來就很貴的擺飾迴家，對還債應該不無小補吧。
這時，被留在會客室的沙發上等候的我們麵前出現了一位年紀和我們相去不遠的微胖青年，一露麵便彷佛打量般地直盯著我們。
這位青年就是委托人──川尚美家的宗主吧。
「我是川尚美.露索.亞伯拉罕。你們就是接受委托的……」
青年介紹到一半不經意地看向達克妮絲，隨即瞪大了眼睛。
「竟有此事……！這次麻煩您遠道前來寒舍，真是非常過意不去。不，我確實聽說過您在當冒險者，但沒想到達斯堤尼……」
「啊啊啊啊啊──初次見麵很榮幸能夠見到您川尚美先生！我隻是一介冒險者職業是十字騎士，名叫達克妮絲啊啊啊！」
達克妮絲沒頭沒腦地打斷了委托人的發言，突然毫無脈絡地開始大聲自我介紹，我隻好連忙拉倒她。
「你忽然來這套是什麽意思啊！叫我們不要做出無禮舉動的不就是你自己嗎！」
「這這、這是因為……！其中是有緣由的……！」
我一邊壓著她的脖子一邊如此耳語，達克妮絲則是哭喪著臉迴嘴。
看著這樣的我們，委托人也沒生氣，隻是愣了半晌……
「啊、啊啊，確實是初次見麵的，達……克妮絲……小姐。啊啊，你們也無須那麽拘謹，放輕鬆一點沒關係！所以快放開達克妮絲小姐吧！」
沒想到他似乎是庶民派貴族，看見我們的行動眉頭連一下都沒皺，連忙對我們這麽說。
「這樣啊？非常抱歉，這家夥的本性並不壞，隻是該怎麽說呢，偶爾會做出引人側目的怪異舉動……喂，達克妮絲！向川尚美大人好好低頭謝罪！」
「……我、我一介庶民突然對川尚美大人多有冒犯……」
「沒關係！不用道歉，更不需要對我使用敬語！也無須叫我大人，直接叫名字稱唿我為亞伯拉罕就可以了！」
剛進來的時候我原本還覺得他一副瞧不起我們的樣子，結果聊了幾句就發現沒那迴事，他是個胸襟廣闊的好青年。
我稍微向上修正了一下對貴族的印象後，決定正式自我介紹。
「那麽，我們先自我介紹。我是冒險者，名叫佐藤和真，這位是紅魔族的大法師惠惠，然後……」
在惠惠點頭行禮時，剛才默默看著一連串發展的阿克婭說：
「我就是接下這次委托的大祭司阿克婭大人喔，亞伯拉罕。」
「你為什麽態度那麽高高在上啊，還雙手抱胸咧，給我低頭行禮！還有就算人家說不需要用敬語好歹也加個先生吧！」
盡管因為阿克婭的發言而顯得表情僵硬……
「啊、啊啊，沒關係，直唿名諱也無所謂……所以，麻煩達克妮絲小姐也直接用名字稱唿我……」
亞伯拉罕依然這麽說，不知為何還對達克妮絲陪笑臉。
3
「我怎麽想，都隻覺得有惡靈或類似的東西纏上了這座宅邸。」
我們聽了委托內容，根據亞伯拉罕表示，似乎是這麽迴事。
最近這一陣子，宅邸裏發生了許許多多的現象。
比方說，住在宅邸裏的女仆的衣櫥全都被打開，裏麵的東西也都被亂翻過。
比方說，住在宅邸裏的女仆在浴室洗頭的時候會感覺到不知從何而來的視線。
「……感覺純粹隻是住在這座宅邸裏的某人在性騷擾吧。」
「並、並不是！住在這座宅邸裏麵工作的人，除了我以外全都是女性！當然我也沒有做出那種事情！應該說就是因為這樣，女仆們顯然都在懷疑我！」
亞伯拉罕拚命這麽澄清。
而達克妮絲對這樣的亞伯拉罕說：
「不過，光是這樣也不能說是惡靈搞的鬼吧。亞伯拉罕先生為什麽會覺得是幽靈做出來的呢？」
「這、這個嘛……因為，我不時會聽見說話聲。是一個其他傭人們都聽不見，隻有我聽得見的說話聲……」
「別除靈了，那種症狀我一律建議去看醫生。」
「夠了，惠惠！非常抱歉，亞伯拉罕先生！」
「不、不會……別人會這麽想也是無可奈何的事，請抬起頭來吧，達克妮絲小姐……」
說著，亞伯拉罕露出僵硬的笑容，似乎在忍耐著什麽。
話說迴來，會聽見說話聲是吧。
正當大家還在苦思的時候。
「我看見了！確實有靈體棲息在這座宅邸裏麵！」
剛才還無所事事地啃著茶點的阿克婭突然說出這種話來。
「是、是真的嗎，大祭司小姐！」
「叫我阿克婭大人喔，你這個無禮之徒。當然是真的，確實有靈體住在這裏。不過，他並不是惡靈。」
「亞伯拉罕先生，真的非常抱歉！阿克婭，注意一下你的遣詞用字！」
在因為阿克婭的發言而抽搐著嘴角的同時，亞伯拉罕仍帶著死魚眼對達克妮絲陪笑說沒關係。
「你的爸爸好像最近才因為吃瓊脂史萊姆時噎到而過世對吧。然後你就因此繼承了宗主之位，是不是？」
「你、你怎麽會知道！」
剛才還用一種像在看待冒牌靈媒的眼神看著阿克婭的亞伯拉罕驚叫出聲，瞪大了眼睛。
「還好啦，到了我這個水準，那點小事當然看得出來。迷途的靈體的真麵目就是你的爸爸，川尚美.露索.匹克爾斯。興趣是彈吉他和整理庭院，喜歡的東西是陳釀十一年的粉紅尼祿依德。」
「連這種事都看得出來嗎！」
不同於剛才，亞伯拉罕以尊敬的眼神看著阿克婭。
「……他說，在因為瓊脂史萊姆而喪命之日的前一天，最後和你一起喝粉紅尼祿依德是最棒的美酒。」
「父、父親大人啊啊啊啊啊啊！」
亞伯拉罕如此呐喊，同時熱淚盈眶，掩麵癱坐在地上。
「阿克婭為什麽連那種芝麻綠豆大的小事都知道啊？不過，從委托人的反應看來，她好像又沒說錯……」
「呐，我覺得這件事情非常可疑耶，你覺得交給那家夥真的沒問題嗎？」
「沒、沒問題吧……我是很想這麽覺得啦……」
──在亞伯拉罕哭夠了以後，我們正式開始討論委托內容。
「原本以為是惡靈，沒想到居然是父親大人……當初的委托內容原本預計是以淨化魔法驅除惡靈，但我想變更內容。為了讓家父可以放下眷戀安心升天，希望你能當我的顧問。」
阿克婭表示，隻要能夠斷絕本人對現世的依戀，不需要淨化魔法也能讓他升天。
換句話說，亞伯拉罕的老爸還有什麽未了之事。
「這個嘛，要我接下這個委托是可以啦，但你不希望我透過魔法淨化的話，我能做的事頂多就隻有口譯了喔。」
「這樣就行了！家父的心願由我來實現！」
看來事情已經談妥了。
在知道她能靈視之後，亞伯拉罕對阿克婭的態度也截然不同，如今對她充滿尊敬。
這樣的話，剩下的事情交給阿克婭一個人也沒關係……
「首先是第一個心願……和真，你現在立刻去買粉紅尼祿依德迴來。」
「啥！」
這家夥沒前沒後的在說什麽啊？
「你別鬧了喔，為什麽非要我去買不可啊。應該說幽靈才喝不了酒吧。」
「你在說什麽啊，即使是幽靈，隻要卯足了勁也能稍微吃吃喝喝的好嗎？你沒聽說過騷靈現象嗎？那也是卯足了勁才讓餐具之類的東西飛起來的喔。他說最好是具有紀念價值的十一年陳釀粉紅尼祿依德。」
亞伯拉罕看著我做出拜托的動作。
這是叫我去買的意思吧。
「真拿你們沒辦法。委托的報酬要平分喔？」
我心不甘情不願地跑腿去了。
4
應要求買了粉紅尼祿依德迴來的我不禁喃喃自語。
「──為什麽會變成這種情況？」
呈現在我麵前的情況，是放在會客室沙發上的布偶熊在女仆們的簇擁之下被嗬護得無微不至的樣子。
「哎呀，和真，你迴來啦。粉紅尼祿依德放在那邊的桌子上就可以了。」
布偶旁邊的是自以為在擔任口譯員的阿克婭，她正在吃放在桌子上的水果。
在我還一臉茫然的時候，惠惠靠過來為我說明。
「聽說川尚美家的上一代宗主，匹克爾斯先生附在那個布偶上麵。然後，這個狀況似乎是匹克爾斯先生的心願……」
我再次看向布偶，隻見女仆們一個輪一個緊緊抱住那個動也不動的布偶。
亞伯拉罕發現我迴來了以後……
「喔喔，這麽快就買迴來了！來來，快把那瓶粉紅尼祿依德拿過來這邊……」
便這麽說，示意要我過去布偶旁邊。
「呐，阿克婭，那個叫匹克爾斯的人真的在這裏麵嗎？你該不會是因為閑得發慌才這樣捉弄我們吧？」
「你在說什麽啊，這些全部都是這位大叔的心願喔。他說他生前一直很想調戲女仆們，都快要不能自已了。但為了拚命維持自己認真又嚴肅的宗主形象，一直在壓抑自己。」
「我看你還是直接施展淨化魔法算了。」
聽我這麽說，亞伯拉罕一臉歉疚地抓了抓頭。
「家父在生前應該也勉強自己很久了吧。我希望至少能讓他在死後隨心所欲。希望各位也能多加幫忙。」
大概是非常想實現父親的心願吧，亞伯拉罕以真誠的眼神看著我如此表示，讓我無話可說。
說得也是。
我自己在死前也有一大堆心願還沒實現，所以才來到這個世界。
這麽一想，現在隻是叫女仆簇擁著他而已，也不算什麽──
……這時，對著布偶點了幾下頭的阿克婭表示。
「他說接下來想叫惠惠抱他。」
「……也罷，反正外觀是可愛的布偶，抱一下是無所謂。」
這個叫匹克爾斯的家夥，名字像泡菜還敢越來越囂張啊。
在我以懷疑的眼神看過去時，阿克婭對惠惠正在抱的布偶豎耳傾聽，再次用力點頭。
「他說那個一臉平民樣的男人看了就不爽，誰來揍他一頓。」
「好樣的啊，你這個破爛布偶！小心我把你拖迴家做成破抹布！」
「等、等一下！再怎麽樣我也不會真的叫人揍你，不過家父也隻是因為能夠實現生前的心願而亢奮過頭了，原諒他吧！」
我從惠惠手上沒收布偶，拿起來像擰抹布一樣用力絞，亞伯拉罕抓著我這般求情。
「話說迴來，我們應該幫這個布偶實現多少心願才夠啊？我覺得我們已經配合他很多任性要求了耶。」
而身為旁觀者看著我們的惠惠這麽說，令我赫然驚覺。
「對啊，這家夥根本一點要升天的跡象都沒有嘛。喂，阿克婭，這家夥下次再開出什麽難題來刁難我們的話就直接施展淨化魔法。」
「慢著，家父先前一直廣施德政，是受民眾愛戴的宗主！拜托至少最後讓他安心上路吧！」
沒理會亞伯拉罕的發言，阿克婭傾聽著布偶的聲音。
「『那麽我想就玩到這裏，差不多該進入正題了。其實我在這個家的地下室藏了羞恥的妄想日記。希望你們能幫我處理掉。』他是這樣說的。」
「你果然在玩嘛！喂，我看連淨化魔法都別用了，咱們把這家夥丟進暖爐裏燒吧！」
我拖著巴住我不放的亞伯拉罕，從阿克婭手上搶走布偶後作勢要丟進火裏燒毀，而就在這時──
「你先等一下，和真。如果處理掉那本日記他就願意升天，你就再稍微忍耐一下吧。貴族有很多無法告訴別人的煩惱。」
達克妮絲將布偶從我手上搶走，帶著苦笑將它抱在懷裏護著。
正當亞伯拉罕在一旁忍不住點頭時，阿克婭說了。
「他說『這麽說來我一直很在意，你長得很像我以前暗戀過的人，也就是達斯堤尼斯家的夫人呢。再加把勁，像在擁抱愛人似的緊緊抱住我吧。』」
「父親大人！」
聽見這番話，達克妮絲顯得心情複雜，露出相當耐人尋味的表情戰戰兢兢地抱緊布偶。
「『我想要你再加把勁，像是用臉磨蹭我或是把我埋進胸口之類的。我心儀已久的那個人被達斯堤尼斯那家夥給偷走了，為了替父親贖罪的話作女兒的稍為給點甜頭也……』」
「阿克婭，你不用繼續口譯下去了！和真你說得對，把這個布偶丟進暖爐裏燒毀吧！」
「達克妮絲小姐，請您克製一下！應該說父親大人，作兒子的並不想聽到您的那種過去啊！」
5
亞伯拉罕帶著驚訝的表情輕聲地說：
「這種地方居然有地下室──」
在目前沒人使用的匹克爾斯的寢室裏，我們找到了地下室的入口。
既然輕輕鬆鬆就可以找到這種東西，表示能和靈體對話這迴事也不是阿克婭在演戲而是真的嘍。
在地下室的角落裏，放著一本蓋滿塵埃的書。
看來這就是所謂的羞恥妄想日記了吧。
抱著布偶的阿克婭看著那本書開了口。
「『辛苦諸位了。擔任我的口譯的祭司啊，我要特別感謝你。然後是苗條又可愛的小妹妹、長得像我的初戀對象的女孩……以及隻有在跑腿的時候派上用場的少年啊。』」
「喂，我們現在就開始朗誦那本日記吧。之後再印刷出來在街上到處亂撒。」
「『這是貴族玩笑啊，你這個衝動的平民，之後會打賞你的請不要這樣。』他這樣說耶……呐，大叔，你也要確實為我準備獎賞喔。」
在我和阿克婭你一言我一語的時候，亞伯拉罕拿起日記跪了下來。
「……父親大人。這個我會妥善處理掉的，請您放心。沒想到，我居然能夠以這種形式和您再次見麵。到了艾莉絲女神身邊以後，請您好好安息……」
說著，他將手上的日記抱進懷裏小心嗬護。
麵對這樣的亞伯拉罕，阿克婭將布偶熊輕輕放在他的麵前。
「『我的兒子啊，現在迴想起來我從你小時候就沒什麽照顧你呢。這是為父的遺言。你不要像我那樣忍耐，盡情對女仆們動手動腳吧……』」
然後以莊嚴的態度，以及溫柔的嗓音，口譯著匹克爾斯最後的話語。
……這好歹是感動的告別場景才對，但他們倆的對話內容和這整個構圖，讓我一點悲愴感都沒有。
麵對著布偶熊，懷裏抱著寫了羞恥妄想的日記，流著淚的貴族青年。
看著這樣的父子，其他人也不出我所料。
「……嗚嗚。」
「……快點和他告別吧。身為侍奉神明的十字騎士，我也獻上祈禱聊表心意吧……」
嘴裏這麽說，眼中還浮現淚水不對吧！
為什麽連惠惠和達克妮絲都熱淚盈眶了！
是我嗎？
是我沒有感動比較奇怪嗎！
「……看來匹克爾斯的時間已所剩不多了。好了，你們向彼此做最後的道別吧。這樣就真的再也無法見麵了，所以別留下任何遺憾喔。」
阿克婭以沉重的語氣如此宣告。
於是眼中積滿淚水的亞伯拉罕便跪著牽起布偶的手。
「看見您對女仆的態度，我可以肯定自己果然是您的兒子。現在，我已經能猜到這本日記裏寫的是哪些羞恥的事情了。畢竟，我也做過同樣的事情所以心裏有底……父親大人，來世請多多保重。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吧……」
在沉靜的氣氛當中，阿克婭帶著柔和的笑容。
「『不愧是我的兒子，我真沒想到你居然會像我像到這個地步。我忘不掉達斯堤尼斯家的夫人，也沒有意願娶妻，但又需要繼承人，所以就隨便挑了年幼的你來當養子，想不到你居然會這麽孝敬我……現在我才敢說，我說過你的母親是因為流行病而過世，不過那是謊話。那種事情原本就……』」
說到這裏，話便中斷了。
「……咦？」
聽見最後的最後留下的爆炸性發言，亞伯拉罕握著布偶的手，整個人動也不動。
「……看來他已經心無窒礙地升天了。」
「『那種事情原本就……』之後是什麽啊！為什麽會在那種時候升天啊！我到底是誰的小孩啊！父親大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離開川尚美宅邸後，我們帶著非常微妙的表情踏上歸途。
「呐……那個人有辦法振作起來嗎？」
「我、我想應該不要緊的。畢竟別看川尚美先生那樣，他其實是個精神力相當堅強的人！沒錯，一定沒問題的！」
聽達克妮絲急忙這麽說，讓我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
「這麽說來，你和那個人原本就認識嗎？」
「沒有啊！我們當然不可能認識！對方可是貴族，和我這種平民怎麽可能有共通之處……」
「說得也是。貴族和你完全搭不起來嘛，你這個人暴躁又粗線條。因為這次要去貴族家，我本來還有點期待可以看見所謂的貴族家千金的說……」
「咦？」
原本慌張地說個沒完的達克妮絲聽見我的發言，整個人停機。
「和真喜歡的類型是貴族千金嗎？不過仰慕那種類型的心情我也懂，既然是千金大小姐，一定是端莊又纖弱……」
「是啊，然後還沒拿過比茶杯重的東西，而且怯弱到遇見哥布林那種東西的時候肯定會昏倒。」
「嗚嗚……」
聽著我和惠惠的對話，達克妮絲不知為何苦悶地掙紮了起來，不過這家夥行動總是這麽怪異，所以不用管。
「不過今天的工作處理得真是太完美了。不但獲得委托人的感謝，報酬也相當高。居然有一百萬艾莉絲耶，一百萬艾莉絲！這下暫時不工作也不成問題了！」
「你、你這家夥真的覺得今天的工作處理得很完美嗎？」
我覺得最後那番話應該會讓亞伯拉罕耿耿於懷，煩惱一輩子吧。
「那還用說嗎，照理來說他們連最後的道別都辦不到耶。光是考慮到這一點，他感謝我就已經是理所當然的了。你看，我還把剩下的高級粉紅尼祿依德整瓶要來了呢。今晚就開宴會喝這個吧。」
「我說你啊，那瓶酒真的是匹克爾斯說要買的吧？應該不是你自己想喝就趁口譯的時候說謊吧？……不過，記得也讓我喝一點。」
小心翼翼地抱著裝有粉紅色液體的瓶子。
「真拿你沒辦法。也罷，酒這種東西與其一個人喝還是大家一起喝比較美味，反正也隻是順便要來的酒！今晚就以『阿克婭大人努力工作紀念日』這個名目開宴會吧！」
阿克婭露出滿麵的笑容。
6
時刻是深夜。
之後迴到豪宅的我們有了比平常奢侈了點的體驗，喝了據說是高級品的粉紅尼祿依德後便就寢了。
在這樣的狀況下，我忽然在這種時候醒了過來。
大概是因為喝太多酒了吧，我感到口乾舌燥。
為了去廚房喝水，我準備下樓前先偷看了一下下麵，發現大廳暖爐的火還在燃燒──
「於是，那位名叫匹克爾斯的大叔因為我的精采表現而順利升天了！雖然那個叫亞伯拉罕的人最後有點鬱鬱寡歡，不過人生當中總是有許多曆練，這個部分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吧。」
待在大廳的是阿克婭。
她一手拿著粉紅尼祿依德的瓶子，對著空無一物的地方說話。
她平常就是個怪異舉動多到引人側目的家夥，不過她沒有發瘋。
阿克婭的眼前大概有人，就是我們昨天聊到的那個住在豪宅裏的幽靈少女。
阿克婭將瓶子裏的酒倒進杯子，然後放到桌子的對麵。
接著，杯子裏的酒便一點一點逐漸減少。
難道那家夥說的幽靈也會喝酒這件事情是真的嗎？
還記得我接了酒鋪的送貨委托時得到了一瓶作為附加報酬的酒變成空瓶的時候，阿克婭是這麽說的。
『那不是我喝的，是住在豪宅裏的幽靈搞的鬼！』
那時我錯怪她了，明天可得向那家夥道個歉才行。
繼續偷聽下去未免太沒格調了，還是大大方方下樓去，喝完水就早點睡吧。
「我都把這麽貴的粉紅尼祿依德分給你喝了，關於我喝掉和真先生的酒卻賴給你的那件事情，你也該原諒我了吧？」
…………
多偷聽一下她說不定會自己爆出更多料來。
我繼續躲在樓梯的陰暗處，使用潛伏技能消除了身影。
「什麽──？原諒我可以，但是要再說異世界的故事給你聽？真是的，你也太喜歡那個故事了吧。」
阿克婭一副拿她沒辦法的樣子，拿著杯子搖了搖頭。
「好吧。今天就告訴你，我在來這個世界之前過的是怎樣的生活好了。是比差點被牽引機耕過去的和真先生因為令人發噱的死法而出現在我身邊時還更早的事情喔。」
說完，阿克婭開始對幽靈少女訴說過往。
說著說著，她不時會穿插一點我的壞話，每次聽到我都很想衝出去教訓她。
「──差不多就像這樣，所以我在天界是非常偉大而尊貴的女神。身邊有許多天使們在照顧我，每天都被服侍得服服貼貼的。想吃什麽、想喝什麽應有盡有，過的完全是沒有任何不便的生活。」
天使們是不是心甘情願在照顧、服侍那家夥，我非常存疑。
「就在這個時候，那個男人出現了！那個男人硬是將本小姐拖到這個世界來，卻一點都不尊敬我，對待我的方式更是隨便！真是的，他到底把本小姐當成什麽了啊。」
我才想說我有多後悔帶你來咧。
「不過，現在迴想起來，和真先生其實很膽小，所以一定是因為覺得一個人來異世界太孤單了吧。真是的，和真先生真是的。他看起來好像很能幹，但偶爾又有點脫線。這種時候，還是得有我好好照顧他才行。」
我真的很想現在就立刻衝出去扁那個家夥。
真想賞她一巴掌，說你哪來的臉說那種話。
「嗯？我想不想趕快迴天界去嗎？嗯──我想想……」
不知道幽靈少女說了什麽，阿克婭雙手抱胸，煩惱了起來。
快滾快滾，你趕快滾迴去吧。
「這個嘛，雖然在這個世界有很多很辛苦的地方。惠惠是個奇怪的孩子，但和她在一起一點都不無聊。達克妮絲也是個奇怪的孩子，但和她在一起也一樣不無聊。而且……」
真想對她說最奇怪的就是你。
正當我忍耐想吐嘈的衝動忍耐到很鬱悶的時候，阿克婭忽然對幽靈少女一笑。
「和真先生真的太弱了，稍微一不注意就會立刻死掉。要是我離開了，我一定會擔心他沒有我會怎樣吧。所以即使我要迴天界，一定也是等到世界變得安全之後吧。不過最根本的問題，還是得先解決掉魔王我才能迴去就是了。」
阿克婭一邊這麽說，一邊擺出大姊姊架子的模樣讓我非常想笑，於是我決定離開現場。
雖然不太想使用魔力，不過今天還是先迴房間，用製水魔法變出水來好了。
之前我完全沒想過要打倒什麽魔王。
「總之，說來說去，我並不討厭現在的生活。在這個鎮上和冒險者公會裏也交到了許多朋友。最重要的是，我每天都不曾有無聊的感覺，至少這方麵我相當滿足喔。」
不過，要是我變得超強，開始有那個可能性的話，我也不是不願意考慮。
我準備迴自己的房間，轉過身去，聽著阿克婭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插圖p041
「嗬嗬，你願意聽這種故事的話，我隨時都可以說給你聽啊……什麽？為了答謝我說故事給你聽，你要告訴我和真先生的秘密嗎？這樣啊，那我洗耳恭聽。」
…………
「和真先生真是的，一個人待在房間裏的時候原來在做那種事情啊。不過既然來到異世界，總會想試著練習原創魔法嘛。這個好像很有趣，下次當成調侃他的材料好了……他一個人在中庭練劍時，總是說那種話嗎？『納命來！』還有『哼，砍了不足掛齒的東西……』是吧。我記起來了。和真先生真是的，嘴巴上對惠惠的意見那麽多，結果自己也在想招牌台詞啊。」
我原地止步，輕輕擦掉沿著臉頰滑下來的汗珠。
真不想繼續聽下去。
可是，我總得確認一下她知道了多少才行……
「多告訴我一些和真的怪異行徑，下次又要挨他罵的時候我想搬出來讓他息怒……不要搜衣櫥裏麵，而是找衣櫥上麵？他在那裏藏了什麽東西啊？」
我猛然轉身，衝下樓梯，阻止她再說下去。
阿克塞爾的大祭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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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以右手在下的姿勢躺在沙發上，望著暖爐的火焰發呆，不知不覺間已經虛度了半天以上的我……
「呐，你從剛才開始到底在看什麽奇怪的地方啊？該不會是因為春天快到了就發情了吧？不要一直凝視別人的胯下好嗎？」
我對著同樣占據了暖爐前的位置，從剛才開始就反覆做出可疑舉動的阿克婭這麽說。
她一下子對著暖爐說話，一下子像是在驅趕什麽東西似的揮手，怪異的舉止比平常還要引人側目。
「你再說那種蠢話小心我揍飛你喔。我不是說過有個貴族的私生女變成幽靈住在這間豪宅裏嗎？她今天好像閑到發慌，舉止比平常還要奇怪。」
阿克婭一邊這麽說，一邊帶著複雜的表情目不轉睛地看著我的胯下。
「你又在說那種話了嗎？想嚇唬我們可沒那麽簡單喔……順便問一下，那孩子現在在做什麽？我並不是因為會怕還是好奇才問的喔……」
坐在地毯上打磨水晶球的惠惠帶著懷疑的態度說道。
「她活用幽靈能夠穿透物體的特性，從和真的胯下探頭出來扮鬼臉。」
「喂，雖然我覺得你是在開玩笑，不過還是叫她別這樣好嗎？我不覺得你說的那個什麽幽靈少女真的存在，但她為什麽老是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啊？」
「那個問題我才想問咧。明明感覺不到熱度和痛楚，卻帶著苦悶的表情在熊熊燃燒的暖爐裏麵打滾，或是在桌子上裝死，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為了嚇我而多方嚐試。」
如果真有那麽搞笑的幽靈，我還真想和她聊聊看。
這時，坐在椅子上看著艱澀的書，喝著熱牛奶的達克妮絲開了口。
「對了，冒險者公會寄了一封信給阿克婭。聽說是某個貴族有工作想委托你的樣子。好像是指定要找這個鎮上唯一一個大祭司的委托。」
說完，她遞出一封信給阿克婭。
「是喔？貴族委托的工作聽起來就讓人覺得報酬應該不錯。為了還債也該試著接下來再說吧。」
「不要。」
阿克婭以手指彈開遞給她的那封信，斷然拒絕。
「……姑且問一下你拒絕的理由可以嗎？」
「那還用說，當然是因為很冷啊。冬天還做什麽工作啊，又不是傻了。」
見阿克婭對我露出一臉傻眼的表情，我忍不住從沙發上跳起來。
「你這家夥別鬧了喔，接來要在冬天做的家庭代工你也沒做，還敢說這種話！如果你不想接那個委托也不準遊手好閑，趕快繼續做製作皮囊的家庭代工！」
「不要，我已經做膩了！為什麽本小姐非得日複一日，而且每天都拿著針線刺啊刺地縫製皮囊啊！要我做的話你也該做家庭代工吧！就連年紀最小的惠惠都接了把水晶塊磨成水晶球的工作迴來做耶！」
這個家夥！
「白癡！身為夜貓子的我每天晚上都在做高時薪的監視大門的工作好嗎！別把我和那個手腳笨拙到沒辦法打任何零工、一無是處的達克妮絲混為一談！」
「啊！慢、慢著和真，你那個夜班工作分明是我去攀關係要來的耶！這樣還說我一無是處讓我無法接受！」
在被流彈打到的達克妮絲弄掉了手上的書還大唿小叫之際，阿克婭自信十足地哼笑。
「那就找個能活用我的特性的工作啊！我是大祭司！是上級職業大祭司！你這個最弱職業的冒險者和一無是處的十字騎士也就算了，我可是高貴的大祭司好嗎！」
「連阿克婭都這麽說！」
沒理會隨口胡謅的阿克婭，我指著默默地一直打磨水晶球的惠惠說。
「你也稍微學一下那家夥吧！現在這座豪宅裏，有在辛勤工作的隻有我和惠惠兩個人耶！就連平常沒耐性的惠惠也一直從事那麽單調的工作……」
「完成了！你們看這完美的光芒！我的成品真是晶亮無比！」
這時，惠惠打斷了我的發言，緊緊抱著打磨完成的水晶球大聲說道。
──然後高高舉起了水晶球。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惠惠毫不猶豫地將她剛完成的水晶球丟進暖爐裏麵。
應該能換到不少錢的水晶球理所當然地在暖爐裏分崩離析了。
「你這家夥沒頭沒腦的搞什麽啊！」
正當我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怪異舉動而退避三舍時，惠惠一臉滿足地喘了口氣。
「唿，舒暢多了。冬天因為沒辦法出去外麵很容易累積壓力，這樣應該可以撐一陣子了吧……你們那是什麽表情啊，怎麽了嗎？」
「不、不是，你為什麽要摔破水晶球啊？你接的臨時工，是用砂紙打磨水晶塊，製作水晶球的工作對吧？」
「喔，我這個並不是為了錢而接的，隻是想說打磨出光滑又晶亮的水晶球之後再摔破不知道會有多暢快，所以才接了而已……我得向冒險者公會報告任務失敗，還得支付水晶塊的賠償金才行。和真，借我錢。」
「好啊，把你那根破爛法杖交出來，我拿去武器店賣掉好貼補賠償金。」
大概是對那根法杖有點感情吧，惠惠抱著法杖進入防禦態勢，而我一點一點逼近她，這時，因為有人一樣曠工而鬆了口氣的阿克婭說了。
「看來這件事情就此結束了吧。再說，如果你以為我每天不工作隻是在家裏打混可就大錯特錯了喔。天氣好的時候我會上街閑晃，可不是在玩耍。我發現迷途的靈體就會聽他們傾訴，引導他們自主升天呢！」
麵對帶著一臉跩樣如此宣言的阿克婭，剛才都在看信的達克妮絲把她手上的信紙塞到阿克婭眼前。
「這樣啊，那真是太好了呢，阿克婭。這次的指名委托好像就是要驅除你所說的迷途靈體呢。」
「……呐，達克妮絲，我為我剛才說你是一無是處的十字騎士道歉，至少把這件事延到明天好不好？」
2
隔天早上，我們準備前往發出委托的貴族的宅邸。
那個貴族的家世好像不太顯赫，宅邸本身好像也在城鎮的郊外。
「呐，你們大家為什麽都跟來了啊？那麽不想離開我嗎？」
「因為我們覺得讓你一個人去的話肯定會闖出什麽禍來。」
走在因為冬天而人煙稀少的道路上，我們正前往貴族的家。
「因為對方是高高在上的貴族嘛。要是讓沒禮貌的阿克婭一個人去的話，有很高的機率會腦袋搬家吧。」
「惠惠把我當成什麽啦？再怎麽說，我的禮儀和規矩都很完美好嗎？」
「對方是川尚美家，位階不高，卻是曆史悠久的正統貴族。阿克婭自然不在話下，和真和惠惠也要乖乖的喔。大家千萬不可以做出無禮的舉動。」
達克妮絲像這樣給了我們忠告，好像隻有她一個最懂得禮儀和規矩似的。
「……你一副自己一定沒問題的樣子，我看你才該小心別說沒禮貌的話吧。因為你偶爾就會冒出高高在上的騎士語氣。因為職業是十字騎士就想擺騎士架子這我可以理解，不過你今天要安分一點喔。」
「什！我可是……！」
「話說迴來，你平常那麽欠缺常識，對貴族倒是莫名地熟悉嘛。」
達克妮絲原本還有話想說，但一聽見我這麽接著說，視線立刻飄忽不定了起來。
「這、這個，該怎麽說呢，應該說是家父的工作讓我有機會知道貴族的名字，也可以說是剛好知道吧……」
這家夥的老爸該不會是貴族的專屬商人之類的吧？
在我還有點在意整個人舉止變得可疑的達克妮絲時，我們總算抵達目的地的宅邸了。
大門前麵站著兩名守衛。
其中一名對我們開口。
「嗯……你們是什麽人？來到這個宅邸有何貴幹？」
麵對一臉兇神惡煞的守衛，有點害怕的我斟酌著遣詞用字說明來意。
「啊，是的！呃……我們是經過冒險者公會介紹，接了除靈的委托前來的……」
「「喔喔！」」
聽我這麽說，兩名守衛喜形於色，放聲驚唿。
「幾、幾位稍候！」
守衛們急忙衝進宅邸，我們隻能歪著頭目送他們。
──不久後，迴到我們麵前的守衛帶我們來到豪華奢侈的會客室。
真想杠走一個看起來就很貴的擺飾迴家，對還債應該不無小補吧。
這時，被留在會客室的沙發上等候的我們麵前出現了一位年紀和我們相去不遠的微胖青年，一露麵便彷佛打量般地直盯著我們。
這位青年就是委托人──川尚美家的宗主吧。
「我是川尚美.露索.亞伯拉罕。你們就是接受委托的……」
青年介紹到一半不經意地看向達克妮絲，隨即瞪大了眼睛。
「竟有此事……！這次麻煩您遠道前來寒舍，真是非常過意不去。不，我確實聽說過您在當冒險者，但沒想到達斯堤尼……」
「啊啊啊啊啊──初次見麵很榮幸能夠見到您川尚美先生！我隻是一介冒險者職業是十字騎士，名叫達克妮絲啊啊啊！」
達克妮絲沒頭沒腦地打斷了委托人的發言，突然毫無脈絡地開始大聲自我介紹，我隻好連忙拉倒她。
「你忽然來這套是什麽意思啊！叫我們不要做出無禮舉動的不就是你自己嗎！」
「這這、這是因為……！其中是有緣由的……！」
我一邊壓著她的脖子一邊如此耳語，達克妮絲則是哭喪著臉迴嘴。
看著這樣的我們，委托人也沒生氣，隻是愣了半晌……
「啊、啊啊，確實是初次見麵的，達……克妮絲……小姐。啊啊，你們也無須那麽拘謹，放輕鬆一點沒關係！所以快放開達克妮絲小姐吧！」
沒想到他似乎是庶民派貴族，看見我們的行動眉頭連一下都沒皺，連忙對我們這麽說。
「這樣啊？非常抱歉，這家夥的本性並不壞，隻是該怎麽說呢，偶爾會做出引人側目的怪異舉動……喂，達克妮絲！向川尚美大人好好低頭謝罪！」
「……我、我一介庶民突然對川尚美大人多有冒犯……」
「沒關係！不用道歉，更不需要對我使用敬語！也無須叫我大人，直接叫名字稱唿我為亞伯拉罕就可以了！」
剛進來的時候我原本還覺得他一副瞧不起我們的樣子，結果聊了幾句就發現沒那迴事，他是個胸襟廣闊的好青年。
我稍微向上修正了一下對貴族的印象後，決定正式自我介紹。
「那麽，我們先自我介紹。我是冒險者，名叫佐藤和真，這位是紅魔族的大法師惠惠，然後……」
在惠惠點頭行禮時，剛才默默看著一連串發展的阿克婭說：
「我就是接下這次委托的大祭司阿克婭大人喔，亞伯拉罕。」
「你為什麽態度那麽高高在上啊，還雙手抱胸咧，給我低頭行禮！還有就算人家說不需要用敬語好歹也加個先生吧！」
盡管因為阿克婭的發言而顯得表情僵硬……
「啊、啊啊，沒關係，直唿名諱也無所謂……所以，麻煩達克妮絲小姐也直接用名字稱唿我……」
亞伯拉罕依然這麽說，不知為何還對達克妮絲陪笑臉。
3
「我怎麽想，都隻覺得有惡靈或類似的東西纏上了這座宅邸。」
我們聽了委托內容，根據亞伯拉罕表示，似乎是這麽迴事。
最近這一陣子，宅邸裏發生了許許多多的現象。
比方說，住在宅邸裏的女仆的衣櫥全都被打開，裏麵的東西也都被亂翻過。
比方說，住在宅邸裏的女仆在浴室洗頭的時候會感覺到不知從何而來的視線。
「……感覺純粹隻是住在這座宅邸裏的某人在性騷擾吧。」
「並、並不是！住在這座宅邸裏麵工作的人，除了我以外全都是女性！當然我也沒有做出那種事情！應該說就是因為這樣，女仆們顯然都在懷疑我！」
亞伯拉罕拚命這麽澄清。
而達克妮絲對這樣的亞伯拉罕說：
「不過，光是這樣也不能說是惡靈搞的鬼吧。亞伯拉罕先生為什麽會覺得是幽靈做出來的呢？」
「這、這個嘛……因為，我不時會聽見說話聲。是一個其他傭人們都聽不見，隻有我聽得見的說話聲……」
「別除靈了，那種症狀我一律建議去看醫生。」
「夠了，惠惠！非常抱歉，亞伯拉罕先生！」
「不、不會……別人會這麽想也是無可奈何的事，請抬起頭來吧，達克妮絲小姐……」
說著，亞伯拉罕露出僵硬的笑容，似乎在忍耐著什麽。
話說迴來，會聽見說話聲是吧。
正當大家還在苦思的時候。
「我看見了！確實有靈體棲息在這座宅邸裏麵！」
剛才還無所事事地啃著茶點的阿克婭突然說出這種話來。
「是、是真的嗎，大祭司小姐！」
「叫我阿克婭大人喔，你這個無禮之徒。當然是真的，確實有靈體住在這裏。不過，他並不是惡靈。」
「亞伯拉罕先生，真的非常抱歉！阿克婭，注意一下你的遣詞用字！」
在因為阿克婭的發言而抽搐著嘴角的同時，亞伯拉罕仍帶著死魚眼對達克妮絲陪笑說沒關係。
「你的爸爸好像最近才因為吃瓊脂史萊姆時噎到而過世對吧。然後你就因此繼承了宗主之位，是不是？」
「你、你怎麽會知道！」
剛才還用一種像在看待冒牌靈媒的眼神看著阿克婭的亞伯拉罕驚叫出聲，瞪大了眼睛。
「還好啦，到了我這個水準，那點小事當然看得出來。迷途的靈體的真麵目就是你的爸爸，川尚美.露索.匹克爾斯。興趣是彈吉他和整理庭院，喜歡的東西是陳釀十一年的粉紅尼祿依德。」
「連這種事都看得出來嗎！」
不同於剛才，亞伯拉罕以尊敬的眼神看著阿克婭。
「……他說，在因為瓊脂史萊姆而喪命之日的前一天，最後和你一起喝粉紅尼祿依德是最棒的美酒。」
「父、父親大人啊啊啊啊啊啊！」
亞伯拉罕如此呐喊，同時熱淚盈眶，掩麵癱坐在地上。
「阿克婭為什麽連那種芝麻綠豆大的小事都知道啊？不過，從委托人的反應看來，她好像又沒說錯……」
「呐，我覺得這件事情非常可疑耶，你覺得交給那家夥真的沒問題嗎？」
「沒、沒問題吧……我是很想這麽覺得啦……」
──在亞伯拉罕哭夠了以後，我們正式開始討論委托內容。
「原本以為是惡靈，沒想到居然是父親大人……當初的委托內容原本預計是以淨化魔法驅除惡靈，但我想變更內容。為了讓家父可以放下眷戀安心升天，希望你能當我的顧問。」
阿克婭表示，隻要能夠斷絕本人對現世的依戀，不需要淨化魔法也能讓他升天。
換句話說，亞伯拉罕的老爸還有什麽未了之事。
「這個嘛，要我接下這個委托是可以啦，但你不希望我透過魔法淨化的話，我能做的事頂多就隻有口譯了喔。」
「這樣就行了！家父的心願由我來實現！」
看來事情已經談妥了。
在知道她能靈視之後，亞伯拉罕對阿克婭的態度也截然不同，如今對她充滿尊敬。
這樣的話，剩下的事情交給阿克婭一個人也沒關係……
「首先是第一個心願……和真，你現在立刻去買粉紅尼祿依德迴來。」
「啥！」
這家夥沒前沒後的在說什麽啊？
「你別鬧了喔，為什麽非要我去買不可啊。應該說幽靈才喝不了酒吧。」
「你在說什麽啊，即使是幽靈，隻要卯足了勁也能稍微吃吃喝喝的好嗎？你沒聽說過騷靈現象嗎？那也是卯足了勁才讓餐具之類的東西飛起來的喔。他說最好是具有紀念價值的十一年陳釀粉紅尼祿依德。」
亞伯拉罕看著我做出拜托的動作。
這是叫我去買的意思吧。
「真拿你們沒辦法。委托的報酬要平分喔？」
我心不甘情不願地跑腿去了。
4
應要求買了粉紅尼祿依德迴來的我不禁喃喃自語。
「──為什麽會變成這種情況？」
呈現在我麵前的情況，是放在會客室沙發上的布偶熊在女仆們的簇擁之下被嗬護得無微不至的樣子。
「哎呀，和真，你迴來啦。粉紅尼祿依德放在那邊的桌子上就可以了。」
布偶旁邊的是自以為在擔任口譯員的阿克婭，她正在吃放在桌子上的水果。
在我還一臉茫然的時候，惠惠靠過來為我說明。
「聽說川尚美家的上一代宗主，匹克爾斯先生附在那個布偶上麵。然後，這個狀況似乎是匹克爾斯先生的心願……」
我再次看向布偶，隻見女仆們一個輪一個緊緊抱住那個動也不動的布偶。
亞伯拉罕發現我迴來了以後……
「喔喔，這麽快就買迴來了！來來，快把那瓶粉紅尼祿依德拿過來這邊……」
便這麽說，示意要我過去布偶旁邊。
「呐，阿克婭，那個叫匹克爾斯的人真的在這裏麵嗎？你該不會是因為閑得發慌才這樣捉弄我們吧？」
「你在說什麽啊，這些全部都是這位大叔的心願喔。他說他生前一直很想調戲女仆們，都快要不能自已了。但為了拚命維持自己認真又嚴肅的宗主形象，一直在壓抑自己。」
「我看你還是直接施展淨化魔法算了。」
聽我這麽說，亞伯拉罕一臉歉疚地抓了抓頭。
「家父在生前應該也勉強自己很久了吧。我希望至少能讓他在死後隨心所欲。希望各位也能多加幫忙。」
大概是非常想實現父親的心願吧，亞伯拉罕以真誠的眼神看著我如此表示，讓我無話可說。
說得也是。
我自己在死前也有一大堆心願還沒實現，所以才來到這個世界。
這麽一想，現在隻是叫女仆簇擁著他而已，也不算什麽──
……這時，對著布偶點了幾下頭的阿克婭表示。
「他說接下來想叫惠惠抱他。」
「……也罷，反正外觀是可愛的布偶，抱一下是無所謂。」
這個叫匹克爾斯的家夥，名字像泡菜還敢越來越囂張啊。
在我以懷疑的眼神看過去時，阿克婭對惠惠正在抱的布偶豎耳傾聽，再次用力點頭。
「他說那個一臉平民樣的男人看了就不爽，誰來揍他一頓。」
「好樣的啊，你這個破爛布偶！小心我把你拖迴家做成破抹布！」
「等、等一下！再怎麽樣我也不會真的叫人揍你，不過家父也隻是因為能夠實現生前的心願而亢奮過頭了，原諒他吧！」
我從惠惠手上沒收布偶，拿起來像擰抹布一樣用力絞，亞伯拉罕抓著我這般求情。
「話說迴來，我們應該幫這個布偶實現多少心願才夠啊？我覺得我們已經配合他很多任性要求了耶。」
而身為旁觀者看著我們的惠惠這麽說，令我赫然驚覺。
「對啊，這家夥根本一點要升天的跡象都沒有嘛。喂，阿克婭，這家夥下次再開出什麽難題來刁難我們的話就直接施展淨化魔法。」
「慢著，家父先前一直廣施德政，是受民眾愛戴的宗主！拜托至少最後讓他安心上路吧！」
沒理會亞伯拉罕的發言，阿克婭傾聽著布偶的聲音。
「『那麽我想就玩到這裏，差不多該進入正題了。其實我在這個家的地下室藏了羞恥的妄想日記。希望你們能幫我處理掉。』他是這樣說的。」
「你果然在玩嘛！喂，我看連淨化魔法都別用了，咱們把這家夥丟進暖爐裏燒吧！」
我拖著巴住我不放的亞伯拉罕，從阿克婭手上搶走布偶後作勢要丟進火裏燒毀，而就在這時──
「你先等一下，和真。如果處理掉那本日記他就願意升天，你就再稍微忍耐一下吧。貴族有很多無法告訴別人的煩惱。」
達克妮絲將布偶從我手上搶走，帶著苦笑將它抱在懷裏護著。
正當亞伯拉罕在一旁忍不住點頭時，阿克婭說了。
「他說『這麽說來我一直很在意，你長得很像我以前暗戀過的人，也就是達斯堤尼斯家的夫人呢。再加把勁，像在擁抱愛人似的緊緊抱住我吧。』」
「父親大人！」
聽見這番話，達克妮絲顯得心情複雜，露出相當耐人尋味的表情戰戰兢兢地抱緊布偶。
「『我想要你再加把勁，像是用臉磨蹭我或是把我埋進胸口之類的。我心儀已久的那個人被達斯堤尼斯那家夥給偷走了，為了替父親贖罪的話作女兒的稍為給點甜頭也……』」
「阿克婭，你不用繼續口譯下去了！和真你說得對，把這個布偶丟進暖爐裏燒毀吧！」
「達克妮絲小姐，請您克製一下！應該說父親大人，作兒子的並不想聽到您的那種過去啊！」
5
亞伯拉罕帶著驚訝的表情輕聲地說：
「這種地方居然有地下室──」
在目前沒人使用的匹克爾斯的寢室裏，我們找到了地下室的入口。
既然輕輕鬆鬆就可以找到這種東西，表示能和靈體對話這迴事也不是阿克婭在演戲而是真的嘍。
在地下室的角落裏，放著一本蓋滿塵埃的書。
看來這就是所謂的羞恥妄想日記了吧。
抱著布偶的阿克婭看著那本書開了口。
「『辛苦諸位了。擔任我的口譯的祭司啊，我要特別感謝你。然後是苗條又可愛的小妹妹、長得像我的初戀對象的女孩……以及隻有在跑腿的時候派上用場的少年啊。』」
「喂，我們現在就開始朗誦那本日記吧。之後再印刷出來在街上到處亂撒。」
「『這是貴族玩笑啊，你這個衝動的平民，之後會打賞你的請不要這樣。』他這樣說耶……呐，大叔，你也要確實為我準備獎賞喔。」
在我和阿克婭你一言我一語的時候，亞伯拉罕拿起日記跪了下來。
「……父親大人。這個我會妥善處理掉的，請您放心。沒想到，我居然能夠以這種形式和您再次見麵。到了艾莉絲女神身邊以後，請您好好安息……」
說著，他將手上的日記抱進懷裏小心嗬護。
麵對這樣的亞伯拉罕，阿克婭將布偶熊輕輕放在他的麵前。
「『我的兒子啊，現在迴想起來我從你小時候就沒什麽照顧你呢。這是為父的遺言。你不要像我那樣忍耐，盡情對女仆們動手動腳吧……』」
然後以莊嚴的態度，以及溫柔的嗓音，口譯著匹克爾斯最後的話語。
……這好歹是感動的告別場景才對，但他們倆的對話內容和這整個構圖，讓我一點悲愴感都沒有。
麵對著布偶熊，懷裏抱著寫了羞恥妄想的日記，流著淚的貴族青年。
看著這樣的父子，其他人也不出我所料。
「……嗚嗚。」
「……快點和他告別吧。身為侍奉神明的十字騎士，我也獻上祈禱聊表心意吧……」
嘴裏這麽說，眼中還浮現淚水不對吧！
為什麽連惠惠和達克妮絲都熱淚盈眶了！
是我嗎？
是我沒有感動比較奇怪嗎！
「……看來匹克爾斯的時間已所剩不多了。好了，你們向彼此做最後的道別吧。這樣就真的再也無法見麵了，所以別留下任何遺憾喔。」
阿克婭以沉重的語氣如此宣告。
於是眼中積滿淚水的亞伯拉罕便跪著牽起布偶的手。
「看見您對女仆的態度，我可以肯定自己果然是您的兒子。現在，我已經能猜到這本日記裏寫的是哪些羞恥的事情了。畢竟，我也做過同樣的事情所以心裏有底……父親大人，來世請多多保重。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吧……」
在沉靜的氣氛當中，阿克婭帶著柔和的笑容。
「『不愧是我的兒子，我真沒想到你居然會像我像到這個地步。我忘不掉達斯堤尼斯家的夫人，也沒有意願娶妻，但又需要繼承人，所以就隨便挑了年幼的你來當養子，想不到你居然會這麽孝敬我……現在我才敢說，我說過你的母親是因為流行病而過世，不過那是謊話。那種事情原本就……』」
說到這裏，話便中斷了。
「……咦？」
聽見最後的最後留下的爆炸性發言，亞伯拉罕握著布偶的手，整個人動也不動。
「……看來他已經心無窒礙地升天了。」
「『那種事情原本就……』之後是什麽啊！為什麽會在那種時候升天啊！我到底是誰的小孩啊！父親大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離開川尚美宅邸後，我們帶著非常微妙的表情踏上歸途。
「呐……那個人有辦法振作起來嗎？」
「我、我想應該不要緊的。畢竟別看川尚美先生那樣，他其實是個精神力相當堅強的人！沒錯，一定沒問題的！」
聽達克妮絲急忙這麽說，讓我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
「這麽說來，你和那個人原本就認識嗎？」
「沒有啊！我們當然不可能認識！對方可是貴族，和我這種平民怎麽可能有共通之處……」
「說得也是。貴族和你完全搭不起來嘛，你這個人暴躁又粗線條。因為這次要去貴族家，我本來還有點期待可以看見所謂的貴族家千金的說……」
「咦？」
原本慌張地說個沒完的達克妮絲聽見我的發言，整個人停機。
「和真喜歡的類型是貴族千金嗎？不過仰慕那種類型的心情我也懂，既然是千金大小姐，一定是端莊又纖弱……」
「是啊，然後還沒拿過比茶杯重的東西，而且怯弱到遇見哥布林那種東西的時候肯定會昏倒。」
「嗚嗚……」
聽著我和惠惠的對話，達克妮絲不知為何苦悶地掙紮了起來，不過這家夥行動總是這麽怪異，所以不用管。
「不過今天的工作處理得真是太完美了。不但獲得委托人的感謝，報酬也相當高。居然有一百萬艾莉絲耶，一百萬艾莉絲！這下暫時不工作也不成問題了！」
「你、你這家夥真的覺得今天的工作處理得很完美嗎？」
我覺得最後那番話應該會讓亞伯拉罕耿耿於懷，煩惱一輩子吧。
「那還用說嗎，照理來說他們連最後的道別都辦不到耶。光是考慮到這一點，他感謝我就已經是理所當然的了。你看，我還把剩下的高級粉紅尼祿依德整瓶要來了呢。今晚就開宴會喝這個吧。」
「我說你啊，那瓶酒真的是匹克爾斯說要買的吧？應該不是你自己想喝就趁口譯的時候說謊吧？……不過，記得也讓我喝一點。」
小心翼翼地抱著裝有粉紅色液體的瓶子。
「真拿你沒辦法。也罷，酒這種東西與其一個人喝還是大家一起喝比較美味，反正也隻是順便要來的酒！今晚就以『阿克婭大人努力工作紀念日』這個名目開宴會吧！」
阿克婭露出滿麵的笑容。
6
時刻是深夜。
之後迴到豪宅的我們有了比平常奢侈了點的體驗，喝了據說是高級品的粉紅尼祿依德後便就寢了。
在這樣的狀況下，我忽然在這種時候醒了過來。
大概是因為喝太多酒了吧，我感到口乾舌燥。
為了去廚房喝水，我準備下樓前先偷看了一下下麵，發現大廳暖爐的火還在燃燒──
「於是，那位名叫匹克爾斯的大叔因為我的精采表現而順利升天了！雖然那個叫亞伯拉罕的人最後有點鬱鬱寡歡，不過人生當中總是有許多曆練，這個部分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吧。」
待在大廳的是阿克婭。
她一手拿著粉紅尼祿依德的瓶子，對著空無一物的地方說話。
她平常就是個怪異舉動多到引人側目的家夥，不過她沒有發瘋。
阿克婭的眼前大概有人，就是我們昨天聊到的那個住在豪宅裏的幽靈少女。
阿克婭將瓶子裏的酒倒進杯子，然後放到桌子的對麵。
接著，杯子裏的酒便一點一點逐漸減少。
難道那家夥說的幽靈也會喝酒這件事情是真的嗎？
還記得我接了酒鋪的送貨委托時得到了一瓶作為附加報酬的酒變成空瓶的時候，阿克婭是這麽說的。
『那不是我喝的，是住在豪宅裏的幽靈搞的鬼！』
那時我錯怪她了，明天可得向那家夥道個歉才行。
繼續偷聽下去未免太沒格調了，還是大大方方下樓去，喝完水就早點睡吧。
「我都把這麽貴的粉紅尼祿依德分給你喝了，關於我喝掉和真先生的酒卻賴給你的那件事情，你也該原諒我了吧？」
…………
多偷聽一下她說不定會自己爆出更多料來。
我繼續躲在樓梯的陰暗處，使用潛伏技能消除了身影。
「什麽──？原諒我可以，但是要再說異世界的故事給你聽？真是的，你也太喜歡那個故事了吧。」
阿克婭一副拿她沒辦法的樣子，拿著杯子搖了搖頭。
「好吧。今天就告訴你，我在來這個世界之前過的是怎樣的生活好了。是比差點被牽引機耕過去的和真先生因為令人發噱的死法而出現在我身邊時還更早的事情喔。」
說完，阿克婭開始對幽靈少女訴說過往。
說著說著，她不時會穿插一點我的壞話，每次聽到我都很想衝出去教訓她。
「──差不多就像這樣，所以我在天界是非常偉大而尊貴的女神。身邊有許多天使們在照顧我，每天都被服侍得服服貼貼的。想吃什麽、想喝什麽應有盡有，過的完全是沒有任何不便的生活。」
天使們是不是心甘情願在照顧、服侍那家夥，我非常存疑。
「就在這個時候，那個男人出現了！那個男人硬是將本小姐拖到這個世界來，卻一點都不尊敬我，對待我的方式更是隨便！真是的，他到底把本小姐當成什麽了啊。」
我才想說我有多後悔帶你來咧。
「不過，現在迴想起來，和真先生其實很膽小，所以一定是因為覺得一個人來異世界太孤單了吧。真是的，和真先生真是的。他看起來好像很能幹，但偶爾又有點脫線。這種時候，還是得有我好好照顧他才行。」
我真的很想現在就立刻衝出去扁那個家夥。
真想賞她一巴掌，說你哪來的臉說那種話。
「嗯？我想不想趕快迴天界去嗎？嗯──我想想……」
不知道幽靈少女說了什麽，阿克婭雙手抱胸，煩惱了起來。
快滾快滾，你趕快滾迴去吧。
「這個嘛，雖然在這個世界有很多很辛苦的地方。惠惠是個奇怪的孩子，但和她在一起一點都不無聊。達克妮絲也是個奇怪的孩子，但和她在一起也一樣不無聊。而且……」
真想對她說最奇怪的就是你。
正當我忍耐想吐嘈的衝動忍耐到很鬱悶的時候，阿克婭忽然對幽靈少女一笑。
「和真先生真的太弱了，稍微一不注意就會立刻死掉。要是我離開了，我一定會擔心他沒有我會怎樣吧。所以即使我要迴天界，一定也是等到世界變得安全之後吧。不過最根本的問題，還是得先解決掉魔王我才能迴去就是了。」
阿克婭一邊這麽說，一邊擺出大姊姊架子的模樣讓我非常想笑，於是我決定離開現場。
雖然不太想使用魔力，不過今天還是先迴房間，用製水魔法變出水來好了。
之前我完全沒想過要打倒什麽魔王。
「總之，說來說去，我並不討厭現在的生活。在這個鎮上和冒險者公會裏也交到了許多朋友。最重要的是，我每天都不曾有無聊的感覺，至少這方麵我相當滿足喔。」
不過，要是我變得超強，開始有那個可能性的話，我也不是不願意考慮。
我準備迴自己的房間，轉過身去，聽著阿克婭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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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嗬，你願意聽這種故事的話，我隨時都可以說給你聽啊……什麽？為了答謝我說故事給你聽，你要告訴我和真先生的秘密嗎？這樣啊，那我洗耳恭聽。」
…………
「和真先生真是的，一個人待在房間裏的時候原來在做那種事情啊。不過既然來到異世界，總會想試著練習原創魔法嘛。這個好像很有趣，下次當成調侃他的材料好了……他一個人在中庭練劍時，總是說那種話嗎？『納命來！』還有『哼，砍了不足掛齒的東西……』是吧。我記起來了。和真先生真是的，嘴巴上對惠惠的意見那麽多，結果自己也在想招牌台詞啊。」
我原地止步，輕輕擦掉沿著臉頰滑下來的汗珠。
真不想繼續聽下去。
可是，我總得確認一下她知道了多少才行……
「多告訴我一些和真的怪異行徑，下次又要挨他罵的時候我想搬出來讓他息怒……不要搜衣櫥裏麵，而是找衣櫥上麵？他在那裏藏了什麽東西啊？」
我猛然轉身，衝下樓梯，阻止她再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