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沙。


    一邊聽著風聲,盡海出神地站在自家的院子裏,仰望著夜空。


    院子就如往常一樣在一整片的雜草地帶著剛剛下完的雨珠,閃閃發光。


    六月最後的風雖然輕淡,但偶爾會如迴憶中那樣強烈地吹著,讓他想起那一晚的事情。天空掛著月亮。幾乎快要看膩的滿月。


    有時會聽見不知從哪裏傳來、小小的青蛙叫聲。


    從奪迴夜火的那一晚起,已經過了四天。


    在那之後,兩個人抱著米格露走出塔時,甕土終於迴來了。


    『說交給我卻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真是抱歉。』


    對責怪著自己的不對,將頭低下的她,盡海感到非常過意不去。跟她說了無論如何,自己跟夜火沒事就很滿足了。


    對他來說,這是比什麽都還重要的事情。


    然後,據她所說,吸血鬼菈菈亞·巴哈摩帝思好像暫時被拘留在國內的樣子。


    沒有變成什麽即時死刑之類的,讓盡海感到安心。


    並不是為了要殺死她才那樣費盡苦心的,他心想。


    不用說,他雖然能理解造成許多死者的夜警局的心情,即使那樣,他還是不希望朝那個方向發展。


    也有各式各樣贖罪的方法吧。


    然後大約四天左右,幫忙完事後處理後,盡海跟夜火搬出了宿舍。


    這次真的被允許迴家了。


    對怎樣都無法融入宿舍的盡海來說,這是比什麽都更高興的事情。


    可是,一迴到家,那裏有極度的慘狀在等著他們。


    米格露真的把家裏翻得亂七八糟。


    因此,一迴去,兩人就陷入分工打掃的窘境。


    然後盡海把書齋跟客廳打掃完後,走到院子。


    他在想年幼的那一晚的事情。


    (那個就是……一切的開始啊……)


    那時的自己什麽也沒有發現,看漏了許多事情。


    可是那並不是無法挽迴的事情。


    最終是往好的方麵發展。


    (所以大概……不是繞著壞事兜圈子吧。)


    一便那麽想,他小小地歎息。左手舉向月亮。


    從夜火那邊得到的力量現在依然存在。


    很明顯的,對自己來說是過度的力量。也沒有持續留著並靈活運用的自信。如果能消失,那消失會比較好。他這麽想。


    隻是,在平靜下來的當下,他正想著有些不一樣的事情。


    反正是得來的東西,那他想要用這個來保護她。


    然後總有一天讓她從這個遭遇中解放。


    (為了那樣而使用的話……對這個力量來說,大概也是最好的吧……)


    「……嗯?」


    就在那時,他感到背後有動靜。


    越過肩膀往後一看,夜火站在那裏。


    長發隨風搖動,她抱有疑問地歪著頭。


    「你在做什麽?」


    「沒有……我想起那一晚的事。第一次見到夜火的那一晚。」


    迴答後,夜火用吃驚的樣子,睜大眼睛。


    「你還記得?三歲時候的事情?」


    「咦……?我沒有你說過嗎?一直都忘不了。」


    「……這樣啊。」


    盡海抓著頭迴答自己的想法,她好像很開心地笑了。然後她繞到盡海的正麵。


    在不知道她意圖而僵住的盡海麵前,她輕輕地說道。


    「我想要牽手。」


    「……」


    聽到跟那一晚同樣的台詞,盡海不自覺地瞪大眼睛。


    同時,現在的聲音跟記憶中的聲音在盡海的耳中重疊,催生出不可思議的感覺。


    ——沙沙、沙沙。


    感覺很懷念,又很新鮮。


    盡海不知為何變得不知道自己現在站在何處。


    隻是,在眼前的是夜火。隻有那個沒有變。


    作為迴答,他伸出左手。


    當然,同時間心髒撲通撲通地跳著。


    而她用雙手將他的手握住。


    被柔軟地包覆起來似的。


    「好溫暖喔。真的……好溫暖。」


    連接續的話也都一樣。那一天的事她也記得很清楚吧。


    同時,盡海心中也湧上輕飄飄的熱氣。


    (……果然,還是不習慣。但是,大概那樣會比較好。)


    盡海苦笑。然後夜火抬起臉來,兩人視線相接。


    兩個人同時微笑。


    「原來彼此都記得啊。」


    「嗯。」


    盡海發現原來雙方從一開始就緊緊相連,不由得有種說不出來的舒服感覺。


    然後忽然想起她當時說過的一句話。


    (對了……)


    「我說,夜火。」


    「嗯?什麽?」


    「那個時候,你確實在最後還說了一句什麽。好像是『這不是命運之類』之類的……」


    「咦?啊……嗬嗬……」


    夜火像是很懷念地微笑,好幾次小小聲地笑出聲音來。


    然後搖頭。


    「那個,我收迴。沒什麽。」


    「啊?」


    「那麽,盡海,來去吃飯吧。我肚子好餓。味覺一迴來,肚子就餓了。」


    「……就那樣好嗎?算了,如果你覺得好就好。」


    「沒關係沒關係啦。」


    一麵感到好像哪裏無法能理解,盡海一麵被她牽著手走迴家中。


    最後,在四下無人的庭園中,隻剩下月亮。


    它繼續沉默地注視著世界。


    * * *


    同一時間,在飄浮著假月亮的辦公室,浴缸裏裝滿的熱水向外滿出。


    在嫋嫋升起的熱氣之中,可看見兩個一絲不掛的影子。


    一個人是甕土。她好像很熱地喘著氣,在浴缸的邊緣坐下,將纏繞住優美四肢的紅潮緩緩冷卻。


    然後她問位於浴缸另一側的人影。


    「你真的都沒有出手對吧?」


    把熱水浸到肩膀的影子點了點頭。


    是那一天悄悄地守護盡海與夜火的龍人少女。


    甕土接受了那個迴答,開心地讚歎。


    「那麽,果然司馬`盡海接收受了『薇拉芙斯卡』的力量,擊退了那個吸血鬼嗎?……太出色了。我所做的完全是白費力氣啊。」


    「……甕土大人。」


    少女的眼神變得稍微險峻起來。


    「您是不是想過司馬·盡海就算死掉也無所謂?」


    「啊啊。」


    甕土以悠然的語氣壓抑住瞪上來的視線。


    「我當然是有所覺悟的。『薇拉芙斯卡』不是規避現實的普通少女,因為有必要讓她拯救世界,成為月之女王。這就是那個的第一步對吧?……不過,你對我的做法那麽不滿嗎?夜火。」


    噗通地響起了少女動了身體的水聲。


    「在這塊土地上請不要叫我那個名字,我們應該有約定過的……」


    「是不得不叫才對吧?現在的你太容易將情感表現出來。你就那麽在意司馬·盡海嗎?他不會成為你的東西的。來這裏之前,我應該告訴你很多次了吧。說即使那樣也沒關係,請讓我在這裏的,是你吧?」


    「…………」


    被叫夜火的少女,被甕土的氣勢給壓倒,低下頭。


    對————。她才是真正的天辻·夜火。


    以前離開太刀市被帶去龍人鄉的她,其實在十年前就再度迴到這塊土地上。


    主要的工作是輔佐甕土。還有護衛『薇拉芙斯卡』。


    「但是……」


    「重要的是結果。」


    真正的夜火越說越激動時,夜火打斷了她的話。


    她再度把熱水泡到肩膀,繼續著呆然的表情。


    「結果很好。沒有問題。比起這個,你對他能活下來,比什麽都感到安心對吧?」


    「……」


    心事被說中的她,被熱氣包圍的臉頰變得更紅,陷入沉默。


    讓她無法反駁的甕土慢慢地浸入浴缸中。


    ……那一晚,甕土並不是中了聲東擊西的圈套而趕不迴來。


    她一直在學園外麵等待『薇拉芙斯卡』被帶出去的那一刻。


    透過那樣的做法,設法讓『薇拉芙斯卡』即使沒有『蛋』,也會自發性地協助龍人。如果司馬·盡海被殺的話,就是為了要報仇。


    如果獲救,為了避免讓第二次同樣的情況再度發生,打算叫龍人幫忙。


    從遭遇到吸血鬼米格露的那一晚開始,甕土一直在思考。


    隻要變成那樣,就算失去『蛋』,隻要『薇拉芙斯卡』再度轉生,不管什麽時候,龍人永遠都能當她的夥伴。


    萬一發生了預想之外的局勢,從外麵能獲得援助就好了。


    如果是自己的力量,再怎樣應該都介入得了……


    那就是甕土所想的計劃。


    「很遺憾的,雖然很難講這是最好的結果,但對於司馬·盡海得到的力量,我相當有興趣。這一次,就當作很不錯吧。」


    淡淡的說著,甕土把兩手往頭上伸展,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


    「…………」


    真正的夜火還是打從心底不能認同那麽說的甕土,保持沉默。


    與在龍人之中成長的龍人之王不同,在人類之間出生成長的她,並沒有擁有像龍人一般的冷血。


    隻是……不管怎樣是不能違逆這個龍人之王的。


    因為受到她的喜愛,自己可以不用去「生孩子」。


    隻有因惹她生氣,自己跟盡海分開這件事,是絕對要避開的。


    所以不能將自己的事情告訴盡海他們……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真正的夜火歎了大大的一口氣。


    然後忽然想到一個單純的疑問,沒有想太多就向甕土詢問。


    「甕土大人……」


    「嗯?」


    「如果得到薇拉芙斯卡,甕土大人會想許什麽願望?」


    甕土今天第一次用強烈的視線盯著真正的夜火。


    視線中混有類似敵意的感情。


    真正的夜火全身不由得僵硬起來。


    她注意到自己好像問了不該問的事情。


    雖然想要掩飾,卻沒開口也不出聲。


    對那個樣子的她,甕土用沉著的聲音迴答。


    「誰都有那樣的東西。所以,誰都會想要薇拉芙斯卡,夜火。……我從一開始就沒有想要依賴以魔術機械來說漏洞百出的『月之蛋』。」


    「……我明白了。」


    隻迴答了那些的真正的夜火像要逃走般從浴缸站起來。


    走出浴缸後,六月底夜間的空氣不冷不熱地包覆著她。


    她用毛巾擦身體,一邊看著準備好的更換衣物。


    看起來非常小的那些衣物是在這個地方她用來掩飾自己的假麵。


    擦好身體的她,首先慢慢地從替換的衣物中取出眼鏡。


    就常識而言,很明顯的是奇怪的選擇,不過一戴上那個之後,她的身體就起了變化。身高縮短,身上的肉也變薄,紅發也被染黑了。


    這是眼鏡形狀的魔術機器。


    跟幾天前甕土給盡海看的耳環是同樣性質的東西。


    最後在那裏出現了個子非常矮小的少女。


    從浴缸裏眺望那個情景的甕土開口了。


    「你家的情形怎麽樣?」


    「沒變,非常好。」


    「這樣啊。……那麽就跟到目前為止一樣繼續下去吧。」


    甕土的言語相當公式化。


    「……是。了解了。」


    少女聽到那個,雖然一瞬間表情有些不好看,但不久後便就重振精神地迴答。


    「因為對我來說,必須要守護的不是過去,是手中所擁有的現在。」


    然後戴著眼鏡、穿好衣服的幅木·杜麻在輕輕地打完招唿後,走出辦公室。


    這是嘈雜熱氣飛舞的六月底。


    夜,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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