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雪伽與卡古拉三人，帶著銀河來到附近的公車站。
雅則是留在家裏清洗餐具。她今天又會打破幾個碗盤呢？
當銀河搭乘的公車逐漸遠去後，雪伽忽然提議想去便利商店一趟。似乎是因為她房間的鬧鍾需要更換電池。
我們所住的居住區是以學園為中心，隻要步行十分鍾，就能抵達全國連鎖或私人經營的超商，算是挺具規模的都市。在千葉縣裏應該算是較為繁榮的了。
超商裏除了我們以外沒有其他客人，店員也顯得沒事幹。在迅速完成主要目的之後，我們便走出超商。
我們在迴程路上稍微繞了一下遠路。
由於周圍有許多巨型工廠，因此到了晚上、機器停止運作時，總是會顯得特別安靜。不過即使現在是平成時代，有時還是能夠聽見暴走族所發出的噪音。
清涼的夜風吹過身體，我的腦袋也跟著冷靜下來。
不知是否多虧了銀河的治療，狙擊所造成的傷口幾乎已經愈合，並且完全不痛了。原來妥善運用醫療用天使，能夠這麽快就替人治好傷啊。
「嚕嚕——嚕嚕——」
走在我前麵的雪伽開心地甩著購物袋。雖然我們原先隻打算添購電池，結果卻在不知不覺中買了冰棒等物品。
「喂，雪伽。別把吾輩的冰棒給甩爛囉。」
「我知道啦——」
步道旁是一片漆黑的公園，雪伽則是滿臉高興地走著。
看樣子利用散步來轉換心情是正確的選擇。希望這麽做能夠讓她多少打起一點精神。
「哥哥。」
雪伽轉過身來開口說：
「今天真的是很對不起。」
「不會啦。雪伽也很努力不是嗎？」
「沒這迴事，我果然完全不行。無論我怎麽努力都沒辦法開槍，再這樣下去，根本無法參加明天的戰鬥測驗。」
雪伽停下腳步後，也停止繼續甩動手上的購物袋。
「既然如此，雪伽乾脆試著學學銀河使用的那種醫療用天使如何？」
卡古拉戳了戳雪伽手上的購物袋如此提案。確實，這麽一來即便不能傷害他人，也還是能夠上戰場。
「卡古拉會使用醫療用的技術嗎？」
「嗯，吾輩也懂得如何使用人類的藥品。如果采取惡魔式的醫療魔法，有可能會對於人類太過刺激也說不定。就像人類在治療感冒時，並不會用到鑽頭吧？」
「原來惡魔會用到啊……」
卡古拉原本打算用什麽手段幫我療傷啊……看來還是別過問太多會比較好。
「不過就算戰鬥方式變多，終究還是無法讓雪伽得到救贖喔？」
「……我知道啦。」
卡古拉這段辛辣的言論很符合惡魔的作風——在讚美完之後就一腳把人踹入穀底。
「看卡古拉的樣子，就算殺死同胞也完全不會放在心上啊。你終究還是個惡魔。」
「說得沒錯，吾輩正是惡魔。在惡魔之中，也存在著吃掉其他惡魔來讓自己獲得成長的家夥。惡魔的生態體係、道德觀都與人類截然不同。」
「就算這樣，卡古拉與其他惡魔都很瞭解人類呢。」
要不然惡魔也就無法利用人心的弱點來做壞事了。
假如世上存在著殺人並非壞事的國家，透過契約去委托惡魔殺人的召喚者也就會變少吧。
「雖然惡魔對於人類而言就隻是敵人，但是人類對於惡魔而言就未必是如此。依照做法的不同，也可能會成為優秀的顧客。」
自從人類誕生以來，惡魔總是聚集在人類的陰影下。
意思是想要販賣商品給顧客，就得先瞭解對方的文化嗎？
「快看，就像那邊，也有著與人類進行交易的商人。」
卡古拉以尾巴指著一片漆黑的公園。
「！？」
剛才明明還空無一人——
此刻卻有個人型的存在出現於黑暗之中。
那東西的上半身前彎到已經超過駝背的範疇，加上手腳十分粗壯。
而且嘴裏還發出彷佛呻吟般的聲音。
首先能夠肯定的，就是對方並非人類。
「哥哥！」
雪伽抱住我的手臂。
她很清楚在這種時候，能夠抱住的我的部位就隻有右手。
「卡古拉！」
我的左手出現一麵黑盾。
那道黑影逐漸接近到提高警戒的我麵前。
「嗚嗚嗚～……！」
那東西兩隻手長到可以撐在地麵上，呈現四肢步行的姿態，是個全身長滿堅硬體毛的人獸型惡魔。
為何會出現在大街上？而且隻有一隻？
「嘎～……！」
是個不會說話的低智能惡魔。
我在幕張對抗的人獸型雖然是下級惡魔，但至少還能夠理解人話。
雖然眼前的這家夥不會說話，但我依然能夠肯定是屬於中級惡魔，或是有著在此之上的強度。
至於我為何就連它的強度都能夠明白，是因為盾牌從剛才開始就不斷傳來酥麻的感覺，導致我的手一直在顫抖。
那個惡魔散發出來的魔力直接傳到了盾牌上。而且還強大到足以讓小動物或昆蟲當場斃命。
「這個惡魔是……！」
卡古拉跳到附近民宅的圍牆上，從高處進行觀察。
「有發現些什麽嗎！？卡古拉！」
「沒有，完全看不出端倪來。」
這樣反而更恐怖。
就連自稱偉大惡魔的卡古拉，資料庫裏也沒有這隻惡魔的相關訊息，這不就表示我們根本無從得知攻擊方法與弱點不是嗎？
「履……」
惡魔似乎在說些什麽。
「履行……契……約……」
它會說人話嗎？而且剛才好像提到了契約？
「嘎啊啊——————！」
我現在隻能將心中的疑問暫時拋諸一旁，因為惡魔直接朝我飛撲而來。
它以猛獸般的速度衝向我的盾牌。雖然我以鬥牛士般的動作化解這股強大的衝擊力，但是在眼前不斷揮舞的利爪，讓我根本無從反擊。
不過當惡魔緊盯住我的此刻，也正是大好機會。
「雪伽！」
我以盾牌吸引它注意的期間，由雪伽來開槍攻擊。
這是我們平日慣用的戰鬥陣型。
「嘎啊啊啊啊啊啊！」
惡魔現在已經沒有任何戰術可言，隻是不斷地以雙手毆打我的盾牌。
遭受粗壯到有如巨木般的手臂連續敲打盾牌，我的身體逐漸被向後逼退。
它的力量真大。我沒辦法支撐太久。
「雪伽！」
趕快開槍射它——
我看著站在背後的雪伽。
「……哥哥！」
雪伽的手中出現一把黑槍。
但是我看得出來——她握槍的雙手不停地顫抖著。
「就算沒射中也無所謂！先牽製它！」
「我、我知道了！」
在我的指示下，雪伽的槍管噴出火光。射出的子彈緊貼著惡魔的側麵直接掠過。惡魔見狀，瞬間減緩了兩手的攻勢。
「嘎——咕啊啊啊啊啊！」
但是就算如此，惡魔依然持續展開猛攻。
惡魔完全沒有思考下一步行動，隻以野豬般橫衝直撞的暴力，毫不間斷地槌打我的盾牌。
卡古拉的盾牌並不會損壞，不過總覺得我的手臂會在此之前先被打殘。
雖然很希望雪伽能來幫忙，但是——
「哥哥！」
我再次聽見雪伽的唿喚聲。
「喵啊！？」
接著傳來了卡古拉的驚唿聲。
「看我的！」
開槍打不中目標的雪伽，居然一把抓住卡古拉的身體，直接向前扔出去。被人全力扔飛出去的卡古拉根本來不及反應，在劃出一條拋物線之後，直接撞上惡魔的臉部。
「喂！雪伽！汝把吾輩當成什麽了！？」
「卡古拉是很強杆的惡魔吧！既然如此，就快點打倒它啦！」
「啐！不過吾輩的契約者身陷危機，確實是別無選擇了！」
卡古拉從背部伸出黑色觸手——那應該與我盾牌上的繩索屬於相同性質。接著數條觸手就朝著惡魔飛了過去。
「嘎啊！」
惡魔以銳爪打掉所有迎麵而來的觸手後，似乎因為察覺情勢不利，終於從我身邊退開。
但是它卻以殺紅了眼的目光，來迴看著卡古拉與雪伽。
假使被盯上的是我倒還無所謂，不過如果跑去攻擊雪伽……
正當我在思考該如何防守時——
「召喚！」
這聲音聽起來正氣凜然。
背後發出一陣亮光。我立刻察覺出這是召喚天使的光芒。
並且我光聽腳步聲就知道是誰來了。
「快趴下！」
我跟雪伽依照指示當場蹲了下來。
一道身影掠過我的頭頂’此人甩著長發，直接一刀劈向惡魔。來者是手持長劍的雅，純白長劍以超越惡魔銳爪的速度，瞬間撕裂了惡魔的身軀。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負傷的惡魔無視自身傷勢，一拳往雅的方向砸過去。
「哼！」
雅以劍擋開銳爪，再次朝著它的身軀砍去，在收刀之後又繼續揮出斬擊，緊接著又進行突刺。
這種在一瞬間使出三次攻擊的高超技巧，就連渚都未必能夠做到。而且雅的劍法還有如機器運算般既迅速又精準。
這就是「法王」的實力。
縱使麵對蠻力型的惡魔，她也能夠與之分庭抗禮，而且技巧還高超到足以壓製對方。
也難怪雅會成為全校學生最憧憬的存在。
但是我看到她的手上有多處割傷……這應該不是在戰鬥中所造成的，而是為了清洗家中碗盤所換來的傷口吧。
「嘰……！」
惡魔似乎察覺到自己毫無勝算，開始向後退去。
原先還以為它打算重整態勢，結果卻直接順勢逃走了。
惡魔消失在漆黑無比的公園中，等到確認完全看不見其身影之後，我才終於解除武裝。
「真、真危險～……」
沒想到居然有辦法逼退這隻惡魔。若不是雅趕來幫忙的話，我們肯定會死於非命。
「還沒結束！」
雅並未解除戰鬥架勢。
咦，但是那隻惡魔已經跑掉——
「是誰！？」
我循著雪伽的聲音迴頭望去。
在路燈照亮的步道上，出現一道全新的身影。
惡魔……不對，並不是惡魔。
那是——一名人類女孩。
她有著一頭黑發，身上穿著類似櫬衫的黑色衣服。
年齡看起來與卡古拉差不多。相較於外表猶如西洋人偶的卡古拉，她的外表更像是日本人偶。可能是因為她有著一頭黑色長發且麵無表情所給人的印象吧。
「你是誰……？」
少女沒有迴答我的提問，直接轉過身去。
「站住！」
雖然雅準備追上去，但是少女的動作十分迅速。
她取出手機，張開魔法陣——
「召喚。」
發出低語的下個瞬間，一陣黑霧隨著強風冒出。讓夜晚的住宅區變得更加暗沉的黑霧在包圍我們之後，轉眼間又迅速散去。
少女則是隨著這陣黑霧消失無蹤。
現場終於變迴沒有惡魔與少女存在的和平空間。
話雖如此，我心中的顧忌卻比戰鬥前加深許多。
這究竟是怎麽迴事？
「逃走了……是嗎？」
「不對，比起這個——」
那陣黑霧，還有魔法陣。
難道那是……
「那是惡魔使。」
聽見卡古拉的這句話，雅點頭同意。
為什麽惡魔使會找上我們？
剛才的人獸型惡魔也是她召喚出來的嗎？
雖然剛才的確有提到契約二字——
「哥哥！」
雪伽撲進我的懷裏。
「哥哥————！嚇死我了————！」
麵對嚎啕大哭的雪伽，我輕拍著她的背部，自己也在同時鬆了一口氣。
雖然心中的疑問堆積如山，總之幸好雪伽平安無事。
「對不起！對不起喔！都怪我不敢開槍……！」
「放心吧。」
我伸手摸了摸雪伽的頭。
「你總有一天會敢再開槍的。總之慢慢來就好。」
我覺得雪伽這種情況隻是暫時的。
隻要給她的內心帶來一個契機，應該就會立即複原才對。
雖然這隻是我的推測，不過我對雪伽有信心。既然是因為一件事情而陷入低潮，也就應該存在著能夠讓她複原的契機。
「就是說呀——小雪伽。」
雅也摸了摸雪伽的頭說道。
「你不是為了保護小月鬥而開槍嗎？既然已經有勇氣扣下扳機，接下來隻要繼續練習就好啦。」
「雅姊姊……」
被雅一語點醒後，雪伽終於停止哭泣。
「希望月鬥別在此之前先死掉啊。」
「卡古拉！」
雖然我出聲喝止在一旁多嘴的卡古拉——
「今天的兩隻惡魔，目標似乎都是月鬥。而且還提到『契約』二字。這麽一來，能夠肯定是人類惡魔使所犯下的罪行。」
——但是經卡古拉這麽一提，我也想起了剛才的狀況。
雖然雪伽有開槍狙擊對方，不過當時的人獸型惡魔就隻有針對我下手。
「……為何又是針對哥哥呢？」
「關於這部分，我也很想問耶。」
「這也太難以理解了吧。假使當真是有人挾怨報複，目標也應該是我才對呀！」
雪伽哀傷地吶喊出聲。
看來她還很介意a班那件事。
不過被迫以五人參加剩下比賽的a班小隊，就算對雪伽抱持恨意也在所難免。該隊伍的所有成員，都是來自於將生命賭在戰鬥上的a班。應該會覺得這就像是天外飛來的橫禍般，令他們忿忿不平吧。
「假如是因為怨恨小雪伽而委托那位惡魔使來動手，這麽一來還說得通，但現在卻是小月鬥遭到襲擊耶——」
就連調查事件的雅，也似乎猜不透對方的動機。由於我也一樣毫無頭緒，因此目前可說是傷透腦筋。
「這種事還需要問嗎？」
卡古拉輕輕鬆鬆就得出結論。
「這是針對雪伽的報複。犯人不直接傷害自己所憎恨的目標，而是將怨氣發泄在對方的親友身上，為的就是給目標帶來精神方麵的傷害。」
「怎麽這樣！這麽做更令我難以忍受！得想辦法阻止對方才行！」
雪伽雖然顯得很哀傷，但是心底也燃起一股怒意。
「那你想怎麽做？」
「咦？」
麵對卡古拉的提問，雪伽感到有些愕然。
「雖然想阻止對方繼續攻擊哥哥……不過惡魔使是壞人吧。這麽一來，即使我去拜托對方，對方也應該不會停手吧……」
「沒錯，想要阻止對方繼續攻擊月鬥，就隻有逮捕或殺死召喚者才行。總之不管怎樣，都隻有開戰才能夠解決了。」
「怎麽這樣……！」
老實說，我們大可請別人處理這檔事，真要說來，這本該是退魔士的工作，隻是因為發生在校園內，所以大概會讓風紀委員采取行動。
不過如果犯人是想對我挾怨報複的話，很有可能會主動前來接觸。如果到時沒有挺身戰鬥的話，就會演變成雪伽眼睜睜看著我被人殺死。
「我不要……我不要看著哥哥被人攻擊卻束手無策……」
「這樣的話，就隻能挺身而戰了。」
「這……我也不要。我不想傷害其他人。」
「汝也未免太任性了吧！」
卡古拉撿起掉在地上的購物袋，並且從中取出冰棒。原本還以為她會維持黑貓的外型直接開動，結果卻是變成人類動手拆開包裝。
「算啦。既然汝抱著這種想法，吾輩也就不再多說什麽啦。」
卡古拉舔了一口冰棒之後，露出笑容開口說：
「依照你的理論，等於在說退魔士的工作就是四處傷人，天人與地鶴則成了以殺人為樂的瘋子——即使這樣也沒關係嗎？」
在聽見父親與母親的名字之後，雪伽立刻恍然大悟。
隸屬於退魔士精英組織xxist部隊的我們雙親，生前與各種敵人交手過。
這裏麵應當也包含了人類在內。就算那些人全都是罪犯，父母在戰鬥中殺死的惡魔使，恐怕也是多到難以估計吧。
「沒這迴事！」
雪伽的這聲大喊，聽起來毫無說服力。
「爸爸跟媽媽是從事拯救他人的崇高工作！」
「吾輩已經聽膩這種話了。雅之前也說過一樣的事情吧。」
「對呀——」
與惡魔使戰鬥是為了拯救他人……嗎……
說得沒錯。雪伽愈是積弱不振，就愈有可能導致其他人受到傷害。
「其實汝的腦袋瓜也明白這點吧？」
「嗯……」
「既然如此，接下來就隻剩下付諸實行了。」
「付諸實行？我該怎麽做呢？」
「那還用問，就是找出襲擊月鬥的犯人，並且拯救那個犯人。」
「拯救……」
「這麽一來，汝也應該能夠接受了吧。這麽做不算是下猛藥，而是對症下藥喔。」
卡古拉吃完冰棒後，對著剩下的冰棒棍咂了一聲。看樣子是沒有抽到再來一支。
「謝謝你，卡古拉。我會努力看看的。」
「我也會一起幫忙。畢竟也算是為了自己。」
雖然自己被人盯上也是理由之一，但是隻要雪伽能夠打起精神，不光隻有我會開心，感覺上還能夠替整個x班帶來活力。
「卡古拉真厲害，還能夠像這樣替人解決煩惱呢。」
「那當然啦！也不想想吾輩是誰！吾輩可是能夠撫慰家人的肉體與精神的最強大惡魔·卡古拉大人喔！」
卡古拉說完之後，一把抱住我的手臂。
「若是月鬥有煩惱的話也趕快說，吾輩會在陪睡的同時，替汝解決煩惱的。」
「就跟你說我不需要啊！」
「…………！」
啊、總覺得剛才好像在雪伽的手上，稍微看見類似手槍的剪影。
而且雅也舉起了手中長劍，這是為什麽呢？
＊
隔天早上我到教室時，就隻看見鮑伯一人。
以往總是柚子最早到學校，今天還真是罕見呢。
「喔，月鬥！傷勢已經好多了嗎？」
「嗯，多虧有銀河幫我治療。」
傷口已經完全愈合，也沒有留下後遺症。照這麽看來，應該能夠參加今天的戰鬥測驗。
「早安，鮑伯！」
雪伽精神飽滿地打招唿。
「喔？雪伽，你的精神比昨天好很多喔。」
「沒這迴事，我還是一樣開槍射不中目標。」
「啥！？」
雖然鮑伯一臉訝異，不過雪伽會綻放笑容是有理由的。
「就算開槍射不中目標，還是有其他事情可以做。這種做法比解開心結省事多了。」
「這麽說也對啦……不過這情況該說是積極還是消極呢……」
雖然這論調也令我有些難以理解，但是個人認為雪伽說得並沒有錯。
光是聽到她下定決心想要努力，我就很欣慰了。
「所以呀，我有事情想請教鮑伯。」
雪伽將書包放在桌子上，然後坐到鮑伯旁邊的座位。我也跟著坐在旁邊，卡古拉則是跳到桌子上。
「嗯？」
「我呀，正在思考透過傷害去拯救他人這件事。因為聽說退魔士就是這樣的工作。」
「喔～……這樣啊。原來是這麽迴事。」
雖然雪伽這句突如其來的發言令鮑伯很困惑，但不難想像她是如何得到這個結論。因此鮑伯又立刻釋懷地點頭以對。
「鮑伯的古式退魔術果然也會使用在人類身上嗎？」
「喔，這當然也會囉。有時還會把對方五花大綁，好好教訓一番呢。」
果然從以前起就有這類技術嗎？
「這種情況在我們家被稱為『獵狐』。邪惡的靈魂附身在人類體內則稱為『狐附身』，為了把這種壞東西趕出體外，有時會直接痛扁當事人喔。」
「扁人是退魔術嗎？」
「不是不是。這跟降臨術的『憑依』一樣，人類會掙脫自身的極限獲得強化，所以必須好幾個人同時撲上去，才有辦法壓製住對方。」
「嗚哇～……聽起來好辛苦呢。」
我在課堂上也有學過。這與召喚不同，憑依會讓人類的力量得到爆炸性的強化，因此有時就連術者本身也會無法駕馭。這種情況就跟煞車壞掉的車子一樣，將會一路狂奔下去。
「雖然現在大多都是召喚惡魔，但是在過去比起召喚，似乎是以憑依居多喔。所以古式退魔術一族代代都會接受相關的鍛煉，而我也同樣接受過這類訓練。」
鮑伯的身材之所以會那麽魁梧，就是基於這個理由啊。
「總之就是因為這樣，古式退魔術經常需要與人類交手。如果不把狐狸趕出體外，就沒辦法拯救當事人。」
「果然……是為了拯救他人。」
雪伽深感興趣地點了點頭。
「沒錯。」
鮑伯露出爽朗的笑容加以迴應。
接著他連人帶椅將正麵朝向雪伽，讓彼此四目交接。
「聽著，雪伽，我知道你把戰鬥當成是一種壞事。確實，所謂的暴力就是濫用力量去攻擊他人，但是不光隻有毆打人才叫做暴力喔，有時言語也能夠傷人，或是以態度去傷人，而這些都是為了表達自己的主張。」
「嗯……」
「這部分的是非判斷，在你的眼中變得十分曖昧。但判斷是非的不光隻有你而已，交由他人去審判也是十分重要的喔？假如是自己做錯的話，也是需要別人來提醒吧？就算沒有其他人，佛祖也會從天上看著自己喔。」
「是這樣嗎……？」
「嗯，因此當你真的很猶豫時，不必懷疑，隻要遵循信念去行動就好。就算那麽做是不對的，我跟月鬥也一定會來幫你的。」
「這麽重要的事情，交給他人來決定真的可以嗎？」
「就是因為很重要，才需要交給足以信賴的人來決定啊。」
「這樣啊……」
雪伽仔細咀嚼著鮑伯所說的話。
鮑伯說得沒錯。害怕傷害他人的那種心情，隻要與其他人共同分擔即可。
至於這部分，肯定就是我的工作。
假如雪伽誤傷無辜的人，這個罪過就由我代為承受。
我有自信去承受雪伽所有負麵的事物。
這也是盾士的工作。
「謝謝你，鮑伯。果然和尚很適合陪人商量煩惱呢。」
「對呀，此亦修行也。」
鮑伯雙手合掌，並且閉上雙眼。
「話雖如此，但最好的做法還是不要訴諸暴力。」
明明剛才表現得那麽帥氣，鮑伯又說了這句話來掩飾自己的害羞。
「若是能夠做到這點的話，我們也就不需要那麽辛苦了。」
我也跟著露出苦笑。
「沒這迴事喔，高手在獵狐時可是很厲害的，是真的不必接觸對方即可趕跑狐狸。但是想達到那種境界，就得先有對抗過狐附身數百次的經驗才行。」
「哼，那又怎樣？」
卡古拉對此嗤之以鼻。
「那點程度的事情，吾輩也做得到！」
「身為惡魔的你來跟人類比較，實在有失公平吧……」
每次提到誰擁有高超的技巧，卡古拉肯定會跳出來比較。看來她的好勝心真的很強呢。這就是惡魔的自尊嗎？
「啊，說起雪伽，讓我想起了一件事。」
「什麽事？」
「聽說櫻井所在的a班小隊，昨天打贏比賽喔。」
「真的嗎？」
他們可是隊長缺席的五人小隊耶。
「好像是櫻井的女友，就是那個名叫片倉的女生努力撐起整個小隊。該說她很有毅力或是很好強嗎？總之還真是厲害呢。」
「咦……美登裏跟櫻井同學在交往嗎？」
雪伽對於這個陌生的情報感到驚訝。
「雖然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比賽結果是聽我在a班的麻吉說的，所以應該是真的吧。」
原來如此。
所以她才會老是陪在櫻井身邊嗎？
為了讓櫻井隨時能夠返迴隊上而努力著。
當我正在揣測美登裏的心情時，忽然聽見一陣響亮的腳步聲。
原先還以為是男生在嬉鬧追逐，但是這個腳步聲卻衝進了x班教室。
「……在嗎？」
來者居然是柚子。
她居然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進教室，簡直是破天荒頭一遭呢。
「……有了。」
當她看見我跟雪伽之後，看起來像是鬆了一口氣。
「…………太好了……」
柚子剛把書包放在座位上，就當場腿軟癱坐在地上。
「喂！柚子仔！你怎麽了！？」
鮑伯慌慌張張地一把將柚子抱起，終於讓她坐在位子上。
似乎是因為一路上都用跑的，所以柚子喘到暫時說不出話來。我倒了一杯卡古拉帶來的熱茶給她喝之後，這才終於調整好唿吸。
當我如此認為時，柚子卻氣唿唿地瞪著我。
「怎麽了嗎？柚子。」
「……既然康複了，好歹迴個簡訊嘛。」
啊、糟糕。
看完簡訊之後就忘了這件事。
「抱、抱歉！」
「……是無所謂啦。」
柚子的臉頰泛起微紅，扭頭避開了我的視線。
我有說錯什麽嗎？
柚子沒有理會我的道歉，徑自從書包中取出電腦放在桌上。
「……剛才我成功駭進對方的網站了。」
「駭進網站？」
「剛才？」
雖然我跟雪伽分別提出不同的問題，但是柚子隻給出一個答案。
「……這個。」
電腦啟動後，螢幕上出現前天曾經見過的畫麵，正是月光商人所架設的網站。
「……我試著調查信箱輸入框的紀錄。」
「那種東西有辦法調查嗎？」
「……所以我整晚沒睡。」
仔細一看，發現她有著很深的黑眼圈。
所以才會說是「剛才」嗎？看來她也很好勝呢。
「……這裏。」
柚子指著的畫麵上，是從輸入框抽取出來的輸入者名簿。這些就是曾經與月光商人交易的買家嗎？
數量出乎意料地沒有很多，大約隻有十個人左右。
仔細想想，打算召喚惡魔的人應該不會太多。再加上是否與月光商人保持聯係並出錢購買，又會是另外一迴事。
相信會花錢的買家，應該就隻有其中兩、三位而已。
當然買家也不會輸入本名，隻會輸入網路id與信箱網址而已。
柚子就是利用這些信箱網址查出當事人的本名。
雖然有些人在犯罪時會使用臨時帳號，也就是所謂的「分身帳號」，不過裏麵也有直接使用學校帳號的脫線鬼。
但是在這類脫線鬼的名單裏，卻出現了一個我熟悉的名字。
—櫻井猛。
「不會吧……？」
為何他會跟月光商人有來往呢？
不對，這個疑問根本不必思考也知道答案。
就是為了報仇。
向誰報仇呢？
那當然是——雪伽。
咦，不過對方下手的目標是我吧？
因此不是櫻井嗎？既然如此，又會是誰呢？
「花村在嗎？」
教室的門再次被打開，走進來的人是——
「櫻井……同學？」
他是個身高與鮑伯差不多、英氣非凡的男子。
但是他今天的神情卻蒙上一層陰影。
他伴隨拐杖的叩叩聲走進教室，在來到我們的麵前時，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更加哀傷。
「有、有什麽事嗎？櫻井同學。」
柚子慌慌張張地關上電腦。畢竟若是被櫻井看見裏麵的內容，天曉得他會說些什麽。
櫻井沒有將我們慌張的模樣放在心上，反而直接將拐杖給扔到一旁。
「！？」
接著，他居然很慎重地當場下跪磕頭。
「抱歉！花村！」
麵對櫻井彷佛武士般氣勢凜然地下跪磕頭，我們全都驚訝到說不出話來。
接下來他就暫時維持這個姿勢沉默不語。是在等我迴應嗎？
「那、那個，這是怎麽迴事？」
「昨天……你在戰鬥測驗上遭人狙擊吧？那其實是我做的！」
果然就是他啊。
柚子電腦上的內容沒有一絲虛假。犯人就是櫻井。
「嗯，汝就從實招來吧。」
卡古拉一屁股坐在下跪磕頭的櫻井背上。即便我揮手驅趕，她也不為所動。
「在被雪伽同學打傷的那天，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明明在戰鬥中受傷是十分常見的事，但是一想到自己的成績與同伴們接下來的狀況，心中的怨恨就不斷加深！」
「所以汝才會向月光商人購買惡魔嗎？」
「……！」
在提到這個名字之後，櫻井把臉抬了起來。卡古拉也從他的背上跳下來，重新迴到桌上。
「沒錯——當我點進留言板上的連結後，發現裏麵確實有在販賣惡魔。但是因為價格高到令我有些猶豫，對方就表示有『試用版』。」
「試用版？」
「就是那個狙擊。契約內容是惡魔狙擊手會射出一發威力較弱的子彈。」
假如當時的惡魔是使出全力開槍狙擊，我現在應該已經死了吧。
若是更為優秀的惡魔狙擊手，應當能夠發射出速度更快的子彈。
「但是為何要針對我呢？」
明明他怨恨的對象是雪伽吧。
「那是因為……縱使變成這樣，我還是無法攻擊雪伽同學。因為是試用版，想說你應該即使被射中也不會死……」
這個判斷很正確。
如果當初是雪伽遭到狙擊，我現在應該會火大到不知做出什麽事情來。
由於我有保護自己的盾牌，半吊子的攻擊根本打不倒我，因此可說是拿來測試威力的最佳人選。
「在見識過惡魔狙擊手的威力之後，我開始感到害怕……因為如果目標不是你的話，當事人說不定會受重傷吧？明明我就讀a班，卻怕得整晚不斷發抖……我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對於力量感到害怕。」
櫻井的堅強之處，在於即使內心快輸給怨恨時，依然能夠冷靜判斷事情。如果他當初能多堅持一點，很可能就不會發生這起悲劇了。
「請你原諒我！花村！我真的是太卑鄙了！」
櫻井再一次向我磕頭。
「我不光隻是惱羞成怒，居然還去召喚惡魔！這種行為是最差勁的！」
「櫻井同學……」
「是我錯了！真的是很抱歉！」
我還是初次見識到一個大男人像這樣跟人磕頭謝罪。這可不是什麽看了會令人開心的事情。
但是櫻井渾身散發著真摯的歉意。他是打從心底對於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恥，並且向我道歉。他一切的舉動都是真心誠意，和那些膚淺的道歉不同。
「櫻井同學。」
我抓著他的肩膀，讓他把頭抬起來。
「我接受你的道歉，所以快把頭抬起來吧。」
「花村……」
「謝謝你沒有攻擊雪伽，光是這樣對我來說就已經很足夠了。」
「我……！」
櫻井的語氣聽起來很痛苦，彷佛快要哭了出來。
「我也一樣很對不起！」
雪伽也當場低頭致歉。
「我也沒有顧慮到櫻井同學的感受！」
「雪伽同學……」
櫻井維持跪坐的姿勢看向雪伽。
「不必在意我。反倒是雪伽同學——」
當他正準備開口把話說下去時，教室的門又被推開了。
門口站著數名配戴臂章的學生。
「我們已經聽說了。」
領頭的是昨天那位冷酷無情的男子。
他一邊撥弄著瀏海，一邊大搖大擺地走進來。
「櫻井猛，我們以風紀委員之名逮捕你。」
接著他對站在身後的其他風紀委員發號施令。
數名男子隨之包圍櫻井，當場將櫻井壓製在地。
「唔！」
看他們使出有如警方慣用的擒拿術，我們紛紛發出驚唿。這樣簡直是把櫻井當成罪犯在對待吧？
「櫻井同學！」
當我準備靠上前去時，那名男子便擋在麵前。
「你想幹嘛，惡魔使？」
「他可是有傷在身！快點讓開！那個——」
「我叫做千手院，風紀委員兼s二年級代表的千手院修。當然你不必記住也無所謂。」
「那麽，千手院同學，麻煩請放開他，看他的樣子也知道，他根本無力反抗吧。」
「哼，你憑什麽命令我？」
「我才想問你，你憑什麽露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我從一開始就注意到了。在身為「法王」的雅麵前，他的態度很明顯跟現在不一樣。像這種彷佛鄙視身邊其他同學的態度，即使不是我也會感到火大吧。
「我身為風紀委員，有權力取締違反校規的學生。學校自治能夠培育學生的自主性，對於擾亂風紀之事就要予以製止。」
「就算是這樣！」
「還是你想怎樣？縱容惡魔使去犯罪也無所謂嗎？」
千手院低頭俯視著被壓製在地的櫻井。眼神就像看著螻蟻般十分輕蔑。
「我沒有這個意思……但是他……」
「你說這個雜碎怎樣？」
千手院一腳踢向櫻井的臉。
「唔！」
「櫻井同學！」
明明大家都一樣是學生，為何要做到這種地步？
鮑伯因為千手院的態度，當場從座位上起身，周圍的風紀委員也隨之開始騷動。
先不提我自己，若是鮑伯采取行動的話，事情將會一發不可收拾。
「有什麽好訝異的？這是退魔士的工作吧？」
配合千手院的笑聲，風紀委員們也紛紛表示同意。
「我們得先一步鏟除邪惡的嫩芽。如此一來，也能夠將有可能發生的犯罪防範於未然。這不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嗎？」
「不對」
「有什麽不對？啊～因為你是惡魔使，所以不明白退魔士的工作嗎？」
麵對千手院的嘲笑，我正色駁斥道：
「你的所作所為根本不是退魔士的工作。」
「什麽？」
「逮捕惡魔使並不代表事情就已經結束，你做的一切就隻是暴力而已。」
「暴力有哪裏不好？惡魔與惡魔使都是應該根絕的雜碎吧？」
「假如你連這點都不懂的話，你也一樣是雜碎！」
「……你這個惡魔使很有種嘛。」
千手院將手伸入製服內，裏麵應該放著手機吧。而且為了避免讓我們看見魔法陣，他直接隔著衣服進行操作。
「這是來自風紀委員的警告。假使你再繼續包庇這名惡魔使的話，就視為同罪一起逮捕。」
「……！」
現場氣氛已經兇險到無法迴頭了。
雪伽、鮑伯與抽子分別都被兩名風紀委員給包圍住。
我原先並不打算將他們卷入其中。
「我再說一次，惡魔使花村月鬥。惡魔使是令人唾棄的存在。像這類輸給自我欲望的雜碎，沒資格以人類自居。」
我不再看著千手院，而是開始環顧周圍。x班的同伴們，每個人都露出一樣的神情。
——真的是很抱歉。
「也容許我說句話，千手院同學。退魔士並非是傷害他人的職業。無法拯救他人的退魔士，根本就隻是惡魔！」
「臭小子……！」
千手院開始操作懷裏的手機。
但是有個人的動作比他更快。
「通通不準動！」
雪伽威風凜凜地大喊出聲。在場所有人都看向她。
「誰敢再動……我就開槍！」
她手中正握著一把黑槍。
但是雪伽看起來似乎無法輕易射中目標。其中的證據，就是她的手不斷顫抖著。槍身也因此跟著微微搖晃。
但是千手院沒有注意到這點。沒錯，槍也能用來威脅對手。
「明明現在並非是測驗期間，你居然打算用惡魔武器攻擊學生嗎？」
雖然千手院以挑釁的語氣如此說著，但是他伸入懷裏的手已經停下動作。
「所以我才受不了惡魔使……為了自己的欲望，居然不惜去利用惡魔，並且毫不在意地傷害其他人。」
千手院出言大肆批判。
風紀委員們則是以看見邪惡化身般的眼神盯著我們。
但是我依然沒有退縮。
就算被人視為邪惡的存在，我也要貫徹自己的信念。
正當我準備開口反駁時——
卻有一股聲音搶先傳了過來。
「你們……又有多瞭解惡魔使了！」
是銀河。
他應該是趁亂跑進教室裏吧。
他的表情——顯得很憤怒。
平時總是露出輕浮笑容的銀河，現在卻露出任誰看了都明白正在生氣的表情，直直朝著千手院逼近。
「惡魔使又怎麽了？」
「你們可曾想像過召喚惡魔的人是抱持怎樣的心情！？任誰都會想要憑著自己的雙手去實現欲望！迴答我！你們能夠瞭解無論怎麽做都無法如願時，最後決定去召喚惡魔的人又是有著怎樣的心情嗎！？」
銀河在怒吼的同時，將臉緊緊貼在千手院的麵前。
究竟是什麽事令銀河這麽生氣呢？雖然總覺得他對於惡魔使，似乎有著不同於一般人的感受——
「哼，像那種惡魔使的心情……」
「所以你不懂嗎？喔——」
這次傳來了渚的聲音。
她到底是什麽時候跑進來的？而且還以任何人都看不清楚的速度移動到千手院身旁，正拿著天使短刀架住他。
「就像警方若是不懂犯罪者的心態，就無法進行搜查吧——？退魔士也一樣，假如沒有先瞭解惡魔的心情，也就無法看穿它們的行為模式不是嗎？」
「唔……」
被槍、短刀以及辛辣的言詞給包夾，千手院當場再也說不出話來。
「嗬嗬，瞧汝連這點程度的心理要素也不懂，居然還有臉表現得那麽拽。」
不知是否因為渚的態度挑起興致，卡古拉也跟著開口了。
「就是說啊，你還自稱為精英份子，簡直是令人有夠傻眼。再說，把惡魔使壓製在地就當成已經逮捕好了，這也同樣是不及格的行為。若是對方狗急跳牆進行高速召喚，到時你打算怎麽辦呀？」
「所謂半瓶水響叮當莫過於此，隻敢對人類大放厥詞，但是對於身為惡魔的吾輩，卻是連正眼都不敢瞧一下！哇哈哈哈哈！」
明明兩人平時的交情那麽差，為何唯獨這種時候就默契十足呢？
「住口——！」
縱使被人威脅，千手院依然展開行動。當他以手指操控懷裏的手機時，他身上製服開始發出光芒，並且從中傳出高速的咒語詠唱聲。
「二年s班千手院修根據刻咒法第四條與七星降靈學園校規特例，召喚拘束型天使——」
「到此為止！」
教室的門被人一把推開。今早的訪客怎麽特別多呢？
走入教室的是一位精英。
「法、『法王』……！」
「立刻放開那個人！」
風紀委員全都沒有動作。似乎是因為來了一個比千手院更高階的人，導致他們不知該聽從誰的命令。
「你們在做什麽？快點照辦！」
「啊、是！」
壓製櫻井的風紀委員們立刻同時退開。
此時，能夠明顯看出是由誰在支配現場。
身為「法王」的雅喝止部下後，對於呆愣在旁的千手院則是完全不加理會，直接扶起還倒在地上的櫻井。
「站得起來嗎？」
「啊、是。」
「你的所作所為仍屬犯罪，不過你依然能夠保有自身榮譽。有辦法直接前往學生輔導室報到嗎？」
「是……」
櫻井撐著拐杖從地上起身，並且向雅低頭鞠躬。
「真的很抱歉，花村。」
接著又再一次向我鞠躬。
當現場迴複平靜後，雅才像是突然想到般，轉身看向千手院。
「千手院，熱心執行職務是很好，不過如果失去學生的信賴，將會一事無成。雖然敵人有可能就在學生之中，但並非所有學生都是敵人。」
「……真的很對不起。」
千手院在麵對雅時，態度瞬間收斂很多。
渚與卡古拉則是一臉賊笑地看著這樣的千手院。
「……x班。」
但是千手院那充滿憎恨的眼神，直直地盯著我一個人。不知是憎恨我身為x班的班長，或是憎恨我的惡魔使身分。
「假使還想找碴的話，我很樂意奉陪到底。不過要堂堂正正打一場。」
「？」
「今天的戰鬥測驗將是我們兩方交手。」
「咦咦！？」
「你不知道嗎？我們班上的禦前崎看起來似乎很期待。看來抱有敵對意識的就隻有我方嗎？」
雖然是沒有這麽想，不過我完全忘了這檔事。由於昨天遭人狙擊又遭受襲擊，因此無暇去顧慮這部分。
「你就走著瞧吧。究竟誰才有資格成為退魔士，就以這場比賽來一分高下。」
千手院做出開戰宣言後，隨即走出教室。至於他帶來的部下們則沒有追上去，一直跟在雅的身後。
「那麽，我也走了。」
櫻井舉起一隻手道別，轉身準備步出教室。
如果運氣好的話隻會停學，但是搞不好也可能會被退學。為了避免演變成這種情況，我打算去跟教師商量，不過這件事所造成的傷害卻永遠無法抹滅。
「等等，櫻井同學！」
「嗯？」
「最後告訴我一件事，你做的事情就隻有狙擊而已嗎？」
「咦？是啊。」
「這樣啊，謝啦。」
「嗯，你今天的測驗也加油喔。」
當櫻井走出教室後，雅與風紀委員們也跟著離開。
此時終於傳來上課的鍾聲。
感覺上體內已經累積了一整天的疲勞。不過今天才正要開始而已。
沒錯，整件事仍然尚未結束。
＊
班會結束後，我們開始進行針對s班的戰術討論。
雖然牧原老師也一起參與討論——
「就算你們是在最佳狀態下進行比賽，勝算也隻有兩成左右吧。」
——卻給出了十分坦白的評估。
雖然我們不想輸掉比賽的心情不亞於s班，但也很清楚雙方的實力差距相當懸殊。
隻是我們說什麽都不能逃避。
牧原老師先行離開教室，接著也來到了我們得前往戰鬥區域的時間。
「小雪，對不起喔。」
當我們在準備時，渚忽然開口道歉。
「咦？」
「我從前天起說了許多過分的話，但是完全沒有想要指責小雪的意思，單純隻是因為自己很討厭惡魔而已。」
「不會的，渚一點錯都沒有。」
雪伽露出開朗的表情。光是能夠拔槍，並不代表命中率也已經複原了。不過就算如此，雪伽依然抱持樂觀的態度。
「吶，可以問個問題嗎？渚有因為退魔士的工作而煩惱過嗎？」
「當然有囉。」
渚說出了這樣的答案。
「老實說我並不想攻擊惡魔使。因為對方也一樣是人類啊。」
「不過渚還是很努力完成工作吧。」
「嗯，因為我不喜歡輸。而且我說什麽也不想看見無辜的人遭到傷害。」
「我也一樣喔。所以即使身為惡魔使，我還是想去拯救其他人！」
「隻要小雪有心去做，就會比自家哥哥更積極呢～」
她們之間的氣氛感覺真融洽。真高興能夠看見她們重修舊好。咦，仔細想想，她們兩人原本就沒有吵架吧。
真要說來，渚打從一開始就隻有討厭卡古拉而已。
「話說迴來——」
至於卡古拉目前則是化身成少女的模樣，將我跟雪伽的製服內襯折疊整齊。雖然是穿著製服參加戰鬥測驗，但是如果不先換件內衣的話，汗味會真的很重。
「你這家夥明明是惡魔，為何會站在惡魔使這邊呢？」
「嗯？」
「雖然我擔任退魔士的時間沒有很久，不過大多案件都是惡魔使不由分說地使喚惡魔，惡魔也隻是為求效率才完成使命。反觀你嘛，該怎麽說呢？感覺是基於興趣才在做這些事耶。」
「這也是莫可奈何啊，吾輩有一半是由生活支援用天使卡希兒所構成的，導致吾輩的興趣就是做家事。」
「就這樣而已？」
「……嗯～」
卡古拉陷入沉思。
「換言之，渚認為理由不光隻有這樣而已？」
「……嗯，雖然也沒什麽根據啦。」
「這樣啊。」
卡古拉維持著少女的外型點了點頭。
當她摺好衣服擺在桌上後，輕輕地歎了口氣。
「有可能是基於——很久以前的記憶吧。」
卡古拉的過去——正確說來是另一半關於亞巴頓的記憶尚未厘清。聽說是在與卡希兒融合時喪失的。
但是依照認識卡古拉的惡魔曾經說過的話來推斷，似乎與我們的雙親有關。
若是她以敵對的身分與雙親交手過，就不可能會露出那麽懷念過去的眼神。
卡古拉與我們的父母，究竟有著怎樣的關係呢？
無論是誰都好，真想見見知道此事的人。
「其實啊，吾輩也覺得事情沒那麽單純。」
「什麽意思？」
「渚，那和汝憎恨惡魔的理由有關。」
「…………」
麵對卡古拉的這句話，渚忽然陷入沉默。
「既然汝擁有如此高超的實力，就算不從事退魔士這種工作也行吧。比方說一如先前所言成為偶像，也能夠成為職業運動選手。但是汝輩卻刻意挑選死亡率最高的退魔士這項職業。」
「……那是因為……」
渚沒有否認。
「內情肯定不單純吧，或是有強迫症？」
「等等！卡古拉！不要說了！」
雪伽像是護著渚般，一把抓住卡古拉的身體。
渚沒有理會輕鬆被人抱起的卡古拉，以平靜的語氣開口迴答。
「……因為如果不成為退魔士，我會沒辦法活下去。」
這句話，沉重到遠超乎我們的想像。
不是想要成為退魔士，也不是非得成為退魔士。
而是會沒辦法活下去——
「渚，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不告訴你。」
「小氣鬼。」
「……因為我不想被大家討厭。」
意思是她討厭惡魔的理由會被人嫌惡嗎？
當我歪著頭感到疑惑時——
「不會有人討厭你的！因為你既可愛又正直，不隻實力高超，還很漂亮呀！」
「小雪……」
麵對從坦白說出心底話的雪伽，渚顯得很迷惘。
「抱歉，等我再過段時間整理好心情後，再告訴你們。」
聽完這句話，我們也就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
「對不起喔，哥哥，都怪我準備得太慢了。」
「不會，你別在意。反正還有時間。」
等大家都朝著戰鬥區域走去時，我跟雪伽才從教室裏走出來。雪伽直到最後的最後都在調整準心，導致其他準備都跟著延後。
「不過還真虧汝會注意到呢，雪伽。」
「耶嘿嘿，就隻是忽然想到而已啦。」
我的書包裏傳來了卡古拉的聲音。
雪伽會調整準心是有原因的。
其實是她忽然想到自己會射不準目標，搞不好是因為槍本身也有問題。
卡古拉的武器不同於外型都已固定的天使武器，它會隨著魔力產生變化。因此雪伽覺得當自己的內心產生動搖時，具現化而成的槍身應該也會受到影響。
結果一如雪伽的預測，槍身出現了扭曲。
雖然製造武器的魔力是來自於卡古拉，不過維持卡古拉的原始魔力卻是來自於我們兄妹。
會造成影響可說是理所當然。
反過來說，隻要注入更強大的意念，就會產生出比平常更強力的武器。
「我們快走吧。」
雖然自己剛才說過還有時間，不過卻也已經十分緊迫。得快點趕到戰鬥區域才行。
而且對抗s班的這場比賽，直到最後都不能有任何疏忽。
我在心中想著這些事的同時，已經奔出校舍，來到了戶外通道。今天的戰鬥區域位在森林裏。占地遼闊的校園別說是森林，就連池塘都有。而且還存在著洞窟等各式各樣的戰場供人練習。
我們朝著森林戰鬥區域前進，經過設有校舍、測驗場等的校舍大樓。在穿出校舍大樓後，就是通往遼闊空地的直線道路。
這條有時會有接駁公車通過的漫長道路上，出現了一道人影。
周圍滿是沒有修剪過的草叢。四處留有訓練過後的痕跡，足以讓人窺見曾經在此地戰鬥之人的身手。
「美登裏……？」
確實如同雪伽所言，站在前方的人正是片倉美登裏。
她一個人站在道路的正中央。
當我準備靠近她時，有人拉住了我的袖子。
是卡古拉伸出前腳在摸我。
「——有氣味。」
「咦？」
即使不問那是什麽氣味，我大致上也能夠猜得出來。
因為美登裏的模樣看起來很不對勁。
「…………為什麽……」
美登裏低著頭如此低語。
「為什麽櫻井同學落得這種處分……？」
「美登裏……？」
但是我們也不能避開她繼續向前走去。
「明明櫻井同學沒做什麽壞事。要不是你在測驗中害他骨折，我們現在就會一如往常繼續打贏比賽了……」
「……！」
美登裏依然低著頭，但卻靜靜地露出充滿怨恨的眼神瞪著雪伽。
而且她渾身充滿黏稠的負麵氣息，彷佛要將我們包覆於其中。
「吶，雪伽為何要打傷櫻井同學呢？因為他曾經向你告白過嗎？覺得他很煩嗎？但是也不必奪走他的未來吧？他已經有我了，再也與你無關不是嗎？為何要像這樣拆散我們呢？你就這麽討厭我嗎？」
唉～果然不出我所料。
當我聽說她與櫻井同學交往時，就已經考慮過最壞的情況。
「你很想替櫻井同學報仇對吧。」
自己的心上人被打傷，任誰都會動怒。
不過就算理由很正當，內心也不能接受這種事情。
「櫻井同學今早還被逮捕……明明他都道歉了……是真心在道歉……」
「美登裏！」
在聽見雪伽大聲的唿喚後，美登裏終於把臉抬了起來。
那雙哭紅的雙眼，現在看起來卻莫名恐怖。
「雪伽……把櫻井同學……還給我……把他還給我啦。」
美登裏的手開始伸長。
「快退後！」
是卡古拉的聲音。
雪伽向後方跳去。
銳爪劃出一道軌跡掃過該處。
「那是……！」
美登裏的右手開始膨脹。
變得又大又粗，並且長滿體毛，簡直就像是——
「美登裏，你這是——」
「不要看我～！」
美登裏用手遮臉，當場蹲了下來。
果然，她的身體遭到侵蝕了。
我就覺得整件事都太可疑了。櫻井表示他隻有讓惡魔用槍狙擊我。在那種狀況下，我實在不覺得他會撒謊。
換言之，我們在超商的歸途上遭到襲擊一事，是出自於別人之手。
「櫻井同學知道這件事嗎？」
「不知道！他不知情～！」
美登裏慌亂地甩著頭發大喊出聲。
「原本不該是這樣的！因為我發現櫻井同學一臉鐵青地看著手機，我基於好奇，也湊上去看看……」
「結果是來自月光商人的簡訊吧。」
「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是真的！」
她應該是簽下了「憑依」的契約吧。
就像讓天使憑依在身上一樣，也能夠讓惡魔的力量注入自己體內。但是這跟有資料可循的天使不一樣，因為這麽做就像是讓未知的存在進入體內，所以風險也會高出很多。
對方真的有跟美登裏仔細說明過這部分嗎？
不，應該是沒有吧。畢竟本人都表示不知為何會變成這樣。
「我隻是想讓雪伽也體會重要的人受到傷害的痛苦！並且也認為你是個惡魔使，卻還敢那麽囂張！但是我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美登裏的身體逐漸產生變化。
不光是手臂，肩膀也開始膨脹，雙腳則跟著腫脹。美登裏像是拚命想製止般，緊緊抱著自己的身體。
「不要……我受夠了～……」
「美登裏——」
雪伽靠近神情痛苦的美登裏。手上沒有攜帶任何武器。
我將卡古拉從書包裏抱出來，並且在手上製造出盾牌。
為的就是萬一雪伽發生危險時，能夠立刻上前救人。
「對不起喔。看見心上人受到傷害，你想必很難受吧。」
雪伽溫柔地抱住身體逐漸變成惡魔的美登裏。
「雪伽～……！」
「對不起，是我害櫻井同學受傷，也連帶傷了你，但是我卻隻顧慮到自己，沒有去注意身邊的人。」
雪伽的語氣與神情痛苦的美登裏不同，聽起來很平靜。
因為比起恐懼與悲傷，她的內心有了更重大的發現。
這應該就是卡古拉所說的「付諸實行」。
對於需要拯救的人，退魔士會有何感受？
麵對受憎恨所支配的敵人，退魔士應該怎麽做？
「但是我也很喜歡美登裏，不想再讓你受到傷害。」
「……雪伽……我～……」
美登裏哭著抱住雪伽。
沒錯，如同她所說的，人心不光隻有一麵而已。
縱使誤入歧途，也不表示此人的內心隻充滿邪惡。而是善意與惡意有如天秤般，在心中搖擺不定。
退魔士的工作並非是摧毀這座天秤。
真正的職責是盡可能讓天枰偏向善意的一邊。
「啊～～…………啊～……！」
美登裏的身體已經被體毛給覆蓋住了。外表看起來與昨晚遇到的人獸型惡魔一模一樣。
這隻惡魔主動遠離雪伽身邊。
她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想避免傷害朋友吧。
被推開的雪伽則是向後退了一步，看著自己的朋友。
「不要緊的！」
這是我曾經說過無數次的一句話，這次則是由雪伽大聲地喊了出來。
「我會拯救美登裏！無論是惡魔或痛苦的心情，我一定會全部幫你趕跑的，隻要再等我一下就好！」
雪伽其實應該感到很害怕。
因為她與以體力見長的人獸型惡魔，隻相距不到一公尺而已。
但是她依然沒有退縮，臉上維持著笑容。
「………………救……救我…………」
美登裏的聲音聽起來虛弱到快要讓人聽不清楚。
雪伽微微地點了點頭，將雙手向前伸去。
卡古拉的身體爆發出魔力，化成一道黑霧纏繞在雪伽的身上。
那陣黑霧最終變化成一把巨大的槍枝，讓雪伽以雙手握住。
那不是步槍或手槍，而是一把十分巨大的格林機槍。
「我一定會——拯救你的！」
雪伽將自己所有的意誌都化為子彈，並且扣下扳機。
惡魔與槍口，兩股咆哮正麵衝突。
雅則是留在家裏清洗餐具。她今天又會打破幾個碗盤呢？
當銀河搭乘的公車逐漸遠去後，雪伽忽然提議想去便利商店一趟。似乎是因為她房間的鬧鍾需要更換電池。
我們所住的居住區是以學園為中心，隻要步行十分鍾，就能抵達全國連鎖或私人經營的超商，算是挺具規模的都市。在千葉縣裏應該算是較為繁榮的了。
超商裏除了我們以外沒有其他客人，店員也顯得沒事幹。在迅速完成主要目的之後，我們便走出超商。
我們在迴程路上稍微繞了一下遠路。
由於周圍有許多巨型工廠，因此到了晚上、機器停止運作時，總是會顯得特別安靜。不過即使現在是平成時代，有時還是能夠聽見暴走族所發出的噪音。
清涼的夜風吹過身體，我的腦袋也跟著冷靜下來。
不知是否多虧了銀河的治療，狙擊所造成的傷口幾乎已經愈合，並且完全不痛了。原來妥善運用醫療用天使，能夠這麽快就替人治好傷啊。
「嚕嚕——嚕嚕——」
走在我前麵的雪伽開心地甩著購物袋。雖然我們原先隻打算添購電池，結果卻在不知不覺中買了冰棒等物品。
「喂，雪伽。別把吾輩的冰棒給甩爛囉。」
「我知道啦——」
步道旁是一片漆黑的公園，雪伽則是滿臉高興地走著。
看樣子利用散步來轉換心情是正確的選擇。希望這麽做能夠讓她多少打起一點精神。
「哥哥。」
雪伽轉過身來開口說：
「今天真的是很對不起。」
「不會啦。雪伽也很努力不是嗎？」
「沒這迴事，我果然完全不行。無論我怎麽努力都沒辦法開槍，再這樣下去，根本無法參加明天的戰鬥測驗。」
雪伽停下腳步後，也停止繼續甩動手上的購物袋。
「既然如此，雪伽乾脆試著學學銀河使用的那種醫療用天使如何？」
卡古拉戳了戳雪伽手上的購物袋如此提案。確實，這麽一來即便不能傷害他人，也還是能夠上戰場。
「卡古拉會使用醫療用的技術嗎？」
「嗯，吾輩也懂得如何使用人類的藥品。如果采取惡魔式的醫療魔法，有可能會對於人類太過刺激也說不定。就像人類在治療感冒時，並不會用到鑽頭吧？」
「原來惡魔會用到啊……」
卡古拉原本打算用什麽手段幫我療傷啊……看來還是別過問太多會比較好。
「不過就算戰鬥方式變多，終究還是無法讓雪伽得到救贖喔？」
「……我知道啦。」
卡古拉這段辛辣的言論很符合惡魔的作風——在讚美完之後就一腳把人踹入穀底。
「看卡古拉的樣子，就算殺死同胞也完全不會放在心上啊。你終究還是個惡魔。」
「說得沒錯，吾輩正是惡魔。在惡魔之中，也存在著吃掉其他惡魔來讓自己獲得成長的家夥。惡魔的生態體係、道德觀都與人類截然不同。」
「就算這樣，卡古拉與其他惡魔都很瞭解人類呢。」
要不然惡魔也就無法利用人心的弱點來做壞事了。
假如世上存在著殺人並非壞事的國家，透過契約去委托惡魔殺人的召喚者也就會變少吧。
「雖然惡魔對於人類而言就隻是敵人，但是人類對於惡魔而言就未必是如此。依照做法的不同，也可能會成為優秀的顧客。」
自從人類誕生以來，惡魔總是聚集在人類的陰影下。
意思是想要販賣商品給顧客，就得先瞭解對方的文化嗎？
「快看，就像那邊，也有著與人類進行交易的商人。」
卡古拉以尾巴指著一片漆黑的公園。
「！？」
剛才明明還空無一人——
此刻卻有個人型的存在出現於黑暗之中。
那東西的上半身前彎到已經超過駝背的範疇，加上手腳十分粗壯。
而且嘴裏還發出彷佛呻吟般的聲音。
首先能夠肯定的，就是對方並非人類。
「哥哥！」
雪伽抱住我的手臂。
她很清楚在這種時候，能夠抱住的我的部位就隻有右手。
「卡古拉！」
我的左手出現一麵黑盾。
那道黑影逐漸接近到提高警戒的我麵前。
「嗚嗚嗚～……！」
那東西兩隻手長到可以撐在地麵上，呈現四肢步行的姿態，是個全身長滿堅硬體毛的人獸型惡魔。
為何會出現在大街上？而且隻有一隻？
「嘎～……！」
是個不會說話的低智能惡魔。
我在幕張對抗的人獸型雖然是下級惡魔，但至少還能夠理解人話。
雖然眼前的這家夥不會說話，但我依然能夠肯定是屬於中級惡魔，或是有著在此之上的強度。
至於我為何就連它的強度都能夠明白，是因為盾牌從剛才開始就不斷傳來酥麻的感覺，導致我的手一直在顫抖。
那個惡魔散發出來的魔力直接傳到了盾牌上。而且還強大到足以讓小動物或昆蟲當場斃命。
「這個惡魔是……！」
卡古拉跳到附近民宅的圍牆上，從高處進行觀察。
「有發現些什麽嗎！？卡古拉！」
「沒有，完全看不出端倪來。」
這樣反而更恐怖。
就連自稱偉大惡魔的卡古拉，資料庫裏也沒有這隻惡魔的相關訊息，這不就表示我們根本無從得知攻擊方法與弱點不是嗎？
「履……」
惡魔似乎在說些什麽。
「履行……契……約……」
它會說人話嗎？而且剛才好像提到了契約？
「嘎啊啊——————！」
我現在隻能將心中的疑問暫時拋諸一旁，因為惡魔直接朝我飛撲而來。
它以猛獸般的速度衝向我的盾牌。雖然我以鬥牛士般的動作化解這股強大的衝擊力，但是在眼前不斷揮舞的利爪，讓我根本無從反擊。
不過當惡魔緊盯住我的此刻，也正是大好機會。
「雪伽！」
我以盾牌吸引它注意的期間，由雪伽來開槍攻擊。
這是我們平日慣用的戰鬥陣型。
「嘎啊啊啊啊啊啊！」
惡魔現在已經沒有任何戰術可言，隻是不斷地以雙手毆打我的盾牌。
遭受粗壯到有如巨木般的手臂連續敲打盾牌，我的身體逐漸被向後逼退。
它的力量真大。我沒辦法支撐太久。
「雪伽！」
趕快開槍射它——
我看著站在背後的雪伽。
「……哥哥！」
雪伽的手中出現一把黑槍。
但是我看得出來——她握槍的雙手不停地顫抖著。
「就算沒射中也無所謂！先牽製它！」
「我、我知道了！」
在我的指示下，雪伽的槍管噴出火光。射出的子彈緊貼著惡魔的側麵直接掠過。惡魔見狀，瞬間減緩了兩手的攻勢。
「嘎——咕啊啊啊啊啊！」
但是就算如此，惡魔依然持續展開猛攻。
惡魔完全沒有思考下一步行動，隻以野豬般橫衝直撞的暴力，毫不間斷地槌打我的盾牌。
卡古拉的盾牌並不會損壞，不過總覺得我的手臂會在此之前先被打殘。
雖然很希望雪伽能來幫忙，但是——
「哥哥！」
我再次聽見雪伽的唿喚聲。
「喵啊！？」
接著傳來了卡古拉的驚唿聲。
「看我的！」
開槍打不中目標的雪伽，居然一把抓住卡古拉的身體，直接向前扔出去。被人全力扔飛出去的卡古拉根本來不及反應，在劃出一條拋物線之後，直接撞上惡魔的臉部。
「喂！雪伽！汝把吾輩當成什麽了！？」
「卡古拉是很強杆的惡魔吧！既然如此，就快點打倒它啦！」
「啐！不過吾輩的契約者身陷危機，確實是別無選擇了！」
卡古拉從背部伸出黑色觸手——那應該與我盾牌上的繩索屬於相同性質。接著數條觸手就朝著惡魔飛了過去。
「嘎啊！」
惡魔以銳爪打掉所有迎麵而來的觸手後，似乎因為察覺情勢不利，終於從我身邊退開。
但是它卻以殺紅了眼的目光，來迴看著卡古拉與雪伽。
假使被盯上的是我倒還無所謂，不過如果跑去攻擊雪伽……
正當我在思考該如何防守時——
「召喚！」
這聲音聽起來正氣凜然。
背後發出一陣亮光。我立刻察覺出這是召喚天使的光芒。
並且我光聽腳步聲就知道是誰來了。
「快趴下！」
我跟雪伽依照指示當場蹲了下來。
一道身影掠過我的頭頂’此人甩著長發，直接一刀劈向惡魔。來者是手持長劍的雅，純白長劍以超越惡魔銳爪的速度，瞬間撕裂了惡魔的身軀。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負傷的惡魔無視自身傷勢，一拳往雅的方向砸過去。
「哼！」
雅以劍擋開銳爪，再次朝著它的身軀砍去，在收刀之後又繼續揮出斬擊，緊接著又進行突刺。
這種在一瞬間使出三次攻擊的高超技巧，就連渚都未必能夠做到。而且雅的劍法還有如機器運算般既迅速又精準。
這就是「法王」的實力。
縱使麵對蠻力型的惡魔，她也能夠與之分庭抗禮，而且技巧還高超到足以壓製對方。
也難怪雅會成為全校學生最憧憬的存在。
但是我看到她的手上有多處割傷……這應該不是在戰鬥中所造成的，而是為了清洗家中碗盤所換來的傷口吧。
「嘰……！」
惡魔似乎察覺到自己毫無勝算，開始向後退去。
原先還以為它打算重整態勢，結果卻直接順勢逃走了。
惡魔消失在漆黑無比的公園中，等到確認完全看不見其身影之後，我才終於解除武裝。
「真、真危險～……」
沒想到居然有辦法逼退這隻惡魔。若不是雅趕來幫忙的話，我們肯定會死於非命。
「還沒結束！」
雅並未解除戰鬥架勢。
咦，但是那隻惡魔已經跑掉——
「是誰！？」
我循著雪伽的聲音迴頭望去。
在路燈照亮的步道上，出現一道全新的身影。
惡魔……不對，並不是惡魔。
那是——一名人類女孩。
她有著一頭黑發，身上穿著類似櫬衫的黑色衣服。
年齡看起來與卡古拉差不多。相較於外表猶如西洋人偶的卡古拉，她的外表更像是日本人偶。可能是因為她有著一頭黑色長發且麵無表情所給人的印象吧。
「你是誰……？」
少女沒有迴答我的提問，直接轉過身去。
「站住！」
雖然雅準備追上去，但是少女的動作十分迅速。
她取出手機，張開魔法陣——
「召喚。」
發出低語的下個瞬間，一陣黑霧隨著強風冒出。讓夜晚的住宅區變得更加暗沉的黑霧在包圍我們之後，轉眼間又迅速散去。
少女則是隨著這陣黑霧消失無蹤。
現場終於變迴沒有惡魔與少女存在的和平空間。
話雖如此，我心中的顧忌卻比戰鬥前加深許多。
這究竟是怎麽迴事？
「逃走了……是嗎？」
「不對，比起這個——」
那陣黑霧，還有魔法陣。
難道那是……
「那是惡魔使。」
聽見卡古拉的這句話，雅點頭同意。
為什麽惡魔使會找上我們？
剛才的人獸型惡魔也是她召喚出來的嗎？
雖然剛才的確有提到契約二字——
「哥哥！」
雪伽撲進我的懷裏。
「哥哥————！嚇死我了————！」
麵對嚎啕大哭的雪伽，我輕拍著她的背部，自己也在同時鬆了一口氣。
雖然心中的疑問堆積如山，總之幸好雪伽平安無事。
「對不起！對不起喔！都怪我不敢開槍……！」
「放心吧。」
我伸手摸了摸雪伽的頭。
「你總有一天會敢再開槍的。總之慢慢來就好。」
我覺得雪伽這種情況隻是暫時的。
隻要給她的內心帶來一個契機，應該就會立即複原才對。
雖然這隻是我的推測，不過我對雪伽有信心。既然是因為一件事情而陷入低潮，也就應該存在著能夠讓她複原的契機。
「就是說呀——小雪伽。」
雅也摸了摸雪伽的頭說道。
「你不是為了保護小月鬥而開槍嗎？既然已經有勇氣扣下扳機，接下來隻要繼續練習就好啦。」
「雅姊姊……」
被雅一語點醒後，雪伽終於停止哭泣。
「希望月鬥別在此之前先死掉啊。」
「卡古拉！」
雖然我出聲喝止在一旁多嘴的卡古拉——
「今天的兩隻惡魔，目標似乎都是月鬥。而且還提到『契約』二字。這麽一來，能夠肯定是人類惡魔使所犯下的罪行。」
——但是經卡古拉這麽一提，我也想起了剛才的狀況。
雖然雪伽有開槍狙擊對方，不過當時的人獸型惡魔就隻有針對我下手。
「……為何又是針對哥哥呢？」
「關於這部分，我也很想問耶。」
「這也太難以理解了吧。假使當真是有人挾怨報複，目標也應該是我才對呀！」
雪伽哀傷地吶喊出聲。
看來她還很介意a班那件事。
不過被迫以五人參加剩下比賽的a班小隊，就算對雪伽抱持恨意也在所難免。該隊伍的所有成員，都是來自於將生命賭在戰鬥上的a班。應該會覺得這就像是天外飛來的橫禍般，令他們忿忿不平吧。
「假如是因為怨恨小雪伽而委托那位惡魔使來動手，這麽一來還說得通，但現在卻是小月鬥遭到襲擊耶——」
就連調查事件的雅，也似乎猜不透對方的動機。由於我也一樣毫無頭緒，因此目前可說是傷透腦筋。
「這種事還需要問嗎？」
卡古拉輕輕鬆鬆就得出結論。
「這是針對雪伽的報複。犯人不直接傷害自己所憎恨的目標，而是將怨氣發泄在對方的親友身上，為的就是給目標帶來精神方麵的傷害。」
「怎麽這樣！這麽做更令我難以忍受！得想辦法阻止對方才行！」
雪伽雖然顯得很哀傷，但是心底也燃起一股怒意。
「那你想怎麽做？」
「咦？」
麵對卡古拉的提問，雪伽感到有些愕然。
「雖然想阻止對方繼續攻擊哥哥……不過惡魔使是壞人吧。這麽一來，即使我去拜托對方，對方也應該不會停手吧……」
「沒錯，想要阻止對方繼續攻擊月鬥，就隻有逮捕或殺死召喚者才行。總之不管怎樣，都隻有開戰才能夠解決了。」
「怎麽這樣……！」
老實說，我們大可請別人處理這檔事，真要說來，這本該是退魔士的工作，隻是因為發生在校園內，所以大概會讓風紀委員采取行動。
不過如果犯人是想對我挾怨報複的話，很有可能會主動前來接觸。如果到時沒有挺身戰鬥的話，就會演變成雪伽眼睜睜看著我被人殺死。
「我不要……我不要看著哥哥被人攻擊卻束手無策……」
「這樣的話，就隻能挺身而戰了。」
「這……我也不要。我不想傷害其他人。」
「汝也未免太任性了吧！」
卡古拉撿起掉在地上的購物袋，並且從中取出冰棒。原本還以為她會維持黑貓的外型直接開動，結果卻是變成人類動手拆開包裝。
「算啦。既然汝抱著這種想法，吾輩也就不再多說什麽啦。」
卡古拉舔了一口冰棒之後，露出笑容開口說：
「依照你的理論，等於在說退魔士的工作就是四處傷人，天人與地鶴則成了以殺人為樂的瘋子——即使這樣也沒關係嗎？」
在聽見父親與母親的名字之後，雪伽立刻恍然大悟。
隸屬於退魔士精英組織xxist部隊的我們雙親，生前與各種敵人交手過。
這裏麵應當也包含了人類在內。就算那些人全都是罪犯，父母在戰鬥中殺死的惡魔使，恐怕也是多到難以估計吧。
「沒這迴事！」
雪伽的這聲大喊，聽起來毫無說服力。
「爸爸跟媽媽是從事拯救他人的崇高工作！」
「吾輩已經聽膩這種話了。雅之前也說過一樣的事情吧。」
「對呀——」
與惡魔使戰鬥是為了拯救他人……嗎……
說得沒錯。雪伽愈是積弱不振，就愈有可能導致其他人受到傷害。
「其實汝的腦袋瓜也明白這點吧？」
「嗯……」
「既然如此，接下來就隻剩下付諸實行了。」
「付諸實行？我該怎麽做呢？」
「那還用問，就是找出襲擊月鬥的犯人，並且拯救那個犯人。」
「拯救……」
「這麽一來，汝也應該能夠接受了吧。這麽做不算是下猛藥，而是對症下藥喔。」
卡古拉吃完冰棒後，對著剩下的冰棒棍咂了一聲。看樣子是沒有抽到再來一支。
「謝謝你，卡古拉。我會努力看看的。」
「我也會一起幫忙。畢竟也算是為了自己。」
雖然自己被人盯上也是理由之一，但是隻要雪伽能夠打起精神，不光隻有我會開心，感覺上還能夠替整個x班帶來活力。
「卡古拉真厲害，還能夠像這樣替人解決煩惱呢。」
「那當然啦！也不想想吾輩是誰！吾輩可是能夠撫慰家人的肉體與精神的最強大惡魔·卡古拉大人喔！」
卡古拉說完之後，一把抱住我的手臂。
「若是月鬥有煩惱的話也趕快說，吾輩會在陪睡的同時，替汝解決煩惱的。」
「就跟你說我不需要啊！」
「…………！」
啊、總覺得剛才好像在雪伽的手上，稍微看見類似手槍的剪影。
而且雅也舉起了手中長劍，這是為什麽呢？
＊
隔天早上我到教室時，就隻看見鮑伯一人。
以往總是柚子最早到學校，今天還真是罕見呢。
「喔，月鬥！傷勢已經好多了嗎？」
「嗯，多虧有銀河幫我治療。」
傷口已經完全愈合，也沒有留下後遺症。照這麽看來，應該能夠參加今天的戰鬥測驗。
「早安，鮑伯！」
雪伽精神飽滿地打招唿。
「喔？雪伽，你的精神比昨天好很多喔。」
「沒這迴事，我還是一樣開槍射不中目標。」
「啥！？」
雖然鮑伯一臉訝異，不過雪伽會綻放笑容是有理由的。
「就算開槍射不中目標，還是有其他事情可以做。這種做法比解開心結省事多了。」
「這麽說也對啦……不過這情況該說是積極還是消極呢……」
雖然這論調也令我有些難以理解，但是個人認為雪伽說得並沒有錯。
光是聽到她下定決心想要努力，我就很欣慰了。
「所以呀，我有事情想請教鮑伯。」
雪伽將書包放在桌子上，然後坐到鮑伯旁邊的座位。我也跟著坐在旁邊，卡古拉則是跳到桌子上。
「嗯？」
「我呀，正在思考透過傷害去拯救他人這件事。因為聽說退魔士就是這樣的工作。」
「喔～……這樣啊。原來是這麽迴事。」
雖然雪伽這句突如其來的發言令鮑伯很困惑，但不難想像她是如何得到這個結論。因此鮑伯又立刻釋懷地點頭以對。
「鮑伯的古式退魔術果然也會使用在人類身上嗎？」
「喔，這當然也會囉。有時還會把對方五花大綁，好好教訓一番呢。」
果然從以前起就有這類技術嗎？
「這種情況在我們家被稱為『獵狐』。邪惡的靈魂附身在人類體內則稱為『狐附身』，為了把這種壞東西趕出體外，有時會直接痛扁當事人喔。」
「扁人是退魔術嗎？」
「不是不是。這跟降臨術的『憑依』一樣，人類會掙脫自身的極限獲得強化，所以必須好幾個人同時撲上去，才有辦法壓製住對方。」
「嗚哇～……聽起來好辛苦呢。」
我在課堂上也有學過。這與召喚不同，憑依會讓人類的力量得到爆炸性的強化，因此有時就連術者本身也會無法駕馭。這種情況就跟煞車壞掉的車子一樣，將會一路狂奔下去。
「雖然現在大多都是召喚惡魔，但是在過去比起召喚，似乎是以憑依居多喔。所以古式退魔術一族代代都會接受相關的鍛煉，而我也同樣接受過這類訓練。」
鮑伯的身材之所以會那麽魁梧，就是基於這個理由啊。
「總之就是因為這樣，古式退魔術經常需要與人類交手。如果不把狐狸趕出體外，就沒辦法拯救當事人。」
「果然……是為了拯救他人。」
雪伽深感興趣地點了點頭。
「沒錯。」
鮑伯露出爽朗的笑容加以迴應。
接著他連人帶椅將正麵朝向雪伽，讓彼此四目交接。
「聽著，雪伽，我知道你把戰鬥當成是一種壞事。確實，所謂的暴力就是濫用力量去攻擊他人，但是不光隻有毆打人才叫做暴力喔，有時言語也能夠傷人，或是以態度去傷人，而這些都是為了表達自己的主張。」
「嗯……」
「這部分的是非判斷，在你的眼中變得十分曖昧。但判斷是非的不光隻有你而已，交由他人去審判也是十分重要的喔？假如是自己做錯的話，也是需要別人來提醒吧？就算沒有其他人，佛祖也會從天上看著自己喔。」
「是這樣嗎……？」
「嗯，因此當你真的很猶豫時，不必懷疑，隻要遵循信念去行動就好。就算那麽做是不對的，我跟月鬥也一定會來幫你的。」
「這麽重要的事情，交給他人來決定真的可以嗎？」
「就是因為很重要，才需要交給足以信賴的人來決定啊。」
「這樣啊……」
雪伽仔細咀嚼著鮑伯所說的話。
鮑伯說得沒錯。害怕傷害他人的那種心情，隻要與其他人共同分擔即可。
至於這部分，肯定就是我的工作。
假如雪伽誤傷無辜的人，這個罪過就由我代為承受。
我有自信去承受雪伽所有負麵的事物。
這也是盾士的工作。
「謝謝你，鮑伯。果然和尚很適合陪人商量煩惱呢。」
「對呀，此亦修行也。」
鮑伯雙手合掌，並且閉上雙眼。
「話雖如此，但最好的做法還是不要訴諸暴力。」
明明剛才表現得那麽帥氣，鮑伯又說了這句話來掩飾自己的害羞。
「若是能夠做到這點的話，我們也就不需要那麽辛苦了。」
我也跟著露出苦笑。
「沒這迴事喔，高手在獵狐時可是很厲害的，是真的不必接觸對方即可趕跑狐狸。但是想達到那種境界，就得先有對抗過狐附身數百次的經驗才行。」
「哼，那又怎樣？」
卡古拉對此嗤之以鼻。
「那點程度的事情，吾輩也做得到！」
「身為惡魔的你來跟人類比較，實在有失公平吧……」
每次提到誰擁有高超的技巧，卡古拉肯定會跳出來比較。看來她的好勝心真的很強呢。這就是惡魔的自尊嗎？
「啊，說起雪伽，讓我想起了一件事。」
「什麽事？」
「聽說櫻井所在的a班小隊，昨天打贏比賽喔。」
「真的嗎？」
他們可是隊長缺席的五人小隊耶。
「好像是櫻井的女友，就是那個名叫片倉的女生努力撐起整個小隊。該說她很有毅力或是很好強嗎？總之還真是厲害呢。」
「咦……美登裏跟櫻井同學在交往嗎？」
雪伽對於這個陌生的情報感到驚訝。
「雖然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比賽結果是聽我在a班的麻吉說的，所以應該是真的吧。」
原來如此。
所以她才會老是陪在櫻井身邊嗎？
為了讓櫻井隨時能夠返迴隊上而努力著。
當我正在揣測美登裏的心情時，忽然聽見一陣響亮的腳步聲。
原先還以為是男生在嬉鬧追逐，但是這個腳步聲卻衝進了x班教室。
「……在嗎？」
來者居然是柚子。
她居然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進教室，簡直是破天荒頭一遭呢。
「……有了。」
當她看見我跟雪伽之後，看起來像是鬆了一口氣。
「…………太好了……」
柚子剛把書包放在座位上，就當場腿軟癱坐在地上。
「喂！柚子仔！你怎麽了！？」
鮑伯慌慌張張地一把將柚子抱起，終於讓她坐在位子上。
似乎是因為一路上都用跑的，所以柚子喘到暫時說不出話來。我倒了一杯卡古拉帶來的熱茶給她喝之後，這才終於調整好唿吸。
當我如此認為時，柚子卻氣唿唿地瞪著我。
「怎麽了嗎？柚子。」
「……既然康複了，好歹迴個簡訊嘛。」
啊、糟糕。
看完簡訊之後就忘了這件事。
「抱、抱歉！」
「……是無所謂啦。」
柚子的臉頰泛起微紅，扭頭避開了我的視線。
我有說錯什麽嗎？
柚子沒有理會我的道歉，徑自從書包中取出電腦放在桌上。
「……剛才我成功駭進對方的網站了。」
「駭進網站？」
「剛才？」
雖然我跟雪伽分別提出不同的問題，但是柚子隻給出一個答案。
「……這個。」
電腦啟動後，螢幕上出現前天曾經見過的畫麵，正是月光商人所架設的網站。
「……我試著調查信箱輸入框的紀錄。」
「那種東西有辦法調查嗎？」
「……所以我整晚沒睡。」
仔細一看，發現她有著很深的黑眼圈。
所以才會說是「剛才」嗎？看來她也很好勝呢。
「……這裏。」
柚子指著的畫麵上，是從輸入框抽取出來的輸入者名簿。這些就是曾經與月光商人交易的買家嗎？
數量出乎意料地沒有很多，大約隻有十個人左右。
仔細想想，打算召喚惡魔的人應該不會太多。再加上是否與月光商人保持聯係並出錢購買，又會是另外一迴事。
相信會花錢的買家，應該就隻有其中兩、三位而已。
當然買家也不會輸入本名，隻會輸入網路id與信箱網址而已。
柚子就是利用這些信箱網址查出當事人的本名。
雖然有些人在犯罪時會使用臨時帳號，也就是所謂的「分身帳號」，不過裏麵也有直接使用學校帳號的脫線鬼。
但是在這類脫線鬼的名單裏，卻出現了一個我熟悉的名字。
—櫻井猛。
「不會吧……？」
為何他會跟月光商人有來往呢？
不對，這個疑問根本不必思考也知道答案。
就是為了報仇。
向誰報仇呢？
那當然是——雪伽。
咦，不過對方下手的目標是我吧？
因此不是櫻井嗎？既然如此，又會是誰呢？
「花村在嗎？」
教室的門再次被打開，走進來的人是——
「櫻井……同學？」
他是個身高與鮑伯差不多、英氣非凡的男子。
但是他今天的神情卻蒙上一層陰影。
他伴隨拐杖的叩叩聲走進教室，在來到我們的麵前時，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更加哀傷。
「有、有什麽事嗎？櫻井同學。」
柚子慌慌張張地關上電腦。畢竟若是被櫻井看見裏麵的內容，天曉得他會說些什麽。
櫻井沒有將我們慌張的模樣放在心上，反而直接將拐杖給扔到一旁。
「！？」
接著，他居然很慎重地當場下跪磕頭。
「抱歉！花村！」
麵對櫻井彷佛武士般氣勢凜然地下跪磕頭，我們全都驚訝到說不出話來。
接下來他就暫時維持這個姿勢沉默不語。是在等我迴應嗎？
「那、那個，這是怎麽迴事？」
「昨天……你在戰鬥測驗上遭人狙擊吧？那其實是我做的！」
果然就是他啊。
柚子電腦上的內容沒有一絲虛假。犯人就是櫻井。
「嗯，汝就從實招來吧。」
卡古拉一屁股坐在下跪磕頭的櫻井背上。即便我揮手驅趕，她也不為所動。
「在被雪伽同學打傷的那天，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明明在戰鬥中受傷是十分常見的事，但是一想到自己的成績與同伴們接下來的狀況，心中的怨恨就不斷加深！」
「所以汝才會向月光商人購買惡魔嗎？」
「……！」
在提到這個名字之後，櫻井把臉抬了起來。卡古拉也從他的背上跳下來，重新迴到桌上。
「沒錯——當我點進留言板上的連結後，發現裏麵確實有在販賣惡魔。但是因為價格高到令我有些猶豫，對方就表示有『試用版』。」
「試用版？」
「就是那個狙擊。契約內容是惡魔狙擊手會射出一發威力較弱的子彈。」
假如當時的惡魔是使出全力開槍狙擊，我現在應該已經死了吧。
若是更為優秀的惡魔狙擊手，應當能夠發射出速度更快的子彈。
「但是為何要針對我呢？」
明明他怨恨的對象是雪伽吧。
「那是因為……縱使變成這樣，我還是無法攻擊雪伽同學。因為是試用版，想說你應該即使被射中也不會死……」
這個判斷很正確。
如果當初是雪伽遭到狙擊，我現在應該會火大到不知做出什麽事情來。
由於我有保護自己的盾牌，半吊子的攻擊根本打不倒我，因此可說是拿來測試威力的最佳人選。
「在見識過惡魔狙擊手的威力之後，我開始感到害怕……因為如果目標不是你的話，當事人說不定會受重傷吧？明明我就讀a班，卻怕得整晚不斷發抖……我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對於力量感到害怕。」
櫻井的堅強之處，在於即使內心快輸給怨恨時，依然能夠冷靜判斷事情。如果他當初能多堅持一點，很可能就不會發生這起悲劇了。
「請你原諒我！花村！我真的是太卑鄙了！」
櫻井再一次向我磕頭。
「我不光隻是惱羞成怒，居然還去召喚惡魔！這種行為是最差勁的！」
「櫻井同學……」
「是我錯了！真的是很抱歉！」
我還是初次見識到一個大男人像這樣跟人磕頭謝罪。這可不是什麽看了會令人開心的事情。
但是櫻井渾身散發著真摯的歉意。他是打從心底對於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恥，並且向我道歉。他一切的舉動都是真心誠意，和那些膚淺的道歉不同。
「櫻井同學。」
我抓著他的肩膀，讓他把頭抬起來。
「我接受你的道歉，所以快把頭抬起來吧。」
「花村……」
「謝謝你沒有攻擊雪伽，光是這樣對我來說就已經很足夠了。」
「我……！」
櫻井的語氣聽起來很痛苦，彷佛快要哭了出來。
「我也一樣很對不起！」
雪伽也當場低頭致歉。
「我也沒有顧慮到櫻井同學的感受！」
「雪伽同學……」
櫻井維持跪坐的姿勢看向雪伽。
「不必在意我。反倒是雪伽同學——」
當他正準備開口把話說下去時，教室的門又被推開了。
門口站著數名配戴臂章的學生。
「我們已經聽說了。」
領頭的是昨天那位冷酷無情的男子。
他一邊撥弄著瀏海，一邊大搖大擺地走進來。
「櫻井猛，我們以風紀委員之名逮捕你。」
接著他對站在身後的其他風紀委員發號施令。
數名男子隨之包圍櫻井，當場將櫻井壓製在地。
「唔！」
看他們使出有如警方慣用的擒拿術，我們紛紛發出驚唿。這樣簡直是把櫻井當成罪犯在對待吧？
「櫻井同學！」
當我準備靠上前去時，那名男子便擋在麵前。
「你想幹嘛，惡魔使？」
「他可是有傷在身！快點讓開！那個——」
「我叫做千手院，風紀委員兼s二年級代表的千手院修。當然你不必記住也無所謂。」
「那麽，千手院同學，麻煩請放開他，看他的樣子也知道，他根本無力反抗吧。」
「哼，你憑什麽命令我？」
「我才想問你，你憑什麽露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我從一開始就注意到了。在身為「法王」的雅麵前，他的態度很明顯跟現在不一樣。像這種彷佛鄙視身邊其他同學的態度，即使不是我也會感到火大吧。
「我身為風紀委員，有權力取締違反校規的學生。學校自治能夠培育學生的自主性，對於擾亂風紀之事就要予以製止。」
「就算是這樣！」
「還是你想怎樣？縱容惡魔使去犯罪也無所謂嗎？」
千手院低頭俯視著被壓製在地的櫻井。眼神就像看著螻蟻般十分輕蔑。
「我沒有這個意思……但是他……」
「你說這個雜碎怎樣？」
千手院一腳踢向櫻井的臉。
「唔！」
「櫻井同學！」
明明大家都一樣是學生，為何要做到這種地步？
鮑伯因為千手院的態度，當場從座位上起身，周圍的風紀委員也隨之開始騷動。
先不提我自己，若是鮑伯采取行動的話，事情將會一發不可收拾。
「有什麽好訝異的？這是退魔士的工作吧？」
配合千手院的笑聲，風紀委員們也紛紛表示同意。
「我們得先一步鏟除邪惡的嫩芽。如此一來，也能夠將有可能發生的犯罪防範於未然。這不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嗎？」
「不對」
「有什麽不對？啊～因為你是惡魔使，所以不明白退魔士的工作嗎？」
麵對千手院的嘲笑，我正色駁斥道：
「你的所作所為根本不是退魔士的工作。」
「什麽？」
「逮捕惡魔使並不代表事情就已經結束，你做的一切就隻是暴力而已。」
「暴力有哪裏不好？惡魔與惡魔使都是應該根絕的雜碎吧？」
「假如你連這點都不懂的話，你也一樣是雜碎！」
「……你這個惡魔使很有種嘛。」
千手院將手伸入製服內，裏麵應該放著手機吧。而且為了避免讓我們看見魔法陣，他直接隔著衣服進行操作。
「這是來自風紀委員的警告。假使你再繼續包庇這名惡魔使的話，就視為同罪一起逮捕。」
「……！」
現場氣氛已經兇險到無法迴頭了。
雪伽、鮑伯與抽子分別都被兩名風紀委員給包圍住。
我原先並不打算將他們卷入其中。
「我再說一次，惡魔使花村月鬥。惡魔使是令人唾棄的存在。像這類輸給自我欲望的雜碎，沒資格以人類自居。」
我不再看著千手院，而是開始環顧周圍。x班的同伴們，每個人都露出一樣的神情。
——真的是很抱歉。
「也容許我說句話，千手院同學。退魔士並非是傷害他人的職業。無法拯救他人的退魔士，根本就隻是惡魔！」
「臭小子……！」
千手院開始操作懷裏的手機。
但是有個人的動作比他更快。
「通通不準動！」
雪伽威風凜凜地大喊出聲。在場所有人都看向她。
「誰敢再動……我就開槍！」
她手中正握著一把黑槍。
但是雪伽看起來似乎無法輕易射中目標。其中的證據，就是她的手不斷顫抖著。槍身也因此跟著微微搖晃。
但是千手院沒有注意到這點。沒錯，槍也能用來威脅對手。
「明明現在並非是測驗期間，你居然打算用惡魔武器攻擊學生嗎？」
雖然千手院以挑釁的語氣如此說著，但是他伸入懷裏的手已經停下動作。
「所以我才受不了惡魔使……為了自己的欲望，居然不惜去利用惡魔，並且毫不在意地傷害其他人。」
千手院出言大肆批判。
風紀委員們則是以看見邪惡化身般的眼神盯著我們。
但是我依然沒有退縮。
就算被人視為邪惡的存在，我也要貫徹自己的信念。
正當我準備開口反駁時——
卻有一股聲音搶先傳了過來。
「你們……又有多瞭解惡魔使了！」
是銀河。
他應該是趁亂跑進教室裏吧。
他的表情——顯得很憤怒。
平時總是露出輕浮笑容的銀河，現在卻露出任誰看了都明白正在生氣的表情，直直朝著千手院逼近。
「惡魔使又怎麽了？」
「你們可曾想像過召喚惡魔的人是抱持怎樣的心情！？任誰都會想要憑著自己的雙手去實現欲望！迴答我！你們能夠瞭解無論怎麽做都無法如願時，最後決定去召喚惡魔的人又是有著怎樣的心情嗎！？」
銀河在怒吼的同時，將臉緊緊貼在千手院的麵前。
究竟是什麽事令銀河這麽生氣呢？雖然總覺得他對於惡魔使，似乎有著不同於一般人的感受——
「哼，像那種惡魔使的心情……」
「所以你不懂嗎？喔——」
這次傳來了渚的聲音。
她到底是什麽時候跑進來的？而且還以任何人都看不清楚的速度移動到千手院身旁，正拿著天使短刀架住他。
「就像警方若是不懂犯罪者的心態，就無法進行搜查吧——？退魔士也一樣，假如沒有先瞭解惡魔的心情，也就無法看穿它們的行為模式不是嗎？」
「唔……」
被槍、短刀以及辛辣的言詞給包夾，千手院當場再也說不出話來。
「嗬嗬，瞧汝連這點程度的心理要素也不懂，居然還有臉表現得那麽拽。」
不知是否因為渚的態度挑起興致，卡古拉也跟著開口了。
「就是說啊，你還自稱為精英份子，簡直是令人有夠傻眼。再說，把惡魔使壓製在地就當成已經逮捕好了，這也同樣是不及格的行為。若是對方狗急跳牆進行高速召喚，到時你打算怎麽辦呀？」
「所謂半瓶水響叮當莫過於此，隻敢對人類大放厥詞，但是對於身為惡魔的吾輩，卻是連正眼都不敢瞧一下！哇哈哈哈哈！」
明明兩人平時的交情那麽差，為何唯獨這種時候就默契十足呢？
「住口——！」
縱使被人威脅，千手院依然展開行動。當他以手指操控懷裏的手機時，他身上製服開始發出光芒，並且從中傳出高速的咒語詠唱聲。
「二年s班千手院修根據刻咒法第四條與七星降靈學園校規特例，召喚拘束型天使——」
「到此為止！」
教室的門被人一把推開。今早的訪客怎麽特別多呢？
走入教室的是一位精英。
「法、『法王』……！」
「立刻放開那個人！」
風紀委員全都沒有動作。似乎是因為來了一個比千手院更高階的人，導致他們不知該聽從誰的命令。
「你們在做什麽？快點照辦！」
「啊、是！」
壓製櫻井的風紀委員們立刻同時退開。
此時，能夠明顯看出是由誰在支配現場。
身為「法王」的雅喝止部下後，對於呆愣在旁的千手院則是完全不加理會，直接扶起還倒在地上的櫻井。
「站得起來嗎？」
「啊、是。」
「你的所作所為仍屬犯罪，不過你依然能夠保有自身榮譽。有辦法直接前往學生輔導室報到嗎？」
「是……」
櫻井撐著拐杖從地上起身，並且向雅低頭鞠躬。
「真的很抱歉，花村。」
接著又再一次向我鞠躬。
當現場迴複平靜後，雅才像是突然想到般，轉身看向千手院。
「千手院，熱心執行職務是很好，不過如果失去學生的信賴，將會一事無成。雖然敵人有可能就在學生之中，但並非所有學生都是敵人。」
「……真的很對不起。」
千手院在麵對雅時，態度瞬間收斂很多。
渚與卡古拉則是一臉賊笑地看著這樣的千手院。
「……x班。」
但是千手院那充滿憎恨的眼神，直直地盯著我一個人。不知是憎恨我身為x班的班長，或是憎恨我的惡魔使身分。
「假使還想找碴的話，我很樂意奉陪到底。不過要堂堂正正打一場。」
「？」
「今天的戰鬥測驗將是我們兩方交手。」
「咦咦！？」
「你不知道嗎？我們班上的禦前崎看起來似乎很期待。看來抱有敵對意識的就隻有我方嗎？」
雖然是沒有這麽想，不過我完全忘了這檔事。由於昨天遭人狙擊又遭受襲擊，因此無暇去顧慮這部分。
「你就走著瞧吧。究竟誰才有資格成為退魔士，就以這場比賽來一分高下。」
千手院做出開戰宣言後，隨即走出教室。至於他帶來的部下們則沒有追上去，一直跟在雅的身後。
「那麽，我也走了。」
櫻井舉起一隻手道別，轉身準備步出教室。
如果運氣好的話隻會停學，但是搞不好也可能會被退學。為了避免演變成這種情況，我打算去跟教師商量，不過這件事所造成的傷害卻永遠無法抹滅。
「等等，櫻井同學！」
「嗯？」
「最後告訴我一件事，你做的事情就隻有狙擊而已嗎？」
「咦？是啊。」
「這樣啊，謝啦。」
「嗯，你今天的測驗也加油喔。」
當櫻井走出教室後，雅與風紀委員們也跟著離開。
此時終於傳來上課的鍾聲。
感覺上體內已經累積了一整天的疲勞。不過今天才正要開始而已。
沒錯，整件事仍然尚未結束。
＊
班會結束後，我們開始進行針對s班的戰術討論。
雖然牧原老師也一起參與討論——
「就算你們是在最佳狀態下進行比賽，勝算也隻有兩成左右吧。」
——卻給出了十分坦白的評估。
雖然我們不想輸掉比賽的心情不亞於s班，但也很清楚雙方的實力差距相當懸殊。
隻是我們說什麽都不能逃避。
牧原老師先行離開教室，接著也來到了我們得前往戰鬥區域的時間。
「小雪，對不起喔。」
當我們在準備時，渚忽然開口道歉。
「咦？」
「我從前天起說了許多過分的話，但是完全沒有想要指責小雪的意思，單純隻是因為自己很討厭惡魔而已。」
「不會的，渚一點錯都沒有。」
雪伽露出開朗的表情。光是能夠拔槍，並不代表命中率也已經複原了。不過就算如此，雪伽依然抱持樂觀的態度。
「吶，可以問個問題嗎？渚有因為退魔士的工作而煩惱過嗎？」
「當然有囉。」
渚說出了這樣的答案。
「老實說我並不想攻擊惡魔使。因為對方也一樣是人類啊。」
「不過渚還是很努力完成工作吧。」
「嗯，因為我不喜歡輸。而且我說什麽也不想看見無辜的人遭到傷害。」
「我也一樣喔。所以即使身為惡魔使，我還是想去拯救其他人！」
「隻要小雪有心去做，就會比自家哥哥更積極呢～」
她們之間的氣氛感覺真融洽。真高興能夠看見她們重修舊好。咦，仔細想想，她們兩人原本就沒有吵架吧。
真要說來，渚打從一開始就隻有討厭卡古拉而已。
「話說迴來——」
至於卡古拉目前則是化身成少女的模樣，將我跟雪伽的製服內襯折疊整齊。雖然是穿著製服參加戰鬥測驗，但是如果不先換件內衣的話，汗味會真的很重。
「你這家夥明明是惡魔，為何會站在惡魔使這邊呢？」
「嗯？」
「雖然我擔任退魔士的時間沒有很久，不過大多案件都是惡魔使不由分說地使喚惡魔，惡魔也隻是為求效率才完成使命。反觀你嘛，該怎麽說呢？感覺是基於興趣才在做這些事耶。」
「這也是莫可奈何啊，吾輩有一半是由生活支援用天使卡希兒所構成的，導致吾輩的興趣就是做家事。」
「就這樣而已？」
「……嗯～」
卡古拉陷入沉思。
「換言之，渚認為理由不光隻有這樣而已？」
「……嗯，雖然也沒什麽根據啦。」
「這樣啊。」
卡古拉維持著少女的外型點了點頭。
當她摺好衣服擺在桌上後，輕輕地歎了口氣。
「有可能是基於——很久以前的記憶吧。」
卡古拉的過去——正確說來是另一半關於亞巴頓的記憶尚未厘清。聽說是在與卡希兒融合時喪失的。
但是依照認識卡古拉的惡魔曾經說過的話來推斷，似乎與我們的雙親有關。
若是她以敵對的身分與雙親交手過，就不可能會露出那麽懷念過去的眼神。
卡古拉與我們的父母，究竟有著怎樣的關係呢？
無論是誰都好，真想見見知道此事的人。
「其實啊，吾輩也覺得事情沒那麽單純。」
「什麽意思？」
「渚，那和汝憎恨惡魔的理由有關。」
「…………」
麵對卡古拉的這句話，渚忽然陷入沉默。
「既然汝擁有如此高超的實力，就算不從事退魔士這種工作也行吧。比方說一如先前所言成為偶像，也能夠成為職業運動選手。但是汝輩卻刻意挑選死亡率最高的退魔士這項職業。」
「……那是因為……」
渚沒有否認。
「內情肯定不單純吧，或是有強迫症？」
「等等！卡古拉！不要說了！」
雪伽像是護著渚般，一把抓住卡古拉的身體。
渚沒有理會輕鬆被人抱起的卡古拉，以平靜的語氣開口迴答。
「……因為如果不成為退魔士，我會沒辦法活下去。」
這句話，沉重到遠超乎我們的想像。
不是想要成為退魔士，也不是非得成為退魔士。
而是會沒辦法活下去——
「渚，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不告訴你。」
「小氣鬼。」
「……因為我不想被大家討厭。」
意思是她討厭惡魔的理由會被人嫌惡嗎？
當我歪著頭感到疑惑時——
「不會有人討厭你的！因為你既可愛又正直，不隻實力高超，還很漂亮呀！」
「小雪……」
麵對從坦白說出心底話的雪伽，渚顯得很迷惘。
「抱歉，等我再過段時間整理好心情後，再告訴你們。」
聽完這句話，我們也就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
「對不起喔，哥哥，都怪我準備得太慢了。」
「不會，你別在意。反正還有時間。」
等大家都朝著戰鬥區域走去時，我跟雪伽才從教室裏走出來。雪伽直到最後的最後都在調整準心，導致其他準備都跟著延後。
「不過還真虧汝會注意到呢，雪伽。」
「耶嘿嘿，就隻是忽然想到而已啦。」
我的書包裏傳來了卡古拉的聲音。
雪伽會調整準心是有原因的。
其實是她忽然想到自己會射不準目標，搞不好是因為槍本身也有問題。
卡古拉的武器不同於外型都已固定的天使武器，它會隨著魔力產生變化。因此雪伽覺得當自己的內心產生動搖時，具現化而成的槍身應該也會受到影響。
結果一如雪伽的預測，槍身出現了扭曲。
雖然製造武器的魔力是來自於卡古拉，不過維持卡古拉的原始魔力卻是來自於我們兄妹。
會造成影響可說是理所當然。
反過來說，隻要注入更強大的意念，就會產生出比平常更強力的武器。
「我們快走吧。」
雖然自己剛才說過還有時間，不過卻也已經十分緊迫。得快點趕到戰鬥區域才行。
而且對抗s班的這場比賽，直到最後都不能有任何疏忽。
我在心中想著這些事的同時，已經奔出校舍，來到了戶外通道。今天的戰鬥區域位在森林裏。占地遼闊的校園別說是森林，就連池塘都有。而且還存在著洞窟等各式各樣的戰場供人練習。
我們朝著森林戰鬥區域前進，經過設有校舍、測驗場等的校舍大樓。在穿出校舍大樓後，就是通往遼闊空地的直線道路。
這條有時會有接駁公車通過的漫長道路上，出現了一道人影。
周圍滿是沒有修剪過的草叢。四處留有訓練過後的痕跡，足以讓人窺見曾經在此地戰鬥之人的身手。
「美登裏……？」
確實如同雪伽所言，站在前方的人正是片倉美登裏。
她一個人站在道路的正中央。
當我準備靠近她時，有人拉住了我的袖子。
是卡古拉伸出前腳在摸我。
「——有氣味。」
「咦？」
即使不問那是什麽氣味，我大致上也能夠猜得出來。
因為美登裏的模樣看起來很不對勁。
「…………為什麽……」
美登裏低著頭如此低語。
「為什麽櫻井同學落得這種處分……？」
「美登裏……？」
但是我們也不能避開她繼續向前走去。
「明明櫻井同學沒做什麽壞事。要不是你在測驗中害他骨折，我們現在就會一如往常繼續打贏比賽了……」
「……！」
美登裏依然低著頭，但卻靜靜地露出充滿怨恨的眼神瞪著雪伽。
而且她渾身充滿黏稠的負麵氣息，彷佛要將我們包覆於其中。
「吶，雪伽為何要打傷櫻井同學呢？因為他曾經向你告白過嗎？覺得他很煩嗎？但是也不必奪走他的未來吧？他已經有我了，再也與你無關不是嗎？為何要像這樣拆散我們呢？你就這麽討厭我嗎？」
唉～果然不出我所料。
當我聽說她與櫻井同學交往時，就已經考慮過最壞的情況。
「你很想替櫻井同學報仇對吧。」
自己的心上人被打傷，任誰都會動怒。
不過就算理由很正當，內心也不能接受這種事情。
「櫻井同學今早還被逮捕……明明他都道歉了……是真心在道歉……」
「美登裏！」
在聽見雪伽大聲的唿喚後，美登裏終於把臉抬了起來。
那雙哭紅的雙眼，現在看起來卻莫名恐怖。
「雪伽……把櫻井同學……還給我……把他還給我啦。」
美登裏的手開始伸長。
「快退後！」
是卡古拉的聲音。
雪伽向後方跳去。
銳爪劃出一道軌跡掃過該處。
「那是……！」
美登裏的右手開始膨脹。
變得又大又粗，並且長滿體毛，簡直就像是——
「美登裏，你這是——」
「不要看我～！」
美登裏用手遮臉，當場蹲了下來。
果然，她的身體遭到侵蝕了。
我就覺得整件事都太可疑了。櫻井表示他隻有讓惡魔用槍狙擊我。在那種狀況下，我實在不覺得他會撒謊。
換言之，我們在超商的歸途上遭到襲擊一事，是出自於別人之手。
「櫻井同學知道這件事嗎？」
「不知道！他不知情～！」
美登裏慌亂地甩著頭發大喊出聲。
「原本不該是這樣的！因為我發現櫻井同學一臉鐵青地看著手機，我基於好奇，也湊上去看看……」
「結果是來自月光商人的簡訊吧。」
「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是真的！」
她應該是簽下了「憑依」的契約吧。
就像讓天使憑依在身上一樣，也能夠讓惡魔的力量注入自己體內。但是這跟有資料可循的天使不一樣，因為這麽做就像是讓未知的存在進入體內，所以風險也會高出很多。
對方真的有跟美登裏仔細說明過這部分嗎？
不，應該是沒有吧。畢竟本人都表示不知為何會變成這樣。
「我隻是想讓雪伽也體會重要的人受到傷害的痛苦！並且也認為你是個惡魔使，卻還敢那麽囂張！但是我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美登裏的身體逐漸產生變化。
不光是手臂，肩膀也開始膨脹，雙腳則跟著腫脹。美登裏像是拚命想製止般，緊緊抱著自己的身體。
「不要……我受夠了～……」
「美登裏——」
雪伽靠近神情痛苦的美登裏。手上沒有攜帶任何武器。
我將卡古拉從書包裏抱出來，並且在手上製造出盾牌。
為的就是萬一雪伽發生危險時，能夠立刻上前救人。
「對不起喔。看見心上人受到傷害，你想必很難受吧。」
雪伽溫柔地抱住身體逐漸變成惡魔的美登裏。
「雪伽～……！」
「對不起，是我害櫻井同學受傷，也連帶傷了你，但是我卻隻顧慮到自己，沒有去注意身邊的人。」
雪伽的語氣與神情痛苦的美登裏不同，聽起來很平靜。
因為比起恐懼與悲傷，她的內心有了更重大的發現。
這應該就是卡古拉所說的「付諸實行」。
對於需要拯救的人，退魔士會有何感受？
麵對受憎恨所支配的敵人，退魔士應該怎麽做？
「但是我也很喜歡美登裏，不想再讓你受到傷害。」
「……雪伽……我～……」
美登裏哭著抱住雪伽。
沒錯，如同她所說的，人心不光隻有一麵而已。
縱使誤入歧途，也不表示此人的內心隻充滿邪惡。而是善意與惡意有如天秤般，在心中搖擺不定。
退魔士的工作並非是摧毀這座天秤。
真正的職責是盡可能讓天枰偏向善意的一邊。
「啊～～…………啊～……！」
美登裏的身體已經被體毛給覆蓋住了。外表看起來與昨晚遇到的人獸型惡魔一模一樣。
這隻惡魔主動遠離雪伽身邊。
她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想避免傷害朋友吧。
被推開的雪伽則是向後退了一步，看著自己的朋友。
「不要緊的！」
這是我曾經說過無數次的一句話，這次則是由雪伽大聲地喊了出來。
「我會拯救美登裏！無論是惡魔或痛苦的心情，我一定會全部幫你趕跑的，隻要再等我一下就好！」
雪伽其實應該感到很害怕。
因為她與以體力見長的人獸型惡魔，隻相距不到一公尺而已。
但是她依然沒有退縮，臉上維持著笑容。
「………………救……救我…………」
美登裏的聲音聽起來虛弱到快要讓人聽不清楚。
雪伽微微地點了點頭，將雙手向前伸去。
卡古拉的身體爆發出魔力，化成一道黑霧纏繞在雪伽的身上。
那陣黑霧最終變化成一把巨大的槍枝，讓雪伽以雙手握住。
那不是步槍或手槍，而是一把十分巨大的格林機槍。
「我一定會——拯救你的！」
雪伽將自己所有的意誌都化為子彈，並且扣下扳機。
惡魔與槍口，兩股咆哮正麵衝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