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喚事故發生後，我們就完全被晾在一邊。
老師們就是為了避免這類意外發生，所以全程在旁緊迫盯人，也多虧如此，老師們很快就采取了行動。他們全都集合在講堂中的其中一個圓形（一共有六個）旁邊，開始討論接下來的應對方針。其他的學生則利用剩下的五個圓形，繼續依序進行考試。
而我和雪伽（似乎是）引發事件的罪魁禍首，我們抱著膝蓋坐在魔法陣前，等待老師們的指示。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老師們究竟又在討論些什麽？我們完全是一頭霧水。雖然隱約察覺到我和雪伽引起了了不得的大事，不過還真的不明白這件事情到底有多嚴重。
「哥哥，怎麽辦……」
雪伽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揪著我的製服衣角。
「沒事的。」
我這句話說了好幾次，但其實我也沒有自信。
「可是我們不小心召喚出惡魔了耶？不是天使……是惡魔耶？」
雪伽之所以對惡魔召喚這麽敏感，理由其實很簡單，因為那是違法的。
在遵照國家許可的步驟進行召喚時，原則上隻能召喚天使。沒有證照或是沒有遵循正規步驟進行的惡魔召喚是重罪，最重有可能會判處死刑。
「你們在這方麵可以放心。」
說話的人是一位站在旁邊披著鬥篷、蓄著白胡子的老師，他的那身裝束看起來就像是魔法師一樣。聽說老師還在前線時，是一個技藝高強的好手，而對我們來說，他則是一位溫柔的老師，就像一位老爺爺一樣。
「你們並非蓄意召喚惡魔，現在的狀況是事故導致的。與其說是召喚，現在的狀態更像是惡魔自發性地現身。再說，這是在我們這些教師的督導下發生的事故，所以說，花村兄妹，你們不需要負起責任。」
「太好了……哥哥，太好了！」
雪伽終於又露出了笑容，但是眼前的問題卻完全沒有解決。
「二位兄妹感情好是無妨，不過……」
魔法陣上傳來了其他的聲音。
「汝輩打算將吾輩在此留至何時？」
說話的是黑貓。
這個身分不明的惡魔被關在魔法陣中，直到決定怎麽對待它後，它才能離開那裏。它原本用指甲把半圓形的結界抓得喀哩喀哩作響，不過後來好像放棄了，就這樣倒躺在地麵上。它的動作看起來像小動物一樣，讓人不禁莞爾。
「汝輩召喚了吾輩，但卻如此對待吾輩？近來的年輕人真是不懂禮數。若汝輩召喚出來的不是吾輩這種紳士的話，汝輩早已被噬殺而死！」
「不、不是啊！又不是我們召喚你的！」
雪伽大聲喊冤，但我卻無法開口否定黑貓的說法。就結論來講，唿喚出黑貓的確實是我們。
「汝輩！對惡魔竟敢如此無禮！？」
沒錯，這隻黑貓自稱是惡魔。
我們進行的是天使召喚，絕對不是惡魔召喚。
如果用籠統一點的眼光來看，天使和惡魔都算是一種「幻獸種」。在種類多如繁星的幻獸種中，隻有天使是數量極少的人類盟友。天使的樣貌看起來沒有生命，而且僅有象征性的形體，但通常都相當美麗。
然而這隻黑貓不管怎麽看都是惡魔。
它不像天使那麽安靜，而且最重要的是，它無法離開對付惡魔用的結界中。
「分析結束了。」
一個胖叔叔手上拿著報告用紙，小跑步地跑到我們身旁。他是校長。除了校長以外，還有其他幾名老師。我真的沒想到居然會引起這麽大的事件，必須派出那麽多老師同時參與調查……
「看樣子大概是召喚失敗後，通道門產生了漏洞。召喚天使的通道門產生了相位上的位移，而在附近的惡魔就剛好趁虛而入。」
「附近的惡魔？您是說它嗎？」
雪伽盯著結界中的黑貓。
「你叫什麽名字？」
「吾輩既是亞巴頓，亦是卡希兒。兩者皆為吾輩之身分！」
卡希兒就是雪伽召喚的大天使的名字。
而——亞巴頓。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應該是一隻魔王等級的強大惡魔。
「吾輩不明了！」
黑貓代替我說出想講的話語：
「吾輩全然不明了！不過吾輩愈想愈覺得自己是受害者！姆姆？吾輩究竟是亞巴頓抑或卡希兒？究竟是怎麽迴事！汝輩給吾輩好好地說明一番！」
「也是，惡魔應該也覺得相當混亂吧？」
說完後，校長拿出了一本素描簿。
「我想想……嗯，你先把這兩個圈當成那對花村兄妹用的魔法陣。」
校長在素描簿上畫了兩個圈。
「然後這個魔法陣出了問題。」
他在其中一個魔法陣上打了一個叉。
「接著兩個魔法陣融合在一起……」
校長從兩個圈上各拉出一條線，最後連成一條。
「整個事件就如剛才的描述。」
「嗯……感覺似乎懂了，又似不懂……」
黑貓靈巧地用前腳碰著下巴的位置，陷入了沉思。
「亦即吾輩因事故而受到召喚，並且還產生了融合啊……就像有人打錯的電話，導致家中送來了披薩宅配，且店家帶來的披薩還被扔入了烏龍麵的沾麵醬中一樣……吾輩會如此不愉快亦是理所當然！」
聽黑貓這麽一講，它確實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它莫名其妙地被召喚出來，而且還被迫與其他東西合體，處境還真是可憐。
「如果我們不用處理披薩本身，而是隻需要麵對披薩店的話，那隻要付個錢請對方迴去就能解決了，隻可惜……」
老師也露出相當煩惱的表情。
確實有方法可以強製把天使送迴異界。
然而這隻黑貓卻怎麽樣也不肯迴去屬於自己的地方。
召喚時間早就已經結束了，而老師也施放了遣返術，但黑貓卻沒有消失，依舊留在人類世界。
所以我們也隻能坐著幹瞪眼。
「現在吾輩終於明白自己身上發生何事了。汝輩也站在吾輩的立場想想好不？」
黑貓懶洋洋地躺在地上，嘴上發著牢騷。
「你在講什麽啊……什麽意思？」
雪伽探頭看著黑貓的臉。
「若是遣返成功，汝認為吾輩會就這樣迴去原本屬於吾輩的地方？就算迴到魔界，吾輩是否必須維持這身樣貌？」
「誰會知道那種事啊！」
雪伽依然抓著我的製服，嘴上反駁著。再怎麽樣，我們也不可能有過和惡魔在這麽近距離下對話的經驗，雪伽隻是個普通的女孩子，當然會害怕。
「汝以為吾輩是因為誰才變成如此樣貌？現在吾輩亦分不清楚自己是誰了！這乳臭未幹的小姑娘，快給吾輩負起責任！」
「應該是你害的吧？我是指亞巴頓！」
黑貓一邊把結界搔抓著喀哩喀哩響，一邊抗議著。雖然我搞不清楚它究竟是男是女，不過我認為它的抗議真的非常合情合理。
「……對不起。」
我保持坐在地上的姿勢，對黑貓低下了頭。
「是我的技術不夠成熟，才導致發生這樣的狀況。真的非常抱歉。」
雖然我也覺得很生氣，但是還是必須承認自己的失敗。
「才不是！這不是哥哥的錯！是我搞砸了，所以召喚最後才會出錯的！」
「雪伽，比起你召喚的對象，我想召喚的那個天使難度更高。老師也說過，愈難召喚的對象，召喚時的風險也就愈大，所以……」
「可是，都是我害的，哥哥才會……」
一開始出錯的人確實是雪伽。
不過，我實在必須幫她補救一下。
哥哥本來就應該提攜自己的妹妹，所以這就是我該盡的責任。
「嗯——唔。」
接著，結界中的黑貓張開了眼睛。
「愚蠢的人類們，吾輩突然靈光一現！不過想到的並非解決方法，而是事發原因！」
黑貓仔細地傾聽黑貓的話語。
「吾輩看到那對長得有點不一樣的雙胞胎，忽然想到……恐怕與吾輩有關的一切全都合體了吧！不論是契約內容、魔法陣、咒文……構成吾輩的所有一切都合而為一啦！」
黑貓用前腳指著校長手上拿的素描簿。
「就像在此素描簿上同時印刷兩篇文章一樣，上頭雖然寫著字，但文字全都重疊在一起，自然無法閱讀。」
老師們相當同意黑貓的話語。而我也勉強理解了它的意思。
「也就是說，你甚至算不上普通的惡魔？」
「是也！惡魔與天使融合，讓吾輩成為了超越既往的惡魔！亦即愚蠢的人類們從七十年前開始使用的召喚框架已經拘束不了吾輩啦！哇哈哈哈！」
也不曉得到底有什麽好笑的，黑貓開始發出邪惡的笑聲。
「那麽，意思就是說，無法用處理一般惡魔或天使的方法來處理它嘍……」
老師們麵麵相覷。
既然了解了事發原因，那當然就要進入下一階段的討論了。
「那……我們要拿這隻黑貓怎麽辦呢？」
「如果不能遣返它的話，那剩下能用的方法就不多了。」
「……你們要殺了它嗎？」
雪伽露出畏怯的眼神，開口問道。
我們雖然就是為了鏟除惡魔，所以現在才在這所學園中讀書，不過我們召喚了一隻惡魔，還無緣無故地就要殺掉它，溫柔的雪伽一定受不了這種事的。
「嘿嘿，汝輩還是罷手吧。」
向我們叫囂的黑貓也壯起膽子來了。
「殺害吾輩究竟會有何後果……吾輩可也不清楚喔！最糟者，或許可能會奪走召喚者的所有魔力。那樣一來，汝輩也隻能等死了！」
「怎麽會這樣……」
雪伽垂頭喪氣。
「花村月鬥同學，你有什麽想法呢？」
聽到導師的詢問後，我忽然語塞。
我心中當然也有「殺掉」這個選項。
不管怎麽說，在我麵前的是惡魔。它不是與人類站在同一陣線的天使，它是貨真價實的惡魔。雖然它和天使卡希兒融合了，但精神麵依舊是惡魔亞巴頓。
它本來就是我們應該打倒的人類公敵。
我可以毫不猶豫地殺了它。
然而黑貓所說的風險讓我相當耿耿於懷。如果我們也會因此而一起喪命的話，那我可受不了。
不管怎麽說，我都不希望讓雪伽丟掉性命。
這樣一來，能得到的答案就隻有一個了吧。
「我想要再多調查一下這隻惡魔。隻要知道遣返的方法，我們就可以把它送迴原有的世界，而如果調查結果顯示殺了它也不會有問題的話，那就可以動手殺了它。」
「嗯。」
導師的意見似乎也和我一致，用力地點點頭。
太好了。老師好像並沒有對我們見死不救。
「花村月鬥同學，你還滿能冷靜思考的嘛。」
「……老師過獎了。」
我搖搖頭。
這不是謙虛，而是事實。
我隻是拚命地想一個不會害死雪伽的方法而已。要論創意的豐富程度，以及遇到緊急時刻的冷靜反應，雪伽可是淩駕在我之上。
每次都是雪伽出手幫助我。
「亦即汝輩要暫且『保留』處置方法嘍？」
黑貓離開了結界。明明看起來沒人解除了結界，但它卻輕而易舉地穿過了結界。
「此程度的結界，不過就像肥皂泡泡罷了！汝輩以為吾輩是誰？」
「你是誰？」
「吾輩是——」
既非卡希兒，亦非亞巴頓的特殊個體。
黑貓暫時想了一會兒後，這樣迴答道：
「吾輩為惡魔！」
看樣子，它本人似乎也想不到其他的迴答了。
*
「唉——……好累喔……」
一迴到家，雪伽馬上倒在沙發上。她把書包一扔，把白皙的腿伸到沙發外。我盡可能地不要看向她的所在方向，在桌上放下了自己的書包。
事件後，老師們就叫我們迴家了。
今天的行程就隻有召喚考試。我們在考試中引起了那麽大的事故，所以老師們也很頭痛，不知道該怎麽評斷我們的能力。在這樣的狀況下，我們也束手無策，最後學校也就決定讓我們先離校迴家了。
「哎呀，不必如此沮喪！吾輩可沒想著要把汝輩抓來吃！」
既然黑貓是我們召喚出來的，我們也隻好帶著它一起迴自己家了。不過就算老師沒有下達許可令，黑貓也會擅自跟來吧。
「……！」
雪伽用銳利的眼神瞪了黑貓。
說時遲那時快——
「嗚～～哇！哥哥，好恐怖啦～～！」
雪伽撲抱到我身上。她一邊發抖一邊伸手指著黑貓，看樣子應該是要我把它趕走的意思吧。她這個反應，就像是有蟲子跑到房間時一樣。
「吾輩明明說了，吾輩可不會胡來！」
就連我也很難保持平常心，畢竟我的心中其實也累積了些許不快。
然而我實在非常擔心雪伽，所以也無睱顧及自己的心情了。
「總之……考試辛苦你了。雪伽，你稍微冷靜一點嘛。」
「哥哥，你才應該稍微慌張點吧？惡魔現在闖進我們家了耶？」
雪伽重新在沙發上坐好，然後再次看著黑貓。
「可是黑貓說的也對，如果它想要加害我們的話，那大概早就下手了吧。」
「雪伽，汝兄所言甚是！吾輩再補充一點，汝輩這些召喚者若是有何萬一，說不定對吾輩亦會有所影響。吾輩可不能粗魯行事。」
大概是被我和黑貓說服了吧，雪伽低著頭，不發一語。就算惹她生氣也沒關係，隻要可以因此緩和她內心的恐懼，那就太值得感謝了。
「哇哈哈，這景色倒挺優的嘛！」
黑貓看著窗外，如此表示。
「汝輩從何時開始便住在此處？」
「應該是開始就讀小學以後吧？」
我們所住的這間公寓，距離學校搭公車隻要十分鍾。
國立七星降靈學園位於千葉縣習誌野市的廣大腹地內。那裏原本是自衛隊的駐屯地，不過在二〇〇〇年後，陸上自衛隊縮編，同時也設立了這所學校。簡單來說，比起與外國人交戰，政府大概更希望有人能夠處理掉在國內出沒的惡魔們吧。
而且，學圔的廣大土地非常適合用來召喚。有些天使的大小可與高樓大廈匹敵，也有惡魔會到處散播危險的病毒，為了要捕捉、研究這些幻獸種，擁有廣闊的用地也比較方便。
由於七星降靈學園是所不小的學校，所以附近有很多給學生住的公寓。聽說因為過去曾經有學生出於好玩召喚了惡魔，結果惡魔趁著半夜破壞了整棟學生宿舍，所以學校現在才會沒有學生宿舍。
順便說明一下，我們家的大小是三房一廳一餐廳一廚房，房租是八萬日圓。以兩個人過生活來說，這裏的空間其實根本就足夠過頭了。
「嗯……」
黑貓跳下窗欞後，這次往廚房的地方走去。
「……它害我差點忘了。」
雪伽想起了某件大事，露出煩惱的表情。
「我們的考試結果到底會怎麽樣呀……」
「不但召喚失敗，還附帶多了一隻惡魔，所以……」
學校會根據考試的結果以及本人的誌願，決定學生二年級後會被分入哪一班。當然，不是班級的字母愈前麵就表示成績愈優秀，學校是按照兵科種類進行分班的。
「我有辦法進入a班嗎……」
雪伽的誌願是a班，那是純粹負責戰鬥的班級。希望未來能夠成為降靈士中專門擊退惡魔的退魔士的學生們，都會聚集在這個班級中。
雪伽雖然膽小，不過她的戰鬥技能成績很好。我記得老師還曾經誇獎過她優異的動態視力和器械使用技巧。
補充一下，我想要進入負責支援的b班。在這個班級中，可以學習與降靈士相關的法律，了解如何管理降靈設備，並且學會如何運用這些東西。我一直都覺得既然雪伽要上前線戰鬥，那我希望自己能夠幫上她的忙。
「老師也說了，那個失誤是偶然發生的……所以也沒辦法嘛。」
印象中，我記得老師還特別叮嚀過，這並非召喚失敗引起的副作用，單純就隻是一起事故罷了。雖然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舊事重提，不過我的召喚確實成功了。我深信學校也會諒解這件事情的。
「月鬥所言甚是。煩惱無益。」
耳邊傳來「叩咚」一聲。
我才想著不知道是什麽的聲音，就看到桌上擺了一個杯子。雪伽平時使用的馬克杯中裝滿了牛奶。
「……這是什麽？哥哥，是你倒的嗎？」
「是吾輩。」
黑貓就坐在杯子的側邊。
「喝牛奶可攝取鈣質，幫助穩定交感神經。汝好好冷靜一下。」
「唔——……」
雪伽仍用含恨的眼神看著黑貓。
「汝還在懷疑吾輩？即便如此，吾輩還是會完成契約喔？麵對契約，惡魔可比天使要羅唆多了！」
「契約？」
對了，將領中有所謂的契約。
簡單來說，契約內容會決定天使的用途。我們不能隻是漫無目的地進行召喚，如果沒有明確的目標——比如說要打倒敵人，或者是想要幫助某人的話，那天使就不會采取行動。
「先前雪伽進行召喚時，不也已經進行契約了嗎？她曾命令要召喚出來的東西『用自身的力量幫助召喚者』。」
卡希兒是象征家庭的天使，它主要掌管著生活大小事，它的力量可以確保居家生活的安全。召喚咒文中也有提到「助我等擁有清淨生活之盟友」等等的字句。
也就是說——
「吾輩將會照料汝輩之生活！」
雖然我了解黑貓在說些什麽，可是——
「我無法接受！」
雪伽反駁道，而我也點點頭。
「我們不需要你照顧！惡魔愈是幫助我們，我們隻會愈感到頭痛而已！」
「吾輩有何辦法？契約內容就是如此呀！」
「管他是契約還是什麽東西！惡魔哪有可能有辦法照料別人的生活啊！」
我像是在宣泄情緒般吼道。
如果它隻是待在我們身邊，那也就算了。
但是它居然要照料我們的生活？我們根本就不需要啊。
「汝輩竟敢出此狂言！汝輩難道不信任吾輩的手藝！？」
「我不是這個意思！」
「好啊！既然如此，那就讓汝輩好好品嚐一下吾輩的力量！」
說完後，黑貓完全不聽我們的阻攔，跳下桌子走向廚房。
「啊，等一下啦！」
我還來不及站起來，就已經聽到它打開冰箱的聲音了。
「真是個好冰箱！吾輩看看……有火腿與蔥！如此一來，隻要在當中加入吾輩自魔界帶來的食材——」
「就跟你說了，你不要自己擅自決定嘛！還有，魔界的食材是什麽東西啊！」
我深怕連廚房都會被它亂搞一通，所以趕緊走向廚房，結果——
黑貓不在那裏。
「咦？」
我四處尋找著黑貓，往下一看。
眼前有一雙小小的腳。
我沿著腳抬起視線——
發現站著一個陌生的女孩。
「你是誰！？」
「哥哥，怎麽了——她是誰！？」
受到驚動跑來探查的雪伽也和我一樣僵在原地。
因為我們根本就不認識眼前的女孩。
她的打扮一身黑，這種打扮好像是叫……歌德蘿莉？總之，一個穿著這種服裝、年紀約十來歲的女孩，現在正在切著蔥。
「汝輩還真的是雙胞胎耶！驚訝時的表情與姿勢完全如出一轍。」
聽到聲音後，我們終於知道眼前的人是誰了。就是那隻黑貓。
「有何好驚訝的？吾輩可是惡魔耶？惡魔能化身為人，本來便是理所當然的吧！」
「也、也對喔……也對。」
惡魔能夠變換樣貌。這是常識。
在正統的戰法之中，退魔士會將召喚來的天使變成武器，而惡魔會變成人類的模樣，說些花言巧語哄騙人，也已經是這個社會的基本認知了。
不過，眼前的女孩看起來真的和一般的人類少女無異。
雖然她身上散發出惡魔的氣息，但和我所知道的惡魔不一樣。
「看來卡希兒的屬性亦混入模樣之中了，都因如此，吾輩才會隻能幻化成這種弱不禁風的姑娘模樣。」
原來天使和惡魔融合後，就會變成歌德蘿莉少女嗎？
這一點我是可以接受——可是。
「不管怎麽樣，我也不曉得是不是已經確實完成契約了，所以我來煮飯就好了。」
讓惡魔做飯也就算了，但讓一個看起來隻有國中生年紀的女孩做飯，我就感覺不太好受。看起來好像是我在逼她工作一樣。
「無妨！吾輩就是要做！或者該說，讓吾輩來做！」
然而黑貓已經搶走了菜刀，撇走了視線。
「為、為什麽你要做到這個地步！？」
「吾輩自己亦不明了，但吾輩就是好想做家事！大概是因為吾輩的身體有一半是掌管家事的天使卡席兒吧！」
黑貓一邊拜托我，一邊開始切起火腿。看她這副樣子，我看說什麽她也不願意退讓吧。
「……哥哥，算了啦。你就讓她做飯吧。」
雪伽的發言令我感到相當意外。
「反正我們今天剛考完試，也讓這隻惡魔考試一下好了。」
「咦——……可是……」
「如果她真的做出了美味的餐點，那就表示她合格了。這個主意怎麽樣？」
我想要反駁，不過馬上就了解了雪伽的意圖。
我們暫時無法遣返這隻黑貓，這的確是個不爭的事實。既然如此，試圖多了解她，進而和她建構友好關係，反而是比較正確的做法。
除了恐懼之外，雪伽正以她自己的方式努力克服著各種情緒。
「再說……」
雪伽對我露出微笑。
「哥哥，每次都是你在做飯啊，不是嗎？偶爾你也休息一下嘛！」
「雪伽……」
「啊，不過我還是覺得哥哥做的飯菜最好吃了！哥哥的手藝才不可能輸給這隻黑貓咧！」
人們都說，讓廚師感到最開心的東西，就是顧客們的笑容。我現在覺得自己幸福極了。如果可以的話，我多希望現在馬上為雪伽做她最愛吃的可樂餅，不過今天應該是沒辦法了。
「哇哈哈哈哈哈哈！所以此為對吾輩進行的考試嘍？很好，雪伽，吾輩定能讓汝吃到滿意至極的晚膳！汝就等著細細品味魔界炒飯的美味吧！」
黑貓大概也被激到了吧，她卷起袖子，開始切起蔥末。
「哎呀，此處的調味料還真少。」
在此同時，黑貓的正麵出現了宛如黑色霧靄般的物體。她拿起那個東西，開始用手扯弄著。
「哦，找到啦！加入弄碎後的魔界狂亂蟑螂的翅膀，再加上鹽漬浴血烏賊的眼球，還有——」
「等一下，那是什麽材料！？你快住手啊！」
黑貓正準備從黑色的霧靄中拉出東西，我反射性地抓住了她的手。
從她的手中傳出了有東西正在抽動的觸感。
「哼！門外漢就是愛管事，所以才教人困擾。就算使用人類世界不存在的食材，吾輩也很也清楚她們對人類是否有害！」
「就算這樣，你也不要用些奇怪的東西啊！」
「哎呀！你好吵啊！」
黑貓甩動著拿著菜刀的手想要掙脫，我不禁趕緊往後退。
「汝輩乖乖吃掉吾輩端出的飯菜就對了！此為餐桌上的基本禮節吧！」
既然她都說成這樣了，我看我還是選擇退讓會比較好。
「哥哥……我是不是太早讓她考試了？」
「……嗯，好像真的是太早了。」
今天考完試，本來我們預計要在外麵吃飯，好好犒賞自己一番的。
沒想到最後竟然必須吃惡魔親手烹煮的料理……
時間已經快要晚上九點了，但我和雪伽都沒有迴自己的房間，而是一直懶洋洋地在客廳看著電視。雪伽把頭靠在桌上，嘴上發出囈語：
「姑且不論看起來怎樣，至少吃起來真的很美味耶……黑色的炒飯……」
我們生平第一次吃了漆黑的炒飯。
有時候感覺會聽到米飯中發出呻吟聲，不過我還是忍著吃了下去。接著在吃了第一口的瞬間，我和雪伽的表情馬上丕變。
那盤炒飯不隻是可以拿來賣錢，它甚至比我過去吃過的任何一盤炒飯都還美味，而且廚師俐落的手藝都呈現在每一口的品味中。真不愧是惡魔做的料理啊。說真的，它的美味讓開心的情緒壓過了不甘心的感覺。
而那隻黑貓已經打掃完浴室，現在正在為我們清掃房間。雖然我們阻止了她，跟她說這時間用吸塵器不太好，不過她好像說隻需要用惡魔的力量就行了，根本不需要用到吸塵器。雖然我很想看她到底要怎麽打掃，不過我實在吃得太飽，根本動不了。
「不過這樣的話，我們就不得不承認她的手藝了耶——……」
既然都已經提議了，雪伽也隻能不甘心地接受事實。
「反正一開始我們也就沒有其他的選擇，不過，我們之後到底會怎麽樣啊？我們是不是再也沒辦法成為降靈士了？」
我明白雪伽的心情。召喚出那隻黑貓後，不僅是考試，我們在其他方麵都受到了限製。召喚必須使用魔力，而所謂的魔力，就是蓄積在體內的力量之源，進一步說的話，就是牽製住召喚出來的天使的繩索。
為了召喚黑貓，我們現在幾乎用去了所有的魔力。因為這樣，我們已經沒有魔力能夠再召喚其他的天使了。
換句話說，在平安順利遣返黑貓迴去以前，我們再也沒辦法召喚其他東西。
降靈士這個工作需要召喚、命令各式各樣的天使，而我們現在的狀況就降靈士來說，根本就是致命傷。
「哥哥，你從剛才開始就好冷靜喔。」
雪伽發出撒嬌般的咽嗚聲。
「沒有啊。」
「騙人。」
雪伽露出懷疑的眼神，伸手指著我。
「哥哥，其實你也很討厭惡魔吧，對不對！」
我想要反駁，不過還是放棄了。
不過，我現在也不太懂自己的心情。
亞巴頓不是天使。
她是我恨到幾乎想動手宰掉的惡魔。
雖然天使與惡魔的外表類似，但他們之間還是有無法填補的鴻溝。
「畢竟哥哥想要為爸媽報仇的心情，比我更強烈嘛……」
「……雪伽，我果然還是瞞不過你啊。」
「我最了解和哥哥有關的一切了！」
降靈士又可細分成各種職種，當中有一種就是專門負責擊退惡魔的「退魔士」，而我的父母就是退魔士。
不僅如此，他們還是退魔士中的菁英集團「xxist部隊」的成員。一直到十年前父母在「第七聖戰」喪命為止，他們都是人們口中的英雄，他們操縱各式各樣的天使，打倒了無數的惡魔。我原本想要召喚的權天使亞伯帝爾，也是他們當時數度召喚過的天使。
我和雪伽都在電視上看過父母活躍的身影。
從那時候開始，父母就是我們崇拜的英雄。
然而他們過世以後，討論的聲浪便驟然消失。不隻是媒體，連退魔省的人對他們的名字三緘其口。
不論生前有多出色，一旦喪命，一切就結束了。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用完就丟吧。
為了幫不得誌的父母報仇，我們一直想要當上退魔士。
有時候，我會無法壓抑自己對惡魔的那份負麵情感。
這種時候，唯一的救贖，就是在身旁陪伴我的雪伽。
她是一位開朗活潑的妹妹。每次都是雪伽救了我。
而雪伽也一樣希望能夠打倒惡魔。我想要幫助她，然而我又不希望她遭遇危險，我的內心同時存在著兩種矛盾的情緒。
「不過……說不定也不用那麽悲觀。」
也還有一些值得我們樂觀的因素。
「不要提材料的話，炒飯真的很好吃，不是嗎？那就是卡席兒擁有的『幫助生活的力量』呀！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表示天使的力量勝過了惡魔之力！」
「……也是。」
融合後，到底力量會產生什麽樣的變化，這我們實在不清楚。不過如果他們真的能完美融合的話，那或許邪惡的惡魔真的也有可能會改過自新。
我的心中升起微小的希望，而就在這時候——
「喂，汝輩！快去洗澡呀！」
我的房裏傳來邪惡的笑聲，同時走出了一個身上握著抹布的少女。是那隻黑貓。
「謝、謝謝你……」
我誠懇地開口對她道謝。
就算她是我痛恨的惡魔，她做了好事，我還是要好好表達謝意。或許這是拜父母的教育所賜吧！
「哼哼！吾輩已經說過很多次了，吾輩身上有一半是大天使卡席兒嘛！生活中的各種大小事吾輩都能照料！炊煮、洗衣服、打掃、出門購物——如果有需求的話，吾輩還能侍寢！」
「我、我不需要侍寢！」
「是嗎？汝明明是個健全的高中男生，竟然拒絕侍寢？與吾輩扯上關係的話，可是能讓汝品嚐到連聖人都會墮落的快樂喔！」
黑貓維持女孩的模樣，用纖細的手指撫弄著我的下巴。少女往上盯著我瞧，而她的眼神魅惑得令人恐懼。
「呃……！」
我的背後竄過一陣寒意。一方麵是因為黑貓的手指真的令人很舒服……另一方麵，則是因為我感受到站在背後的雪伽正散發出怒氣。
「哥哥不需要那種東西！你快閃開！」
雪伽抓住女孩的衣領，把她拉開後，說道：
「真的是……麵對惡魔果然不能掉以輕心！」
雪伽發出啪噠啪噠的腳步聲走到浴室門口，打開剛打掃好的浴室門。今天實在累得精疲力盡，我也想趕快洗個澡。
「那我先洗嘍！」
雪伽對我揮揮手，踏入了浴室。
「好，那吾輩繼續掃除月鬥的房間！」
黑貓消失了身影後，對話也就戛然而止，接著我聽到奇妙的聲音。黑貓應該正在打掃我的房間，而房間中正傳來「嘰喀嘰喀」、「咕咻咕咻」的詭異聲響……難道這隻是我的錯覺嗎？就在我腦中想著這些事的時候——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雪伽，怎麽了！？浴室發生——」
我正準備衝向浴室，結果雪伽就自己跑出來了。大概是因為她實在太慌張了吧，浴巾飛到了我的臉上。就在我還來不及拿掉浴巾前，忽然有一股柔軟的觸感緊緊地抱上我的身體。
「哥哥——！好可怕啦——！」
「什、什麽東西！？發生了什麽事！？」
拿下浴巾後，我看到一絲不掛的雪伽正在哭泣。
她的身上沾滿了鮮紅色的液體，液體宛如鮮血般地豔紅，而且還帶有黏性，看起來糊糊稠稠的。雪伽柔嫩的肌膚全都被沾得髒兮兮的，看起來好像被鮮血噴到一樣。
「哦，看樣子她使用了吾輩設置的蓮蓬頭啊！」
黑貓冷不防從我的房裏探出頭來。
心中冒起一股不好的預感，我連忙奔入浴室。
「嗚哇！」
太徹底了。
她徹底地進行了一番不正確的掃除。
「唿哈哈哈哈！汝開心到說不出話來啦！」
該怎麽說呢，整間浴室都變得黑漆漆的。
「既然機會難得，吾輩就幫汝輩改變了一下浴室的布置！首先吾輩把浴缸換成了魔像的嘴，裏頭注滿極為接近處女鮮血的血栓線蟲萃取精華！接著再把蓮蓬頭換成黑虎的臉，洗發精裏麵加入連魔界住民看了都嫉妒的牙蚯蚓黏液——」
黑貓自信滿滿地說著。
「……把浴室恢複原狀。」
我斬釘截鐵地說道。
「汝輩難道不中意？吾輩可是加入了魔界最流行時尚的風格耶！」
「這根本就不符合人類的喜好！」
「這樣洗澡時隨時都能進行黑彌撒耶！？」
「我們才不會做什麽黑彌撒咧！」
這時候，我忽然發現了一件事。
「該不會連我的房間都……！？」
「目前正熱烈改造中……莫非汝也要吾輩把它恢複原狀！？」
「當然！我不需要魔界風格的裝潢布置！」
「唔……這樣那就麻煩了。」
黑貓露出嚴肅的表情，陷入煩惱中。
「吾輩原本原本打算在月鬥的房間就寢，但這樣黑暗的部分會太少，吾輩會睡不著。」
「是說……為什麽你要睡在哥哥的房間啦！」
「當然是為了侍——」
「我不是說過哥哥不需要了嗎！」
雪伽完全忽略我的意見，激動地辯解著。她身上還纏著染成鮮紅色的浴巾。
「那麽，吾輩就來改造雪伽的房間吧！既然是女孩子的房間，就走夢幻少女風布置，用破滅黑豹的毛皮做地毯——」
「我說過了，我不需要改造！而且黑豹地毯一點都不夢幻啦！」
「這樣吾輩到底要在哪布置屬於自己的空間啦！」
「是你自己自作主張要住在這裏的，這種部分你就屈就——」
憤怒的雪伽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麽，她說到一半便改口道：
「欸，惡魔啊，你睡覺時都是維持什麽樣貌啊？是貓的樣子嗎？」
「吾輩獨自就寢時，都是維持獸形。」
「這樣的話，我有個好點子！」
雪伽的態度和剛才完全不一樣，變得相當開朗，她衝進置物用的房間，然後馬上拿著某樣東西跑了迴來，還不停地吸著鼻涕……她應該先穿上衣服才對吧。
「這個怎麽樣！？」
她的手上拿著一個紙箱。
箱子上寫著「卡古拉農圔」，裏麵鋪滿了大量的毛巾。這是去年親戚阿姨送我們桃子時用的箱子，裏麵好像放滿了沒在用的毛巾吧。
「哦……」
少女的身影消失了，她變迴黑貓的型態。黑貓沒有說半句怨言，小小的身體跳入了雪伽手上的紙箱中。
「哦哦！這、這真是太……！」
「果然還是要睡棉被才行嗎……？」
「這個床看起來不怎麽樣，但躺起來卻相當柔軟，舒服極了！這個紙箱的厚度！箱子的大小！如果蓋住開口，還可以遮住光線！堪稱絕品啊！」
雖然人類肯定擠不進去，不過若當作貓咪睡覺的地方，應該算還不錯吧。我沒做過給貓咪睡的床鋪，所以不曉得衡量的基準。
「雪伽，吾輩對汝心懷感激！」
「嗯！」
黑貓和雪伽都開心地笑了。她們大概已經消除心中的芥蒂了吧？姑且不論總是目中無人的黑貓，至少雪伽已經能夠和黑貓正常地進行對話了。說真的，雪伽除了我以外，幾乎沒有其他可以拌嘴吵架的對象。
我反而還有一種遭到冷落的感覺。
「唿哈哈哈哈！如此一來，支配這個家的準備手續都已完成啦！」
雖然時間短暫，不過我也開始明白了。
這隻黑貓惡魔的嘴巴雖然壞，但至少她個性並沒有真的那麽差。
大概是因為她身上混入了天使的關係吧。
還是說——這其實是受到我們家的血脈影響所導致的結果呢？
*
六天的時光飛快地過去了。
召喚考試在春假中舉行，然後校方會在新學期開始前計算好分數。換句話說，今天成績已經算出來了，這是※嶄新學年開始的第一天。（譯注：日本的學期時間和其他地區不太一樣，春假後的四月份開始第一學期，九月份開始第二學期。）
也就是知道校方會如何看待那個事故的日子。
春假中的時光非常和平。雪伽一開始還會抱怨個幾句，不過她一直在以自己的方式測定該與黑貓保持怎麽樣的距離吧。黑貓讓雪伽吃到美味的餐點，又還給她幹淨的房間後，雪伽的牢騷也就減少了。不過她還是相當在意考試的結果，偶爾會對我訴說內心的不滿。
但這一切就要在今天結束了。
我們一如往常地搭上公車，在校門口下車。
從寬廣得驚人的正門可以看見校舍，許多學生臉上掛著對嶄新學校生活的期待與不安，走進校舍中；不論是新生或是升二年級的學生，表情都一樣。
「哇，倒挺不錯的嘛。」
卡古拉在我的頭上低聲說道。
啊，卡古拉指的就是那隻黑貓。因為她睡在印有卡古拉農園字樣的紙箱裏麵，所以我們就叫她卡古拉了。她本人好像也蠻喜歡這個名字的。
「嗯，學校還滿大間的。」
我迴應完後，卡古拉馬上說：
「非也，吾輩說的是遍布在學校外頭的結界。低級惡魔隻要一靠近便會蒸發啦！」
學校針對惡魔設置了許多機關。人們平常不會特別注意到這些東西，不過惡魔對這些機關卻非常敏感。卡古拉能夠毫不在意地穿越結界，我想應該是因為她不是惡魔吧？還是因為她是一隻根本不在乎這類機關的強力惡魔呢？
「哥哥，你看那裏！」
雪伽指著的地方聚集了一群人。
穿堂前的告示牌旁，好像有老師正在發印好的分班表。雖然告示牌上好像也有貼，不過老師這麽做應該是為了避免大家擁擠成一團吧。
「我去拿一張。」
我請雪伽照顧卡古拉，正準備跑向人群處時，忽然聽到有人對我說：
「哦，花村！你的狀況好像滿慘的喔！」
一年級時的同班同學叫住了我。
「什麽？」
「你還沒拿到分班表嗎？那我的給你吧！」
「啊，謝謝你。」
真是太幸運了。在我對同學道謝的時候，雪伽與卡古拉也靠了過來。他們好像也已經聽到剛才那段簡短的對話了？
「很慘是什麽意思啊……？」
我迅速地瀏覽起分班表。※我們的姓氏為「花村」，所以我總是習慣直接從中間以後的座號開始看。（譯注：日本大部分的學校會依照姓氏開頭讀音順序來排座號，花村（hanamura）這個姓氏的開頭音在五十音中排在比較後麵，所以一般來說座號也會比較後麵。）
不過看分班表時其實並不需要特別意識這件事。
紙張的角落處，零零落落地寫了幾個名字。
我們兄妹倆的名字也在那裏。
二年級的基本班級隻有五個，分成a到e班。
然而，我們的名字卻被分到第六個班級。
「x班？」
我不曉得有這個班級，至少到去年為止，學校裏並沒有這個班。
我望向雪伽，發現她張著嘴，疑惑地歪著頭；而我現在也和她露出一樣的表情，擺出相同的姿勢。
剛好就在這個時候，我的眼神對上了正在發分班表的老師。老師好像也注意到我們的視線，快步跑了過來。
「啊，花村兄妹，早啊！」
那是一位男老師，年紀約四十出頭，平常負責教我們降靈術的魔法陣繪製方法。他以前好像是美術老師，後來他的技藝好像得到了校方賞識，所以才會到這裏來教書。
「老師，這個x班是什麽班級啊？」
雪伽一針見血地問道，而老師則毫不避諱地迴答我們說：
「簡單來講，就是校方無法決定你們的班級。」
「什麽？」
「今年有不少這樣的二年級學生……老師們不知道該把這樣的學分配到哪一班，說得明白一點，x班就是一個專為『其他類型』的學生設置的班級。」
「其他類型……」
換句換說，被分入這個班級的學生就是多出來沒人要的學生嘍？
也就是我們根本不適合任何一個班？
「啊，等一下啦！你們兩個不要露出那種表情嘛！」
老師慌慌張張地開口打圓場。
「這隻是單純利用性向測驗分班而已嘛！不是說你們的成績或是品行不好啦！如果你們的表現真的不好的話，那就會直接被留級了嘛！你們召喚出來的那隻黑貓啊，魔力的潛力也很高啊！這方麵是值得肯定的啦！」
這種時候，我們到底該表現出什麽樣的情緒會比較好呢？
我們沒被分入負責戰鬥的a班，也沒進入協助支援的b班。
而是被分到了其他類型學生的專屬班。
「換言之，這表示吾輩不屬於任何地方，吾輩非常特別！這個班級非常適合吾輩呀！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這個笨蛋！笨蛋蠢蛋大傻瓜！卡古拉，都是你害的，事情才會變成這樣啦！」
泫然欲泣的雪伽抓住了卡古拉的尾巴，用力地甩著。
「喂，等等啊，雪伽！吾輩已說過很多次啦，召喚事故全都是汝輩的錯——」
「卡古拉，我討厭死你了啦！」
「喵啊！」
雪伽再加上丟鉛球一樣的旋轉動作把卡古拉扔了出去。離開雪伽手裏的卡古拉畫出了一道完美的拋物線，飛向遠方。
但她不愧是一隻貓，俐落地著地後，豎起尾巴威嚇道：
「喂！月鬥！吾輩要在校內散散步！之後就隨便汝輩好啦！」
「呃、嗯……」
卡古拉就這樣匆忙地逃走了。
雖然我在過去六天的時光中就察覺到了，不過雪伽好像還是很討厭卡古拉，而卡古拉也很厭惡雪伽歇斯底裏的個性。唉，這一點我也很難為啊。雖然她是惡魔，但隻要惹怒了雪伽，那可是任誰都阻止不了她發飆的。
我們的教室位於二年級校舍的二樓，好像她一直以來都存在在那裏一樣。爬上樓梯後，依序可以看到a到e班的教室，而我們的教室就座落在e班的隔壁。
班牌上寫著「x班」兩個大字。
「看起來還滿普通的嘛。」
我呆站在原地，雪伽追過我的身旁，打開了教室的門。
教室內的裝潢布置和其他學校並沒有什麽兩樣。偶爾我會在網路上看看別人對七星降靈學園的評論，而有些人好像覺得我們學校的教室裏麵會掛一些山羊的頭啦、擺些骷髏頭之類的東西，把這裏想像成一所神秘怪異的學園。
雖然這裏是學習降靈術的場所，不過學科課程還是在教室中進行，所以教室裏麵隻需要擺上書桌、椅子、置物櫃就行了，而這個部分學校完全按照一般公立高中的規定。
然而x班的教室有一個明顯和其他教室不同的地方。
桌子很少。一眼望去就數得出——隻有六張。
我們班就隻有六個人嗎？
「哦——！這不是花村兄妹嗎！」
進教室後，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團肌肉。
對方的身材魁梧，起初我還以為是哪一位老師呢。他的身高輕輕鬆鬆應該就超過了一八〇公分吧？他不隻是個子高而已，全身還遍布了宛如鎧甲般的肌肉。他是健美先生吧？不然就是職業摔角選手！
「啊，鮑伯！」
「鮑伯！？」
我忍不住反問雪伽。
「嗯，那是他的綽號。一年級我和他上同一堂美術課。」
「原來如此。」
美術是選修的課程。我當時選了書法課，所以沒機會認識鮑伯這個人。
看雪伽的表情，我馬上就知道鮑伯應該不是個壞人。
「花村家的哥哥，請多指教啊！這個班上男孩子好像不多，我們要好好相處喔！」
「嗯，請多指教！」
鮑伯露出好像會散發光芒的牙齒，和我握了手，一瞬間我有點害怕，不過隻要習慣他的體格，也就不覺得麽樣了。如果他身上沒有肌肉的話，看起來真的是個爽朗明快的好青年。
「不過……為什麽你的綽號會叫做鮑伯啊？」
「哦，因為我念小學的時候啊，不知道是誰講了句『你好有鮑伯的感覺喔』，然後大家就紛紛開始叫我鮑伯啦！我也不曉得為什麽別人那樣講，不過總之，後來這就變成我的固定綽號了——」
看樣子本人好像也不太清楚緣由的樣子。嗯，不過我總覺得好像可以理解。感覺他就算出現在美軍的特殊部隊中也不奇怪。
「對啊，我有點忘了你叫啥名字耶？」
「月鬥，花村月鬥。」
「對啦對啦！月鬥，以後請多指教啦！」
他再次找我握手。我已經習慣大家直接叫我的名字了，不這樣的話，若隻叫姓氏，實在是很難區分到底是在叫我還是在叫我妹妹。
雖然這個班人數不多，不過的確也還是有不錯的人嘛！
這樣一來，未來應該能夠度過快樂的學校生活吧。
……不過，等一下。
鮑伯看起來沒有什麽特別奇怪的地方啊。
那他為什麽會被分入「其他類型」的x班呢？
還有，其他的同學去哪了？
「欸，鮑伯，隻有你一個人嗎？」
「嗯？沒有啊，你自己看那邊——」
我看向鮑伯手指的方向，就發現椅子正在動。
一個女孩手上提著書包。
她的身形削痩，看起來好像風一吹就會斷掉一樣。她留著一頭綿軟蓬鬆的卷俏短發，但她的眼神卻顯得相當銳利。她該不會在生氣吧？她不像是雪伽那樣會大聲嚷嚷地宣泄情緒，而是讓全身上下散發著一股緊繃的冰冷氣息。
「…………唉。」
她看著我們，故意大聲地歎了一口氣。
然後她拎著書包，準備離開教室。
「欸，你要去哪啊？」
鮑伯叫住女孩，而女孩表示：
「……迴家。」
「什麽？」
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如果是的話，那就麻煩雪伽帶她去保健室好了。雖然我這麽想著，但她卻低聲地丟下一句：
「……我討厭吵吵鬧鬧的。蠢死了。」
她完全不看任何人的眼睛，顯露出一股完全拒絕對話的態度。
「咦？我們很吵嗎？對不起喔？」
雪伽不好意思地對她道歉。對方應該隻是在諷剌我們吧，然而雪伽似乎當真了。
我們不知道該做何反應，隻是沉默地閉著嘴。如她所願，現在嘈雜的氣氛消失得無影無蹤。
「……再見。反正我也不會再來上學了。」
女孩把手放上教室門把。
總覺得氣氛好糟——
就在我這麽想的瞬間，教室的門發出哢噠哢噠的聲音，但卻沒有動靜。
「……？」
她對門猛拉了好幾下，但就是打不開。我和雪伽進教室時，也覺得這扇門不太好開。
「哼……」
她加上全身的體重用力地扯著門，但門依舊動也不動。
「怎麽啦怎麽啦，門還是打不開嗎？」
鮑伯站在門前，想要幫忙女孩。我們並不是想要趕走準備早退的她，隻是覺得如果門真的打不開的話，那大家都會很困擾的。
「……你不要……來妨礙我……！」
女孩雖然好像有點害臊，不過還是逼自己氣衝衝地瞪著鮑伯。
她應該原本希望又酷又瀟灑地離開教室吧。現在這種宛如爆笑短劇般的發展，讓我不由得好想笑，不過如果真的笑出來的話，她一定會生氣的。
「就算你這樣講，但如果門打不開的話，我們之後也出不去啊。」
「吵死了……你這個肌肉不倒翁……！」
「是是是，好了啦，你快放手啦。我幫你開啦。」
鮑伯就像是在哄小孩一樣，扯開了女孩放在門把上的手。女孩不發一語，就這麽羞紅著臉呆站在原地。
這在學園中根本就是家常便飯。天使召喚、戰鬥實習等練習會頻繁地造成校舍損壞，所以學校的門窗開閉也常常會出現問題。
「哼……！」
鮑伯鼓起像圓木一樣的手臂，想要打開教室門，但也許是這扇門真的太難開了，門隻是一直發出哢噠聲，但卻怎麽也打不開。我站起來想要幫忙鮑伯，而就在這個時候——
「全班起立！」
門「砰」地一聲開了，一道連猛獸聽了都會僵住身體的聲音響徹了教室，門敞開後帶來的衝擊力，讓走廊那一側的玻璃窗全破了，不僅如此，掛在教室內的畫框也掉了，放掃具的櫃子跟著倒在地上。
剛才還握著門把的鮑伯與女孩更是嚇到震住了身子，而我和雪伽也同樣愣住了。
在大肆破壞後的寂靜中，耳邊傳來了踏著皮鞋的聲響，一名女性教師走了進來。
她……應該是老師吧？至少她手上拿著點名簿。
不過她身上沒有穿著學科專門教師都會穿的套裝，但又沒有披著降靈術老師們會穿的那種鬥篷。
她頭上戴著一頂鴨舌帽，上身穿著一件黑色坦克背心，底下則是一條迷彩軍褲。
這到底——
「召喚！」
嘹亮的聲音響起，我們再次繃緊身體。同時間，從她在點名簿背麵畫的描法陣中，出現了一個呈現t字形，看起來像是積木的天使。
這是利用略式召喚進行的降靈術。我們使用這個方法時，依然把它當成一種正式的術式來使用，至少也要花一分鍾才能完成，但眼前的這位女性卻隻說了一句就成功執行了。
「把門修理好！」
造型生硬的積木形天使聽從她的命令，開始修理脫離門框的教室門。她操控的好像是那種會依附在房子中的天使。
「好啦，那我要點名了！」
這時候才想到這件事情好像有點太晚了，不過這個人居然輕而易舉就打開了連鮑伯都打不開的門。
「一號，大河內銀河！……啥，正在住院啊？」
老師完全看也不看自己召喚出來的天使，自顧自地開始點名。我對她喊的這個學生姓名沒有印象。既然這位同學現在正在住院的話，那我想應該是一位體弱多病的學生吧。一年級時我也沒見過這個人。
「二號，賴川渚……也有事不能出席啊？」
我們班來的人也太少了吧……六個人就有兩個人缺席耶。
「三號，高遠柚子！」
「……有。」
開口迴答的，就是站在門邊一動也不動的女孩。
「聲音太小了！高遠柚子！」
「……有。」
「這麽小聲是怎麽迴事啊！你是少了蛋蛋嗎！高遠柚子！」
「有、有！」
柚子已經快要哭出來了。那雙冰冷的眼眸也早就不知道消失到哪去了。
「很好！下一個，花村雪伽！」
「有！」
「花村月鬥！」
「有！」
我們也反射性地高聲迴應道。我們其實感受到的不是恐懼，而是已經認定「不要反抗這個老師比較好」。
「六號！山田健一！」
「嘿！」
我忍不住心想著「山田健一是誰啊？」，然後就發現原來那是鮑伯的名字。原來他本名叫做山田健一啊……
點完名後，老師把點名簿放下，雙手交叉在身後。
「我是各位的班級導師牧原心！退魔省派遣我來這裏，任務就是負責矯正你們這些廢物！階級為三等降靈士官長！以後要麻煩各位聽從我的命令了！」
三等降靈士官長……那她是軍官嘍？
看她的樣貌與氣質，感覺應該裁二十歲而已吧，這麽年輕就能當上三等上館長，應當有才幹吧。我的父母都是退魔士，所以以前常常聽他們聊起這方麵的知識。
「那麽，現在開始上課！全部的人換上運動服，到運動場集合！限十分鍾內完成動作！」
她隻說了這句話，就精神抖擻地離開了教室。喀喀喀——皮鞋的聲響，不對，是軍靴的聲音漸行漸遠。
「唉……」
等到腳步聲完全消失後，柚子才迴過神來。
「你、你還好吧？呃……高遠同學？」
「……剛剛那是怎麽一迴事啊？」
我湊了過去，這時柚子一邊顫抖著身子，一邊歎著氣。她好像打從心底感到相當畏懼的樣子。當然，我們也和她一樣就是了。
「喂！你們快點換衣服啦！看她那個樣子，如果遲到的話一定會被懲罰的！」
聽到鮑伯的意見後，在場的人全都點點頭。
「高遠同學，那你打算怎麽辦？」
雪伽詢問後，柚子說道：
「……看現在的情勢，我也沒辦法迴家了吧。」
柚子再次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十分鍾後，她會深切地後悔自己的選擇，不過這時候的我們還不曉得前方會有什麽樣的未來。
另外，老師離去時再度被蠻橫地打開的那扇門，這次再也關不起來了。
我們在操場集合，圍著牧原老師排成一圈。
「那麽，現在就來開始上第一堂課。」
牧原老師操作起手上拿的平板電腦，熒幕上亮起光芒，接著投影出大型的魔法陣。
在分班的召喚考試上，我們是直接在地麵上繪製魔法陣，不過實際上與惡魔戰鬥時，講求動作上的迅速；隨著科學與降靈術的發展，召喚等變得更加有係統且簡略化。
當中最具革命性的技術，就是利用電腦輔助進行天使召喚。
原本召喚天使需要相當複雜的程序，過程中必須使用活祭品，而且還得同時由多人發聲詠唱咒文。而現在這些程序都由電腦進行，所以目前已經能以簡單到令人驚訝的方式召喚天使。當然，並不是人人都能輕鬆地完成召喚。
不論借助了多少電腦的力量，終究還是需要人類的魔力，而且也隻有獲得認證的裝置才可以操作咒文、魔法陣。一般的裝置會把這些東西視為bug，把這些程式排除在係統之外。
然而，現在有許多人使用電腦犯下召喚方麵的罪狀，而取締這些犯罪行為，也是降靈士的工作之一。
「根據刻咒法第四條，以牧原心三等降靈士官長之名唿喚格鬥訓練用教材天使。召喚。」
牧原老師語氣平淡地低聲念著，與其說她在詠唱咒文，不如說她更像在背密碼。她的話語透過平板電腦的麥克風紀錄了下來，同時登錄成硬碟內的檔案。需要好幾十個人花費數小時詠唱的咒文聲音檔會自動開啟，傳入魔法陣中。
牧原老師的平板電腦熒幕發出亮光，好幾個宛如魔法盒的物體從中飛躍而出。
那些物體發出白色的光輝，呈現各式各樣不同的形狀。
球形、棒狀、三角錐、凹凸——
物體的表麵像陶器一樣光滑，不論用哪種現代兵器都無法損傷它們的外表。不僅如此，每個物體至少都長達五〇公分以上，但重量比沒有裝東西的寶特瓶還要輕盈。
這些奇妙的物體，正是我們人類最後的堡壘。
從其他世界到地球來的「幻獸種」當中，隻有它們是唯一一種站在人類戰線的種族。
這就是天使。
雖然它們本身並不擁有意誌，但隻要人類有需求，它們就會提供自己的力量。天使的體內潛藏著大量的魔力，而且可以直接把魔力灌注到惡魔當中。
「你們拿一把自己喜歡的武器吧。」
牧原老師開口催促道，但我們四個人都相當猶豫。
「老師……請問這是要做什麽啊？」
鮑伯舉手提問了。
「看到這一幕，你們應該也明白了吧？我要進行戰鬥訓練。」
「什麽都沒準備就馬上進行戰鬥訓練！？」
我打從心底沒想到居然開學第一天就會被迫進行這種訓練。
而且老師居然完全忽略循序漸進的程序，一開始就要我們以實戰形式進行訓練。
「你們的成績……我隻要看校方的學期成績登記資料就會知道了，但實戰技巧的部分，我還是要親眼見識一下，才曉得你們的實力如何。所謂知己知彼，你們和我，都必須知道你們是位在哪個底層的垃圾蟲。」
「哦——！你這混蛋，倒是挺敢講的嘛！」
鮑伯馬上就被牧原老師激到，伸手拿了一個天使。他選擇的天使呈現圓柱狀，和圓木的粗細差不多，看起來甚至有點像一根柱子。
鮑伯拿起那具天使後，天使的形狀產生了變化。天使順應著鮑伯的手出現了握柄，尖端變得愈來愈銳利，變成了一把長劍——不，是那種拿來橫劈猛揮的雙手劍。
沒錯，說到底，天使就是一種武器。它們不過是人類道具的延伸罷了。
過去聖經等書籍中，描述天使像是長著翅膀的人類，而現代把這樣的內容解讀為：可能隻是當時的術士召喚了飛機模型樣貌的天使。
「喝啊！召喚天使耗費的是老師的魔力，所以本大爺就不客氣啦！」
鮑伯高舉雙手劍。
他個子高大，身上又充滿肌肉，所以感覺那種大型武器還滿適合他的。
我一時間這麽認為，不過——
「哎呀呀！」
鮑伯踉蹌了一下，看樣子他可能還不太習慣？
不過既然如此，他為什麽不使用自己擅長的武器呢？
「來吧。如果你可以打到我一下，我就下跪向你道歉求饒。」
牧原老師麵對著鮑伯，她的手上空無一物。
就算訓練用天使的殺傷力很低，赤手空拳對付天使還是非常危險。如果被天使武器正麵劈到的話，身體依然會受傷。
「喝啊啊啊啊啊啊！」
也不曉得鮑伯是不是看出老師不把他放在眼裏，他拿著雙手劍向老師猛攻。
眼看著他巨大的身軀就要撞上牧原老師——
「嗄！？」
我、雪伽和柚子都抬起頭來。
鮑伯飛了起來。
我在網路上看過合氣道的影片，但這是我頭一次看到有人能夠那麽漂亮俐落地把人拋飛。目送著同班同學在天上畫出一道拋物線，我在次把視線轉到牧原老師身上。
「就算是女孩子，我也不會刻意放水。一個一個來太麻煩了，你們三個人一起上吧。」
「……！」
柚子往後退了一步。
以貌取人固然不好，但柚子怎麽看都不像是適合戰鬥的類型。
雪伽雖然身手優秀，但她的體格不如鮑伯。
這樣的話，就隻能由我上了。
我拿起倒在操場上的三角形天使，它原本看起來就像數學老師上課拿的三角尺教具，不過一到我手上後，它就更往外擴展，擋住了我的身體。
「哦？你用盾牌啊？」
我從一年級開始就一直使用這種天使。
天使盾牌雖然主要目的是防止惡魔的攻擊，不過聽說也能夠彈開手槍的子彈。隻要天使的防禦能力無懈可擊的話，理論上似乎也能夠擋住核彈。天使盾牌效果極佳，甚至連警察機動隊目前都采用天使盾牌。
因為我不擅長傷害別人，因此才會使用盾牌。
「不過，你用盾牌能攻擊嗎？」
牧原老師嘲笑道。
沒錯，手上拿著巨大的盾，就無法進行攻擊。
「還、還有我！」
這時候雪伽拿起了十字形的天使。
天使的形狀開始變化，十字的一部分慢慢變長，隨即前方現出孔洞，變成一把大型手槍。雪伽使用槍的技巧，我也有目共睹。不論麵對什麽樣的敵人，她都能射穿對方。
「哦，哥哥負責防守，妹妹進行攻擊，是吧？這個想法確實不錯，不過——」
牧原老師有些疑惑。
「你們采取這樣的隊形，難道不會行動不便嗎？」
雪伽從剛才就一直抓著我的手臂，她一手緊抱著我，另一手拿著槍。在這麽靠近的距離下，我能夠感受到雪伽的體溫與恐懼。
「雪伽，你稍微離我遠一點點。」
「嗚——……哥哥，我比較想要和你待在一起。」
雪伽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我身上，最後她站在舉著盾牌的我的正後方，架好手上的槍。
「你們兄妹感情好我是無所謂啦，不過……」
牧原老師撿起了倒在地麵上的球形天使。
「如果我用這個的話，你們要怎麽應對呢？」
她竟然舉起球形天使，猛力把天使投擲出去。
她的目標不是我們，而是站在遠方的柚子。
「什麽！？」
雪伽馬上把槍指向球形天使，毫不躊躇地發射。
耳邊傳來比真實手槍小一點的開槍聲——利用魔力產生的爆炸作為推進力，將天使魔力具現化形成的子彈發射出去。
子彈命中了球形天使，彈開了它。
雪伽的槍法果然了不起。
我腦中想著這件事，但在不到一秒鍾之間——
「你們太天真啦！敵人當前，居然有人拿著盾卻還敢東張西望！」
牧原老師已經欺到我身邊。我才剛意識到自己的手腕被她抓住，眼前的景象就已經顛倒過來了。
「哥哥！」
我被牧原老師扔飛後，雪伽也被拋了出去。
我們兩個一起飛向天際，同時以背部重重著地。
「好……！？」
痛得我幾乎發不出聲音了。
但比起自己，我更在乎雪伽的狀況，她還好嗎？
「好痛啊……！」
雪伽滾倒在地，嘴上發出呻吟。看她還能出聲，我想傷勢應該沒有太嚴重。太好了。
就在我想著這些事的時候——
「噫呀！」
柚子飛落在我們身旁。她也被老師扔過來了。
她因為疼痛而昏了過去，而牧原老師則一派悠閑地站在她原本的位置。
「你們的合作表現還真完美啊！既保護不了同伴，也攻擊不到我半下！」
「呃……！」
一年級的時候，我和雪伽明明靠著這樣的方法取得了好成績啊。
難道這在真正的實戰上根本就派不上用場嗎？
「全員起立！再一次！」
牧原老師老師這句冷酷的話語，在早上的課程結束前，總共出現了數十次。
老師們就是為了避免這類意外發生，所以全程在旁緊迫盯人，也多虧如此，老師們很快就采取了行動。他們全都集合在講堂中的其中一個圓形（一共有六個）旁邊，開始討論接下來的應對方針。其他的學生則利用剩下的五個圓形，繼續依序進行考試。
而我和雪伽（似乎是）引發事件的罪魁禍首，我們抱著膝蓋坐在魔法陣前，等待老師們的指示。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老師們究竟又在討論些什麽？我們完全是一頭霧水。雖然隱約察覺到我和雪伽引起了了不得的大事，不過還真的不明白這件事情到底有多嚴重。
「哥哥，怎麽辦……」
雪伽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揪著我的製服衣角。
「沒事的。」
我這句話說了好幾次，但其實我也沒有自信。
「可是我們不小心召喚出惡魔了耶？不是天使……是惡魔耶？」
雪伽之所以對惡魔召喚這麽敏感，理由其實很簡單，因為那是違法的。
在遵照國家許可的步驟進行召喚時，原則上隻能召喚天使。沒有證照或是沒有遵循正規步驟進行的惡魔召喚是重罪，最重有可能會判處死刑。
「你們在這方麵可以放心。」
說話的人是一位站在旁邊披著鬥篷、蓄著白胡子的老師，他的那身裝束看起來就像是魔法師一樣。聽說老師還在前線時，是一個技藝高強的好手，而對我們來說，他則是一位溫柔的老師，就像一位老爺爺一樣。
「你們並非蓄意召喚惡魔，現在的狀況是事故導致的。與其說是召喚，現在的狀態更像是惡魔自發性地現身。再說，這是在我們這些教師的督導下發生的事故，所以說，花村兄妹，你們不需要負起責任。」
「太好了……哥哥，太好了！」
雪伽終於又露出了笑容，但是眼前的問題卻完全沒有解決。
「二位兄妹感情好是無妨，不過……」
魔法陣上傳來了其他的聲音。
「汝輩打算將吾輩在此留至何時？」
說話的是黑貓。
這個身分不明的惡魔被關在魔法陣中，直到決定怎麽對待它後，它才能離開那裏。它原本用指甲把半圓形的結界抓得喀哩喀哩作響，不過後來好像放棄了，就這樣倒躺在地麵上。它的動作看起來像小動物一樣，讓人不禁莞爾。
「汝輩召喚了吾輩，但卻如此對待吾輩？近來的年輕人真是不懂禮數。若汝輩召喚出來的不是吾輩這種紳士的話，汝輩早已被噬殺而死！」
「不、不是啊！又不是我們召喚你的！」
雪伽大聲喊冤，但我卻無法開口否定黑貓的說法。就結論來講，唿喚出黑貓的確實是我們。
「汝輩！對惡魔竟敢如此無禮！？」
沒錯，這隻黑貓自稱是惡魔。
我們進行的是天使召喚，絕對不是惡魔召喚。
如果用籠統一點的眼光來看，天使和惡魔都算是一種「幻獸種」。在種類多如繁星的幻獸種中，隻有天使是數量極少的人類盟友。天使的樣貌看起來沒有生命，而且僅有象征性的形體，但通常都相當美麗。
然而這隻黑貓不管怎麽看都是惡魔。
它不像天使那麽安靜，而且最重要的是，它無法離開對付惡魔用的結界中。
「分析結束了。」
一個胖叔叔手上拿著報告用紙，小跑步地跑到我們身旁。他是校長。除了校長以外，還有其他幾名老師。我真的沒想到居然會引起這麽大的事件，必須派出那麽多老師同時參與調查……
「看樣子大概是召喚失敗後，通道門產生了漏洞。召喚天使的通道門產生了相位上的位移，而在附近的惡魔就剛好趁虛而入。」
「附近的惡魔？您是說它嗎？」
雪伽盯著結界中的黑貓。
「你叫什麽名字？」
「吾輩既是亞巴頓，亦是卡希兒。兩者皆為吾輩之身分！」
卡希兒就是雪伽召喚的大天使的名字。
而——亞巴頓。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應該是一隻魔王等級的強大惡魔。
「吾輩不明了！」
黑貓代替我說出想講的話語：
「吾輩全然不明了！不過吾輩愈想愈覺得自己是受害者！姆姆？吾輩究竟是亞巴頓抑或卡希兒？究竟是怎麽迴事！汝輩給吾輩好好地說明一番！」
「也是，惡魔應該也覺得相當混亂吧？」
說完後，校長拿出了一本素描簿。
「我想想……嗯，你先把這兩個圈當成那對花村兄妹用的魔法陣。」
校長在素描簿上畫了兩個圈。
「然後這個魔法陣出了問題。」
他在其中一個魔法陣上打了一個叉。
「接著兩個魔法陣融合在一起……」
校長從兩個圈上各拉出一條線，最後連成一條。
「整個事件就如剛才的描述。」
「嗯……感覺似乎懂了，又似不懂……」
黑貓靈巧地用前腳碰著下巴的位置，陷入了沉思。
「亦即吾輩因事故而受到召喚，並且還產生了融合啊……就像有人打錯的電話，導致家中送來了披薩宅配，且店家帶來的披薩還被扔入了烏龍麵的沾麵醬中一樣……吾輩會如此不愉快亦是理所當然！」
聽黑貓這麽一講，它確實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它莫名其妙地被召喚出來，而且還被迫與其他東西合體，處境還真是可憐。
「如果我們不用處理披薩本身，而是隻需要麵對披薩店的話，那隻要付個錢請對方迴去就能解決了，隻可惜……」
老師也露出相當煩惱的表情。
確實有方法可以強製把天使送迴異界。
然而這隻黑貓卻怎麽樣也不肯迴去屬於自己的地方。
召喚時間早就已經結束了，而老師也施放了遣返術，但黑貓卻沒有消失，依舊留在人類世界。
所以我們也隻能坐著幹瞪眼。
「現在吾輩終於明白自己身上發生何事了。汝輩也站在吾輩的立場想想好不？」
黑貓懶洋洋地躺在地上，嘴上發著牢騷。
「你在講什麽啊……什麽意思？」
雪伽探頭看著黑貓的臉。
「若是遣返成功，汝認為吾輩會就這樣迴去原本屬於吾輩的地方？就算迴到魔界，吾輩是否必須維持這身樣貌？」
「誰會知道那種事啊！」
雪伽依然抓著我的製服，嘴上反駁著。再怎麽樣，我們也不可能有過和惡魔在這麽近距離下對話的經驗，雪伽隻是個普通的女孩子，當然會害怕。
「汝以為吾輩是因為誰才變成如此樣貌？現在吾輩亦分不清楚自己是誰了！這乳臭未幹的小姑娘，快給吾輩負起責任！」
「應該是你害的吧？我是指亞巴頓！」
黑貓一邊把結界搔抓著喀哩喀哩響，一邊抗議著。雖然我搞不清楚它究竟是男是女，不過我認為它的抗議真的非常合情合理。
「……對不起。」
我保持坐在地上的姿勢，對黑貓低下了頭。
「是我的技術不夠成熟，才導致發生這樣的狀況。真的非常抱歉。」
雖然我也覺得很生氣，但是還是必須承認自己的失敗。
「才不是！這不是哥哥的錯！是我搞砸了，所以召喚最後才會出錯的！」
「雪伽，比起你召喚的對象，我想召喚的那個天使難度更高。老師也說過，愈難召喚的對象，召喚時的風險也就愈大，所以……」
「可是，都是我害的，哥哥才會……」
一開始出錯的人確實是雪伽。
不過，我實在必須幫她補救一下。
哥哥本來就應該提攜自己的妹妹，所以這就是我該盡的責任。
「嗯——唔。」
接著，結界中的黑貓張開了眼睛。
「愚蠢的人類們，吾輩突然靈光一現！不過想到的並非解決方法，而是事發原因！」
黑貓仔細地傾聽黑貓的話語。
「吾輩看到那對長得有點不一樣的雙胞胎，忽然想到……恐怕與吾輩有關的一切全都合體了吧！不論是契約內容、魔法陣、咒文……構成吾輩的所有一切都合而為一啦！」
黑貓用前腳指著校長手上拿的素描簿。
「就像在此素描簿上同時印刷兩篇文章一樣，上頭雖然寫著字，但文字全都重疊在一起，自然無法閱讀。」
老師們相當同意黑貓的話語。而我也勉強理解了它的意思。
「也就是說，你甚至算不上普通的惡魔？」
「是也！惡魔與天使融合，讓吾輩成為了超越既往的惡魔！亦即愚蠢的人類們從七十年前開始使用的召喚框架已經拘束不了吾輩啦！哇哈哈哈！」
也不曉得到底有什麽好笑的，黑貓開始發出邪惡的笑聲。
「那麽，意思就是說，無法用處理一般惡魔或天使的方法來處理它嘍……」
老師們麵麵相覷。
既然了解了事發原因，那當然就要進入下一階段的討論了。
「那……我們要拿這隻黑貓怎麽辦呢？」
「如果不能遣返它的話，那剩下能用的方法就不多了。」
「……你們要殺了它嗎？」
雪伽露出畏怯的眼神，開口問道。
我們雖然就是為了鏟除惡魔，所以現在才在這所學園中讀書，不過我們召喚了一隻惡魔，還無緣無故地就要殺掉它，溫柔的雪伽一定受不了這種事的。
「嘿嘿，汝輩還是罷手吧。」
向我們叫囂的黑貓也壯起膽子來了。
「殺害吾輩究竟會有何後果……吾輩可也不清楚喔！最糟者，或許可能會奪走召喚者的所有魔力。那樣一來，汝輩也隻能等死了！」
「怎麽會這樣……」
雪伽垂頭喪氣。
「花村月鬥同學，你有什麽想法呢？」
聽到導師的詢問後，我忽然語塞。
我心中當然也有「殺掉」這個選項。
不管怎麽說，在我麵前的是惡魔。它不是與人類站在同一陣線的天使，它是貨真價實的惡魔。雖然它和天使卡希兒融合了，但精神麵依舊是惡魔亞巴頓。
它本來就是我們應該打倒的人類公敵。
我可以毫不猶豫地殺了它。
然而黑貓所說的風險讓我相當耿耿於懷。如果我們也會因此而一起喪命的話，那我可受不了。
不管怎麽說，我都不希望讓雪伽丟掉性命。
這樣一來，能得到的答案就隻有一個了吧。
「我想要再多調查一下這隻惡魔。隻要知道遣返的方法，我們就可以把它送迴原有的世界，而如果調查結果顯示殺了它也不會有問題的話，那就可以動手殺了它。」
「嗯。」
導師的意見似乎也和我一致，用力地點點頭。
太好了。老師好像並沒有對我們見死不救。
「花村月鬥同學，你還滿能冷靜思考的嘛。」
「……老師過獎了。」
我搖搖頭。
這不是謙虛，而是事實。
我隻是拚命地想一個不會害死雪伽的方法而已。要論創意的豐富程度，以及遇到緊急時刻的冷靜反應，雪伽可是淩駕在我之上。
每次都是雪伽出手幫助我。
「亦即汝輩要暫且『保留』處置方法嘍？」
黑貓離開了結界。明明看起來沒人解除了結界，但它卻輕而易舉地穿過了結界。
「此程度的結界，不過就像肥皂泡泡罷了！汝輩以為吾輩是誰？」
「你是誰？」
「吾輩是——」
既非卡希兒，亦非亞巴頓的特殊個體。
黑貓暫時想了一會兒後，這樣迴答道：
「吾輩為惡魔！」
看樣子，它本人似乎也想不到其他的迴答了。
*
「唉——……好累喔……」
一迴到家，雪伽馬上倒在沙發上。她把書包一扔，把白皙的腿伸到沙發外。我盡可能地不要看向她的所在方向，在桌上放下了自己的書包。
事件後，老師們就叫我們迴家了。
今天的行程就隻有召喚考試。我們在考試中引起了那麽大的事故，所以老師們也很頭痛，不知道該怎麽評斷我們的能力。在這樣的狀況下，我們也束手無策，最後學校也就決定讓我們先離校迴家了。
「哎呀，不必如此沮喪！吾輩可沒想著要把汝輩抓來吃！」
既然黑貓是我們召喚出來的，我們也隻好帶著它一起迴自己家了。不過就算老師沒有下達許可令，黑貓也會擅自跟來吧。
「……！」
雪伽用銳利的眼神瞪了黑貓。
說時遲那時快——
「嗚～～哇！哥哥，好恐怖啦～～！」
雪伽撲抱到我身上。她一邊發抖一邊伸手指著黑貓，看樣子應該是要我把它趕走的意思吧。她這個反應，就像是有蟲子跑到房間時一樣。
「吾輩明明說了，吾輩可不會胡來！」
就連我也很難保持平常心，畢竟我的心中其實也累積了些許不快。
然而我實在非常擔心雪伽，所以也無睱顧及自己的心情了。
「總之……考試辛苦你了。雪伽，你稍微冷靜一點嘛。」
「哥哥，你才應該稍微慌張點吧？惡魔現在闖進我們家了耶？」
雪伽重新在沙發上坐好，然後再次看著黑貓。
「可是黑貓說的也對，如果它想要加害我們的話，那大概早就下手了吧。」
「雪伽，汝兄所言甚是！吾輩再補充一點，汝輩這些召喚者若是有何萬一，說不定對吾輩亦會有所影響。吾輩可不能粗魯行事。」
大概是被我和黑貓說服了吧，雪伽低著頭，不發一語。就算惹她生氣也沒關係，隻要可以因此緩和她內心的恐懼，那就太值得感謝了。
「哇哈哈，這景色倒挺優的嘛！」
黑貓看著窗外，如此表示。
「汝輩從何時開始便住在此處？」
「應該是開始就讀小學以後吧？」
我們所住的這間公寓，距離學校搭公車隻要十分鍾。
國立七星降靈學園位於千葉縣習誌野市的廣大腹地內。那裏原本是自衛隊的駐屯地，不過在二〇〇〇年後，陸上自衛隊縮編，同時也設立了這所學校。簡單來說，比起與外國人交戰，政府大概更希望有人能夠處理掉在國內出沒的惡魔們吧。
而且，學圔的廣大土地非常適合用來召喚。有些天使的大小可與高樓大廈匹敵，也有惡魔會到處散播危險的病毒，為了要捕捉、研究這些幻獸種，擁有廣闊的用地也比較方便。
由於七星降靈學園是所不小的學校，所以附近有很多給學生住的公寓。聽說因為過去曾經有學生出於好玩召喚了惡魔，結果惡魔趁著半夜破壞了整棟學生宿舍，所以學校現在才會沒有學生宿舍。
順便說明一下，我們家的大小是三房一廳一餐廳一廚房，房租是八萬日圓。以兩個人過生活來說，這裏的空間其實根本就足夠過頭了。
「嗯……」
黑貓跳下窗欞後，這次往廚房的地方走去。
「……它害我差點忘了。」
雪伽想起了某件大事，露出煩惱的表情。
「我們的考試結果到底會怎麽樣呀……」
「不但召喚失敗，還附帶多了一隻惡魔，所以……」
學校會根據考試的結果以及本人的誌願，決定學生二年級後會被分入哪一班。當然，不是班級的字母愈前麵就表示成績愈優秀，學校是按照兵科種類進行分班的。
「我有辦法進入a班嗎……」
雪伽的誌願是a班，那是純粹負責戰鬥的班級。希望未來能夠成為降靈士中專門擊退惡魔的退魔士的學生們，都會聚集在這個班級中。
雪伽雖然膽小，不過她的戰鬥技能成績很好。我記得老師還曾經誇獎過她優異的動態視力和器械使用技巧。
補充一下，我想要進入負責支援的b班。在這個班級中，可以學習與降靈士相關的法律，了解如何管理降靈設備，並且學會如何運用這些東西。我一直都覺得既然雪伽要上前線戰鬥，那我希望自己能夠幫上她的忙。
「老師也說了，那個失誤是偶然發生的……所以也沒辦法嘛。」
印象中，我記得老師還特別叮嚀過，這並非召喚失敗引起的副作用，單純就隻是一起事故罷了。雖然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舊事重提，不過我的召喚確實成功了。我深信學校也會諒解這件事情的。
「月鬥所言甚是。煩惱無益。」
耳邊傳來「叩咚」一聲。
我才想著不知道是什麽的聲音，就看到桌上擺了一個杯子。雪伽平時使用的馬克杯中裝滿了牛奶。
「……這是什麽？哥哥，是你倒的嗎？」
「是吾輩。」
黑貓就坐在杯子的側邊。
「喝牛奶可攝取鈣質，幫助穩定交感神經。汝好好冷靜一下。」
「唔——……」
雪伽仍用含恨的眼神看著黑貓。
「汝還在懷疑吾輩？即便如此，吾輩還是會完成契約喔？麵對契約，惡魔可比天使要羅唆多了！」
「契約？」
對了，將領中有所謂的契約。
簡單來說，契約內容會決定天使的用途。我們不能隻是漫無目的地進行召喚，如果沒有明確的目標——比如說要打倒敵人，或者是想要幫助某人的話，那天使就不會采取行動。
「先前雪伽進行召喚時，不也已經進行契約了嗎？她曾命令要召喚出來的東西『用自身的力量幫助召喚者』。」
卡希兒是象征家庭的天使，它主要掌管著生活大小事，它的力量可以確保居家生活的安全。召喚咒文中也有提到「助我等擁有清淨生活之盟友」等等的字句。
也就是說——
「吾輩將會照料汝輩之生活！」
雖然我了解黑貓在說些什麽，可是——
「我無法接受！」
雪伽反駁道，而我也點點頭。
「我們不需要你照顧！惡魔愈是幫助我們，我們隻會愈感到頭痛而已！」
「吾輩有何辦法？契約內容就是如此呀！」
「管他是契約還是什麽東西！惡魔哪有可能有辦法照料別人的生活啊！」
我像是在宣泄情緒般吼道。
如果它隻是待在我們身邊，那也就算了。
但是它居然要照料我們的生活？我們根本就不需要啊。
「汝輩竟敢出此狂言！汝輩難道不信任吾輩的手藝！？」
「我不是這個意思！」
「好啊！既然如此，那就讓汝輩好好品嚐一下吾輩的力量！」
說完後，黑貓完全不聽我們的阻攔，跳下桌子走向廚房。
「啊，等一下啦！」
我還來不及站起來，就已經聽到它打開冰箱的聲音了。
「真是個好冰箱！吾輩看看……有火腿與蔥！如此一來，隻要在當中加入吾輩自魔界帶來的食材——」
「就跟你說了，你不要自己擅自決定嘛！還有，魔界的食材是什麽東西啊！」
我深怕連廚房都會被它亂搞一通，所以趕緊走向廚房，結果——
黑貓不在那裏。
「咦？」
我四處尋找著黑貓，往下一看。
眼前有一雙小小的腳。
我沿著腳抬起視線——
發現站著一個陌生的女孩。
「你是誰！？」
「哥哥，怎麽了——她是誰！？」
受到驚動跑來探查的雪伽也和我一樣僵在原地。
因為我們根本就不認識眼前的女孩。
她的打扮一身黑，這種打扮好像是叫……歌德蘿莉？總之，一個穿著這種服裝、年紀約十來歲的女孩，現在正在切著蔥。
「汝輩還真的是雙胞胎耶！驚訝時的表情與姿勢完全如出一轍。」
聽到聲音後，我們終於知道眼前的人是誰了。就是那隻黑貓。
「有何好驚訝的？吾輩可是惡魔耶？惡魔能化身為人，本來便是理所當然的吧！」
「也、也對喔……也對。」
惡魔能夠變換樣貌。這是常識。
在正統的戰法之中，退魔士會將召喚來的天使變成武器，而惡魔會變成人類的模樣，說些花言巧語哄騙人，也已經是這個社會的基本認知了。
不過，眼前的女孩看起來真的和一般的人類少女無異。
雖然她身上散發出惡魔的氣息，但和我所知道的惡魔不一樣。
「看來卡希兒的屬性亦混入模樣之中了，都因如此，吾輩才會隻能幻化成這種弱不禁風的姑娘模樣。」
原來天使和惡魔融合後，就會變成歌德蘿莉少女嗎？
這一點我是可以接受——可是。
「不管怎麽樣，我也不曉得是不是已經確實完成契約了，所以我來煮飯就好了。」
讓惡魔做飯也就算了，但讓一個看起來隻有國中生年紀的女孩做飯，我就感覺不太好受。看起來好像是我在逼她工作一樣。
「無妨！吾輩就是要做！或者該說，讓吾輩來做！」
然而黑貓已經搶走了菜刀，撇走了視線。
「為、為什麽你要做到這個地步！？」
「吾輩自己亦不明了，但吾輩就是好想做家事！大概是因為吾輩的身體有一半是掌管家事的天使卡席兒吧！」
黑貓一邊拜托我，一邊開始切起火腿。看她這副樣子，我看說什麽她也不願意退讓吧。
「……哥哥，算了啦。你就讓她做飯吧。」
雪伽的發言令我感到相當意外。
「反正我們今天剛考完試，也讓這隻惡魔考試一下好了。」
「咦——……可是……」
「如果她真的做出了美味的餐點，那就表示她合格了。這個主意怎麽樣？」
我想要反駁，不過馬上就了解了雪伽的意圖。
我們暫時無法遣返這隻黑貓，這的確是個不爭的事實。既然如此，試圖多了解她，進而和她建構友好關係，反而是比較正確的做法。
除了恐懼之外，雪伽正以她自己的方式努力克服著各種情緒。
「再說……」
雪伽對我露出微笑。
「哥哥，每次都是你在做飯啊，不是嗎？偶爾你也休息一下嘛！」
「雪伽……」
「啊，不過我還是覺得哥哥做的飯菜最好吃了！哥哥的手藝才不可能輸給這隻黑貓咧！」
人們都說，讓廚師感到最開心的東西，就是顧客們的笑容。我現在覺得自己幸福極了。如果可以的話，我多希望現在馬上為雪伽做她最愛吃的可樂餅，不過今天應該是沒辦法了。
「哇哈哈哈哈哈哈！所以此為對吾輩進行的考試嘍？很好，雪伽，吾輩定能讓汝吃到滿意至極的晚膳！汝就等著細細品味魔界炒飯的美味吧！」
黑貓大概也被激到了吧，她卷起袖子，開始切起蔥末。
「哎呀，此處的調味料還真少。」
在此同時，黑貓的正麵出現了宛如黑色霧靄般的物體。她拿起那個東西，開始用手扯弄著。
「哦，找到啦！加入弄碎後的魔界狂亂蟑螂的翅膀，再加上鹽漬浴血烏賊的眼球，還有——」
「等一下，那是什麽材料！？你快住手啊！」
黑貓正準備從黑色的霧靄中拉出東西，我反射性地抓住了她的手。
從她的手中傳出了有東西正在抽動的觸感。
「哼！門外漢就是愛管事，所以才教人困擾。就算使用人類世界不存在的食材，吾輩也很也清楚她們對人類是否有害！」
「就算這樣，你也不要用些奇怪的東西啊！」
「哎呀！你好吵啊！」
黑貓甩動著拿著菜刀的手想要掙脫，我不禁趕緊往後退。
「汝輩乖乖吃掉吾輩端出的飯菜就對了！此為餐桌上的基本禮節吧！」
既然她都說成這樣了，我看我還是選擇退讓會比較好。
「哥哥……我是不是太早讓她考試了？」
「……嗯，好像真的是太早了。」
今天考完試，本來我們預計要在外麵吃飯，好好犒賞自己一番的。
沒想到最後竟然必須吃惡魔親手烹煮的料理……
時間已經快要晚上九點了，但我和雪伽都沒有迴自己的房間，而是一直懶洋洋地在客廳看著電視。雪伽把頭靠在桌上，嘴上發出囈語：
「姑且不論看起來怎樣，至少吃起來真的很美味耶……黑色的炒飯……」
我們生平第一次吃了漆黑的炒飯。
有時候感覺會聽到米飯中發出呻吟聲，不過我還是忍著吃了下去。接著在吃了第一口的瞬間，我和雪伽的表情馬上丕變。
那盤炒飯不隻是可以拿來賣錢，它甚至比我過去吃過的任何一盤炒飯都還美味，而且廚師俐落的手藝都呈現在每一口的品味中。真不愧是惡魔做的料理啊。說真的，它的美味讓開心的情緒壓過了不甘心的感覺。
而那隻黑貓已經打掃完浴室，現在正在為我們清掃房間。雖然我們阻止了她，跟她說這時間用吸塵器不太好，不過她好像說隻需要用惡魔的力量就行了，根本不需要用到吸塵器。雖然我很想看她到底要怎麽打掃，不過我實在吃得太飽，根本動不了。
「不過這樣的話，我們就不得不承認她的手藝了耶——……」
既然都已經提議了，雪伽也隻能不甘心地接受事實。
「反正一開始我們也就沒有其他的選擇，不過，我們之後到底會怎麽樣啊？我們是不是再也沒辦法成為降靈士了？」
我明白雪伽的心情。召喚出那隻黑貓後，不僅是考試，我們在其他方麵都受到了限製。召喚必須使用魔力，而所謂的魔力，就是蓄積在體內的力量之源，進一步說的話，就是牽製住召喚出來的天使的繩索。
為了召喚黑貓，我們現在幾乎用去了所有的魔力。因為這樣，我們已經沒有魔力能夠再召喚其他的天使了。
換句話說，在平安順利遣返黑貓迴去以前，我們再也沒辦法召喚其他東西。
降靈士這個工作需要召喚、命令各式各樣的天使，而我們現在的狀況就降靈士來說，根本就是致命傷。
「哥哥，你從剛才開始就好冷靜喔。」
雪伽發出撒嬌般的咽嗚聲。
「沒有啊。」
「騙人。」
雪伽露出懷疑的眼神，伸手指著我。
「哥哥，其實你也很討厭惡魔吧，對不對！」
我想要反駁，不過還是放棄了。
不過，我現在也不太懂自己的心情。
亞巴頓不是天使。
她是我恨到幾乎想動手宰掉的惡魔。
雖然天使與惡魔的外表類似，但他們之間還是有無法填補的鴻溝。
「畢竟哥哥想要為爸媽報仇的心情，比我更強烈嘛……」
「……雪伽，我果然還是瞞不過你啊。」
「我最了解和哥哥有關的一切了！」
降靈士又可細分成各種職種，當中有一種就是專門負責擊退惡魔的「退魔士」，而我的父母就是退魔士。
不僅如此，他們還是退魔士中的菁英集團「xxist部隊」的成員。一直到十年前父母在「第七聖戰」喪命為止，他們都是人們口中的英雄，他們操縱各式各樣的天使，打倒了無數的惡魔。我原本想要召喚的權天使亞伯帝爾，也是他們當時數度召喚過的天使。
我和雪伽都在電視上看過父母活躍的身影。
從那時候開始，父母就是我們崇拜的英雄。
然而他們過世以後，討論的聲浪便驟然消失。不隻是媒體，連退魔省的人對他們的名字三緘其口。
不論生前有多出色，一旦喪命，一切就結束了。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用完就丟吧。
為了幫不得誌的父母報仇，我們一直想要當上退魔士。
有時候，我會無法壓抑自己對惡魔的那份負麵情感。
這種時候，唯一的救贖，就是在身旁陪伴我的雪伽。
她是一位開朗活潑的妹妹。每次都是雪伽救了我。
而雪伽也一樣希望能夠打倒惡魔。我想要幫助她，然而我又不希望她遭遇危險，我的內心同時存在著兩種矛盾的情緒。
「不過……說不定也不用那麽悲觀。」
也還有一些值得我們樂觀的因素。
「不要提材料的話，炒飯真的很好吃，不是嗎？那就是卡席兒擁有的『幫助生活的力量』呀！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表示天使的力量勝過了惡魔之力！」
「……也是。」
融合後，到底力量會產生什麽樣的變化，這我們實在不清楚。不過如果他們真的能完美融合的話，那或許邪惡的惡魔真的也有可能會改過自新。
我的心中升起微小的希望，而就在這時候——
「喂，汝輩！快去洗澡呀！」
我的房裏傳來邪惡的笑聲，同時走出了一個身上握著抹布的少女。是那隻黑貓。
「謝、謝謝你……」
我誠懇地開口對她道謝。
就算她是我痛恨的惡魔，她做了好事，我還是要好好表達謝意。或許這是拜父母的教育所賜吧！
「哼哼！吾輩已經說過很多次了，吾輩身上有一半是大天使卡席兒嘛！生活中的各種大小事吾輩都能照料！炊煮、洗衣服、打掃、出門購物——如果有需求的話，吾輩還能侍寢！」
「我、我不需要侍寢！」
「是嗎？汝明明是個健全的高中男生，竟然拒絕侍寢？與吾輩扯上關係的話，可是能讓汝品嚐到連聖人都會墮落的快樂喔！」
黑貓維持女孩的模樣，用纖細的手指撫弄著我的下巴。少女往上盯著我瞧，而她的眼神魅惑得令人恐懼。
「呃……！」
我的背後竄過一陣寒意。一方麵是因為黑貓的手指真的令人很舒服……另一方麵，則是因為我感受到站在背後的雪伽正散發出怒氣。
「哥哥不需要那種東西！你快閃開！」
雪伽抓住女孩的衣領，把她拉開後，說道：
「真的是……麵對惡魔果然不能掉以輕心！」
雪伽發出啪噠啪噠的腳步聲走到浴室門口，打開剛打掃好的浴室門。今天實在累得精疲力盡，我也想趕快洗個澡。
「那我先洗嘍！」
雪伽對我揮揮手，踏入了浴室。
「好，那吾輩繼續掃除月鬥的房間！」
黑貓消失了身影後，對話也就戛然而止，接著我聽到奇妙的聲音。黑貓應該正在打掃我的房間，而房間中正傳來「嘰喀嘰喀」、「咕咻咕咻」的詭異聲響……難道這隻是我的錯覺嗎？就在我腦中想著這些事的時候——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雪伽，怎麽了！？浴室發生——」
我正準備衝向浴室，結果雪伽就自己跑出來了。大概是因為她實在太慌張了吧，浴巾飛到了我的臉上。就在我還來不及拿掉浴巾前，忽然有一股柔軟的觸感緊緊地抱上我的身體。
「哥哥——！好可怕啦——！」
「什、什麽東西！？發生了什麽事！？」
拿下浴巾後，我看到一絲不掛的雪伽正在哭泣。
她的身上沾滿了鮮紅色的液體，液體宛如鮮血般地豔紅，而且還帶有黏性，看起來糊糊稠稠的。雪伽柔嫩的肌膚全都被沾得髒兮兮的，看起來好像被鮮血噴到一樣。
「哦，看樣子她使用了吾輩設置的蓮蓬頭啊！」
黑貓冷不防從我的房裏探出頭來。
心中冒起一股不好的預感，我連忙奔入浴室。
「嗚哇！」
太徹底了。
她徹底地進行了一番不正確的掃除。
「唿哈哈哈哈！汝開心到說不出話來啦！」
該怎麽說呢，整間浴室都變得黑漆漆的。
「既然機會難得，吾輩就幫汝輩改變了一下浴室的布置！首先吾輩把浴缸換成了魔像的嘴，裏頭注滿極為接近處女鮮血的血栓線蟲萃取精華！接著再把蓮蓬頭換成黑虎的臉，洗發精裏麵加入連魔界住民看了都嫉妒的牙蚯蚓黏液——」
黑貓自信滿滿地說著。
「……把浴室恢複原狀。」
我斬釘截鐵地說道。
「汝輩難道不中意？吾輩可是加入了魔界最流行時尚的風格耶！」
「這根本就不符合人類的喜好！」
「這樣洗澡時隨時都能進行黑彌撒耶！？」
「我們才不會做什麽黑彌撒咧！」
這時候，我忽然發現了一件事。
「該不會連我的房間都……！？」
「目前正熱烈改造中……莫非汝也要吾輩把它恢複原狀！？」
「當然！我不需要魔界風格的裝潢布置！」
「唔……這樣那就麻煩了。」
黑貓露出嚴肅的表情，陷入煩惱中。
「吾輩原本原本打算在月鬥的房間就寢，但這樣黑暗的部分會太少，吾輩會睡不著。」
「是說……為什麽你要睡在哥哥的房間啦！」
「當然是為了侍——」
「我不是說過哥哥不需要了嗎！」
雪伽完全忽略我的意見，激動地辯解著。她身上還纏著染成鮮紅色的浴巾。
「那麽，吾輩就來改造雪伽的房間吧！既然是女孩子的房間，就走夢幻少女風布置，用破滅黑豹的毛皮做地毯——」
「我說過了，我不需要改造！而且黑豹地毯一點都不夢幻啦！」
「這樣吾輩到底要在哪布置屬於自己的空間啦！」
「是你自己自作主張要住在這裏的，這種部分你就屈就——」
憤怒的雪伽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麽，她說到一半便改口道：
「欸，惡魔啊，你睡覺時都是維持什麽樣貌啊？是貓的樣子嗎？」
「吾輩獨自就寢時，都是維持獸形。」
「這樣的話，我有個好點子！」
雪伽的態度和剛才完全不一樣，變得相當開朗，她衝進置物用的房間，然後馬上拿著某樣東西跑了迴來，還不停地吸著鼻涕……她應該先穿上衣服才對吧。
「這個怎麽樣！？」
她的手上拿著一個紙箱。
箱子上寫著「卡古拉農圔」，裏麵鋪滿了大量的毛巾。這是去年親戚阿姨送我們桃子時用的箱子，裏麵好像放滿了沒在用的毛巾吧。
「哦……」
少女的身影消失了，她變迴黑貓的型態。黑貓沒有說半句怨言，小小的身體跳入了雪伽手上的紙箱中。
「哦哦！這、這真是太……！」
「果然還是要睡棉被才行嗎……？」
「這個床看起來不怎麽樣，但躺起來卻相當柔軟，舒服極了！這個紙箱的厚度！箱子的大小！如果蓋住開口，還可以遮住光線！堪稱絕品啊！」
雖然人類肯定擠不進去，不過若當作貓咪睡覺的地方，應該算還不錯吧。我沒做過給貓咪睡的床鋪，所以不曉得衡量的基準。
「雪伽，吾輩對汝心懷感激！」
「嗯！」
黑貓和雪伽都開心地笑了。她們大概已經消除心中的芥蒂了吧？姑且不論總是目中無人的黑貓，至少雪伽已經能夠和黑貓正常地進行對話了。說真的，雪伽除了我以外，幾乎沒有其他可以拌嘴吵架的對象。
我反而還有一種遭到冷落的感覺。
「唿哈哈哈哈！如此一來，支配這個家的準備手續都已完成啦！」
雖然時間短暫，不過我也開始明白了。
這隻黑貓惡魔的嘴巴雖然壞，但至少她個性並沒有真的那麽差。
大概是因為她身上混入了天使的關係吧。
還是說——這其實是受到我們家的血脈影響所導致的結果呢？
*
六天的時光飛快地過去了。
召喚考試在春假中舉行，然後校方會在新學期開始前計算好分數。換句話說，今天成績已經算出來了，這是※嶄新學年開始的第一天。（譯注：日本的學期時間和其他地區不太一樣，春假後的四月份開始第一學期，九月份開始第二學期。）
也就是知道校方會如何看待那個事故的日子。
春假中的時光非常和平。雪伽一開始還會抱怨個幾句，不過她一直在以自己的方式測定該與黑貓保持怎麽樣的距離吧。黑貓讓雪伽吃到美味的餐點，又還給她幹淨的房間後，雪伽的牢騷也就減少了。不過她還是相當在意考試的結果，偶爾會對我訴說內心的不滿。
但這一切就要在今天結束了。
我們一如往常地搭上公車，在校門口下車。
從寬廣得驚人的正門可以看見校舍，許多學生臉上掛著對嶄新學校生活的期待與不安，走進校舍中；不論是新生或是升二年級的學生，表情都一樣。
「哇，倒挺不錯的嘛。」
卡古拉在我的頭上低聲說道。
啊，卡古拉指的就是那隻黑貓。因為她睡在印有卡古拉農園字樣的紙箱裏麵，所以我們就叫她卡古拉了。她本人好像也蠻喜歡這個名字的。
「嗯，學校還滿大間的。」
我迴應完後，卡古拉馬上說：
「非也，吾輩說的是遍布在學校外頭的結界。低級惡魔隻要一靠近便會蒸發啦！」
學校針對惡魔設置了許多機關。人們平常不會特別注意到這些東西，不過惡魔對這些機關卻非常敏感。卡古拉能夠毫不在意地穿越結界，我想應該是因為她不是惡魔吧？還是因為她是一隻根本不在乎這類機關的強力惡魔呢？
「哥哥，你看那裏！」
雪伽指著的地方聚集了一群人。
穿堂前的告示牌旁，好像有老師正在發印好的分班表。雖然告示牌上好像也有貼，不過老師這麽做應該是為了避免大家擁擠成一團吧。
「我去拿一張。」
我請雪伽照顧卡古拉，正準備跑向人群處時，忽然聽到有人對我說：
「哦，花村！你的狀況好像滿慘的喔！」
一年級時的同班同學叫住了我。
「什麽？」
「你還沒拿到分班表嗎？那我的給你吧！」
「啊，謝謝你。」
真是太幸運了。在我對同學道謝的時候，雪伽與卡古拉也靠了過來。他們好像也已經聽到剛才那段簡短的對話了？
「很慘是什麽意思啊……？」
我迅速地瀏覽起分班表。※我們的姓氏為「花村」，所以我總是習慣直接從中間以後的座號開始看。（譯注：日本大部分的學校會依照姓氏開頭讀音順序來排座號，花村（hanamura）這個姓氏的開頭音在五十音中排在比較後麵，所以一般來說座號也會比較後麵。）
不過看分班表時其實並不需要特別意識這件事。
紙張的角落處，零零落落地寫了幾個名字。
我們兄妹倆的名字也在那裏。
二年級的基本班級隻有五個，分成a到e班。
然而，我們的名字卻被分到第六個班級。
「x班？」
我不曉得有這個班級，至少到去年為止，學校裏並沒有這個班。
我望向雪伽，發現她張著嘴，疑惑地歪著頭；而我現在也和她露出一樣的表情，擺出相同的姿勢。
剛好就在這個時候，我的眼神對上了正在發分班表的老師。老師好像也注意到我們的視線，快步跑了過來。
「啊，花村兄妹，早啊！」
那是一位男老師，年紀約四十出頭，平常負責教我們降靈術的魔法陣繪製方法。他以前好像是美術老師，後來他的技藝好像得到了校方賞識，所以才會到這裏來教書。
「老師，這個x班是什麽班級啊？」
雪伽一針見血地問道，而老師則毫不避諱地迴答我們說：
「簡單來講，就是校方無法決定你們的班級。」
「什麽？」
「今年有不少這樣的二年級學生……老師們不知道該把這樣的學分配到哪一班，說得明白一點，x班就是一個專為『其他類型』的學生設置的班級。」
「其他類型……」
換句換說，被分入這個班級的學生就是多出來沒人要的學生嘍？
也就是我們根本不適合任何一個班？
「啊，等一下啦！你們兩個不要露出那種表情嘛！」
老師慌慌張張地開口打圓場。
「這隻是單純利用性向測驗分班而已嘛！不是說你們的成績或是品行不好啦！如果你們的表現真的不好的話，那就會直接被留級了嘛！你們召喚出來的那隻黑貓啊，魔力的潛力也很高啊！這方麵是值得肯定的啦！」
這種時候，我們到底該表現出什麽樣的情緒會比較好呢？
我們沒被分入負責戰鬥的a班，也沒進入協助支援的b班。
而是被分到了其他類型學生的專屬班。
「換言之，這表示吾輩不屬於任何地方，吾輩非常特別！這個班級非常適合吾輩呀！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這個笨蛋！笨蛋蠢蛋大傻瓜！卡古拉，都是你害的，事情才會變成這樣啦！」
泫然欲泣的雪伽抓住了卡古拉的尾巴，用力地甩著。
「喂，等等啊，雪伽！吾輩已說過很多次啦，召喚事故全都是汝輩的錯——」
「卡古拉，我討厭死你了啦！」
「喵啊！」
雪伽再加上丟鉛球一樣的旋轉動作把卡古拉扔了出去。離開雪伽手裏的卡古拉畫出了一道完美的拋物線，飛向遠方。
但她不愧是一隻貓，俐落地著地後，豎起尾巴威嚇道：
「喂！月鬥！吾輩要在校內散散步！之後就隨便汝輩好啦！」
「呃、嗯……」
卡古拉就這樣匆忙地逃走了。
雖然我在過去六天的時光中就察覺到了，不過雪伽好像還是很討厭卡古拉，而卡古拉也很厭惡雪伽歇斯底裏的個性。唉，這一點我也很難為啊。雖然她是惡魔，但隻要惹怒了雪伽，那可是任誰都阻止不了她發飆的。
我們的教室位於二年級校舍的二樓，好像她一直以來都存在在那裏一樣。爬上樓梯後，依序可以看到a到e班的教室，而我們的教室就座落在e班的隔壁。
班牌上寫著「x班」兩個大字。
「看起來還滿普通的嘛。」
我呆站在原地，雪伽追過我的身旁，打開了教室的門。
教室內的裝潢布置和其他學校並沒有什麽兩樣。偶爾我會在網路上看看別人對七星降靈學園的評論，而有些人好像覺得我們學校的教室裏麵會掛一些山羊的頭啦、擺些骷髏頭之類的東西，把這裏想像成一所神秘怪異的學園。
雖然這裏是學習降靈術的場所，不過學科課程還是在教室中進行，所以教室裏麵隻需要擺上書桌、椅子、置物櫃就行了，而這個部分學校完全按照一般公立高中的規定。
然而x班的教室有一個明顯和其他教室不同的地方。
桌子很少。一眼望去就數得出——隻有六張。
我們班就隻有六個人嗎？
「哦——！這不是花村兄妹嗎！」
進教室後，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團肌肉。
對方的身材魁梧，起初我還以為是哪一位老師呢。他的身高輕輕鬆鬆應該就超過了一八〇公分吧？他不隻是個子高而已，全身還遍布了宛如鎧甲般的肌肉。他是健美先生吧？不然就是職業摔角選手！
「啊，鮑伯！」
「鮑伯！？」
我忍不住反問雪伽。
「嗯，那是他的綽號。一年級我和他上同一堂美術課。」
「原來如此。」
美術是選修的課程。我當時選了書法課，所以沒機會認識鮑伯這個人。
看雪伽的表情，我馬上就知道鮑伯應該不是個壞人。
「花村家的哥哥，請多指教啊！這個班上男孩子好像不多，我們要好好相處喔！」
「嗯，請多指教！」
鮑伯露出好像會散發光芒的牙齒，和我握了手，一瞬間我有點害怕，不過隻要習慣他的體格，也就不覺得麽樣了。如果他身上沒有肌肉的話，看起來真的是個爽朗明快的好青年。
「不過……為什麽你的綽號會叫做鮑伯啊？」
「哦，因為我念小學的時候啊，不知道是誰講了句『你好有鮑伯的感覺喔』，然後大家就紛紛開始叫我鮑伯啦！我也不曉得為什麽別人那樣講，不過總之，後來這就變成我的固定綽號了——」
看樣子本人好像也不太清楚緣由的樣子。嗯，不過我總覺得好像可以理解。感覺他就算出現在美軍的特殊部隊中也不奇怪。
「對啊，我有點忘了你叫啥名字耶？」
「月鬥，花村月鬥。」
「對啦對啦！月鬥，以後請多指教啦！」
他再次找我握手。我已經習慣大家直接叫我的名字了，不這樣的話，若隻叫姓氏，實在是很難區分到底是在叫我還是在叫我妹妹。
雖然這個班人數不多，不過的確也還是有不錯的人嘛！
這樣一來，未來應該能夠度過快樂的學校生活吧。
……不過，等一下。
鮑伯看起來沒有什麽特別奇怪的地方啊。
那他為什麽會被分入「其他類型」的x班呢？
還有，其他的同學去哪了？
「欸，鮑伯，隻有你一個人嗎？」
「嗯？沒有啊，你自己看那邊——」
我看向鮑伯手指的方向，就發現椅子正在動。
一個女孩手上提著書包。
她的身形削痩，看起來好像風一吹就會斷掉一樣。她留著一頭綿軟蓬鬆的卷俏短發，但她的眼神卻顯得相當銳利。她該不會在生氣吧？她不像是雪伽那樣會大聲嚷嚷地宣泄情緒，而是讓全身上下散發著一股緊繃的冰冷氣息。
「…………唉。」
她看著我們，故意大聲地歎了一口氣。
然後她拎著書包，準備離開教室。
「欸，你要去哪啊？」
鮑伯叫住女孩，而女孩表示：
「……迴家。」
「什麽？」
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如果是的話，那就麻煩雪伽帶她去保健室好了。雖然我這麽想著，但她卻低聲地丟下一句：
「……我討厭吵吵鬧鬧的。蠢死了。」
她完全不看任何人的眼睛，顯露出一股完全拒絕對話的態度。
「咦？我們很吵嗎？對不起喔？」
雪伽不好意思地對她道歉。對方應該隻是在諷剌我們吧，然而雪伽似乎當真了。
我們不知道該做何反應，隻是沉默地閉著嘴。如她所願，現在嘈雜的氣氛消失得無影無蹤。
「……再見。反正我也不會再來上學了。」
女孩把手放上教室門把。
總覺得氣氛好糟——
就在我這麽想的瞬間，教室的門發出哢噠哢噠的聲音，但卻沒有動靜。
「……？」
她對門猛拉了好幾下，但就是打不開。我和雪伽進教室時，也覺得這扇門不太好開。
「哼……」
她加上全身的體重用力地扯著門，但門依舊動也不動。
「怎麽啦怎麽啦，門還是打不開嗎？」
鮑伯站在門前，想要幫忙女孩。我們並不是想要趕走準備早退的她，隻是覺得如果門真的打不開的話，那大家都會很困擾的。
「……你不要……來妨礙我……！」
女孩雖然好像有點害臊，不過還是逼自己氣衝衝地瞪著鮑伯。
她應該原本希望又酷又瀟灑地離開教室吧。現在這種宛如爆笑短劇般的發展，讓我不由得好想笑，不過如果真的笑出來的話，她一定會生氣的。
「就算你這樣講，但如果門打不開的話，我們之後也出不去啊。」
「吵死了……你這個肌肉不倒翁……！」
「是是是，好了啦，你快放手啦。我幫你開啦。」
鮑伯就像是在哄小孩一樣，扯開了女孩放在門把上的手。女孩不發一語，就這麽羞紅著臉呆站在原地。
這在學園中根本就是家常便飯。天使召喚、戰鬥實習等練習會頻繁地造成校舍損壞，所以學校的門窗開閉也常常會出現問題。
「哼……！」
鮑伯鼓起像圓木一樣的手臂，想要打開教室門，但也許是這扇門真的太難開了，門隻是一直發出哢噠聲，但卻怎麽也打不開。我站起來想要幫忙鮑伯，而就在這個時候——
「全班起立！」
門「砰」地一聲開了，一道連猛獸聽了都會僵住身體的聲音響徹了教室，門敞開後帶來的衝擊力，讓走廊那一側的玻璃窗全破了，不僅如此，掛在教室內的畫框也掉了，放掃具的櫃子跟著倒在地上。
剛才還握著門把的鮑伯與女孩更是嚇到震住了身子，而我和雪伽也同樣愣住了。
在大肆破壞後的寂靜中，耳邊傳來了踏著皮鞋的聲響，一名女性教師走了進來。
她……應該是老師吧？至少她手上拿著點名簿。
不過她身上沒有穿著學科專門教師都會穿的套裝，但又沒有披著降靈術老師們會穿的那種鬥篷。
她頭上戴著一頂鴨舌帽，上身穿著一件黑色坦克背心，底下則是一條迷彩軍褲。
這到底——
「召喚！」
嘹亮的聲音響起，我們再次繃緊身體。同時間，從她在點名簿背麵畫的描法陣中，出現了一個呈現t字形，看起來像是積木的天使。
這是利用略式召喚進行的降靈術。我們使用這個方法時，依然把它當成一種正式的術式來使用，至少也要花一分鍾才能完成，但眼前的這位女性卻隻說了一句就成功執行了。
「把門修理好！」
造型生硬的積木形天使聽從她的命令，開始修理脫離門框的教室門。她操控的好像是那種會依附在房子中的天使。
「好啦，那我要點名了！」
這時候才想到這件事情好像有點太晚了，不過這個人居然輕而易舉就打開了連鮑伯都打不開的門。
「一號，大河內銀河！……啥，正在住院啊？」
老師完全看也不看自己召喚出來的天使，自顧自地開始點名。我對她喊的這個學生姓名沒有印象。既然這位同學現在正在住院的話，那我想應該是一位體弱多病的學生吧。一年級時我也沒見過這個人。
「二號，賴川渚……也有事不能出席啊？」
我們班來的人也太少了吧……六個人就有兩個人缺席耶。
「三號，高遠柚子！」
「……有。」
開口迴答的，就是站在門邊一動也不動的女孩。
「聲音太小了！高遠柚子！」
「……有。」
「這麽小聲是怎麽迴事啊！你是少了蛋蛋嗎！高遠柚子！」
「有、有！」
柚子已經快要哭出來了。那雙冰冷的眼眸也早就不知道消失到哪去了。
「很好！下一個，花村雪伽！」
「有！」
「花村月鬥！」
「有！」
我們也反射性地高聲迴應道。我們其實感受到的不是恐懼，而是已經認定「不要反抗這個老師比較好」。
「六號！山田健一！」
「嘿！」
我忍不住心想著「山田健一是誰啊？」，然後就發現原來那是鮑伯的名字。原來他本名叫做山田健一啊……
點完名後，老師把點名簿放下，雙手交叉在身後。
「我是各位的班級導師牧原心！退魔省派遣我來這裏，任務就是負責矯正你們這些廢物！階級為三等降靈士官長！以後要麻煩各位聽從我的命令了！」
三等降靈士官長……那她是軍官嘍？
看她的樣貌與氣質，感覺應該裁二十歲而已吧，這麽年輕就能當上三等上館長，應當有才幹吧。我的父母都是退魔士，所以以前常常聽他們聊起這方麵的知識。
「那麽，現在開始上課！全部的人換上運動服，到運動場集合！限十分鍾內完成動作！」
她隻說了這句話，就精神抖擻地離開了教室。喀喀喀——皮鞋的聲響，不對，是軍靴的聲音漸行漸遠。
「唉……」
等到腳步聲完全消失後，柚子才迴過神來。
「你、你還好吧？呃……高遠同學？」
「……剛剛那是怎麽一迴事啊？」
我湊了過去，這時柚子一邊顫抖著身子，一邊歎著氣。她好像打從心底感到相當畏懼的樣子。當然，我們也和她一樣就是了。
「喂！你們快點換衣服啦！看她那個樣子，如果遲到的話一定會被懲罰的！」
聽到鮑伯的意見後，在場的人全都點點頭。
「高遠同學，那你打算怎麽辦？」
雪伽詢問後，柚子說道：
「……看現在的情勢，我也沒辦法迴家了吧。」
柚子再次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十分鍾後，她會深切地後悔自己的選擇，不過這時候的我們還不曉得前方會有什麽樣的未來。
另外，老師離去時再度被蠻橫地打開的那扇門，這次再也關不起來了。
我們在操場集合，圍著牧原老師排成一圈。
「那麽，現在就來開始上第一堂課。」
牧原老師操作起手上拿的平板電腦，熒幕上亮起光芒，接著投影出大型的魔法陣。
在分班的召喚考試上，我們是直接在地麵上繪製魔法陣，不過實際上與惡魔戰鬥時，講求動作上的迅速；隨著科學與降靈術的發展，召喚等變得更加有係統且簡略化。
當中最具革命性的技術，就是利用電腦輔助進行天使召喚。
原本召喚天使需要相當複雜的程序，過程中必須使用活祭品，而且還得同時由多人發聲詠唱咒文。而現在這些程序都由電腦進行，所以目前已經能以簡單到令人驚訝的方式召喚天使。當然，並不是人人都能輕鬆地完成召喚。
不論借助了多少電腦的力量，終究還是需要人類的魔力，而且也隻有獲得認證的裝置才可以操作咒文、魔法陣。一般的裝置會把這些東西視為bug，把這些程式排除在係統之外。
然而，現在有許多人使用電腦犯下召喚方麵的罪狀，而取締這些犯罪行為，也是降靈士的工作之一。
「根據刻咒法第四條，以牧原心三等降靈士官長之名唿喚格鬥訓練用教材天使。召喚。」
牧原老師語氣平淡地低聲念著，與其說她在詠唱咒文，不如說她更像在背密碼。她的話語透過平板電腦的麥克風紀錄了下來，同時登錄成硬碟內的檔案。需要好幾十個人花費數小時詠唱的咒文聲音檔會自動開啟，傳入魔法陣中。
牧原老師的平板電腦熒幕發出亮光，好幾個宛如魔法盒的物體從中飛躍而出。
那些物體發出白色的光輝，呈現各式各樣不同的形狀。
球形、棒狀、三角錐、凹凸——
物體的表麵像陶器一樣光滑，不論用哪種現代兵器都無法損傷它們的外表。不僅如此，每個物體至少都長達五〇公分以上，但重量比沒有裝東西的寶特瓶還要輕盈。
這些奇妙的物體，正是我們人類最後的堡壘。
從其他世界到地球來的「幻獸種」當中，隻有它們是唯一一種站在人類戰線的種族。
這就是天使。
雖然它們本身並不擁有意誌，但隻要人類有需求，它們就會提供自己的力量。天使的體內潛藏著大量的魔力，而且可以直接把魔力灌注到惡魔當中。
「你們拿一把自己喜歡的武器吧。」
牧原老師開口催促道，但我們四個人都相當猶豫。
「老師……請問這是要做什麽啊？」
鮑伯舉手提問了。
「看到這一幕，你們應該也明白了吧？我要進行戰鬥訓練。」
「什麽都沒準備就馬上進行戰鬥訓練！？」
我打從心底沒想到居然開學第一天就會被迫進行這種訓練。
而且老師居然完全忽略循序漸進的程序，一開始就要我們以實戰形式進行訓練。
「你們的成績……我隻要看校方的學期成績登記資料就會知道了，但實戰技巧的部分，我還是要親眼見識一下，才曉得你們的實力如何。所謂知己知彼，你們和我，都必須知道你們是位在哪個底層的垃圾蟲。」
「哦——！你這混蛋，倒是挺敢講的嘛！」
鮑伯馬上就被牧原老師激到，伸手拿了一個天使。他選擇的天使呈現圓柱狀，和圓木的粗細差不多，看起來甚至有點像一根柱子。
鮑伯拿起那具天使後，天使的形狀產生了變化。天使順應著鮑伯的手出現了握柄，尖端變得愈來愈銳利，變成了一把長劍——不，是那種拿來橫劈猛揮的雙手劍。
沒錯，說到底，天使就是一種武器。它們不過是人類道具的延伸罷了。
過去聖經等書籍中，描述天使像是長著翅膀的人類，而現代把這樣的內容解讀為：可能隻是當時的術士召喚了飛機模型樣貌的天使。
「喝啊！召喚天使耗費的是老師的魔力，所以本大爺就不客氣啦！」
鮑伯高舉雙手劍。
他個子高大，身上又充滿肌肉，所以感覺那種大型武器還滿適合他的。
我一時間這麽認為，不過——
「哎呀呀！」
鮑伯踉蹌了一下，看樣子他可能還不太習慣？
不過既然如此，他為什麽不使用自己擅長的武器呢？
「來吧。如果你可以打到我一下，我就下跪向你道歉求饒。」
牧原老師麵對著鮑伯，她的手上空無一物。
就算訓練用天使的殺傷力很低，赤手空拳對付天使還是非常危險。如果被天使武器正麵劈到的話，身體依然會受傷。
「喝啊啊啊啊啊啊！」
也不曉得鮑伯是不是看出老師不把他放在眼裏，他拿著雙手劍向老師猛攻。
眼看著他巨大的身軀就要撞上牧原老師——
「嗄！？」
我、雪伽和柚子都抬起頭來。
鮑伯飛了起來。
我在網路上看過合氣道的影片，但這是我頭一次看到有人能夠那麽漂亮俐落地把人拋飛。目送著同班同學在天上畫出一道拋物線，我在次把視線轉到牧原老師身上。
「就算是女孩子，我也不會刻意放水。一個一個來太麻煩了，你們三個人一起上吧。」
「……！」
柚子往後退了一步。
以貌取人固然不好，但柚子怎麽看都不像是適合戰鬥的類型。
雪伽雖然身手優秀，但她的體格不如鮑伯。
這樣的話，就隻能由我上了。
我拿起倒在操場上的三角形天使，它原本看起來就像數學老師上課拿的三角尺教具，不過一到我手上後，它就更往外擴展，擋住了我的身體。
「哦？你用盾牌啊？」
我從一年級開始就一直使用這種天使。
天使盾牌雖然主要目的是防止惡魔的攻擊，不過聽說也能夠彈開手槍的子彈。隻要天使的防禦能力無懈可擊的話，理論上似乎也能夠擋住核彈。天使盾牌效果極佳，甚至連警察機動隊目前都采用天使盾牌。
因為我不擅長傷害別人，因此才會使用盾牌。
「不過，你用盾牌能攻擊嗎？」
牧原老師嘲笑道。
沒錯，手上拿著巨大的盾，就無法進行攻擊。
「還、還有我！」
這時候雪伽拿起了十字形的天使。
天使的形狀開始變化，十字的一部分慢慢變長，隨即前方現出孔洞，變成一把大型手槍。雪伽使用槍的技巧，我也有目共睹。不論麵對什麽樣的敵人，她都能射穿對方。
「哦，哥哥負責防守，妹妹進行攻擊，是吧？這個想法確實不錯，不過——」
牧原老師有些疑惑。
「你們采取這樣的隊形，難道不會行動不便嗎？」
雪伽從剛才就一直抓著我的手臂，她一手緊抱著我，另一手拿著槍。在這麽靠近的距離下，我能夠感受到雪伽的體溫與恐懼。
「雪伽，你稍微離我遠一點點。」
「嗚——……哥哥，我比較想要和你待在一起。」
雪伽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我身上，最後她站在舉著盾牌的我的正後方，架好手上的槍。
「你們兄妹感情好我是無所謂啦，不過……」
牧原老師撿起了倒在地麵上的球形天使。
「如果我用這個的話，你們要怎麽應對呢？」
她竟然舉起球形天使，猛力把天使投擲出去。
她的目標不是我們，而是站在遠方的柚子。
「什麽！？」
雪伽馬上把槍指向球形天使，毫不躊躇地發射。
耳邊傳來比真實手槍小一點的開槍聲——利用魔力產生的爆炸作為推進力，將天使魔力具現化形成的子彈發射出去。
子彈命中了球形天使，彈開了它。
雪伽的槍法果然了不起。
我腦中想著這件事，但在不到一秒鍾之間——
「你們太天真啦！敵人當前，居然有人拿著盾卻還敢東張西望！」
牧原老師已經欺到我身邊。我才剛意識到自己的手腕被她抓住，眼前的景象就已經顛倒過來了。
「哥哥！」
我被牧原老師扔飛後，雪伽也被拋了出去。
我們兩個一起飛向天際，同時以背部重重著地。
「好……！？」
痛得我幾乎發不出聲音了。
但比起自己，我更在乎雪伽的狀況，她還好嗎？
「好痛啊……！」
雪伽滾倒在地，嘴上發出呻吟。看她還能出聲，我想傷勢應該沒有太嚴重。太好了。
就在我想著這些事的時候——
「噫呀！」
柚子飛落在我們身旁。她也被老師扔過來了。
她因為疼痛而昏了過去，而牧原老師則一派悠閑地站在她原本的位置。
「你們的合作表現還真完美啊！既保護不了同伴，也攻擊不到我半下！」
「呃……！」
一年級的時候，我和雪伽明明靠著這樣的方法取得了好成績啊。
難道這在真正的實戰上根本就派不上用場嗎？
「全員起立！再一次！」
牧原老師老師這句冷酷的話語，在早上的課程結束前，總共出現了數十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