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牛奶瓶被打碎一般,野外被純白的雪所覆蓋。土、草還有蟲子們,都在這冰凍的季節中沉睡著。這個封印無邊無際,直到春天到來後才能解開。


    在這種天氣中仍然還有精神的隻剩下人類了。他們聚集了街上的火焰,仿佛是討厭睡覺的嬰兒一般,抗拒著這個季節。


    “好冷好冷。”


    歐斯提亞的西北部是一片荒野。在那裏的這些人在人類之中也是各外有精神的,他們別說是抗拒了,簡直就是要將它壓倒的逆反者。


    “阿嚏!再這樣下去就該感冒了吧。”


    穿著厚厚的大衣站在那裏的是蒂伊·恩吉。她穿得像是換了冬毛的兔子,饒了無數圈的圍巾將臉都擋上了。


    “……所以說至少進建築物裏不就好了。”


    吐著白氣說話的是馬基亞·艾雷克托斯。他為了活動方便,隻穿了一件短上衣。再加上又是迎著風站在那裏,雖然理應比蒂伊更冷才對,不過完全看不出來。


    “那樣的話不就不能馬上出來迎接了。”


    “……稍微晚一點兒也沒有關係。”


    “不,這種事情很重要。”


    那裏不光隻有蒂伊,還有負責警備和典禮的長官以及他們的部下。另外,一些不僅僅是市民的蒂伊的“個人的朋友”和充滿勇氣的各國的使者們也一同前往了。


    無論怎麽想,他們都不是能隨隨便便地呆在荒野裏的人們。


    聚集在這裏的他們,不管是誰都在注視著西方。


    在寒冷中顫抖,浪費著如黃金般的時間。不過他們相信這樣等下去,是有相應價值的。


    “話說……根據聯絡,還需要三天的時間。這樣是不是太早了。”望著西方的馬基亞說道。


    雖然由於厚重的雲層不好分辨,不過太陽應該開始下落了。


    “今晚真的能來?”


    馬基亞看向蒂伊,隻見她毫不畏懼地笑著。


    “會來的。”


    “為什麽?”


    “其實我和‘那孩子’是熟人。”


    “……什麽?”


    馬基亞十分吃驚。


    “不過因為這是幽靈時代的事情了,所以最近完全沒有見麵,而且也不能見麵了。不過我說她會來,她就一定會來。”


    “……真是了不起的信賴呀。”


    “一般吧。”


    馬基亞隻知道幾個能被這個幽靈說到這個份上的人。也就是艾或者魔女們之類的人了吧。不過他也很同意,雖然沒有見過,不過相信剛才說的那個人,也肯定有這個資格。


    “……那就等著吧。”


    是值得蒂伊信賴的人的話,馬基亞也能信任她。這樣的話就沒有辦法了,馬基亞長出了一口氣。蒂伊要是等著的話,他也打算一直等到天亮。


    不過,索性這份覺悟的必要很快就沒有了。


    “……啊,看來不用再等了。”


    時間是正好剛剛結束了這個對話的時候。


    “看呀。”


    帶著牛皮手套的手指指向了西邊。但是她並不是在指夕陽,而是那伴隨著夕陽而來的人們。


    “這,這是……”


    “多麽……”


    議論的聲音在集團中傳播開來。經驗豐富的外交官們,仿佛像是弱小的綿羊一般充滿著困惑。他們顫抖著身體,眯起了眼睛,恐懼著從黃昏而來的東西。


    笛聲乘著風傳到了耳中。


    大太古的震動衝擊著身體。


    歌聲傳來,雖然是都是歡快的節奏,但卻讓人害怕得顫抖不止。蒂伊和馬基亞也是如此。


    祭典音樂的聲音轉眼間大了起來。與緩慢的行動相反,他們以十分誇張的速度在荒野上跑著,身影也越來越大。


    全身上下掛滿了樂器男人,就像是活動自己身體一樣靈活地吹著笛子。不,這可以說已經不是比喻了。他是就把笛子作為“自己的身體”在吹著。


    唱著歌的男人吸著氣,讓空氣在身體中循環,從耳釘般的縫隙中釋放出來發出聲響。


    拉著手風琴的人,基本上已經不成人樣了,他就像是尺蠖一樣,將自己的皮伸縮著演奏出異樣的音樂。


    太鼓手緊隨其後,拍著自己的肚皮,就把這當成鼓。聲音把大地上的小石子震得跳了起來。


    他之後就是神輿。裝點得無比華麗的神輿,仿佛就像是承載著世界的神龜一般。


    “喂……”


    “怎麽了?”


    還有數秒就到了吧。承受著這份恐怖的馬基亞說道。感覺如果鬆一口氣就會逃跑似得。


    “說實話,你是不是有些後悔了?”


    “有點兒吧。”


    蒂伊不停打著寒戰,不過這已經並非是因為寒冷了。她雖然並不是到現在了還害怕死者的人,不過即使如此,他們之中的一個人,仍然讓她恐懼得不得了。


    “不過現在也不能退縮了!”


    死者之國,歐塔斯。


    通常,他們國家的建築上,都雕有十分美麗的少女雕像。那是即使是看一眼,都能把生者殺死的死者之神的化身。


    但是眼前的神輿上,卻沒有這個雕像。


    因為。


    “歐斯提亞的民主們,前來迎接我們真是辛苦了。”


    從眼前停了下來的神輿裏,走出了一位年輕的少年。在這群異形之中,他是唯一一個像生者似得的人,不過這反而顯得最為奇怪。


    “公主大人也很感謝你們。”


    太陽落下去了,音樂聲響起,否定著長眠。


    巫拉·艾留斯·赫克馬蒂卡來到了這裏。


    ————————————————————————————


    第二天也平穩的度過了。前一天剛進行完悲傷的告別的丹妮婭,又帶著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過來了。蒂伊和三姐妹也都抽出了休息時間來拜訪了艾。


    尤力又要去找死體調整師學習,又要去外麵製冰,顯得格外忙碌。疤麵和瑟利卡則和平時沒有什麽不同。


    艾利斯和娜茵仍然沒有找到。


    兩人的去向沒有任何人知曉。暫且不提艾利斯,有無數的人都正在尋找著能“實現所有願望”的娜茵。可是完全沒有收獲。


    不過,艾並不是很在意。雖然不清楚詳情,不過總覺得到時候他們就會出來了。兩人消失的原因,艾已經有了頭緒。所以,她決定既不著急也不著慌的慢慢等待下去。


    “嗯,真是不好辦了。”


    因此,艾現在正在家裏寫信。收信人是住在歐塔斯的巫拉和奇利科。這兩個人是艾在剛開始旅行的時候認識的,最初的朋友。


    上次寫信是在剛剛迴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也許那封信都還沒有送到。不過,既然又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不再寫一封也不合適吧。


    不過。


    “怎麽寫才好呢?”


    在純白的信紙前,艾發出了“嗚”的叫聲。


    從開始寫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個小時的時間,可是卻完全沒有進展。因為如果像以前一樣,寫“巫拉、奇利科,你好。你們過得怎麽樣?我這裏挺好的”的話,接著就會意識到自己這邊並不好。


    “這真是不好辦呀。”


    常用的開頭基本上都被封印了,艾一直保持一個姿勢不斷地想著。信紙如同雪原一般一片白色。


    沒想到一開始寫就寫不出來了,想要告訴對方自己的死,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且,以前自己還曾經隨隨便便的揭露了她隱瞞了的事情。所以這次要更加謹慎才可以。


    “太抑鬱的語氣也不合適。”


    巫拉是死者之國歐塔斯的公主。他們是把死當做第二人生的開始。所以,把死寫得太不好是不行的。不過寫得太隨便的話,又感覺像是在開玩笑。


    需要寫出來一篇既正經又不顯陰暗,既幽默又不失嚴肅的文章。


    “嗯。寫不出來。”


    艾很有精神的把筆一扔站了起來。完全想不出來到底該怎麽寫。


    艾撲向了床上,鑽進了被子。


    “……”


    艾在考慮著巫拉的事情。她既是死者之國的公主,又擁有著可以殺死一切生者的超級異能。


    她以前就不認為死是一件不好的事情。那麽,她是怎麽看自己的呢?


    會傷心嗎?


    這麽一想,感覺自己也變得傷心起來。這幾天,艾一直被別人的悲傷所包圍,已經有些累了。雖然這麽想是很失禮的,不過對於這件事情,艾也感覺疲倦了。


    因為,雖然不能和尤力說,不過自己並不為自己的死而後悔。


    雖然對於再也不能吃飯了,個子也長不高了,體重也上不去了這些事情感到有些遺憾。不過這並不是後悔。無論再讓自己選擇多少次,那個時候肯定也要衝出去阻止艾利斯,把娜茵救下來。


    為此,即使會死去也沒有問題。即使會讓尤力歎息,會讓疤麵傷心,會讓朋友流淚,自己肯定也會再次選擇那個選項吧。對此毫不後悔。


    但是。


    (因為……艾已經死了……)


    (這是我的悲傷。)


    (哇啊啊!艾!)


    即使如此,被悲傷所包圍,還是很痛苦。


    “……”


    尤力他們肯定並沒有指責艾的選擇。不過應該也不會認同吧。連為了那兩個人堵上性命的這個話題,都十分令人忌憚。


    雖然並不是想要得到表揚。不過仍然想有誰能夠來摸摸頭說出“真是努力了呀”這樣的話。希望有人來認同自己活著的意義,認同那個時候的自己。如果不這樣……


    “哇,果然和我想的一樣。”


    (……嗯?)


    不知不覺好像睡著了。艾一瞬間不知道自己在哪裏了。


    睜開眼,和剛才沒有什區別,還是自己的房間。


    四周寂靜無聲。


    艾就這麽躺著,想著自己為什麽會醒來。剛才好像聽到了誰的聲音似的。


    算了吧。


    死了也會睡糊塗的。那個時候艾覺得想這些事情太麻煩了。還不如接著睡呢。頭枕著柔軟的大腿,一隻溫柔的手撫摸著自己的臉頰。最近碰到別人都會感覺像是火燒一樣的熱,不過這隻手卻完全沒有這樣的感覺。


    “你看奇利科。艾果然很可愛吧。”


    又像是聽到了,又像是沒聽到的聲音。


    “嗯。要是不動不說話的話,就算是這樣的家夥,也是挺可愛的。……話說難道公主來一次,為什麽這家夥卻在睡覺?”


    “哇,不能惹她生氣。沒有辦法,肯定過得不容易吧……”


    是誰呀?


    被這個疑問拉著,艾慢慢轉過頭來。


    “艾,又十分努力了一次呀……”


    與巫拉·艾留斯·赫克馬蒂卡對上了眼睛。


    艾一想,原來是做夢呀。因為巫拉是公主,住在歐塔斯,不可能在這裏呀。而且這也太巧了,想見的人一下子就見到了,想聽的話一下子也聽到了。艾已經不相信這樣溫柔的奇跡了。


    而且自己明明不知道巫拉的長相和聲音,卻一下子就認出了她。這絕對是夢。


    所以艾輕易地就接受了她的存在。


    “巫拉?”


    “啊,起來了?”


    巫拉就和想象中的一樣,有著宛如夜空般的黑發,散發著寒氣的潔白皮膚,以及像黑曜石一樣的雙眸。


    艾看著那雙眼中的自己的身影感覺有些高興。


    “……初次見麵。”


    “誒?並不是第一次……啊,見麵確實是第一次。”


    “巫拉,我看這家夥是睡糊塗了。”


    艾真的很高興。因為眼前的巫拉並沒有任何的悲傷,隻是為能和自己見麵而感到高興,作為死者接受了自己。


    “巫拉。”


    “怎麽了?”


    “巫拉……”


    “嗯?有什麽事嗎?”


    “……能再多摸摸我的頭嗎?”


    “看吧,果然是睡糊塗了。”


    “真是的,奇利科你閉嘴。”


    在夢中連奇利科都登場了。不,明明做夢的話就應該像夢一樣,有糖和牛奶就夠了,搗亂的人迴現實去就好了。


    巫拉的手十分溫柔,感覺特別舒服。


    “嗬嗬嗬,是巫拉是巫拉……”


    “哇。這麽可愛是什麽情況,怎麽辦呀奇利科……”


    “我怎麽知道,你覺得這樣就好那就沒問題。我去迎接瑟利卡大人去了。”


    艾用臉蹭了蹭巫拉柔軟的肚子。


    “巫拉,能聽我說幾句話嗎?”


    “嗯,什麽?”


    “就是……”


    艾說了出來。說了直到今天所度過的那些日子,那“直到放棄為止都不會放棄”想法。說了遇到了誰,告別了誰,想到了什麽,做成了什麽,得到了什麽,失去了什麽。


    巫拉就像母親和姐姐一樣聽著艾的話。沒有發表任何的感想,隻是一直在說著“真努力了呀”。


    就像是在吹肥皂泡。每次說話,生命的價值就會化作夢色的氣泡,在燭光中閃爍著七彩的光芒。


    “真漂亮呀。”巫拉對艾的人生評價道。


    “是嗎……”


    艾有些害羞,不過她並不認為那句話是在誇獎自己。


    啊,是夢呀,艾再次這麽想到。在幸福的夢中,吹出更多的氣泡。


    艾在做著夢,在無限地長眠中做著夢。基本上任何事物都化作了夢,無論是醒來還是睡去,死者一直都在做夢。


    水底的夢,金魚缸的夢,地獄的夢,天國的夢,野獸的夢,草木的夢。


    人死之後仍然會做夢,已經不會再醒來了。天國的夢孕育出了地獄,幸福的夢化作了不幸。


    這個世界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寶石箱,夢在這裏相互碰撞,相互傷害。天國的存在被地獄所怨恨,野獸為生存而殺死草木,荊棘為了不被殺死而長滿尖刺。


    艾想問問荊棘,你做的夢中有尖刺嗎?又或者是想問問狼和鯊魚們,理想的盡頭是否會夢到爪子和牙齒?


    至少人是如此。即使死了都要活著的人們,能在夢中夢到利爪和傷口。


    將“想要世界”的爪子舉了起來。想要拯救世界,就和把想要的漂亮的石頭都收集起來一樣。明明誰都不能得到這個世界,不過艾仍然想要這個不存在的東西。


    任誰都在做著這個夢,就像是在蛋裏夢到外麵的世界一樣,人們也夢到了蛋裏的世界。


    不過這兩邊都已經破碎了,世界沉寂在了安靜之中。


    艾稍稍有些理解艾利斯的心情,他是被虛無所囚禁,變為了一把利刃的銀色少年。


    死後,夢到了一切。人們,風景,繁星,天空,所有的都夢到了。就像是所有的顏色都消失了一般,那些景色顯得格外虛無。


    毫不後悔,這是千真萬確的。無論再選擇多少次,肯定仍會迎來這個結果吧。


    但是……


    “巫拉……我死了……”


    但是稍稍有些害怕。


    對於再也長不高了,再也胖不了了,再也不用唿吸了的自己感到害怕;對於稍縱即逝的時間感到害怕;對於生者的溫度感到害怕。對於身體的幹枯腐爛,對於骨肉之間的摩擦,艾都感到害怕。


    “……巫拉……我一直都在害怕……”


    這是對誰都不能說出來的恐懼。無論是尤力、疤麵還是蒂伊。因為自己那麽說的話,肯定隻會讓他們更加傷心而已。要是哭著喊著說害怕的話,這次尤力可能就會真的崩潰了。


    所以艾裝作並不害怕,這並是不很難。忘記恐懼的方法十分簡單,因為已經持續了很多年了。隻要不去考慮就好了。


    隻要不去注意恐懼和不安的心情就沒有問題了。這樣的事情大家每天都在做。因為如果一天到晚一直考慮死亡的話,那真的就會死了吧。


    這就像是向陰暗的縫隙中窺看一樣。


    死。


    又或者說是永恆。


    想到這裏的艾,感到了肚子的疼痛。視野變得昏暗,心髒像是被抓住了一樣。


    “但是我說過要思考了。”


    所以不能不考慮這個問題,不能停止思考。因為自己已經在那個縫隙中了。不去思考的話,就隻是在逃避而已了。


    即使如此,仍然十分害怕。


    不過,現在的話……


    “……嗚嗚……”


    終於哭了出來,不過並沒有淚水的痕跡。不過那確實是像哭一般在哽咽著。


    艾終於哭了出來,並不是為了其他人,隻是因為自己的可憐而哭泣,為了年僅十三歲就去世了的艾·亞斯汀而哭泣。


    “……雖然我並不後悔……而且也做好了覺悟……不過……真的死了呀……”


    這些話對誰也不能說,不管是艾利斯還是娜茵。


    “我……隻是想普通的活著而已……”


    要是讓他們看見自己現在的這個樣子,他們肯定會去上吊的。


    這番話隻能和一個人說。


    “嗯,真是努力了呀。”


    那就是熟知各種死亡的死者的公主。


    “艾,真是努力了呀。”


    “真的嗎?”


    “是真的,我覺得你很了不起。”


    “真的是真的嗎?”


    “嗯,真的是真的,而且你還很可愛。”


    “和,和可愛沒有什麽關係吧……”


    已經不認為這是夢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不過巫拉確實是在這裏。艾慢慢理解了這一點。睡意漸漸散去,思考變得清晰。艾感覺十分可惜,想要再在巫拉的柔軟的腿上多躺一會兒。


    不過已經不行了,因為決心要“思考”。


    “啊。”


    艾坐了起來,正麵看向了那雙被看到就會死的夜色的眼睛。


    “好久不見了,巫拉。”


    “嗯,好久不見。艾……你起來了?”


    “是呀。”


    “太好了。嗬嗬。”


    兩人不知為何顯得有些不好意思。明明已經談到了心靈深處的話題。


    艾第一次覺得死也是有好處的,能和巫拉對話,感到十分高興。


    “我迴來了,還把瑟利卡大人也帶來了。……你總算醒了呀。”


    這時奇利科開門進來了,手中抱著熟睡著的瑟利卡。


    “你們好呀,歡迎到我這裏來。”


    根據奇利科的說明,兩個人(+歐塔斯的死者們)因在周遊世界而來到了這條街上。


    “本來公主大人就有要出行的打算,如果要是一直像之前那樣,不就和被關在歐斯卡一樣了。”


    看來這一年間世界對死者的看法真的有了很大的改變。有很多國家都想向歐塔斯學習先進的死後處理技術。


    不過歐塔斯內部卻依然對生者抱有強烈的拒絕感。為此巫拉率先走了出來。


    來到這條街上,也是其中的一環。


    “那,不能總是在這裏呆著了?”


    艾雖然不是很明白到底是怎麽迴事,不過知道他們肯定有很多需要去做的事情。


    “嘛。雖然是這樣。不過多呆一會還是沒有問題的。”


    “是嗎?”


    “嗯,謁見已經進行完了。這裏全是生者,所以正好沒有公主能出席的宴會。”


    艾盯著奇利科。他有著年輕的肉體,柔軟蓬鬆的頭發。仍然是一個身材偏瘦,十分煩人的少年。


    不過他果然還是有了一些變化。雖然不好說到底是哪裏變了,不過總體感覺變得柔和了。


    “真是累死了呀。”


    巫拉將頭頂在了奇利科的肚子上,誇張地喘著氣。


    “你看,我不是殺過人嗎?”


    “是,是呀。”


    “所以和生者見麵的時候,還得穿那身麻煩的衣服。”


    巫拉·艾留斯·赫克馬蒂卡殺了人。


    她看到的人會死,她碰到的人會死,聽到她說話的人也會死。


    即使是在這個異能泛濫的世界裏,她的能力也無疑是最強的即死能力。


    所以她要見生者的時候,需要遮上眼睛,擋好肌膚,封住聲音。艾當時在歐塔斯和她聊天的時候也是這樣。


    “現在艾死了,真是太好了。”


    “啊,是呀……”


    巫拉很輕鬆的就說了出來。要是被尤力聽到了,他肯定會大發雷霆的。


    “等等巫拉,這裏不是歐塔斯呀……”


    “啊,是嗎。難道剛才說了失禮的話?”歪著小小的頭,不安的問道。


    不過通過剛剛的發言可以看出,她貌似並沒有理解本質的問題。她的表情就好像是對於異國的文化,雖不理解,卻也想要尊重一般的不自然。


    “不,沒什麽。”


    雖然沒有說謊,但是確實受到了衝擊。不過不如說這樣正好。


    這兩個人隻是把死單純地當做了一種現象來對待。死隻不過是第二人生的開始,並沒有什麽可悲傷的。


    真的存在著這樣認為的人們。


    這深深地印在了艾的心中。死並不是悲傷的,反而是值得高興的。這讓艾稍稍有些放下心來。這幾天來,一直壓著艾的名為“常識”的壓力消失了。


    “見到你真是太高興了。巫拉。”


    “嗯,我也是如此。”


    “嘿嘿。”


    “嗬嗬。”


    兩個人笑著靠在了一起。


    “說起來巫拉你也死了吧?為什麽呢?”


    所以艾輕易地就問出了這個問題。沒有錯,巫拉已經死了。


    “啊,看這個。”


    巫拉說著就開始脫衣服。由於事發突然,艾感到十分困惑。除去自己不說,這裏還有奇利科。做這樣的事情沒問題嗎?


    不過,另外兩個人倒顯得和平時一樣。那兩個人是並不在意這個呢,還是已經不在意了呢?


    “你看。”


    艾看向了巫拉所指的地方,在左胸的旁邊,有一處極不明顯的傷痕。


    “這個傷是怎麽受的?”


    “被擊中了。”


    “被擊中了!?”


    在艾離開之後,巫拉他們經曆了一場十分激烈的權力鬥爭。在這之中,她被老人們的手下打死了。


    “真是幸運呀。”


    “幸,幸運?”


    “由於我被打中了,市民們全看了過來。時機正合適。”


    還能這麽考慮?艾又吃了一驚。


    “哎?但是一點兒都不難過嗎?”


    “我嗎?覺得沒什麽呀。而且已經十五歲了,在歐塔斯也差不多是該死的時候了。”


    “是嗎。”


    “不過老爺爺們他們貌似並不是這麽想。之後特別有意思。”


    “嗯。好強大呀……”


    “嗯,十分幸運。”


    艾已經目瞪口呆了,感覺這幾天一直在考慮那些事情的自己簡直太傻了。真不愧是死之國的公主,看問題的角度完全不一樣。


    “難道艾,覺得不好?”


    就連說道自己的死的時候都感覺很平常巫拉,表情第一次變得緊張起來。


    “誒?你說什麽?”


    “……其實奇利科跟我說,讓我在說這個話題時謹慎一些……因為有可能會傷到艾。”


    “這個……”


    確實也不能說完全不在意。不過現在的自己可以理解巫拉的想法。不過要是在還活著的時候,就沒有這個自信了。


    無論是想法還是覺悟,隻要說出來就能過理解。不過要是問會不會受傷的話,應該是會受傷的。不管巫拉自己是怎麽想的,艾肯定也想像尤力和蒂伊他們一樣哭出來。


    不過這反倒有可能會讓她受傷。


    “……這真是複雜呀……”


    這讓艾想到了自己平時的行動是不是也給別人帶來了很大的傷害呢?


    例如,如果覺得一個人很可憐,不過那個人自己本來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這個時候那個人就會第一次發現自己很可憐。明明之前並沒有什麽問題,現在卻變成了傷心的事情。


    “但是現在不會再在意了!”


    “啊!”


    因此,艾為了打破這悲傷,抱向了巫拉。


    “是嗎……太好了……”


    “嗯!”


    兩個人終於變得沒有隔閡了。


    黑白、善惡、正負,世間萬物都有好有壞。艾這時從心底認為“死也是有好處的”。


    以前不可能會這樣。這和巫拉的能力與艾的立場沒有關係,隻是雙方都並沒有了解對方的心。隻是隔著奇利科擁抱了一下而已。


    現在肯定也是如此,以後再迴顧的時候,這也隻能算是稍稍的交流一下。不過這樣就可以,以後肯定會更好的,因為時間已經變得接近無限了。


    “啊嗚?”


    之後。


    “啊,瑟利卡醒來了。”


    就像是要將這氣氛完全切斷一樣,瑟利卡·赫克馬蒂卡醒來了。


    ————————————————————————————


    巫拉和瑟利卡都是死之國的公主,不過兩個人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她們已經有半年沒有見麵了。


    “啊嗚?”


    被奇利科抱著的瑟利卡,一睜眼就看到了陌生的麵孔。不過雖然忘了是誰,但生來就會看人的她,馬上就認定奇利科是“無害”的了。


    “哇,姐姐,好久不見!”


    巫拉立刻站起來走了過去,這讓艾感覺有一些寂寞。不過這也沒有辦法,因為是久別了的姐妹又見了麵。


    “哇,姐姐,感覺長大了不少呀。”巫拉興奮地說著。


    也就是這個寶寶,才能讓死之國的公主變成這樣吧。


    “嗚。”


    “哎……”


    妹妹高高興興伸出來的手,被寶寶無情的拒絕了。不敢相信的巫拉,把頭歪了一下?


    “姐姐?”


    “嗚!”


    寶寶在次拒絕了。艾知道,這就和瑟利卡拒絕吃不愛吃的食物的時候一樣。


    “……難道,不記得了?”


    就像到了世界末日一樣的表情。


    “姐姐!是我呀!巫拉呀!是你的妹妹,忘了嗎?”


    “嗚!”


    “哇!”


    “巫拉,我覺得大概不是忘了。”


    說著,艾站起來走了過去。瑟利卡感覺要被抱走,馬上抓緊了奇利科。


    “啊!姐姐不行!那是我的!還有奇利科!把姐姐還我!”


    “巫拉,請冷靜一下。”


    艾強行抓住了瑟利卡,這讓巫拉和奇利科都嚇了一跳。尤其是奇利科,生氣地說道“居然用這樣的態度對待公主大人……”。對待小孩子,有時候並不需要同情。


    瑟利卡被艾碰到的時候,也想拚命逃走。


    “這個人,貌似討厭死者。”


    “誒?”


    “不,隻是單純討厭涼的東西而已。”


    瑟利卡還是很喜歡被人抱著的,但是從前天開始,一被艾碰到就顯得很不願意。當時讓艾大受打擊,不過很快就知道了那個原因。


    “所以戴上手套就沒有問題了。”


    聽了艾的建議後,巫拉戴上了手套。再摸瑟利卡的時候,寶寶就變成了“這樣可以”的態度。果然並不是真的忘記了,巫拉再次高興了起來。


    “真是的……姐姐太自由了……”


    “嗚!”


    “但是沒問題……最喜歡你了……”


    這是對特殊的姐妹。妹妹作為一國的象征,成為了死神的化身。妹妹則舍棄了地位,選擇了活下去的道路。


    不過這並沒有錯誤,妹妹抱著年幼的姐姐,這在之前肯定是不可能的事情。


    瑟利卡已經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嬰兒了,她正在被大很多歲的妹妹抱著。這在以前的世界是不可想象的。


    而且,現在這個世界不會改變。


    這個世界已經不存在正常了,肯定這個世界會給所有人帶來痛苦。所有由前人總結下的常識全部消失了,艾想證明的東西也已經沒有了。


    艾就像疤麵似的,慢慢閉上了眼睛。她在思考著。思考著生,思考著死,思考著過去,思考著未來,思考著自身。


    自己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想成為什麽樣的人。


    有著母親的金發,父親的氣量。


    生下來就一直在害怕,沒有任何勇氣。


    即使如此,為了想要達成的目標,仍然跳進了暴風雨之中。我肯定是流星。


    “啊。”


    這個時候,想象的洪流衝進了腦中。不圓的月亮,暗中的光明。就像是連接到了妲妮亞的世界。變成了夜之彩虹,天之彩虹,破碎的星星。明明留在安全的天空中就好了,之後再墜入愛河。


    就算是知道會支離破碎。


    結局也會如此。


    我是憑我自己的意識走到這裏的。


    無論以前,還是現在,而且未來也將如此。


    “巫拉,奇利科,瑟利卡。”


    艾睜開了眼睛。


    “我決定了。”


    沒到三天就得出了答案。


    艾做出了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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