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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呀哈哈哈哈!漂亮漂亮!真不愧是聖女大人,沒想到我那個病弱的兒子能一瞬間康複!要是沒有您的話,我兒子現在恐怕已經不在人世了吧」


    領主坐在羅列著豐盛的菜肴的圓桌前,單手舉著葡萄酒杯爽朗地笑著說。


    同樣坐在桌邊的神父頭上冒著青筋,麗婭也是一臉微妙的表情。聖女的旁邊是侍女,在侍女旁邊,迪奧正看著豐盛的菜肴,打算把胃袋撐滿。


    他旁邊坐著我和零,繞了一圈過來又迴到領主——不言自明,這是異常的事態。光是聖女和侍女跟來路不明的零和迪奧同席就夠異常了,身為獸化者的我竟然和領主同席進餐,若非特殊情況,應該是不可能的。


    但事實如此,我們圍坐在了一起。地點是在麗婭治療領主兒子期間我和迪奧被帶到的傭人的休息室——不知為何在那裏突然擺上了宴席,然後領主帶著麗婭和零登場了。


    據零說。


    「吾輩說要和傭兵一起吃飯。然後領主說無論如何都想請吾輩同席」


    也就是說,得出了既然無法讓獸化者進入有傳統和規矩的城裏的食堂,就隻有領主移步到傭人的休息室的結論吧。


    再加上。


    「把聖女叫來一看,患者隻不過是感冒了而已。根本就沒有什麽肺病——而且還差不多快好了」


    似乎是這樣。原來如此,神父腦袋爆出一兩根青筋也不是不能理解。


    明明犯了被強盜襲擊的危險還拚命趕了過來,那個病人卻隻是小感冒,而且還基本快好了。


    再加上還落得要和厭惡得要死的獸化者同席吃飯這樣的下場,不管是什麽聖人都沒法淡定。


    「領主大人……聖女大人乃多忙之身。下次請隻在城內的醫師竭力盡智卻無法治療的情況下,再依靠聖女大人」


    「好啦好啦神父大人。別說那麽死板的話嘛。來來來,大家多吃點!伊迪亞貝爾納的魚料理可是天下第一!獸化者傭兵君也不用多慮!海之男兒心胸寬廣。雖然不能說沒有偏見,但也不會因為是獸化者就差別對待。畢竟在海上能不能幹活才是一切的基準!」


    領主粗獷的笑聲響徹了趕製出的宴席,神父火冒三丈地用手指抓著桌子。


    「你是旅行中的傭兵吧?我也去過很多國家啊,不過最近都一直關在伊迪亞貝爾納。還請說些有趣的見聞給我聽聽」


    「就算要說見聞……除了維尼亞斯王國公開承認魔女,並廢除狩獵魔女之外,其他國家都沒什麽大的動靜啊」


    「維尼亞斯王國——那個異端蠻國……!」


    神父恨恨地罵道。領主覺得有些有趣似的看著這樣的神父。


    「對了,維尼亞斯王國!那可真是個有趣的事件啊。隻用了幾天時間,就瓦解了持續五百年之久的教會的宗教支配!邪惡的魔術師十三號和,將其打倒的年輕魔女阿爾巴斯。真是勾人心弦的故事啊!記得維尼亞斯王國之前是在為了狩獵魔女征集傭兵吧?傭兵君也去了那裏?」


    「去倒是去了。但是基本都沒活幹。那與其說是國家和魔女的戰爭,不如說是魔女之間的戰爭——雖然在維尼亞斯王國的正式名稱是『魔法使』就是了」


    領主兩眼放光地點著頭說。


    「沒錯,就是那個。就是魔法使!確實帶來傳聞的人也說了這種話。要是無論男女都能使用那種叫魔法的東西的話,確實那樣稱唿比較正確」


    領主咧著大嘴,擺出讓人印象深刻的笑容,一口喝幹了葡萄酒。


    「維尼亞斯王國之前由於魔女的叛亂而陷入了混亂。我一直對此抱有疑問啊,神父大人。為什麽教會沒有協助鎮壓呢?那裏是陸路的重鎮不是麽。就算維尼亞斯王拒絕,也應該派兵鎮壓叛亂的」


    您不這樣想麽?領主這樣向神父詢問著意見。但他不等神父迴答就又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但是教會卻袖手旁觀,結果,將交通上最重要的國家拱手讓給了魔法使們——這是為什麽?是因為維尼亞斯王國不肯給教會交保護費,教會想要對其還以顏色麽?金錢——真是能讓神的使徒都為之癲狂啊!」


    「領主大人!請注意您的言行。您這是對教會的——」


    「希望您別認為這是侮辱。我是虔誠的信徒。我對領地內再小的教會都不吝惜撥款,不是別人,正是侍奉神的各位能夠保證我的信仰之堅定。啊啊——對了對了,聖女大人!說到『保證』還有件有趣的事」


    聽到話頭突然轉向自己,麗婭像是被戳了的貓一樣肩膀抽搐了一下。


    「您知道麽?據說的某位裁定官似乎裁定『失誤』了。沒錯……他把某位聖女大人誤當做魔女殺死了」


    雖然領主壓低了聲音這樣說,但在麵前就有的裁定官的情況下就算再怎麽壓低聲音也沒用的吧。


    我擔心神父會不會要用鐮刀砍領主的頭。


    但神父依舊靜靜地坐在椅子上,隻是身體很僵硬。


    ——有不好的預感。


    這個領主,難道說。


    「請,請別再說了領主大人……那種事,是玩笑……吧……?」


    「不不不!我對神發誓這是事實。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位大意的裁定官,應該——據說是用眼帶遮住雙眼的盲人神父……」


    「——容我先行告退!」


    神父粗暴地站起身來拿起手杖,伴著響亮的腳步聲走出了房間。


    我呆然目送走他的背影,接著看向了領主。


    「哎呀……惹他生氣了麽——算了不管來!接著吃!」


    領主笑著,像是要調節氣氛一樣用力拍了拍手。


    何等……天不怕地不怕的老頭。


    「沒問題麽?激怒他……」


    「不用擔心,傭兵君。剛才也說了,我得到了附近教會的神父的絕對支持,由於港口都市領主這個立場的關係,和教會高層也有聯係。女人能搞到,弄跑路用的船也是易如反掌。要是我掉腦袋的話,那邊反而會不好過」


    「那可真是……有權力者的風範啊……」


    「沒錯,我就是權力者。有錢有力。腦子也好使,還是個美男」


    就因為有實力的自信家是這幅德行,我才……我垂下耳朵中斷和領主的對話,專心對付起碗裏的食物來,


    麗婭不安地看著神父剛走出去的門,畏畏縮縮地問道。


    「那個……是真的麽?神父大人真的,把並非魔女的人……」


    「我不都說了可以對神發誓麽。不過……事實總是有內情的」


    「內情……?」


    「就我個人聽說的情況,那個『被誤殺的聖女』,似乎是個和附近教會的神父勾結,殘害人民的惡劣存在。據說聖女被裁定官所殺,居民們開心得不得了——但是教會不可能承認神父們腐敗並與魔女勾結。所以就隻有說裁定官『誤殺』了聖女」


    然後身為教會一員的裁定官被說『你錯了』也無法否定。我雖然討厭那個美型神父,但還是感覺她有點值得同情。


    「神父大人並沒有屈服於那樣無情的背叛,而是希望今後也接著下達正確的裁定吧。要是知道魔女是魔女卻無法斷罪的話,裁定官這種東西就沒有存在意義了」


    明明把那個神父說成了誤殺善人的蠢貨,把他趕出了房間,真好意思給自己洗白……


    麗婭也帶著沉痛的表情看著神父走出的粗陋的木門。


    「我認為……最恐怖的是裝作善人的惡人,和含有劇毒的佳釀葡萄酒。被誆騙,歡天喜地地將其收入懷中後,便會從內部被漸漸侵蝕。而且最恐怖的是,還不能對不知酒裏有毒而暢飲著的人說『不要喝』。這個世界就是告訴人不要喝的人反而會被製裁。我對那樣的東西無比恐懼,同時也最為無法忍受」


    ——什麽?這個領主到底在說什麽?


    仔細一看發現領主的的眼睛眯成一條,甚至像是眼神銳利地瞪著麗婭。


    「——領主大人,你是認為聖女是毒麽?」


    零裝傻似的問道。


    領主微微睜大眼睛,看向零。瞪視般的眼神已經消失,迴到了那副開朗水手的表情。


    「您說什麽呢!這可是性質惡劣的玩笑啊,零大人。我怎麽敢說教會的神父大人稱之為聖女的貴人是『毒』。說了的話我分分鍾就會被燒」


    「吾輩倒是覺得你這句話才是有『毒』啊。聽起來簡直像是在悲歎受到教會的權威阻礙,無法說聖女是毒一樣啊」


    「是麽。聽起來真的是這樣麽?你怎麽看,聖女大人」


    「我……我……那個……不知道……」


    麗婭以細如蚊蠅的聲音迴應,然後低下了頭。那副握著叉子,既不好把料理送入口又不好放下叉子的樣子實在太多可憐,我無可奈何地站了起來。


    「多謝款待。麗婭,走了」


    麗婭彈跳般地抬起頭,愣愣地盯著我。


    「那個,但是……」


    「你臉色糟透了。不好好休息的話,小心累倒了」


    我抓住她的手,強行讓她站起來。接著侍女也跟著站了起來,支撐著麗婭的身體。


    「沒問題吧?領主大人」


    「聖女大人的護衛都這樣說了,我也沒法強留。挺了不起的嘛,傭兵君。有好好為聖女大人著想……和剛才退席的神父大人大不一樣」


    「我隻是順勢跟來的而已,不是聖女的護衛,是那邊那個女人的護衛」


    「原來如此……那樣的話,就一點也不『了不起』了」


    這個大爺,居然帶著一臉連身為男人的我都差點為之著迷的笑臉這樣說。


    「已經準備了最上等的房間。感謝您迴應我無理的要求,聖女大人。請務必好好休息」


    麗婭已經無法對答了。


    看她一副站著都難受的樣子,我把她抱了起來。無力地將頭靠到我肩膀上的麗婭的臉色越來越差了。這一路上她經過了一番不小的波折。那根本就不是沒有行軍經驗的年輕女人能夠承受的行程。


    並且,還受到這樣的待遇。我輕輕瞪了零一眼。這實在是有點過了。就算再懷疑麗婭是魔女——就算她真的是魔女,也成不了這樣攻擊她的理由吧。


    雖然我沒打算說什麽漂亮話,但就是純粹地不爽。


    但是,零瞪了迴來。不僅如此——


    「原來你是吾輩的護衛啊……吾輩都忘了」


    還說出了這樣滿是諷刺的話。


    「你說——」


    「你去不就好了。帶著聖女。去讓柔弱的聖女好好休息就好」


    終結互瞪的是零。看她幹脆地別開視線,我的不悅愈演愈烈。


    ——什麽意思啊,說話句句帶刺。


    我一走出房間,迪奧就慢了一拍跟了過來。


    「……怎麽了?你接著吃也無所謂啊?」


    「不。我可是個會看氣氛的小孩」


    正想反問,我便豎起耳朵聽起了房間裏傳出的聲音。那是領主的聲音,但聲音放得很低。要不是獸化者的話是聽不到的吧。


    但是,我確實聽到了——


    「終於可以二人獨處了啊。美麗的——『魔女大人』」


    聽到了這樣的對話。我轉頭看向門,皺起了鼻頭。


    「大叔?怎麽了?」


    「不……沒什麽」


    大概是在我不知道的時候,零向領主表明了『自己是魔女』吧。就算沒有明說,零肯定也暗示了。並且領主察覺到了。


    難怪領主急著把神父和麗婭趕出那個房間。


    從最開始領主就是想和零單獨談話的。恐怕,是談關於麗婭的事。


    不,應該說是談關於魔女的事麽……


    看來我們似乎是集體被領主趕出房間了。


    「等等,請不要走」


    在被帶到的房間讓麗婭躺下後我正打算離開,麗婭卻慌忙抓住了我的尾巴。由於她力氣不大所以我還不至於發出慘叫,但我還是急忙從麗婭手中拿迴尾巴轉過身去。


    「侍女會陪在你身邊的。我呆在睡著的你身邊不太好吧」


    麗婭用力搖了搖頭。於是侍女靜靜地行了一禮,無聲無息地離開了房間。喂喂,沒問題麽,把聖女大人交給雄性獸化者。不過我倒是無所謂。


    「迪奧還在外麵等著。別太久」


    我無可奈何地把椅子拉倒床邊坐下來。


    「對不起,說這種任性的話……」


    「也算不上是任性吧。你累了,趕快睡」


    「……和我……說說話,可以麽……?」


    她說出了簡直像是小孩子的話。


    但是,就算要我說,我也不知道能讓小孩子入睡的故事。


    「我說,麗婭。你為什麽那麽……」


    一瞬間猶豫了一下該怎麽說好。


    「那麽……親近我?」


    感覺這是最合適的表述。有種跟著大人團團轉的小孩,亦或是親近大狗的小孩子的印象。


    麗婭對我表現出的態度比起對神父和侍女的態度還要稚氣很多。


    麗婭大概是察覺到了我的想法吧。她小聲說了句『對不起』。


    「我是孤兒。母親因疾病而死……成了孤兒……在收養我的孤兒院裏,有個獸化者的小孩……」


    「哦。所以才從最開始就不怕我麽」


    是的,麗婭一邊這樣迴答著一邊懷念地眯起了眼。


    「你看……我很笨拙的吧?」


    「我不否認」


    聽我這樣坦率的迴答,麗婭笑了。『壞心眼』,這樣責備我的聲音也顯得十分開心。


    「那是我經常被舍監責罵。罵我不中用……但是每當這種時候,那個孩子就會護著我。在我被教訓的時候,他就會故意去找人打架,或者弄壞東西。雖然是用這種非常笨拙的做法……」


    「難道不會真的隻是個壞小鬼麽……?」


    「不是的。因為,平時他可是個很厲害的孩子。一直都坐在樹上發呆,不讓任何人找到。但是一旦有誰搞砸了,或是弄壞了什麽東西,他就會突然出現把一切鍋都背到自己身上。代別人被舍監責罵,被舍監打……」


    不知什麽時候,麗婭的手握住了我的手指。我沒有甩開,而是隨她喜歡。


    「看著傭兵先生,就會想起那個孩子……雖然外表完全不一樣,但感覺很像。真的隻是一點點……覺得你是能夠保護我的人……」


    很傻對吧,對不起。麗婭一邊這樣說著一邊在握著我手指的手上加上了力氣。


    「那個孩子離開孤兒院的時候,和我約好了總有一天會來接我。說我那麽笨,肯定做不好什麽正經工作。在那個時候,給了我這個羽毛……」


    麗婭輕輕摸著一直掛在脖子上的白色羽毛首飾,有些寂寞地垂下了眼。


    ——阿克迪奧斯的聖女。


    大家都依賴她的奇跡。將她作為聖女大人崇拜並對她報以幻想,一旦想象與現實不同便自顧自地對她失望罵,她是魔女。麗婭一直活在這樣的壓迫感之中。


    「但就算沒有我,會保護你的家夥也很多吧。神父還有一隻和你在一起的侍女不也是」


    「神父大人隻是在判斷我是魔女還是聖女期間保護我而已……而且,薩娜蕾又有點太嚴厲了……」


    薩娜蕾是麗婭的侍女的名字。


    因為神父和麗婭用那個名字叫她,所以我也跟著記住了。雖然基本上是個存在感薄弱的女人,但從不過分強調自己這點來看,大概是個能幹的侍女吧。


    「薩雷娜和我一樣,是個孤兒。因為她也明白大家的苦楚……所以每當我說喪氣話的時候,她就會告訴我世界上還有更加痛苦的人。告訴我明明能吃到很多好吃的東西,能穿著漂亮衣服,還說難過的話是對真正難過的人失禮……」


    不知為何,忽然想起了迪奧的話。


    他說因為很槍所以無所謂吧。說如果是獸化者的話,就擁有能夠沙子想要殺的家夥的力量,所以就算稍微受到一點差別對待應該也是無所謂的。


    不管那是如願得到的力量,還是根本不想要的力量。在沒有力量的人看來那種事根本無所謂。因為擁有力量,因為走運,所以就算稍微受點苦也不應該有抱怨這種想法。


    從成為聖女的那一刻起,麗婭的世界中就不再有『能夠對其展現出自己的軟弱一麵並依靠的存在』。那種感受的一小部分——可能真的隻是很小一部分,我能夠理解。


    「那麽,那個……和你青梅竹馬的獸化者現在怎麽了?要是你拜托他當護衛的話他會很高興的吧。不是約好了要來接你麽?」


    麗婭靜靜地搖了搖頭。


    「不知道。說不定他已經忘了。但是……他一定在為誰發揮著光和熱」


    「獸化者為別人發揮光和熱啊」


    「獸化者也有並不全都一樣把?那孩子總是因為某些人而受傷……所以我每次都會為他包繃帶……但是,總是包不好」


    麗婭嗬嗬笑著。


    「我……我也想要給別人派上用場……所以當我知道自己擁有奇跡的力量的時候,我非常高興。知道自己能為人發揮作用……知道我也能像那個孩子一樣拯救他人」


    握著我手指的手加上了些力氣。麗婭顫抖著說。


    「呐……傭兵先生。領主大人,認為我是魔女麽……?」


    「這個……誰知道呢。反正似乎沒什麽好印象——」


    但是,領主卻對明知是魔女的零好意相待。


    領主並不是對魔女抱有負麵感情——他隻是,不相信麗婭而已。


    「這是為什麽呢……我……對領主大人做了什麽麽……?」


    「你有頭緒麽?」


    麗婭把臉埋在枕頭裏,搖頭否定著。


    「不知道……但是,薩娜蕾和神父大人都說不該來。兩個人都說外麵很危險不應該離開聖都……最近,有想要……」


    有想要殺她的家夥。


    襲擊麗婭的強盜,還有衝到馬車前麵的女人——然後還有領主。對聖女不懷好意的家夥毫無疑問不在少數。


    特別是醫生,醫生的家屬——還有依賴醫生的那些家夥,他們產生『因為聖女醫生無法過活的話,隻要殺了聖女就能解決問題』這種極端想法也並不奇怪吧。


    新技術誕生,舊技術被淘汰的時候,有很大幾率會發生暗殺的動亂。


    ——這個國家還有另一個擅長魔法的人。


    這是零的推斷。


    但是,為什麽他不自己當聖女,而是把麗婭捧成了聖女。


    作為聖女打出名號的話,就必定會出現反對的一派。會不會是考慮到了這一點,才將讚賞和憎惡都一股腦地推給了麗婭。


    要是那樣的話,教給麗婭魔法的家夥,應該有得到聖女的恩惠。


    「……我是,麗婭。可以問一下麽」


    「請講」


    「你是……從誰那裏學會魔法的?」


    「……魔,法?這是……那個,維尼亞斯王國的?」


    「沒錯。你使用的就是那個吧?你讀過魔法的書麽?」


    「抱歉,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不識字,書就更……」


    不像是在撒謊。麗婭真的絲毫不認為自己使用的奇跡是魔法。並且也不知道『零之書的抄本』。


    但是,事實上麗婭是在使用魔法——當然這是建立在相信零的話的基礎之上。


    「我隻是想要救人而已……想要為人派上用場……明明隻是這樣,卻為什麽會差點被殺呢?為什麽領主大人要,對我說那種……」


    饒了我吧。這種事可不是我的工作。


    要怎麽辦才好?該說點安慰她的話麽?


    「傭兵先生……我……」


    很害怕,麗婭這樣說完後便陷入了沉默。


    我在煩惱許久後,撫摸起了將臉埋在枕頭裏的麗婭的頭。不一會,麗婭的身體便放鬆了下來,開始發出了規律的酣睡聲。


    睡著了。我放下心來,總算是卸下了力。


    ——結果還是什麽都沒問出來麽。


    輕輕擦幹麗婭臉頰上的淚水,將被子搭到她肩部後站起來。


    但是,這就奇怪了。


    為什麽神父沒有斷定麗婭是魔女?


    從領主的反應還有城裏那些家夥的傳聞中,他應該注意到了麗婭是魔女的可能性。以隻要有『疑點』就處刑而聞名的的裁定官為什麽放過麗婭?


    說不定是因為曾一度『誤殺』了聖女,所以變得慎重了。


    是打算確認麗婭沒有教會的後盾之後再殺她麽?但要是那樣的話,他卻又像是在從說麗婭是魔女的家夥手中保護她。


    還沒有得出結論,便無聲無息地走出了麗婭的房間。


    在那個瞬間,脖子被棒子抵住,我全身硬直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光是在腦子裏想想也會應驗嗎。


    「埋伏什麽的真是不友好啊……神父大人」


    保持麵朝前方,隻將視線瞥向旁邊。正如所料,讓人想要把他撕成兩半的碧發美青年背靠在牆上一臉淡然地站在那裏。


    「看你拋下保護聖女大人這麽重要的人物還以為你去哪了……這是在偷窺?真說不上是好習慣啊」


    「我有必要監視肮髒的獸化者有沒有對聖女大人做出非分之舉。而且說到底要不是薩娜蕾小姐拜托我的話,根本就不會讓你單獨和聖女大人呆在一起」


    真不愧是能幹的侍女。想到神父憧憬房間把我趕出去,順帶對麗婭說教的情景,我就是一陣不爽。


    就不能稍微放輕鬆點麽,這個男人。


    「……你似乎很熟悉維尼亞斯王國的內情呢」


    「——啊?」


    「你到底在探尋什麽?魔法,魔法的書?聽起來簡直就像是斷定了聖女大人是魔女一樣的提問方式——」


    「原來如此,是偷聽麽」


    「老實迴答問題對你比較好。根據情況,我可能會將你視為反抗教會的魔女的手下,就地讓你人頭落地」


    「獸化者是魔女的手下?開玩笑吧,我在這之前可是為了消滅魔女而去了維尼亞斯王國。你不也知道我是因此才了解維尼亞斯王國的麽。與魔法相關的書被高價交易的事也是從商人那裏聽來的。對四處漂泊的傭兵來說情報可是生命。所以我就在想聖女大人是不是讀過那本書,僅此而已——當然,要是她讀過的話我可是打算把情報提供給神父大人的哦?」


    聽我平然地這樣迴答,神父厭惡地哼了一聲,將棒子從我脖子上拿開了。


    ——完全沒有注意到。


    沒有注意到神父潛伏在門外。雖然已經稍微習慣了被零偷襲,但注意不到對自己懷有惡意的人實在還是讓人背後發涼。


    「不想被懷疑的話,就什麽都別做,不要欺騙,像家畜一樣遵守人類的命令。這是獸化者唯一一條被神所允許走的道路」


    神父自顧自地說完後,便轉身走了。神父的背影轉過拐角完全看不見了之後,我才終於放下心來舒了口氣。


    ——真是應不服來那個男人。讓人想起潛藏在草叢裏的毒蛇。


    「……嗯?」


    我忽然感受到視線轉過頭去。


    於是看到迪奧從轉角處稍微露出點臉,凝視著這邊。


    「……在幹嘛啊,你」


    「啊,我是在等大叔,不過……」


    迪奧看著消失向走廊拐角的神父的背影說。


    「我有點應付不來那個人」


    「哈哈……同感」


    伴著不禁發出的幹笑聲點了點頭,於是迪奧也說著「果然麽?」苦笑了一下。


    然後他突然,


    「那麽,走吧」


    這樣說道。我眨巴了一下眼睛。


    「走?是說……去哪啊」


    「不是要去買東西送給零賠禮麽?跟剛才出來的侍女大姐姐說了之後,她借我了這個」


    迪奧攤開手心給我看了小小的金製山羊首飾。


    「她說這是聖女大人的紋章。說是因為聖女大人會呆在這個城堡裏,所以隻要給門衛看這個應該就能出入了,就算被懷疑攔下,侍女大姐姐也會來確認的所以沒問題。還有,你看」


    迪奧拿起了一個小袋子給我看。他上下一搖,袋子便發出了叮鈴的響聲。


    「侍女大姐姐說這是帶路的報酬,給我這個。所以,我也想去城裏買東西,所以就覺得可以順便陪大叔一下」


    『快走啦』,迪奧露出缺了一顆的牙齒這樣笑著,拉起我的手說。


    2


    結果,我被強行拖到了城裏。我和往常一樣用黑鬥篷遮住臉和身體的大部分,和迪奧一起走在人流如潮的街上。


    強烈的海風味充滿了這個城市。


    將剛撈起來的魚裝上了馬車的商人慌慌張張地驅趕著馬車走了。他大概是想盡早把以鮮度為生命的魚運到其他城市去吧。


    然後拿到賣魚的錢就想揚帆返程。的漁船船長正在和船工拚命對吼。那附近的小店裏,飄出了熏製魚的陣陣煙霧。


    似乎是與道路平行延伸的水路把海的氣息帶到了了城中。隨著道路交錯,水路也跟著交叉,看起來像網羅著船隻的柵欄一樣。


    城裏的人們完全習慣了水路的存在,他們向搖搖晃晃地漂浮著的小船的船頭投去銅幣,然後穩穩地接住同樣拋過來的商品。


    迪奧非要學著他們向小船丟去銅幣,卻因沒能接好丟迴來的少見水果而發出了驚叫。


    在水果掉到地上前,我將其接住遞給了迪奧。


    「老老實實去棧橋買啊」


    指向水路上各處架著的小木棧橋。旅行者和裝高調的婦人正蹲在棧橋上向小船伸出手接收商品。


    「隻是不巧沒接到而已啦」


    他說完便咬起了水果——然後,不隻是不是因為嚐到了意料之外的味道全身硬直著將其吐了出來。


    看他似乎是要當場丟掉的架勢,於是我便接手了。咬了一口,感覺到了和看起來香甜的外表相反的強烈澀味。雖然我不討厭,但對於小孩子來說還是比較難以接受吧。


    迪奧一邊『呸呸』地將殘留在舌頭上的水果碎片吐向地麵,一邊用像是看著奇怪的生物一樣的眼神看著平然吃著水果的我。


    「真虧你吃得下去啊,大叔……」


    「你才是,真虧你連味道都不知道就敢買陌生的水果……」


    「是冒險啊,冒險。男人不管是什麽都得挑戰一下」


    「於是就失敗了麽。用錢要慎重啊窮人」


    丟給了迪奧一枚銅幣。這是買這個水果的價格。小船上買的商品,似乎基本都重視買賣的流暢性將價格統一成了銅幣一枚或是銀幣一枚。


    這也是領主托雷斯的政策麽。


    雖然並沒有去過太多港口都市,不過水路延伸到城市內的城市伊迪亞貝爾納還是頭一個。


    倒是見過在海上串起木材做成的城市——。


    「伊迪亞貝爾納被稱作『生還之港』。據說是因為以前被認為死了的王突然從這個港口歸來了。所以都說從伊迪亞貝爾納出發的船不會沉沒」


    「這附近海流很穩定,也沒有至於觸礁的淺海。就連風暴也少有,所以要是船沉了的話那原因多半是整備過於不良啊」


    聽我這麽說,迪奧一臉不悅的表情瞪向了我。


    「別說這種沒有夢想的話啊。很帥氣不是麽,生還之港!真好啊,乘船到處去旅行,還能吃到很多好吃的東西」


    「你想當水手?」


    「都說小不點適合當水手,似乎還不錯吧?不過,現在覺得被聖女大人看上,被雇去做雜活也不錯就是了」


    「真是滴水不漏啊,你這家夥……居然在打這種算盤啊」


    「算是吧。在這次的工作中展示出很多能幹的地方的話,也不是不可能吧?如果那個不行的話就再考慮一下水手這條路吧。能一邊掙錢一邊旅行不是太棒了麽」


    「要這麽說的話,商人也是一邊做買賣賺錢一邊旅行的。雲遊藝人也是,一邊賣藝一邊旅行」


    「啊,是麽。那不是不管做什麽都能旅行麽。那,我想當醫生」


    差點順口直接迴答『那個沒可能』,慌忙閉上了嘴。


    在醫學脫離教會管轄的這裏,產生了想要堂堂正正地自稱是醫生的話,就必須有德高望重的醫生開個『這位的確是醫生』的證明書的風潮。當然是找與教會有牽連的醫生開。


    要得到那個證明書,需要從學費高昂的學校畢業,或是找好關係成為德高望重的醫生的弟子,經過長年的辛勞後讓其開證明。


    沒有證明書的醫生都是江湖郎中,一個不好就會被當做以奇術惑亂人心的魔女或是魔術師被抓起來——這就是現在醫生和教會的關係。


    也就是說又窮又沒有關係的迪奧成為正經的醫生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我要成為旅行醫生,去醫生不足的村子救助病人。和大叔一起旅行可能也不錯吧。呐,我很能幹的吧?要帶我一個麽」


    這打算不錯吧?迪奧這樣兩眼放光地看著我。他並不是認真這麽說,隻是在談夢想而已。對此,我隻得小聲地迴一句『是啊』。


    「不過……話說在前,這可不是什麽愉快的旅程哦?」


    「沒問題啊。反正現在也不是很愉快」


    好像的確是這樣的。父親死去,母親加入了強盜團,而且據說還沒有在等迪奧了——一定是個其他男人勾搭上了之類的吧。那樣一來,還是小孩子的迪奧就沒有容身之處了。


    迪奧的確很能幹,如果他是認真的話,帶他一起走似乎也不錯。


    「呐,迪奧。你是認真……」


    「啊,那個看起來似乎很好吃!我先去買了」


    「啊,喂!」


    話題和目的一瞬間就會陡然轉變。在這一點上,迪奧和零微妙地相似。恐怕是因為零太小孩子氣吧。


    迪奧和攤子裏的大叔爭論了幾句後,便以一副藏不住喜悅的表情迴到了我身邊。


    他的手上,握著大量串在木簽上的炸魚。


    「咿嘻嘻。用『我可是有個大塊頭同伴』威脅了一下,就給了我好多贈品。也分給大叔一點吧。果然強大不就是最棒的麽」


    「我……我說你……!」


    怪不得攤子的店主用看怪物的眼神看著這邊。這樣一來再怎麽遮住臉裝作普通人都沒有意義了。


    「於是,決定好了嗎?」


    迪奧的話一直都很唐突,而且沒有主語。雖然差不多也習慣了,但還沒有習慣到能夠立刻理解問題的意圖。


    「決定什麽啊?」


    「所—以—說!是送給零的禮物啊。我是在問你決定好要送什麽沒有!」


    「在附近的攤子找點看起來好吃的東西不就好了麽?」


    「所以說!不都說了要選能留下實體的麽!真是個榆木腦袋啊」


    「你是在哪學會那種話的啊……!」


    「老媽經常這樣說老爸」


    「是麽……你老爸是我的同類麽……」


    老媽每次都很生氣的,迪奧一臉聳人聽聞的表情忠告道。


    話雖這麽說,但要送什麽好呢?雖然迪奧說要能留下實體的東西,還有發光的東西之類的,但不管怎麽想我能買得起的寶石飾品都沒有零所持有的寶石價值高。


    「難道說你沒有考慮過?」


    「不,先不說考慮不考慮……我根本就沒送過女人東西……而且我送東西的話感覺有點惡心……說不定還會起反效果……」


    「大叔,虧你塊頭那麽大,怎麽這麽慫……沒送過人東西麽?」


    「痛苦和恐怖和絕望的話,倒是送出去過很多」


    「大叔,我是認真問的」


    開個玩笑,笑出來後便被狠狠瞪住了,一時語塞。


    「……沒有」


    一不小心用敬語迴答後,迪奧『啪』地拍了一下小小的額頭。


    「真沒用,就這樣也算是個成年男人麽!」


    「就算成年男人也有一大把沒經驗過的事啊!」


    「就沒點什麽嗎,浮現在腦海裏的東西之類的。你看,不是有很多慣例的東西麽?就算沒有經驗也能夠想象的吧?」


    慣例——慣例麽。那樣的話我說不定也能想象出一點什麽來。


    男人討女人喜歡送的東西。


    想起了在某個酒館聽過的吟遊詩人的歌。記得是說想給戀愛中的少女吻和愛之歌什麽的——


    「啊,獻吻,獻歌之類的,這種絕對不行啊」


    原來不行麽。好險。我趕緊閉上了嘴。


    但是,其他的慣例麽。食物不行,要有形之物,要說送給女人的慣例的話——。


    「漂……漂亮的花……之類的……?」


    一瞬間,感覺迪奧的眼中放出了冷酷得嚇人的光芒。


    在說啥啊這家夥?這麽大塊頭說『漂亮的花』什麽的不害羞麽?他的眼神絕對是這意思。


    「啊~,怎麽說呢……也不錯不是麽。漂亮的花……嗯,我覺得不錯……」


    「別這樣啊!不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我!給我忘掉!快忘掉,當做沒聽過!」


    迪奧冷淡地移開了視線,發出了一點不像小孩子的幹笑。


    為何如此羞恥。感覺這麽害羞還是頭一次。


    「啊啊受夠了!不幹了不幹了!才不用送什麽東西!說到底為什麽我非要道歉不可啊!」


    「啊,別鬧別扭啊明明是大人!」


    「才沒有鬧別扭!再說,反而是我更火大啊。雖然那家夥也有那家夥的想法,放長線釣大魚看清形勢的用意我也明白……」


    「你嘟噥什麽呢。零不是大叔你的同伴麽?快啦,我也會幫你選的!港口那邊有擺攤子。應該有比水路邊的攤子上的貨色要好。說不定能買到討零喜歡的稀奇物件。走去看看啦!」


    迪奧拉著我的手催促著我。


    雖然打心底裏不願意,大賣要迴城裏就需要展示迪奧所持的聖女的紋章。雖然甩開迪奧的手很簡單,但我還是隻得老實跟迪奧走。


    在經營珠寶飾品的店前,就算是路攤也有成群的女人。


    就算沒有女人,也會有花哨的男人成群圍著。


    全身披著鬥篷的可疑大個子男人不可能接近那樣的攤子,更何況還是獸化者。就結果來說,變成了通過迪奧選擇商品的情況。


    方式是讓迪奧去路攤打探,然後他告訴我『有這種東西哦』這樣的情報。聽了這些後,我再做出選擇。


    簡直不能更糾結,但這樣是最能夠避免惹上麻煩事的。


    「嗯~刻著細小花紋的銀製手環」


    「不,感覺那個女人會說戒指和手環什麽的太憋屈不開心」


    「那麽,串著各色寶石的首飾」


    「不行吧。掛在身上的東西會被樹枝勾住妨礙行動」


    「那牽著紅色寶石的金色發飾呢?」


    「駁迴!紅色的寶石不吉利。十三……不,感覺會招來多餘的麻煩」


    「我說大叔……」


    你有打算認真選麽?感覺到他這樣的言外之意不禁陷入沉默。


    就算他這樣說,我也對沒有實用性的珠寶飾品沒有興趣,更別提女用的了。


    被問到『哪個好呢』,我也完全無法給出評判。


    而且,零根本就不需要珠寶首飾。那些是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有魅力的東西,但零已經是美到過分的美女了。


    「我好不容易陪你來的!你倒是認真思考一下啊!你不想零原諒你麽?」


    「說什麽原諒不原諒,我又沒做社麽不好的事」


    「還在說那種話麽……大叔,你難道不喜歡零麽?」


    「什麽?」


    聽到唐突的問題不自主地看向迪奧,正好對上嚴肅責備似的視線嚇了一跳。


    「比起零來你變得更加喜歡聖女大人了吧。所以你才什麽都不想送給零啊!」


    「為……為什麽會變成那樣!沒有那種……」


    「那,你喜歡零麽?」


    「喜……!」


    沒能迴答。雖然知道小孩子說的話並沒有深意,但我至今的人生在拒絕我輕易地說出『是啊我喜歡』。那個詞對我來說實在是太過無緣。


    但是迴想一下,零卻平然地說出了那個詞。


    「倒……倒是不討厭……」


    好不容易,擠出了這一句話。但迪奧似乎還是不滿。


    「那聖女大人呢?你討厭她麽?」


    「不,不討厭啊……」


    「那就是說大叔你同樣喜歡零和聖女麽?」


    的確,要這樣說的話的確是這樣。但是不一樣。在我心中,零和麗婭之間有著明確的差距。雖然與其說是差距,可能說是區別更加準確就是了……


    零是我的雇主,是我的同伴,我也認為那個女人是友人。零也說我是她的朋友,所以當成這樣的關係沒問題的吧。


    麗婭卻不是這樣,與之不同……沒錯,是旁人。


    我無法清楚地說明閉口不言,這時迪奧明顯不悅地歎了口氣。


    「大叔,你可是對零做了很過分的事啊?你知道麽?明明零說了喜歡大叔,大叔你卻更加照顧聖女大人。但大叔你卻一點也不覺得對不起她麽?那樣實在太過分了啊……我不會再幫忙忙了!」


    迪奧丟下這句話後,便轉身跑掉了。就那樣,他轉眼之間便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我呆然地目送著他的背影,過了好一會才慌忙站起身來。


    「等下,迪奧!」


    然後追了過去。


    ——要是沒有你所持的聖女的紋章,我也迴不了城好麽!


    離開港口,向城市的方向跑去。


    這個城市的海風味很重,再加上港口周圍還混雜著桶裝貨物的味道,所以跟要循著氣味尋找跳似乎很難。


    雖然最開始好不容易以在人群的間隙中隱約看見的茶色頭發為標記一路追過來了,但終究好像還是跟丟了。我停下腳步,抱頭苦惱起來。


    怎麽辦?反正迪奧也總要會城區的,在城門口等他應該能碰到的吧。要放棄尋找就這樣迴去麽?


    一瞬間想了一下這種事,我便帶著否定搖了搖頭。


    不行,這怎麽說都是——我的不是。不管是對迪奧,還是對零,我都太欠考慮了。


    「……迪奧!你在哪!是我錯了,你快迴來!」


    在人際混雜的大路上,像是尋找迷路的兒子一樣大聲喊道。


    但是,大聲喊著的是審批黑鬥篷的可疑大個子男,從旁看來說不定像是尋找出逃的奴隸的可疑奴隸販子吧。事實上,在港口城市也有很多盯準小孩子的人販子。乘船帶走小孩子的話,基本就沒辦法找迴來了。這麽一想,就更加焦急了。


    雖然不想太顯眼,但總之得先找到迪奧。


    「迪奧!迴答我!」


    「——大叔!」


    有迴應了。但是,聲音中微妙地帶著點急切。


    立刻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


    「救救我大叔!救救我!」


    離開大路,進入小巷。便看到和我一樣全身蓋在兜帽和鬥篷下的什麽人正推開跳,逃進巷子裏。


    雖然不知道那是人販子還是盯上小孩子的變態,但他似乎做出了無法帶著迪奧衝我手中逃走的判斷。


    「迪奧,沒事吧?沒受傷吧?」


    「沒,沒有。沒問題的」


    「在這等著,我馬上就迴來!」


    「大,大叔!等等,不用去追!」


    就算他這麽說,我也沒有溫柔到同伴差點在眼前被綁架還能默不作聲地放走對方。


    姑且還是想去揍上一發。雖然對迪奧說過就算被打了也能原諒對方才是強大,但這與那是兩碼事。對於罪惡,懲罰是必要的。


    綁架犯像是注意到了我追上去的事,慌忙大聲喊道。


    「等等!稍微等下,你誤會了!」


    「是不是誤會先揍了再說!」


    「這不是不講道理麽!可惡——!」


    男人鬥篷翻飛著,拐了個彎。我緊跟其後追了過去。這時——我被什麽東西絆住了腳猛地摔了下去。


    「好痛……!可惡,在拐角處有障礙物什麽的,這是什麽陷阱啊……!」


    慌忙爬起身來,不知是不是被聲音嚇到,不知從何處傳來了大鳥振翅的聲音。


    白色的羽毛飄搖著落了下來,我歎息著將其接住。


    已經聽不到綁架犯的腳步聲了。大概是逃進哪個建築物中藏起了氣息吧。這樣一來就很難再找到了。


    「切……沒揍成麽」


    讓撿到的羽毛隨身飄去,我確認起到底是什麽絆倒了自己。


    一眼看去像是裝垃圾的布袋。但是,立刻便注意到那是看錯了。


    「啊—啊……糟透了……」


    沒想到——居然會被屍體絆倒。


    「大叔!」


    「別過來迪奧!」


    靠近過來的勤快腳步聲在轉角前猛地停住了。


    我彎下腰檢查屍體。本來還以為是剛才那個男人殺的,但粗看一眼卻沒有外傷,看來是病死的吧。也不像是餓死的感覺。


    屍體比較新。還基本沒有腐爛,但讓小孩子接近病死的屍體也不好的吧。雖然小巷子裏躺著屍體並不算稀奇,有種現在來說也沒有的感覺……


    「嗯……?」


    忽然,視線轉移向了屍體的脖子。蹲下身子撥開頭發。


    ——山羊的刺青。


    不,這是。


    「烙印麽……?」


    刻印周圍的皮膚由於燒傷而硬得起疤。雖然刺青也好烙印也好,本來都是用來識別奴隸和罪犯的東西……但現在似乎也有些家夥以此當做興趣或團結的證明。


    強盜,水手,再加上屍體——山羊在克萊昂共和國似乎人氣頗高。


    但是這個標誌,到底是什麽的象征啊?


    記得好像在哪……而且還是最近見過山羊的紋章……是領主的紋章長那樣麽?還是記不清楚。


    一邊試圖迴憶一邊撓著頭,站起身來。在屍體旁邊不要呆太久。


    「大叔!」


    轉過拐角,迪奧便麵色鐵青地衝了過來。


    「剛,剛才那個人……難,難道你,殺,殺了……?」


    「不,被他逃了」


    聽我這麽迴答,迪奧全身瞬間放鬆了下來。


    「喂,你為什麽聽到這個會放心」


    「啊,不……那個……那個人和我是熟人」


    嘿嘿嘿,迪奧尷尬地這樣笑著。——他說是熟人?我好像明白了什麽。


    「那……那樣的話你幹嘛要叫救命啊!」


    「真,真的是想要求救啊!那個人是強盜!他是來帶我迴去的……但是我不想迴去,順勢就……!」


    「順勢……順勢個毛啊!再說,為什麽強盜會知道你的所在之處啊!」


    「那是,那個……」


    迪奧一邊嘿嘿笑著,一邊先說了句『不要生氣啊』。


    「那個,襲擊聖女大人的那些強盜們……不是用繩子綁起來了麽?我往那些家夥手裏麵塞了刀。他們應該是用那個切斷繩子逃走了……然後我前往伊迪亞貝爾納的事似乎就暴露了呢……」


    聽到刀,我便看向了迪奧一直隨身攜帶的,據說是父親的遺物的寬幅刀。但是那把刀一直掛在迪奧腰上,也很難想象基本靠那把刀解決大部分工作的迪奧會特意帶著備用的刀。


    話說迴來,最近我才剛丟了很中意的那把小刀……難道說。


    「原來是你丫的偷了我中意的小刀麽!」


    本來還以為是掉在什麽地方了,但看來是被迪奧塞給強盜了。


    「抱歉!真的很對不起!因為那些家夥用很恐怖的眼神瞪著我,我一不小心就!」


    我握起拳頭,以不會死人的程度的力氣揍了一下迪奧的頭。


    「說,說好了不生氣的!」


    「我才沒說——不過就算這樣……我們可是坐馬車飆來伊迪亞貝爾納的啊?為什麽我們會這麽快就被強盜追上」


    『那是因為』——這樣說著打算迴答的迪奧的脖子上,金鏈子閃閃地發著光。那是麗婭的侍女交給迪奧的聖女的紋章,迪奧將其掛在脖子上,藏在衣服裏麵。


    在看到那個的瞬間,賴在頭腦深處出不來的答案突然浮現了出來,我把手伸向了迪奧的脖子。


    「嗚哇,等等,等一下啊大叔!我有在反省的,不要殺——」


    「居然是聖女的紋章……!?那為什麽強盜們的身上會有這個……!」


    抓著迪奧脖子上發光的簾子把衣服下麵的紋章拉了出來,湊近確認了圖形。


    不會有錯。


    那是和強盜還有屍體身上的圖案完全一樣的,有著粗壯羊角的雄山羊的紋章。


    3


    迴過神來,夜幕已經臨近。


    因為在那之後,我們還是迴到了港口認真去挑選了要送給零的東西。拜此所賜,感覺……算是買到了不錯的東西。是能派上用場的物件,而且一定也很適合零吧。


    「送禮物是很好的吧?」


    迪奧一邊這樣說著,一邊不知為何開心地笑著。


    「老爸以前很喜歡送老媽禮物。因為老媽會高興」


    背對被夕陽燒得通紅的海,抱著迪奧快步走在迴城堡的路上。


    我一邊隨口應付著迪奧沒什麽營養的雜談,一邊想著思考著山羊的刻印的事。


    雄山羊是聖女的紋章,而這個紋章卻烙在強盜們身上。這應該不是偶然吧。


    這件事,零注意到了麽?


    不——她應該早就注意到了。麗婭的侍女一直把聖女的紋章掛在脖子上。零不可能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可能暫時還沒有引發問題。但是,也不知什麽時候會引發問題。


    零正是考慮到強盜身上烙著的刻印和聖女的紋章的關係,才這樣說的。


    「……我說,迪奧」


    「嗯?」


    「之前你說,有山羊刻印的家夥會聚集到強盜團是吧?你知道其中的理由麽?」


    「誰知道呢……雖然老媽說是為了dayi。不過,她說隻有有山羊刻印的人,才明白那個dayi」


    dayi?——是在說大義麽。


    「說是要讓這個國家變好。說是因為聖女大人的問題發生了不好的事,所以必須得抓住聖女大人……不過我倒不那樣想」


    為了讓這個國家變好的,大義。


    那是指把麗婭帶走麽?那些家夥是認為,那樣做的話這個國家的問題——醫生不足的問題就會得到解決麽。那不隻是斷絕唯一的生命線而已麽。


    雖然傷藥不會置人於死地,但人會圍繞著傷藥產生鬥爭麽——但是,那並不是麗婭的錯。


    就算這樣,這也毫無疑問是『因魔法引起的問題』。並且守護之章的魔法也有可能在其他國家引起類似的問題。


    零不會放過這一點。也就是說她無論如何都要找到教會麗婭魔法的人。


    然後隻要我還是零的護衛,我就有義務跟隨她。


    在接受麗婭的護衛之後,我們就基本沒有兩人獨處的機會,感覺都沒怎麽跟零說話。注意到這點,就突然感覺必須得聽一下零的說法。


    買東西賠禮,說不定是正確的。我終於這樣想了。


    迴到城堡,給大門的門衛看了聖女的紋章。


    在被允許入城的同時,隱約看到了慌忙衝出城的馬——難道說馬上的那個男人是領主?由於鮮豔的葡萄色上衣很眼熟,所以大概是他吧。在這種時間,那麽慌張要去做什麽……


    一邊尋思著,一邊穿過了傭人用的門。


    我們的住處是白天擺宴席的那個房間。但是在迴房間前,有必要找到零和她談談。不過,她到底在哪——


    「哦……」


    穿過門後,我就立刻碰到什麽停下了腳步。


    往下一看,盡情吸收著夕陽的紅色的白銀色頭發映入了眼簾。


    「喲,正好在——」


    「……你去哪了?傭兵」


    零猛地抬起了頭。冷徹的表情……明顯是在生氣。


    我保持著賠笑的表情,膽怯地後退了一步。


    「要說是去哪了……是去城裏了……」


    「丟下吾輩就去了麽」


    「沒,沒辦法不是麽!你又在和領主說話……」


    去買送給零的東西,不能帶零一起去。但是,又不想說是『為了買送給你的禮物出去的』。


    辯解似的話變得虎頭蛇尾,我陷入了沉默。迪奧在我耳邊小聲地『哎呦』了一聲。


    「你……不是吾輩的傭兵麽。和吾輩呆在一起不是你的工作麽……?」


    「是,是那樣沒錯……但就算是護衛,偶爾也需要自由時間的吧」


    「自由時間?」


    零放低了視線。


    「……是麽。是啊,自由時間是必要的。抱歉了啊,打擾到你的自由時間了。吾輩隻是……隻是,吾輩也……」


    ——稍微有點想一起去而已。


    零留下低語般的這句話,便轉過身去。外套長長的衣角翻飛,她快步走向了城中。我錯過了叫住她的機會,隻得呆然地目送她的背影。


    什麽啊,剛才那是?完全不像零。


    這時候迪奧從我肩上滑了下去,用小小的手心使盡全力拍了下我的背。


    「快點追上去啊!零很寂寞!她肯定是想要和大叔一起出遊,一直在等著的啊!啊~真是的,我真是太笨了!明明該早點迴來的……!」


    「你叫我追……追上去要幹嘛啊」


    「要道歉啊,這不是明擺著麽!?現在正該用禮物攻擊!要徹底地道歉啊!老爸說過要是惹女人生氣了總之就先道歉!」


    你老爸真的可信麽……?


    總之也不能放著不管。我慌忙追向了零。


    零踏出響亮的腳步聲走在長長的走廊裏。


    雖然我追在她身後喊著她,但零絲毫不予理會一直往前走著。


    「喂,等等啊!稍微聽我說幾句!丟下你是我不好。是迪奧說無論如何都要去所以沒辦法啊。我也去城裏有事,而且你在和領主……」


    「沒錯,吾輩當時在和領主談話。和領主兩人獨處……你那個時候在做什麽?」


    「做什麽……」


    見我遲疑,零便諷刺般地嗤笑道。


    「你溫柔地扶持著聖女,丟下吾輩出去了。吾輩可是聽神父說了啊?你不是進聖女的房間去陪她,還做了下流的事麽。這是真正意思上的『現成飯』吧?吾輩可是好好記住意思了。這樣還不吃的話就枉做男人了吧」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絕對不是那樣的!雖然想要表揚你記住了詞語的正確使用方法,但這是誤會!是謊話!是神父的陰謀!你認為我有那樣的勇氣麽!?」


    雖然是自己說出口的,但還是感覺有點難堪。不過這是事實,沒辦法。


    「說到底……我落得要和麗婭一起出去還不是因為你和領主把我們趕出房間」


    「不對。吾輩是想和你一起吃飯。就是因為知道領主想和吾輩說什麽,才特意讓她在你所在的那個房間準備了宴席。但你卻沒有選擇吾輩,而是選擇了聖女出去了!」


    糟了——是麽,是那樣的狀況麽。


    的確,領主想要從哪個房間趕出去的隻有神父和麗婭,我隻不過是陪同被趕出去的麗婭而已。


    「那個……確實是我錯了,但你也看到麗婭身體不好了吧。神父先就離席了,靠侍女一個人的話——


    零依舊沒有停下腳步。


    「你一直都是那個調調。一直一直都在說,因為聖女做不到,因為聖女柔弱,因為擔心聖女,你從來都隻關心聖女。那你去當你最喜歡的聖女的仆人不就好了。你不用擔心,講好的報酬吾輩一定會付。知道你在這裏的話,吾輩隻要恢複力量的時候來這裏一趟就好」


    「喂,你給我適可而止啊!從剛才開始就一直聖女聖女的……!簡直不像你啊!就像是在嫉妒麗婭一樣啊!」


    「嫉妒……!」


    零轉過身來瞪著我。但她一瞬語塞,勢頭瞬間消退了下去。


    「什麽嫉妒……才沒有」


    簡直像是說給自己聽的一樣。零像是冷靜不下來一般,視線在地上遊走著,不斷開合著嘴巴。


    「吾輩,隻是……為什麽,這麽……這樣吾輩,不就像個笨蛋一樣了麽……沒錯,這樣真的……完全不像吾輩」


    耷拉下肩膀,唿了口氣。零終於正眼看向了我。她的表情像是走投無路一樣,這樣一來便完全沒了平時那種超然的氛圍,完全像個小孩子。


    「隻是會感覺非常不爽。一看到你對聖女溫柔就……就算明白你的行動符合道理,卻還是無法抑製心中的躁動。這是什麽病麽?」


    零一把撓起自己的劉海,緩緩地搖著頭。


    被自己的感情所擺布,連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這是誰都會有的,無比像個人類的感情。並非疾病,倒不如說是健全的,但是零她,至今為止一定都沒有體驗過這種感情。


    所以她才會像個小孩子一樣被耍得團團轉。


    「還是說……這是嫉妒麽?吾輩,在嫉妒聖女麽?」


    「呃?不……怎,怎麽說呢……!我覺得,大概……是那樣吧……」


    雖然那是自己說出來的,但卻不好迴答。


    說是嫉妒,也就是說。那個。指出『你在嫉妒』這一點,就基本和說『你喜歡我』沒差……會變成這樣。


    身為獸化者的我,對身為能讓任何男人心醉的美女零說,『你難道是在嫉妒麽?』……事到如今這真是無比的自戀。


    「……傭兵。吾輩有件事一直想問。一直在想,一直想也想不明白……已經,隻能直接問你了……可以問麽?」


    「什……什麽啊,這麽鄭重。要是我能迴答的事的話,我當然會迴答……」


    「你喜歡大胸的麽?」


    差點腳一軟摔下去。胸的大小——怎麽了?要說喜歡不喜歡的話那當然是喜歡的,但那和至今為止的對話有什麽關係麽?


    見我緘口不語,零便自顧自地繼續說了下去。


    「領主他……吾輩問了領主。吾輩沒有,而聖女有的魅力是什麽。還有你為什麽會選擇聖女……然後領主迴答說豐滿的乳房會讓男人發狂」


    都教了她些什麽啊那個水手領主。


    而你就照單全聽了嗎,泥暗之魔女大人。


    「聽好,冷靜下來魔女。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麽要問領主那種事,但是我可不是以胸部的大小來衡量女人的」


    「但是,你確實是看了聖女那上下搖動的乳房!」


    住口。別那麽大聲。會被神父聽見的。被他聽到的話我的腦袋就妥妥的沒了。而且我又沒怎麽看。雖然時不時確實會進入眼簾,但那並不是我故意去看的。


    「吾輩的胸……很普通」


    「是啊,確實不大……」


    「但是領主誇我的形狀非常漂亮!」


    「你讓他看了!?」


    「據說他隔著衣服就能看出來」


    你說啥嚇我一跳。不,雖然我也看過就是了……不過那當然是不可抗力……形狀的確很完美……不,不對,那種事現在無所——


    「但要是傭兵比起形狀來更加重視大小的話,吾輩便敵不過聖女。所以吾輩認為,傭兵你就是因為這個才老是照顧聖女……」


    「才不是!」


    這誤會是有多大。這個女人難道認為我是僅憑胸的大小就決定主人的蠢貨麽。


    不過,原本全部放到零身上的注意力會被轉移到麗婭身上這一點,的確也是事實。


    正如領主所言,作為聖女的護衛來說是正確的,但作為零的護衛來說卻是有問題的。


    也真是因此,迪奧才會說要送東西賠禮……話說迴來,完全忘了送出去了。我毫無意義地在懷裏摸索著。準備送給零的東西就在裏麵,但應該現在交給她麽?但是,要怎麽交給她?要說什麽教給她才好?


    「……抱歉」


    我思考著,總之先道了個歉。


    聽我坦率地道歉,零猛地抬起了頭,一臉詫異地瞪著我。


    「……你那是,對被巨乳迷惑這件事的謝罪?」


    「別提胸了!肯定是對沒有以原本的雇主為最優先這件事的謝罪吧!」


    「那個就不用了。畢竟聖女那麽笨拙,又因為魔法或是奇跡的影響而衰弱了。你比起吾輩來更加優先聖女也合情合理——但是,你對聖女抱著那之上的好意」


    「這——」


    「正是如此」


    那是像是在叮囑不要對雇主說謊一樣的說法。我思考片刻,承認了自己的確對麗婭抱著不小的好感。


    「無論怎樣……都無法討厭起來啊,她」


    笨拙,滿身都是破綻,腦子裏是花田,從骨子裏就是個善人。和想要扶住眼看要倒下的積木是一個道理。因為『搖搖欲墜』,所以看不下去。


    「你還記得麽,傭兵。你說過羞恥之類的,還有勾起人保護欲的柔弱之類的……這種東西才是男人的喜好。聖女就正是那樣。所以你會喜歡上聖女,一定是從人類誕生起就脈脈相傳下來的,自然的真理吧」


    「不,沒有誇張到那種……」


    「但是,你想要守護聖女對吧?至少,不會想要殺她吧」


    「不管對方是誰,我都不會毫無理由地殺啊」


    「那麽,要是有殺的理由的話……又怎樣?」


    「——什麽?」


    「雖然你可能不太願意相信,不過傭兵。基於從領主那裏聽來的話考慮——聖女是應該被消滅的魔女」


    太過幹脆,零這樣斷言道。我慢了一拍,才理解了傳入耳中的零的話。


    「……稍微等等。怎麽迴事?為什麽你能這樣斷定」


    『我好怕』——想起了麗婭哭著這樣低語的表情。


    明明自己隻不過是想要救人而已,然而卻被抱以惡意的麗婭顫抖著流下了淚水。


    「克萊昂共和國的醫生在減少,在旅館醫生說的話你還記得吧?」


    「我記得……不過,就因為麗婭讓醫生減少了,就認為麗婭是魔女麽?」


    不禁發出了尖銳的聲音。


    我注意到自己在動搖。聽到從零口中說出「麗婭是應該被消滅的魔女」這件事,給我帶來了大到連自己都嚇了一跳的衝擊。


    非常不淡定。


    「不是那樣。問題在於,明明醫生在減少,聖女卻沒能完成醫生的使命」


    「不,不是在完成麽……!那個女人,有好好的……」


    「沒有完成——準確的說,就是說到頭來還是要選對象的。在那個選擇中落選的人,就隻有帶著傷和並死去。那就是克萊昂共和國的現狀」


    看來,這似乎並不是能在走廊裏說的閑話。


    我催促著零,再次來到了城堡的後院。這是我的理論,我認為說悄悄話的時候在開闊的地方會比較好。因為偷偷在狹小的房間裏說的話,可能反而注意不到偷聽。


    在這一點上,人跡罕至的後院的話,被接近立刻就會發現。


    「你知道共和國的定義麽,傭兵」


    剛到後院,零便這樣說道。


    「王國的國王是元首世襲製。共和國則是從國民中選出元首」


    「漂亮的標準答案……吾輩有些時候會分不清楚你到底是愚蠢還是聰明……」


    「我可是傭兵,是到處打仗的人,工作就是被國家雇傭去和人廝殺。國家的政治形式的基礎還是理解的」


    雖然沒有學詳細的定義所以無法詳細說明,但自認為還是有足以不會在對話中困擾的知識的。


    「沒錯……所謂共和國,就是下任君主不確定的國家。就算現在的元首死了,他的孩子也不會繼承元首的位置。也就是說在國民之間有人氣,更加有能力的人會成為這個克萊昂共和國的下任元首」


    「確實會變成那樣」


    「那麽,你認為人氣是什麽?要怎麽才能從人民那裏得到人氣?」


    「那當然是,給國民他們想要的東西就好了吧。衣食住,然後還有工作。災害應對也是……」


    「然後,還有醫療」


    心頭一緊。


    醫療,也就是生命。受傷的時候有處可去。生病的時候也有醫生可以請。人會聚集到那種地方,人聚集的地方就會變得繁榮。


    「克萊昂共和國的醫生在減少。但是,隻有聖女一人的話,當然是無法治療全員的。那麽要從誰開始治療呢?是眼看著就要死了的窮人呢?還是說——苦於快要好了的感冒的,有權勢的領主的兒子呢」


    「——那個!不是領主說謊把麗婭叫來的麽!就是因為聽說他因為肺病瀕死,麗婭才特意……!」


    「但是,決定迴應那封信的是聖女自身。聖都裏,難道不會有很多尋求聖女的奇跡專程前來的病人麽?聖女就算放著他們不管,也要前往伊迪亞貝爾納。這是為什麽?大概因為那是在共和國內也擁有很大權利的,伊迪亞貝爾納的領主的要求吧」


    「那是……」


    「吾輩並沒有因此責備聖女的意思。實際上,生命確實是存在優先順序的。三天後就會死的老人和剛生下來的嬰兒的生命的價值是不同的。但是,在那樣的選擇中被淘汰的末端的人們該依靠誰?現狀就是不富裕的人隻能等死」


    「就算這樣,也不是殺了麗婭就能解決的問題吧!」


    「當然,吾輩也沒有極端到那種地步。但是,不管聖女多麽拚命,她都有選擇要治療的人的必要——那麽要是能夠掌握那個選擇權的話,會怎樣?」


    麗婭優先治療誰。如果得到了選擇這個的權利的話。


    「比如說,如果隻要支持吾輩當下任元首,就能優先得到聖女的奇跡——你難道不會為了讓吾輩當上下任元首而竭盡全力麽?」


    優先接收治療的權利。那是何等有魅力——特別是在,不斷有外來的新病例的這個國家。


    醫生的減少和醫療的一極化。要是能掌握那個一極化的醫療的話——就等於是得到了掌握整個克萊昂共和國的醫療的力量。


    「受到聖女加護的人能夠得到元首的寶座。這麽一來,大家都會爭先恐後地將聖女掌握在自己手中吧。那麽,要用什麽方法?——你知道麽?傭兵。將阿克迪奧斯這個城市捧成聖都的,似乎是個把窮人看成奴隸的惡名遠揚的豪商惡女。然後,聖女似乎把那個惡女當成喝茶的朋友。據領主說,聖女疏於政治,好像沒辦法判斷接近自己的人的善惡」


    奉承,賄賂,籠絡,收買。


    也就是說,是看誰最被麗婭——聖女中意的戰鬥。


    那樣的話,說是克萊昂共和被聖女支配著也不為過。


    正因為是沒有絕對的君主的共和國,聖女這樣的存在才能大大左右國家的未來。


    「但是……那不是麗婭的錯吧……?要是那個惡女巴結麗婭成為了問題的話,處理掉惡女就好了!也有是那個惡女教了麗婭魔法的可能性吧?」


    「嗯……是啊」


    「那個女人,隻是想救人而已。雖然就結果來說可能會選擇治療的人,但她認為隻要有人拜托無論誰都想給與奇跡,而且實際上也在那樣做。對襲擊了自己的強盜……還有我也是。就算那樣也能說是不得不消滅的危害麽!?」


    「但是——還聽說了這種事」


    感覺不想再聽了。不想再聽到從零最嘴裏說出——煽動對麗婭的懷疑的話。


    「說聖女是狩獵窮人的靈魂,將其獻給富人的恐怖魔女」


    「那個——你難道就這樣相信了麽!」


    我尖聲吼叫著,揪著零的領口將她拉了過來。


    她纖細的身體輕得嚇人,零的腳尖輕輕離開了地麵。拉倒眼前的零的美貌,還有那藍紫色的眼眸。那帶有一絲輕蔑的無情麵龐讓我背後一股惡寒。


    我剛才威脅了雇主。任由著感情,威脅了認真打起了也打不過的對手。


    「抱歉……是我不好……」


    一邊用幹燥的嘴道歉,一邊放下了零的身體。零無言地整理好衣服,然後直勾勾地看向我。


    「你——是真喜歡上聖女了?」


    「不是……!我隻是……」


    隻是,記得抓著救命稻草一樣抓住我的手的觸感。


    隻是覺得那個除了救人什麽都做不到的,柔弱到家的女人不會是應該消滅的魔女。


    似乎什麽都不明白的那個女人,隻是直麵著周圍發生的事實,隻是討厭被說『你是魔女』,『你不對』這種話而已。


    那和被說『都是因為你是獸化者,所以你周圍的人才會死』不是一樣的麽。不就和零說的『因為魔女存在,所以就連清白的人也會在魔女狩獵中被殺』是一樣的麽。雖然知道你沒有惡意,但要是沒有你——就像這樣。


    「同情和,共鳴麽……你是在害怕吧,傭兵。害怕將仰慕你的人親手逼上絕路。你是感覺幫忙將她逼上絕路是背叛吧」


    零像是失望似的歎了口氣,非常難堪的感覺壓倒了我肩上。


    「不用擔心,吾輩也不會沒弄清事實就去消滅聖女。也沒有打算全盤認可從領主那裏得到的情報」


    我知道。零隻是在說得到的情報而已。她隻是在說從領主給與的情報可以推測出,有麗婭是應該消滅的魔女的可能性而已。


    「但是啊,傭兵。不管聖女有沒有自覺……這個國家都在因聖女而漸漸衰弱。醫生減少,就會有無法接受治療死去的人。要是聖女沒有出現的話說不定能夠延續的生命會消逝。吾輩必須得糾正這一點。即便是間接的,也有生命在魔法導致的這個狀況中死去。吾輩必須承擔責任」


    所以,零繼續說道。她抬起頭來,看著我。


    「如果有必要,吾輩會殺了聖女。那是,吾輩的——」


    「是你的義務吧?我知道!那樣的話,接受報酬幫你那樣做就是我的工作。如果你要殺聖女的話,我會服從你的命令」


    無意識間變成了自暴自棄般的說話方式。然後,零和我相反,露出了柔和的表情。


    「傭兵。如果這不是工作的話……你想要怎麽做?」


    「——啊?」


    「想要撕毀和吾輩的契約,去保護聖女麽?如果沒有和吾輩的契約的話。如果你能夠完全按照自己的意誌行動的話——你會怎麽做?」


    ——我自己的,意誌。


    一時答不上來,我說出了敷衍般的話。


    「你,你說什麽啊……我有和你的契約在身,報酬也事先就付了。到了現在才來說『沒有契約的話怎麽辦』,『憑自己的意誌會怎麽做』這種話……」


    「你是以自己的利益為最優先事項行動的『傭兵』不是麽?至今為止,也有根據狀況背叛過雇主,選擇能和自己結締條件更好的契約的主人吧」


    「那倒是,沒錯……」


    那就是傭兵這種生物,任由金錢驅使的傭兵不存在忠臣和仁義之類的。


    即便如此我還是和零一起行動的理由是,零能把我變迴人類——但是零說就算我不再做零的護衛,她也總有一天會迴到我這裏來,把我變迴人類。


    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一樣,零忽然露出柔和的表情伸出了手。


    零的手指碰到了我的臉頰,像撫摸著貓似的溫柔地動著。


    「之前應該也說過的,傭兵。吾輩並沒有打算強行把你束縛在吾輩身邊。要是你不想做吾輩的傭兵了的話,就隨你喜歡。就算那樣,吾輩也總有一天會來履行和你的契約。吾輩和你,現在是因為想在一起才在一起的。那並非永遠束縛你的契約,而是吾輩和你的意誌——吾輩覺得這樣感覺很好,很害怕那樣的關係被破壞」


    那不是,我之前迪奧說過的話麽。


    並不是做不到,隻是沒有去做而已。我也和他一樣。


    見我閉口不答,零嗬嗬地顫著肩膀笑了起來。


    「真是不可思議啊,傭兵。知道剛才為止,吾輩都被嫉妒所困失去了平靜。但是,知道自己在嫉妒,並認同了這件事的現在卻很平靜。吾輩會滿懷信心地等著你選擇吾輩而非聖女——那一定是無比痛苦,而又無比開心的」


    「……但是,你不是說過要用我的名字束縛我把我變成你的仆人麽?」


    「前提是你告訴吾輩你的名字啊」


    也就是說,到頭來那也是根據我的選擇麽。然後,我的選擇到底是什麽——


    「不錯的表情啊,傭兵。迷茫,苦惱的人的表情極具魅力」


    「你在拿我開心?別看我這樣我還是很失落的啊」


    「吾輩也很失落。畢竟,這麽快就差點要被有生以來頭一次交到的朋友背叛了——而且,還是第二次。你已經在十三號的煽動下,背叛過吾輩一次了」


    被這麽一說,我根本無法反駁。


    零開心地笑著看向用手掌捂著臉陷入沉默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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