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夜。塔頂的狂風藏起身影,被厚厚烏雲覆蓋的天上,星星也彷佛睡著一般黯淡————這麽樣的一個夜晚。「…………時候差不多了吧。」在熄燈的寬廣客廳內,優米麵色消沉地趴在桌上。淩晨三點。人與動物,甚至花草樹木都早已沉睡的深夜。天結宮的許多樓層已經熄燈,還亮著的樓層或許也見不到人影了。叩……不久,無人的通道上響起輕微的腳步聲。——來了。優米十分清楚,慢慢接近的那個聲音,它並不屬於警衛或事務員,更不屬於巫女或護士。咚咚。巫女房間的厚重機械門被敲響。「是我。那個……對不起,這麽晚還過來找你。」「不,是我勉強拜托前輩的。」打開門,外頭是將櫻花色長發綁成一束的少女。她如今脫下儀禮服,一副隻穿著貼身衣物的輕裝打扮——「前輩?那些繃帶是怎麽迴事!」目睹莫妮卡的身影,優米頓時倒吸一口氣。其頭部、頸部、肩膀到手臂都包了好幾層繃帶,看上去令人心驚膽跳。「啊啊,這個嗎?」莫妮卡舉起用繃帶和石膏固定的左手。「隻是稍微擦撞而已。前往生態保育區的途中遭遇棘手的敵人……能活下來就很幸運了。」「生態保育區?」「嗯……可以先坐下嗎?這些傷站著還是挺難受的。」「啊,好……好的!請坐在那張椅子上。」謝謝——她麵帶微笑,整個人坐了下來。……奇怪?在近距離下見到莫妮卡平穩的笑容,優米的內心有種很不可思議的感覺。『為什麽!為什麽你和榭爾提斯都要瞞著我!』數天前,雙方透過念話的交談以幾近爭吵的方式告終。……可是現在的前輩,看起來是那麽溫柔。迴到了兩人吵架之前那樣沉穩,自己所喜愛的那個莫妮卡前輩。對於優米而言,會感到詫異也是在所難免的。……本來以為今天見麵就會立刻挨罵。最壞的狀況下,對方今後可能將不會再來找自己。然而實際上,今天的會麵卻是對方主動提出的建議。『今天半夜一點過後,我想應該就能迴到天結宮。在那之後能不能撥出一點時間來?我有些事情想告訴你。』兩小時前,她傳來這樣的念話。於是自己連忙收拾房間,坐在椅子上等著對方到來。……前輩有話要對我說。……會是什麽事情呢?心裏有點怕怕的。不過,內心深處早已對此有所覺悟了。首先必須將榭爾提斯與自己的關係全盤托出,然後為至今持續隱瞞一事道歉。這樣一來,若雙方的裂痕仍舊加深,自己也已經準備坦然接受這樣的事實了。然而——「……謝謝你。」身上纏著繃帶的莫妮卡輕輕一笑,使得優米心中的覺悟頓時煙消雲散。「……咦?這……這是?」「之前對你說了那些過分的話……如果你就此不肯見我,也是情有可原的。不過,還是謝謝你百忙之中抽空來見我。」出不了聲音。……前輩……您這是——……這句話應該由我來說才對。「關於這些傷,像剛才說的,我們整支部隊前往生態保育區。但因為受傷的關係,我一個人先迴來了……明天治療結束後,我打算再和部隊會合,不過主要看醫生怎麽診斷。」捏了捏肩膀上的繃帶,她這麽苦笑道。「你擔心榭爾提斯嗎?」「咦?」「不用擔心……他一個人幾乎毫發無傷地擊敗了水龍,真是令人傻眼。就算以前是煉護士,這麽做也太亂來了。」水龍?獨自一人?真是好奇。榭爾提斯究竟在生態保育區做了什麽。「就在生態保育區巡邏的時候……我跟他吵架了。很像之前和你用念話交談時那樣。」「……和榭爾提斯?」「嗯。或許不算吵架,是我情緒失控大吼大叫而已……現在迴想起來,我還真像個小孩。」她的嘴角放鬆,麵帶懷念的表情噗嗤一笑。那充滿柔意的雙眸,令優米幾乎忘了要唿吸。「艾爾貝特共鳴。」「!」……突然提到這個字眼,應該不是湊巧吧?莫妮卡前輩會知道這件事,就隻有一種可能了。「……是榭爾提斯說的?」「嗯。你和榭爾提斯之間發生的事,他都告訴我了。因為我的任性,過程實際上有點強迫他說出來的味道。如果有侵犯到你隱私的地方,我願意道歉……但是,我自己卻很慶幸能知道這件事。」舉起傷痕累累的手臂,莫妮卡按住自己的胸口。接著,她低下頭去,幾乎就要與桌子的邊緣等高。「就因為這樣,我今天是來向你道歉的…………真的……真的非常對不起。沒有顧慮到你的心情,居然說出那樣的話來。我打從心底感到後悔。」「…………前輩?」「我之前很羨慕你和榭爾提斯的關係。就算墜入穢歌之庭後帶有魔笛一事是多麽令人痛苦,能夠知道真相依舊是一種親昵的表現。」刷——櫻花色頭發的少女靜靜站起。在黯淡的月光照耀下,她的側臉純潔得令人發寒,卻又帶著些許的寂寥。「我正是被這種想法所束縛,以至於無法理解你背負著他的秘密會是什麽樣的心情……換成我是你的話,想必也會感到痛苦吧。但我卻絲毫沒有察覺到這一點。」「…………」「所以,當我發現之後……很想立刻就向你道歉。這麽做這對你來說,或許隻是一種困擾,不過————————」「不是的!」順從內心的吶喊,優米當場擠出聲音來。「不是的……完全不是這樣!莫妮卡前輩,您根本一點也不了解我!」她從椅子上站起,繞過桌子大步走向對方。……我受夠了。……不想再這麽忍耐下去。「夠了。請不要再這個樣子了。」「……優米?」「我不喜歡前輩以自己的想法來猜測我的心情,更何況事實根本就不是如此。」她用力握拳,直至整個拳頭幾乎變得蒼白。來到目瞪口呆的莫妮卡麵前,優米緊緊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行…………我再也受不了了。「因為……因為我————!」接下來的話,完全發不出聲音。因此,最起碼要將自己的心聲傳達出去。「優米?」「……我現在還是一樣,最喜歡前輩哦?」優米用力抱住眼前的莫妮卡。「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前輩,該道歉的是我才對……我並不是打算一直隱瞞真相……可是我……實在太笨了……拚了命想了又想,卻還是不知……該怎麽向前輩開口…………」「————」「我才應該向前輩道歉才對……但是,到頭來又給前輩添麻煩了……真的非常對不起!」不知為何流下的眼淚。是安心?是不再緊張?或是因為能夠像這樣再次交談而感到高興的緣故?不,它們全是正確答案。因為這些必定都是密不可分的。所以,自己才會這麽淚流不止……「所以——!」「好了。」頭頂忽然傳來觸感。「謝謝你,優米。我們已經和好了不是嗎?」莫妮卡纏著繃帶的手,輕輕撫摸自己的頭。「不要再說什麽道歉的話了。讓我們一切都迴到之前那樣。」「……好的。」抱著莫妮卡的雙臂忽然失去力量,優米整個人搖搖晃冕地往桌子的方向退去。「————————」兩人默默望著彼此。怎麽辦?想不到該說些什麽。心中想說的話都隨著眼淚流光,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對……對了……」想著想著,下意識冒出的一句話是——「前輩您……對榭爾提斯……果然還是……」「————」在此同時,臉上帶著平靜微笑的莫妮卡,眼中忽然閃現一絲的頑皮之色。「我隻對你一個人說。事到如今,我的心情還是和當時一樣。」……果然。「說……說得也是。莫妮卡前輩這麽漂亮,處事又冷靜——」「所以優米,我們兩個人都不要偷跑吧。」「咦?」麵對這完全出乎意料的反應,優米整個人愣住。至於發言的當事人,則往這邊伸出包著繃帶的手指:「我知道你和榭爾提斯的關係非常親密。所以幾經考慮之後……我決定光明正大地向你下達挑戰書。今後我們就是情敵了!」「……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等……等一下,前輩!這……您到底是怎麽了?」「沒有怎麽了。暗中行動或是先下手為強,都與我的個性不合。對手是你就更不用說了。」……的……的確是有點道理。……所以我們就是情敵了?「前輩,這未免也太直接了。」「我……我也很難為情啊!難道你看不出來嗎!」莫妮卡紅著臉,將頭轉向一邊去。「所以,我會像之前那樣跟榭爾提斯相處,和你也是一樣。然後……盡全力讓榭爾提斯對我迴心轉意!而你也要努力死守,不要讓他被我搶走了!」「咦,這個……可是我和榭爾提斯…………」還隻是青梅竹馬的關係,什麽戀愛之類的————……不,不能這樣。要是這麽說的話,事情又會變得複雜起來。……我必須下定決心。不能因為這點小事而裹足不前。「~~~~!我……我知道了,前輩。這場挑戰我願意接受!我絕對不會輸的!」「……啊哈哈!你果然還是這麽可愛呢。」莫妮卡掩住嘴巴,隨著肩膀的起伏竊笑道。然後——「從我口中說出來或許不太妥當,但你真的不用替他操心哦。盡管塔內的狀況沒有改善,但榭爾提斯一定會迴到天結宮的。我們隻要在這個過程中,稍稍替他出一點力就行了。」「————好的。」麵對微笑的莫妮卡,優米悄悄握住拳頭。……說得也是。……換成現在的莫妮卡前輩,一定會這麽說的。不用擔心榭爾提斯。這一次,他也一定會像當初那樣迴到塔裏。至於我和莫妮卡前輩,隻是負責在他背後輕推一把而已。——所以榭爾提斯,你要等著。為了能同在一座塔裏,我和前輩都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