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紀公,你這拚命三郎的勁兒要緩一緩啊,不能太拚,一定要注意身體才好。”看到李綱有些憔悴的麵容,趙構著實有些心疼。


    “多謝官家關心,我還好。”李綱心中依舊十分感動,趙構對自己,那是一份真摯的君臣之情。


    “令弟李經,在徐慶列島的差事辦得很不錯,曹平正總督對他可是讚譽有加。兩位公子一位在西夏區,一位在塞北區,去年的考核都是卓異。伯紀公,李氏一門可是我大宋的功臣啊。”趙構先和李綱拉起了家常,談到了李綱的弟弟李經,在曹平正的總督府擔任財政司的司長,長子李儀之在西夏區李繼宗手下是總督府參讚室司使,次子李宗之在塞北區鹹平府擔任知府,都是位高權重的人物。


    李綱搖搖頭,鄭重說道:“官家,您對我李家的厚愛,李綱心中萬分感激。但是,李綱還是鬥膽直言,明年的政務院總丞,要換人。我不再適合擔任政務院總丞這個職位,一來我已經在這個位子上幹了十四年了,明年就是十五年了,已經成了大宋建國以來在位最長的宰執,該換人了;二者李家多人身居高位要職,朝堂之上已經有了微詞。官家最反對結黨營私,現在不少人都打我李家的主意,他們知道我的臭脾氣,自然不敢來煩我,但是,舍弟和犬子哪裏,卻是避免不了。官家,說句心裏話,我是有點後怕啊。”


    趙構有些愣住了,今天怎麽李綱和自己談起了這些?但是從內容和語氣上來分析,李綱這些話,怕是早就想和趙構談一談了。


    李綱繼續說道:“雷遠一案,前車之鑒,我也想明白了。慎獨,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今年春季,儀之迴來過年跟我說,雖然他隻是一個總督府的參讚室司使,官不大,但是李繼宗對他客氣地很,這個參讚室,官職不高,權利不小,更可怕的是,好些路府的主官,都變著花樣來找他,讓他很害怕。拒絕不見,怕人家說他披著老夫這身虎皮架子大;如果是客都見,每天就別幹正經差事了,他的參讚室就成了接待處了。這些人都是官場老油子,不會空著手去,都會帶一些小意思……哼,有些可不是小意思。官家,你知道嗎,這點小意思,能在西夏興慶府新區購置一處宅子。”


    趙構越聽,臉色越是陰沉。


    他雖然知道下麵的人鑽營人事,隻要不出格,趙構並不打算嚴懲。個人有野心不可怕,渴望擁有更大的發展空間,趙構是允許的。但是要有基本的底線,不能觸犯法律。


    可是,下麵這些人的一些做法,已經觸及到了趙構的底線,為了上位,無所不用其極。這些人,即使爬上了更高的位置,反倒是對大宋的危害更大。


    “舍弟那裏,更厲害。他掌握著錢袋子,求他辦事的人多的是。他跟我說,他要想斂財,都不用出門,自有人拎著好處找上門。官家,您說說,他們是看到了他們的位子?還是看到了我的位子?”


    趙構反倒是笑著勸慰道:“伯紀公也不要焦慮,令弟和兩位公子的考評和風評,還是中上的。至於一些官吏的鑽營,我們也攔不住。有能力守規矩的,不至於埋沒了他;沒有能力但是守規矩的,至少還有苦勞,終善一生還是有的;至於又不守規矩又沒有能力的,西城監獄有的是地方。”


    “唉,話是這麽說,我還是心有餘悸。舍弟悄悄告訴我,雷遠的案子,的確震懾了很多人。可是官家,自古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這名利二字,又有誰能真正參悟透徹的?我是怕他們在名利麵前迷失了自我,到時候,我李綱如何麵對官家的這份厚愛和信任?如何麵對李家的列祖列宗?”李綱有些激動,但卻是發自肺腑的真心話。


    “所以,官家,明年政務院換屆,於公於私,李綱不再適合擔任政務院總丞這個職位,我想下去走走。”李綱鄭重請求道。


    “至於這一年,官家放心,我李綱雖然脾氣拗了一些,但還是知道該做些什麽。”李綱向趙構揖禮道。


    趙構瞬間明白了李綱的這麽做的苦衷,這是為趙構明年換屆送上來的一個很合理的借口,犧牲小我,成就大我。


    李綱如果沒有錯誤,怎麽罷免你幹了十五年的總丞職務?


    十五年,知道李綱提拔了多少人?李綱早就想到了這一點,而趙構,隻是想著為什麽這次政務院李綱會如此反對這次西征。


    李綱不是反對,而是為了更好地支持,因為他知道,真正的西征之戰,一定是明年之後。


    因為,大宋帝國在準備,塞爾柱帝國在準備,神聖羅馬帝國聯盟也在準備,整個歐羅巴和小亞細亞地區都在準備,這個準備,就看誰先準備好動手。


    李綱知道,自己官家從去年就已經開始準備了,否則哪有大使團要去搞外交,後麵跟著一個龐大的聯合艦隊,再加上一個精銳的重兵集團軍?


    趙構隻是想到了他的宏偉計劃,卻沒有想到李綱已經為他想到了以後的十年、二十年……


    在這一刻,趙構被深深地感動了。


    今天本來是自己找李綱來交心的,沒想到李綱早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思,順勢把他的想法說了出來,李綱的這一退,退出了一代忠臣一腔為國為民為君的熱血。


    到了集中討論的時間,很多大臣看到了讓他們感到極其不可思議的一幕,趙構親自攙扶著李綱出了皇議殿的大門。


    集中學習大會結束沒有多久,大宋帝國的朝堂之上驟然刮起一股風,李綱的政務院遭到了趙構的點名批評。


    怎麽和看到的不一樣了?不是官家親自攙扶李總丞出了皇議殿嗎?


    政務院總丞李綱,在皇議殿政務院繼續學習會議上,第一次公開做了檢討,並上了請罪劄子,但是被趙構留中不發。


    過了十天,李綱長子李儀之被平調喀喇漢區,擔任喀喇漢區總督王世傑的參讚室司使。


    原喀喇漢總督是阿克什先代理,現在阿克什正在大宋帝國軍事學院深造,王世傑已經在總督的位子上幹了三年,連續兩年考核是卓異。


    喀喇漢是整個大西域自管區西北邊陲,也是絲綢之路陸上商道的重要進出口岸。王世傑這兩年沒有幹別的,官道修了三縱四橫,邊界貿易區建了七個。


    王世傑的發展計劃很明確,就是把德裏安建成一座最大的邊界城市,而且在這個城市裏麵,建有最大的“德裏安商貿交易中心”,這個中心的所有商戶,三年不用交稅。


    而且,交易中心裏麵,配套設施十分完備,物流運輸、倉儲管理、交易大樓、武裝押運、銀行典當、正店酒樓、行腳店鋪、培訓中心等機構,非常齊全。


    原先的德裏安還是一個邊界小村莊,而現在的德裏安,活脫脫一個邊界大城市。


    有這麽好的優惠條件,加上王世傑派出了一批批宣傳團,以“大西域文藝交流匯演”的形式,先是在大西域特管區下屬的幾個自管區進行宣傳演出,獲得巨大成功,活脫脫就是後世的招商引資的模式。


    在得到趙構充分肯定和鼓勵後,王世傑將宣傳團兵分兩路,一路撒向了大宋帝國南方最富庶的東南幾個路區,比如江浙路、江南兩路、淮南兩路、福建路、荊湖兩路等富庶地區,開始在這裏吸引這裏的大財團、大商團前往德裏安投資進駐。


    另外一路向西南,秦風路、永興軍路、京畿兩路,甚至包括夔州路、利州路等地,短短一年時間,喀喇漢的宣傳團在整個大宋帝國掀起了一股西域熱,人們都被這些異域風情的美貌女郎、大漠戈壁的蒼涼豪放和絲綢之路的遍地夢想所吸引,從四麵八方湧向了德裏安。


    正是因為有了這兩年德裏安的飛速發展,刺魯合達的邊防團才能順利入住德裏安大營,


    這個大營,就在貿易中心西北十裏之地。


    今年,王世傑奏請政務院,要將德裏安升級為區府(相當於其他路的州府,州一級的城市)。


    政務院報請趙構,趙構不僅僅馬上批準了這個請求,而且建議將德裏安直接升為路府,也就是大西域直屬府治,僅次於首府高昌。


    大西域總督府總督崔叔原和喀喇漢區總督王世傑哪有不同意的道理?高興還來不及。


    喀喇漢總督府上報大西域總督府,調李儀之為新府德裏安府的知府。


    按照官職,不升反降。


    按照實差,看降實升。


    這是地地道道的德裏安府一把手。


    不過,這個邊界地區的一把手的位置下麵,可是有一盆火在烤著李儀之。


    幹好了,紅紅火火。幹不好,轟轟烈烈。


    不過,在大宋帝國朝堂之上,在燕京府的民間傳聞中,西夏區調喀喇漢區,屬於發配;再到德裏安府,就是流放。


    德裏安位於大宋帝國的最西邊,雖然被王世傑宣傳的這麽好那麽好,可德裏安還是德裏安,沙漠戈壁上的一座孤城而已,不是流放是什麽?


    李綱被官家嚴厲批評做檢查的事情,是真的。


    政治上的事情是最敏感的,李綱,政務院總丞、大宋帝國護國公,難道要失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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