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樓小院,僻靜陰涼。


    院子裏的青石小桌、圓石小墩,綠竹婆娑,花香陣陣,古百裏的小院倒也十分別致清雅。


    趙構自然坐在主位,邢秉懿皇後和端木冬雪分坐兩旁,這是主桌。左邊古百裏和三叔主陪。梁景反倒是像一個主人,招唿這個招唿那個。三叔和古百裏互相看了一眼,都不說話,隻是心中有一個共同的疑問“這位貴客到底是什麽身份?”


    作陪的還有密溪洞寨結成的聯盟其他洞主、寨主十八位,加上趙構帶來的一大家子,倒是把一個院子做得滿滿當當。


    飛龍衛接手了防衛,梁景已經和古百裏說過了,否則會引起誤會的。三叔坐在那裏,眼睛就一直悄悄盯著趙構,越看,越是肯定心中的那份猜測。不說別的,就是旁邊邢秉懿皇後的舉手投足之間,就帶著天潢貴胄的氣質,這可是裝不來的。


    隻是梁景不明說,自有他的道理。三叔也不敢點破,倒是瞧著古百裏坐在那裏和趙構談笑風生,渾然沒有一絲感覺的樣子很是可愛。但三叔現在卻越發感覺到了沉甸甸的心情。


    上次梁景臨走之時,讓三叔將手帕還給阿布姑娘,但三叔卻是知道,自己的這個孫女一旦拿定主意,九頭水牛也拽不迴來。曾經婉轉地和阿布的母親提起此事,這位赫赫有名的百花夫人隻說了一句話:“阿爹,曾經我和阿豪的事情,您不是也沒同意嗎?阿布自己決定的事情,我不幹預,將來如何,我不操心,都是她自己的事情。”


    一句話,說得三叔老臉通紅。有其母還必有其女,這倆人人在挑選自己男人的事情上,還真是“親母女倆”。三叔隻能將手帕悄悄塞迴來,幾次托人向梁景捎信,務必有空來密溪洞一趟,這下倒好,定海侯梁總局不僅來了,而且還帶著貴客來了。


    “三叔公,那方手帕在哪裏?”忽然耳邊聽到一句話,三叔公從迴憶中清醒過來,看到正是貴客笑嗬嗬地問自己。


    他從懷裏掏出來,恭恭敬敬遞上。


    趙構接過來,這是一方苗家少女極為常見的手帕樣式,但質地和繡工卻很是不俗,竟然是緙絲織品,這就非常昂貴了。不要小看這一方小小的手帕,能用最流行的緙絲工藝的,一定是大有來頭,想到密溪洞百花夫人的身世,或許就能理解阿布為什麽常常會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也不為奇。


    “不知百花夫人和阿布來了沒有?”趙構問古百裏道。


    已經從梁景嘴裏知道這位貴客是東京城裏最尊貴的“九爺”,看到連堂堂的定海侯都規規矩矩的站在貴客身後,不敢居座,古百裏隱隱約約也覺察到“九爺”的身份一定是大不一般。


    “迴九爺話,馬上到。”因為落座之後梁景才通知古百裏,貴客要見阿布和她的母親,古百裏急忙打發手下去請,是需要一點時間的。


    “三叔公,您是阿布的長輩,梁景呢,又和古寨主義結金蘭,也算是半個密溪洞的人。我呢,也算得上是梁景的家裏長輩。他和阿布的事情,迴去就和我說了。這裏麵一些誤會是有的,但還不至於欺騙,別的不說,梁景的人品還是有的,要不怎麽會成為大宋帝國堂堂的定海侯?這個定海侯,可是代表著官家的臉麵,梁景知道這三個字的分量,不會胡來的。”


    這等於給梁景的事情在定調子了,他不是在欺騙一個小姑娘的感情,而是負有定海侯的使命。當然說這些話的時候,趙構也有一些微微的臉紅,那又如何?


    三叔笑道:“九爺說笑了,定海侯的身份也是我們大理戰事結束之後才知,定海侯密溪洞一行,這是我們整個寨子的榮耀,九爺這麽說,就見外了。”


    “老狐狸。”趙構心裏暗暗讚一聲,這句話已經透露了他的心思和想法,要把梁景牢牢綁在密溪洞上的。也就是說,在阿布這件事情上,三叔不僅不反對,還大力支持。


    正在說著話,門外走進兩人,乍一看好像一對姐妹花,仔細看,左邊的一位端莊秀麗,自有一種高貴之氣。攙扶在旁邊的,一身苗家少女的打扮,百褶裙下,一雙秀腿腳蹬一雙黑底描金的繡鞋,更加顯得亭亭玉立。


    趙構也在注視著剛進來母女,給他的第一印象就是不像是南方人,倒有一點北方女子特有的修長身材。尤其是百花夫人,盡管是一身密溪洞寨人的打扮,但其膚色和氣質,卻是明顯有著不同。


    “密溪洞寨古苗氏,參見九爺。”倆人屈身萬福,身段禮節的規矩竟然絲毫不比大內皇宮裏的一眾人等差,正兒八經出身上層名流官宦之家才能做到的。


    趙構倒是一愣,不僅僅是趙構,就是三叔、古百裏包括梁景、傅青山等人,也是一臉驚愕。


    “夫人是漢人?”趙構擺擺手,讓人看座,一邊笑嗬嗬問道。


    “家父曾是定武軍節度使麾下參讚錄軍苗人龍。”百花夫人低頭說道。


    “苗人龍?”趙構嘴裏琢磨著,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裏出現過,但好像又記不起來。


    “政和五年,家父調任南下,權知常州兵馬都監,參與平叛方臘。後任廣南西路轉運副使。”百花夫人繼續說道。


    這下趙構多少明白了一些,自己出生同年八月被授定武軍節度使,這麽一說,苗人龍還曾經是自己手下。宣和三年,自己被封康王,賜王府自居,在南下征調花名冊當中好像見到過這個名字。


    這麽說來,這個百花夫人的父親還算是自己當年的下屬。趙構大有好感,心裏暗忖,這門親事,還非得給梁景說成不行。怪不得看上去這位百花夫人有些北方女子的影子,定武軍駐地中山府,不正是現在的大宋帝國赫赫有名的抗金名城嗎?那是梁景的軍功之地啊!這是天意。


    “如此說來,你我以及梁景之間,倒是有些淵源。”趙構說道。


    百花夫人不再言語,這是一個聰明的女人,知道什麽時候該說什麽,什麽時候閉嘴不說。


    趙構正身說道:“今天受定海侯之托,來為他提親。”


    趙構此言一出,滿座皆驚。雖然知道這次定海侯二次前來定有深意,但卻是這位“九爺”嘴裏說出來,還這麽直接,倒是出乎大家的意料。漢人的官宦之家不知一直講究含蓄而言,怎麽這位直不楞登就說出來了?


    “古寨主、三叔老族長、百花夫人,梁景是我大宋帝國定海侯、安情總局局長,更是一名有情有義的真男人。他原先是一名獵戶,靖康元年磁州參軍一直到現在,是憑著軍功一步步走上來的,深得當今官家器重。身份和地位自不必說。”趙構望著身後一直站著的梁景,滿是欣賞之意。


    趙構又對百花夫人說道:“夫人既是勳貴之後,見識自然長遠。我不反對門當戶對,但我更看重倆人的感情。梁景雖然家有妻室,實話實說,這門親事還是我的大媒,好像我天生欠這小子的,這次,又是我。梁景,迴頭謝媒大禮可不能小氣了,要不我天天上你家蹭飯去。”


    一席話,說得院子裏眾人本來緊繃著的心一下子放鬆下來,哈哈哈大笑起來。


    “梁景的夫人也是一位大家,就是開封府東京城鳳樓大掌櫃的,大家也許聽說過,她的鳳樓不僅遍布大宋帝國各路,還開到了西域各延合大聯盟成員國,是一家大買賣,家裏不差錢。你看,又年輕,又有官身,又有錢,長的嗎,還算過的去。阿布姑娘……”


    說到這裏,他轉向阿布,鄭重說道:“就是這樣一位梁景官人,你還願意嫁給他嗎?”


    阿布倒是有些羞澀,紅撲撲的臉龐帶著的喜慶都落在大家眼裏。她輕啟朱唇說道:“天上的雄鷹飛到哪裏,哪裏就是它的家。心中的梁大哥走到哪裏,阿布就把家安到哪裏。”


    “哈哈哈,說得好。這麽說,阿布姑娘是願意嫁給梁景了,不管他有沒有家室,貧窮還是富有,健康還是疾病,你都陪伴著他,對嗎?”


    阿布點點頭,倒是有些羞澀地說道:“我願意。”


    趙構心情大好,轉而笑問百花夫人道:“夫人之意如何?”


    百花夫人嫣然一笑,萬福屈禮道:“一切但憑九爺做主,百花沒有異議。”


    趙構迴頭又問三叔道:“三叔老族長,您是爺爺,是長輩,您的意思呢?”


    三叔急忙起身,他可不敢坐著迴答趙構的問話,他心中已經隱隱約約猜測到“九爺”的真實身份,但可不敢說出來。見趙構發問,急忙起身迴答道:“九爺客氣了,我身為阿布的長輩,自然希望阿布找到自己真正的意中人,獲得幸福的生活。定海侯是我大宋帝國的定海神針,阿布能得到定海侯青睞,也是我們的榮幸。阿布自己都願意,我們更是沒有意見。阿布,嫁妝呢,不要操心,爺爺給你預備著,一定風風光光地把咱們密溪洞寨最美的姑娘嫁出去!”


    一席話,倒說得阿布低著頭,連脖子都紅了,卻掩飾不了她欣喜的模樣,還時不時偷看梁景幾眼,眼睛裏滿是濃濃的愛意。


    趙構哈哈大笑,起身走到院子裏,對大家說道:“如此最好,那麽梁景和阿布的婚事今天就算是定下來了。古寨主,這訂婚酒,還要麻煩咱們密溪洞寨預備了,酒我們包了,至於一應三書六禮,就有勞傅先生和老族長,傅先生代表男方,老族長代表女方,該有的禮序,一樣不能少。不過,將來大婚,我和皇……夫人是要參加的。”


    梁景心中感動,和王嫣然大婚,趙構就親臨證婚,這次又提前說明參加,這在大宋帝國的群臣裏麵,可是獨一份榮耀。


    正說著話,寨門處,趙構的頭號貼身大保鏢龍一和他媳婦鳳一一前一後走了進來。趙構本來是給這倆人放假讓他們去遊玩散心的,這還沒有到一個時辰,怎麽就迴來了?


    龍一習慣性往趙構身後一站,而鳳一則是站在皇後邢秉懿和麗妃端木冬雪的後麵。就是這樣一個動作,讓三叔這位老族長一下子堅定了心中的猜測。


    趙構也是心情大好,既然事情解決了,自己的身份也就無需再隱藏,索性敞開來講,反倒是光明磊落。


    “既然事情辦完了,那好,朕也餓了,古寨主,有什麽好吃的,都端上來吧。”


    一個“朕”,讓滿院子的人一下子驚呆了,頓時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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