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四神色一凜,雙手青筋暴出,已經火動無名。


    “小四住手!”身後傳來一聲輕嗬。龍四停步退下,眼睛狠狠瞪著為首之人,仿佛在看著一個死人。


    “幾位好漢,我等是開封府商人,久聞龍王廟大集,這次前來采買一些貨物,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張愨一副老管家的模樣。心裏卻黑成了一片,自己從大名府路調往京畿路沒有幾年,剛才還誇龍王廟大集變化大,嗬,還“真大”。


    “我看你們倒是像前些日子的劫匪,腰牌也不對,既然是做買賣的,怎麽會有靖安司的腰牌?分明是劫掠所得!”


    為首一名肥胖漢子惡狠狠說道,根本就不給張愨解釋的機會。趙構心裏冷笑,臉上卻露出一副笑容,從懷裏掏出一卷紙幣,悄悄塞到胖漢手裏,低聲說道:“好漢息怒,老管家久不出門,不知道規矩。幾位好漢為咱這龍王廟大集著想,護衛平安,自然職責在身,嚴加盤查也是對的。但我等確實是開封府商人,至於靖安司腰牌,不瞞諸位,也是人托人搞到的,為的是行走方便。但實在和什麽劫匪無關。以後還要多多仰仗諸位好漢幫襯,咱們綠水長流,做個長久的朋友不好嗎?”


    一番話,不卑不亢,和顏悅色,但趙構天生的威壓,在哪裏一站,雖然嘴上客氣,但卻給人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


    為首之人悄悄捏了捏手中的紙卷,不動聲色揣在懷裏,笑道:“天快黑了,眼神不好,是我等看花了眼。也是,官人相貌堂堂,自然不是什麽蟊賊。我等職責所在,還望勿怪。但我還是要提醒諸位,要在龍王廟集做買賣,不管買還是賣,都要到管理處進行登基,這是規定,沒有管理處的公文,這買賣你可做不成。”


    “哦,我們初來乍到,還不懂,這管理處在何處?”


    “順著那條路向北便是,門口有牌子。”胖漢拿了錢財,倒是熱心。


    趙構抬頭向遠處觀看,卻是在集市之北,倒是和自己找的“西市客棧”順路,於是點點頭,看著這些人轉悠著向另外一個地方走去,臉色卻不由自主陰沉下來。


    “現在大名府知府是誰?”趙構臉色陰冷,口氣生硬,顯然心情不暢,甚至有些壓抑。


    “敬輝。”張愨畢竟在大名府多年,情況很是熟悉。“此人原是大名縣縣令,複興五年考核卓異,升任大名府知府,安徽潁州人氏。”


    “既然考核是卓異,政績也應該不錯,怎麽出現這等事情?”


    “這,九爺,具體的事情,還是需要咱們調查一下,才好做出結論。”張愨也是有些納悶,龍王廟集市,所得商業賦稅是龍王廟鎮乃至魏縣的大戶,按照政策,不應該出現這等欺行霸市的行為,難道是官商地痞勾結,這是趙構最不願意看到的。


    趙構點點頭,衝龍四使了一個眼色,龍四頷首離去。


    眾人來到集市以北,這裏卻是店鋪林立,客棧、倉儲、酒樓、瓦肆、馬棚等建築鱗次櫛比,卻也是分區興建,錯落有致,看得出,起碼龍王廟鎮在龍王廟大集的管理上,還是頗具眼光的。


    客棧都建在東側,全部是一溜新蓋的三進院落,前後院是客房,三院一般是馬廄、柴草棚、夥房、浴室等,院子倒是著實不小,後院開有後門,方便車輛馬匹進入。


    趙構一間間客棧看過去,“鴻泰客棧”“順福客棧”“朱家老店”“賈家老客”……在最西頭,倒是看到了掛在門口的青旗——“西市客棧”。門前倒是冷落了不少,不像其他客棧那樣進進出出的有不少人。


    見有客來,門口的小二倒是機靈,急忙高聲叫道:“有客九位,車四輛,裏麵招唿啦。”


    裏麵唿啦啦出來幾個夥計,招唿著馬車趕往後院,一位管事模樣的瘦長男子帶著買賣人特有的笑容,招唿著:“貴客到,裏麵請了。”


    趙構他們又是人又是馬,還帶著四輛絕影車,已經是很特殊的客人,聽到吆喝,客棧老板親自出來接待,卻是一名三十多歲的精明男子。


    張愨笑嗬嗬說道:“喲,怎麽不見範老掌櫃的?您是……”


    男子笑道:“小人範承,老掌櫃是我爹,身子骨不好了,在家歇著,現在這家客棧,是我在打理。客官認得家父?”


    “哦,我們是老相識了,上次這龍王廟大集還沒有擴建,就是住的你家的‘西市客棧’。”張愨接茬說道。


    提到龍王廟擴建,趙構觀察到範承的嘴角抽動了一下,但很快便恢複了常態,揖禮道:“原來是老客到了,沒說的,按照規矩,八折優惠,請問開幾間上房?”


    “我們人倒是不很多,四間上房就是了。馬要招唿好,不能有虧的。”


    “老客放心就是,都是老把式,不會有問題。”


    說著話,小二已經麻溜地領著到了二進院,打開北房靠東的四間上房,端木冬雪和小玉一間,趙構非要和張愨一間,龍四帶著一名龍衛在趙構右側一間,另外緊挨著端木冬雪的一間,作為警衛值班室。


    安頓好了,也到了飯點,範承掌櫃的前來請示,是叫食還是訂餐,叫食,則看看客官喜歡哪家的館子,打發小二去叫買;而訂餐,則是在自己的客棧,根據客官喜好,預定宴席,畢竟,每家的買賣,都有自己的招牌廚子,手藝也是不錯的。


    趙構笑道:“上次在你們這裏吃的熏肉大餅,記憶尤新,調配的各色小菜也是爽口,不知道還有沒有?”


    範承笑了:“客官好記性,我家的熏肉大餅,整個龍王廟周邊三十裏沒有不知道的,就是這龍王廟來來往往的客商,也有不少專門來這裏訂餐叫食。老廚子還在,不瞞您說,我這西市客棧,有一半還多虧這道名吃給我支撐著,隻靠住店,怕是買賣早就黃了。”


    隨即又笑道:“既然幾位想吃,我就去安排,四葷四素精樣小吃,主食人手一份大餅,胡辣湯最是驅寒,小店免費贈送,如何?”


    張愨笑道:“你比你爹強,可怎麽這買賣我看倒是不如西邊幾家呢?”


    範承臉色變了變,很快接話笑道:“做買賣,雖說同行是冤家,但也知道報團取暖。現在是淡季,到了大集,咱這小店,還是客滿,也還湊合。”


    分明有難言之隱,但範承生性小心,並不想多事,看樣子,守住這家“西市客棧”,也就知足了。


    趙構笑道:“如此也好,按照掌櫃的所說,開兩席,東屋那席,加兩個硬菜,你看著安排,大餅、胡辣湯不要按份,足量管夠,我的這些人,飯量大,能吃。錢照算就是。”


    “好咧,一號菜單東屋兩席,一席加開,準備啦!”小二悠長響亮的聲音迴蕩在大院上空,後院廚房裏頓時開始忙活起來。


    趙構對龍四使了一個眼色,倆人開始在院子裏隨意溜達著,看上去就是客官在客棧裏隨意走動,但趙構和龍四的眼睛,卻已經將整個“西市客棧”的前後三進的院落探查了一個清清楚楚。


    這是趙構養成的習慣,每到一個新地方,查看地形是首要的,飛龍衛職責所在,也是必須的安保程序之一。隻不過,趙構白天遇到的事情,讓趙構心生警惕,他要在這裏多住幾天,弄清楚情況才行,趙構怕就怕,這不是龍王廟一個地方偶然的事情。


    龍四派手下去調兵了,既然大帥有計劃,增派人手是必須的。趙構指派不要去驚動軍隊,大名府安情總局二處這個基地還有,這是梁景底下一個秘密訓練基地,少數幾個中樞大佬知道。趙構讓龍四在基地裏調一隊豹衛過來,足夠應對了。


    估摸的後半夜才能到,他和龍四先看看地形再說。西市客棧在最東頭,再往東,是官道,距離也就百十米,地形開闊。官道再往東,就是衛河。往北是一座隆起的丘陵,距離山腳也就幾百米遠,但地勢崎嶇不平,還有一道幹河床。南麵是整個的龍王廟大集的地方,西麵連接龍王廟村,是一座上千人的大村子。


    集市聚集,人員混雜,守著官道,來往極為迅速。安保責任重大,龍四絲毫不敢大意,如果趙構住一晚就走,都好說,但有了今天白天這件事,趙構索性不走了,這一下安保任務增加了不小的難度。龍四這次出來,趙構隻讓帶了一個小組,不想動靜太大。但計劃不如變化,既然行程有變,龍四也要調整,這是他的職責,趙構不能太過幹預。


    轉了一圈,趙構心中有數,自己這一隊人馬裏麵,張愨是文臣,不會功夫,趙構才想著和他住在一起,有趙構這位大保鏢,誰敢動老頭一下?冬雪自不必說,就連小玉,也是鳳衛的身份,身手比起端木冬雪隻高不低。加上龍四小組,一般的劫匪蟊賊根本不在話下。


    再說了,現在大宋帝國境內海晏河清,根本沒有土匪強盜出沒,趙構三年前已經下令,宋國二十四路不允許出現一匪一盜。但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隻要有江湖,就會有鋌而走險之人,土匪強盜,哪朝哪代都不會絕對滅絕,趙構自然知道這個道理。


    迴到住處,正好趕上飯時,菜肴已經擺好,趙構吩咐取一瓶二香來,知道張愨好酒,勞累了幾天,晚上小酌一下,也算是慰勞慰勞老頭。


    趙構手裏的二香,雖然不是首品,更不是宋國紅。即使是二香,也不是一般貨色。這酒瓶塞子一開,滿園酒香。


    “好酒啊!‘三醉透瓶聞百裏,二香引得八仙來。如是宋國紅到處,瑤台之宴此家開。’這是朝露係列裏的上品二香,小小西市客棧,居然能有如此美酒出現,不知道是哪位貴客有此雅興啊?”


    隨著話音,門口進來三人,當先一人,黑色皮裘之下,劍眉朗目,氣度不凡,隨口高聲吟唱,詩中誇盡朝露美酒,心中那份酒興,自然也是磅礴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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