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福接到梁景捎過來一句話:“明天請移駕寒舍一敘。”就這麽一句話,直不楞登的撂下就走了。


    但吳福是誰,梁景又是誰,彼此之間根本就無須客套。往往關係越好的彼此,交往越是簡單。


    第二天,吳福忙完了公事,又交代了一下,隻帶著一名隨從,上了自己的專車,前往梁景私邸。好在輕車熟路,不一會兒也就到了。


    門口站著王孝瑞,倒是讓吳福有些意外,他一邊走一邊打著哈哈:“王家二郎,你家梁總局今天準備什麽好吃的?我可是來蹭午飯的,莫要小氣才是,哈哈哈……”


    王孝瑞頭前帶路,也是笑道:“吳部長大駕光臨,梁總局公事公辦,倒是春蘭姐姐有的忙了,一大早就指派下人出去采買,我們都是沾您的光。”


    來到二進院夕照亭,卻不見梁景的身影,正詫異間,王孝瑞卻正色道:“吳部長,在三院。”


    吳福一愣,梁景的三院相當於趙構的小行營一樣,在三院招待,隻有一個原因,官家在此。


    吳福不敢怠慢,小心翼翼跟著王孝瑞來到後院月亮門,之間龍一在值守,見吳福過來,敬禮道:“吳部長,大帥有請。”


    吳福點點頭,說道:“有勞龍將軍。”


    後院新建了一個涼亭,趙構手書“淨心亭”,是一個八角的水榭亭子,下麵種著荷花,曲徑通幽,水波蕩漾,這是引進來汴河的活水,在如此盛夏裏帶來絲絲涼爽之意,這個設計,還是吳福的內務府規劃的。


    老遠就看見趙構修長筆挺的英姿,吳福心裏激動,好久沒有在這種場合和趙構見麵,還是有點想念和期待。


    “臣內務府吳福參見官家。”吳福趨前揖禮道。


    “吳福啊,你的福氣到了。”趙構笑嗬嗬地打趣道。


    “瞧您說的,吳福最大的福氣是遇到了官家,才能生活在這個好時候,這可不是我吳福一個人的福氣,是咱大宋國萬萬子民的大福氣。”


    梁景在一旁笑道:“都說吳部長是東京城京油子,可是一點也不假,您這嘴,出門前抹了二兩香油嗎?”


    一番話說得大家哈哈大笑起來,就連在一旁伺候的三位丫鬟也抿著嘴偷笑。吳福眼睛不經意瞄了一眼,沒有發現春蘭的身影,就連王大家也不在,這倒是有點意外。


    “坐吧。”趙構招唿梁景和吳福,梁景是主人,自然緊著招唿吳福落座,然後才讓幾位丫鬟上茶,梁景揮揮手讓她們先下去,自己親自執壺伺候,趙構也還罷了,吳福可有點坐不住了。


    “稍安勿躁,吳福,一會兒聽孤懷講。”趙構看出吳福的坐立不安,出言安撫道。


    梁景笑了,說道:“一塵兄,今天我是要問話的吆?”


    吳福端起茶水一飲而盡,讚道:“好茶,比樊樓劉一手的鬥茶要好喝。”


    趙構笑道:“誰不知道你吳福嘴刁,隻是一會兒不要挑剔才好。”


    “那不會,王大家的手藝那是沒得說,隻要有獅子頭就行。”吳福以為是一會兒的午飯,他就喜歡在梁景這裏蹭吃蹭喝。


    趙構和梁景哈哈大笑,趙構指著吳福說道:“孤懷,你看看吳福的心裏麵,就剩下一個吃。”


    梁景再次給趙構和吳福續上清茶,端起茶杯,朝吳福舉杯說道:“先喝了這杯茶,我問你一個事兒。”


    吳福嘬了一口茶,說道:“什麽事,說吧。”


    梁景不緊不慢地說道:“嫣然和我說,春蘭姑娘有了心上人,希望把自己嫁出去。春蘭、夏荷、秋菊、冬梅四位丫鬟,是最早跟隨嫣然的,就像親姐妹一般,其中春蘭姑娘和嫣然情義最好,命運也有些相似。嫣然也就格外心疼她,希望她過得更好。現在,春蘭好不容易走出她心裏的陰影,找到了自己的心上人,我們也為她高興。嫣然說了,一定風風光光把春蘭嫁出去。”


    吳福端著的茶杯的手就沒有動過,但茶杯裏的茶水卻在不停顫動,梁景看著吳福緊張的雙手,有心繼續調侃道:“一塵兄,到時候,還希望你鼎力相助啊。”


    吳福居然沒有第一時間迴話,顯然還沉浸在剛才的震驚中,這個消息太突然了,讓他有些猝然不及,還沒有迴過味來,自然沒有聽清楚梁景的後麵這句話。


    趙構微笑不語,靜觀其變,看著倆人打哈哈,樂得看笑話,難得梁景開吳福的玩笑,趙構倒是想看看在吳福心中春蘭的地位如何。


    “一塵、一塵,你這內務府主管此事,可不能當甩手掌櫃的,春蘭出嫁,好歹也如同我梁景嫁妹,你於情於理都應該幫忙的。”梁景繼續說道。


    “這、這……孤懷,不敢動問,春蘭……春蘭姑娘的心上人,是、是誰?”吳福有點吃不準了。雖然倆人惺惺相惜,你情我願,彼此心裏也有對方,但都沒有捅破這層窗戶紙,吳福盡管身為內務府部長,但在骨子裏,在潛意識裏,他還是那個磁州工部員外郎宅第的總管。況且,春蘭娘子雖是寡居之人,和他年齡經曆相仿,隻是春蘭現在是鳳樓總店主管,又是梁景府上的得力幹將,所以吳福至今也沒有正式托媒提及此事。現在突然聽到“梁景嫁妹”的說法,心裏就有些發虛。


    趙構在旁邊看著梁景“使壞”,也是玩心大起,添了一把火說道:“春蘭姑娘的心上人嗎,那一定是儀表堂堂,人中龍鳳,要是一般人,春蘭姑娘怎麽會看上眼?”


    “那,我是要祝福春蘭、春蘭姑娘的。”吳福一副失落的表情一覽無餘。


    梁景和趙構相顧一笑,也不說透,就看吳福敢不敢主動說出口。正在吳福尷尬、著急的時候,王嫣然拉著春蘭的手從後堂出來,春蘭低著頭,滿臉通紅。


    王嫣然拉著春蘭的手來到“淨心亭”,看到趙構和梁景看著吳福笑,以為說好了,急忙從身後拉出春蘭笑道:“我和春蘭說了,春蘭還不好意思,我可告訴她,過了這個村可沒有這個店了,她才答應,說隻是怕委屈了那位官人,我說無妨,那位官人還怕委屈了你呢?說的如何了?”


    梁景衝無妨努努嘴,說道:“這得問問吳大部長願不願意幫這個忙。”


    王嫣然一愣,轉過頭問吳福道:“咋的,你不願意?”


    吳福對王嫣然可不敢怠慢,事已至此,隻好按住心頭的遺憾,說道:“王大家,吳福願意幫這個忙,此事可由內務府操持就是。”


    “操持什麽?哪有自己操持自己的婚事的?你這麽大一個內務府部長大婚,自有下屬操持主辦,你一個新郎官操的哪門子心?”


    “啊?這……”吳福有點摸不著北了,心裏卻不由自主咯噔一下。


    “啊什麽啊?你不願意娶我家春蘭?”王嫣然一瞪眼,身後的春蘭一顫。


    “啊?春蘭?”吳福有點緩過味兒來。


    “相公,你沒有和吳部長說?”王嫣然扭頭問梁景。


    “說了,我說我們家春蘭要嫁人了,問問吳部長的意見,願不願意?一塵,是吧?”


    吳福徹底明白了,梁景和趙構合起夥來逗他的樂子。吳福心裏釋懷,輕鬆笑道:“好你個梁孤懷,和我兜了這麽大一個圈子,你可真行。”


    梁景端起熱茶,笑道:“哎,我可沒有兜圈子,上來我就說我家春蘭有了心上人,官家也說這個人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也征詢你的意見啊?這件事,你不表態,我們怎麽好拍板定論呢?畢竟人家春蘭心上人是你,可不是別人,你說是不是?”


    趙構在一旁哈哈大笑,吳福在這邊紅著臉嘿嘿傻笑。


    王嫣然明白了,自己的相公和官家在逗吳福,看著剛才吳福著急吃癟的樣子,王嫣然也是莞爾一笑,對吳福說道:“我這個人喜歡直來直去,今天在家,又是家事,我稱唿一聲一塵大哥,你心裏是咋想的,我家春蘭可是臉皮薄,你說句痛快話,願不願意娶春蘭為妻?”


    吳福看看王嫣然身後有些變色的春蘭,鄭重向王嫣然揖禮道:“王家妹子,我吳福父母雙亡,身世淒苦,幸得遇上官家,我吳福才得此人生大福。春蘭姑娘若不嫌棄我,我吳福怎敢相欺?能娶春蘭姑娘為妻,是我吳福又一福報,我怎會不願意,我是一萬個願意,願意!”


    “好!”趙構在一旁說道,站起身來到吳福身邊,拉著吳福的手來到春蘭身邊,把他玩春蘭姑娘身邊輕輕一推,倆人挨在一起,春蘭姑娘眼淚差點掉出來。


    趙構看著二人說道:“你二人命運相似,都不易。吳福自打磁州跟著我,這些年也吃了不少苦,春蘭姑娘雖然是丫鬟,但嫣然從來把你們當成好姐妹,春蘭姑娘蘭心蕙質,幫著嫣然打理鳳樓,也是一把好手,將來過日子肯定錯不了。吳福,你要珍惜,好好待春蘭姑娘,不可欺負她。春蘭姑娘,吳福一家隻剩下兄弟三人,吳福身為長子,俗話說長兄如父,你以後身為大嫂,要為吳福多分憂才是,好在三兄弟都還爭氣,以後日子會越來越好!”


    這既是以好友的身份,更是以官家的身份叮囑了,吳福和春蘭雙雙揖禮下拜,恭恭敬敬迴道:“是,謹遵官家尊囑。”


    趙構又迴頭對梁景和王嫣然說道:“春蘭姑娘家人盡失,以後這裏就是春蘭姑娘的娘家,所以,今天,我賜春蘭姑娘梁姓,是為梁春蘭,乃梁景之妹,嫁吳福以後,會有朝廷封號的。你的春夏秋冬四大丫鬟,照此辦理就是,梁景,你的擔子不輕啊。”


    這些話,卻是事先沒有和梁景以及王嫣然說過,現在突然有此一說,梁景和王嫣然對看一眼,齊聲迴道:“是,謹遵上諭。”


    吳福和梁春蘭再次揖禮謝道:“謝官家賜姓。”


    趙構哈哈大笑道:“好,今天算是我賜婚吳福,賜姓春蘭,等選一個日子盡快成婚,是為三喜臨門,王大家,今天犒勞什麽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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