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裏的倒春寒還是很厲害的,天色剛一擦黑,那種滲透到骨子裏的寒冷便浸上了身子。


    入夜已深,大營裏碉樓之上,人影綽綽,口令森嚴,顯然是在換崗。不遠處的巡邏隊擦肩而過,整齊的腳步聲跺在地上,傳出去老遠,鋒利的錐槍槍頭,在月光的映照下,閃爍著寒光。


    趙構臨時占用了完顏婁室的軍帳,正伏在桌案上,對照著輿圖一點點看過去,不時地問道:“老將軍,這個斡克阿憐的老族長,是斡拔離的嶽父?”


    “是的,斡拔離擔任斡克阿憐留守使,還真是借了這個老丈人的光。”完顏婁室的情報自然不會少。


    “能不能在這上麵做做文章?”趙構頭也不抬地問道。


    完顏婁室沒有第一時間接話,這讓趙構不由的抬起頭,看到完顏婁室一臉的凝重之色,便問道:“有難處?”


    完顏婁室說道:“大帥,實際上,這個斡克阿憐的事務,雖然說是在斡拔離的手上,但許多大事,卻要問一個人才行。”


    “哦,是誰?”趙構倒是有些好奇。


    “無憂老人。”完顏婁室說道。


    “無憂老人?可是金國三無老人的無憂老人?”趙構追問道。


    “正是,無嗔、無傷、無憂,是大金天樞道人的三大高足,天樞羽化之後,這三位高足實際上護佑著金國的高層,隻是為人低調行事,不喜拋頭露麵,倒是知道的人不是很多。這三人行蹤不定,或雲遊,或閉關,隻有金國皇帝才有權調動。這個無憂老人是在天會五年,哦,也就是靖康二年來到胡裏改路,說是閉關修行,卻在這裏收了兩個徒弟,其中一個,就是被嶽雲打死的蔑兒欽,另外一個徒弟叫聶兒勃利,被嶽雲生擒活捉。據說,無嗔善謀,無傷擅器,無憂有功。這個無憂老人,功夫一流,很是厲害,曾傳聞在大金皇宮,連敗金國皇帝吳乞買手下貼身衛士十八人,自己全身而退,對這個人,我們還是要小心一些。”完顏婁室倒是透露出一絲警惕的神色。


    “這個金國的三無老人,梁總局倒是在情報裏提到過,不過消息也是一些零碎的東西,不全,畢竟他們連人都沒有見過。”趙構倒是想起,梁景在衛國之戰之前,向自己遞交的一份金國情報概述裏麵,提到過什麽三無老人,自己當時判斷應該是金國皇帝的專屬幕僚參議之類,隻不過規格高了一些,並不是很在意。


    “哈哈,不要說梁總局,就是我,對這三無老人也是了解極少,沒有見過本人,不少情報,還是在聶兒勃利嘴裏掏出來的。”


    “這麽說,勸降斡克阿憐老族長赫赫魯,還是有一定難度?”趙構倒是沒想到事情還如此複雜。


    “大帥,這件事,還是要做好兩手準備。赫赫魯為人多有寬厚,與世無爭,加上斡拔離的勢力背景,在族裏威望不小。不過要決定如此重大事情,沒有無憂老人的首肯恐怕很難。”完顏婁室還是強調軍事為主。


    “我們當然是要做好兩手準備,可我還是想勸說老族長一次,能不動刀兵最好。畢竟戰端一開,受苦受罪的,都還是老百姓,倒下去的,都是活生生的一條條人命,雖說一將功成萬骨枯,我趙構,還是想和平解決為上策。”


    大帳裏,兩個人正談興正濃,忽然外麵“嗤兒”一聲,一支響箭穿雲而上,驟然在半天空炸開,是一發紅色響箭信號彈,有情況。


    急促的口令在軍營內此起彼伏,雖然嘈雜,但卻不亂,這是一級防衛部署,聽聲音,應該在外寨。


    完顏婁室急欲搶步而出,卻被趙構一把拉住,笑道:“老將軍莫要著急,難道對自己的部下不放心?還是對我的飛龍衛不放心?還是忘了軍中規矩?”


    完顏婁室暗道一聲慚愧,還真是不夠沉穩,軍中驟逢變故,最忌亂作一團,各司其職,各護一隅,互通號令,嚴防死守,大營駐守防止敵人偷襲,這是必須要做到的。


    完顏婁室知道自己這是關心則亂,要是隻有自己,怕是什麽也不會在乎,自己的大營紮得緊不緊,自己還不知道?何況還有大帥直屬的兩營一衛(暴風營、烈火營、飛龍衛)。可是,完顏婁室怎麽也靜不下心來,反倒是趙構又撲倒輿圖上仔細看了起來。


    “砰砰砰……”急速的槍聲驟然響起,完顏婁室臉色大變,趙構也忽然抬起頭,側耳細聽。這是飛龍衛的槍聲,如此密集,難道金兵已經突進到最後一道防禦圈?沒有聽到大隊人馬廝殺啊?除了那道響箭訊號之後,軍營裏麵沒有聽到由遠及近的喊殺聲。這說明,來人不是很多,難道是少數刺客前來行刺?可自己行蹤高度保密,就連完顏婁室,也是在趙構來到黑水軍團防禦圈的時候,才讓飛龍衛前去通報的,別人不可能知道。


    能讓飛龍衛射出如此密集的槍聲,看來刺客來頭不小,功夫不弱,莫不是說曹操曹操到?


    正思忖間,忽然大帳外傳來幾聲沉悶聲音,伴隨著龍七歇斯底裏的喊叫:“兜住他,快,啊……”


    緊接著幾聲噗通噗通的聲音,軍帳棉簾忽然被挑開,一個白色的身影急速闖了進來,揮手一掌,將撲上來的完顏婁室擊飛,身影騰空一刺,疾如閃電,手中寒芒閃過,紮向趙構前胸,快如閃電,勁風如颶,雖然是短刃,但整個人卻像一柄錐槍一般,帶著毀山滅海的一刺,撲向趙構。緊接著刺客身後闖進來的龍七捂著肩膀,看到這一幕,居然一下子愣住了,這身法太快了,大帥危矣!


    刺客快,趙構更快,腳下一蹬,錯後一尺的同時,左腳一個上踢,將碩大的一具案幾踢飛起來,正好豎在身前,堪堪擋住這電光石火般的一擊。


    刺客心中一凜,自己這一招“有鳳來儀”,最為神奇,以身化招,似身非身,似招非招,身既是招,招既是身,身招合一,一身兩用,最是出其不意,加上特有的“入雲龍”身法,自出道一來,從無失手,不料這次卻是一擊未中。


    刺客反應極快,身子在空中詭異的一扭,腳尖點在案幾上,身子一下子拔高,居高臨下再次撲擊而下,比上次更快。


    趙構急中生智,躲過第一擊,心中也是大駭,身上一聲冷汗。穿越以來,這是第一次感到了生死危機,比馬家鋪子遇刺更加兇險。


    但趙構臨危不亂,一身功夫也是鮮有敵手,倒也激發了他放手一搏的血性。他一個側身,左手一記“鷹啄兔”,使出來的卻是嶽家散手裏最精妙的空手奪刃絕技,右手五指捏攏成鉤,狠狠一記“猿猴摘果”,啄擊對方腋下心經大穴“極泉”,腋下最是神經密集敏感區域,這下要是啄到,以趙構的功力,刺客頓時就會渾身酸麻抽搐,弄不好就會心跳驟停。


    刺客沒想到趙構的反應這麽快,功夫更是如此精湛,身在空中頓時處於不利境地,急切之間,刺客兵刃撒手,雙掌一錯,拍向趙構雙臂“曲池”,先求自保,逼迫趙構收手。


    趙構本就是圍魏救趙的打法,見刺客雙掌拍來,有心抻量一下對方的斤兩,同樣雙掌一立,一招“呂洞賓雙封山門”,直麵迎上刺客雙掌,雙方均來不及變招,這一下實打實地對了一掌,隻聽“嘭”地一擊悶響,趙構騰騰騰連退三步,雙掌一錯,前手上揚為陽,後手低垂護住前手手肘為陰,正是太極“如封似閉”,頓時淵渟嶽峙一般。


    刺客在空中連翻三次,雙臂一振,堪堪落地站穩,胸中起伏不定,顯然受到了內力所擊,引起了氣血翻滾。但一招之間,瞬間調勻唿吸,可見內力不俗。


    倆人就這樣互相看著,卻不再上手。隻因為就在這短短的幾招,飛龍衛已經舉槍將刺客圍了起來,一招失去先機,刺客知道,自己再快,在身體受傷的情況下,斷然難以從這些高手圍困中脫身。


    其實,刺客才是內心波濤洶湧,本以為很輕鬆的刺殺行動,沒想到剛剛進入大營邊上就被發現,那名宋軍暗哨絕對是以前大金的射雕手,一手連珠箭法看上去就不是宋軍和大遼的功夫,還有沿途的警戒,居然如此厲害,還沒有衝進軍營,就已經挨了一下,好在內功護體,不算大礙。


    但自進入軍營,依仗自己“入雲龍”特有的身法,雖然躲過了兩輪攢射,但還是小看了宋軍的警衛力量,一箭釘在膀子上,雖然及時被內力逼出,但宋軍的破甲箭厲害,還是讓他見了血,這還是出道以來的第一次。


    越往裏,攻擊越厲害,讓他感到心悸的是,宋軍的防衛根本沒有慌亂,依然有條不紊,層層阻擊,越到裏麵,阻擊力度越大,那種犀利的火器響起來的時候,他不敢硬抗,隻好憑借極快的身法躲避,衝著那座亮著燈光的大帳疾衝,經驗告訴他,那裏就應該是宋軍最高指揮機構的大帳。


    可是,他終究小看了飛龍衛,饒是他這天下無雙的身法,也沒有能完全突破飛龍衛的快槍,在右膀子上狠狠咬了一口,還是那支箭讓他的右臂反應慢了一點,就是這一點,讓龍七一槍咬了上去。


    但龍七和他的三人小組也被刺客幹翻,這還是第一次,難怪龍七聲嘶力竭的大喊,高進和謝天賜雙雙搶出,但刺客身手奇快,內功精湛,雙掌一吐一翻,高進和謝天賜被擊飛出去,但謝天賜和高進也是兇狠的主兒,高進的單鉤大槍硬是撕下了刺客肋下一條子肉,而謝天賜的龍刃,則在刺客的左臂上拉出一道深深的口子,多虧刺客的身份詭異奇快,才躲過這致命兩擊,但已經是受傷見血。


    刺客更是一萬個沒想到,真正的高手,卻是大帳內這名年輕人,雖然沒有披甲,但是和那個大金叛徒完顏婁室在一起,功夫身手又這麽好,必是那個斬殺自己愛徒的什麽大宋“贏官人”小嶽雲!


    一交手,才覺得,這是自己一生之中,恐怕遇到的真正的對手。自己雖有傷在身,但均非致命,對於他來講,隻要不是致命傷,都是小事。但他連環雙擊不中,卻被對方一招反擊成功,此人招數精妙,內力渾厚,方才一擊,居然暗合旋轉,多虧自己功底深厚,否則可化解不了這旋轉之力。


    不能擊殺,反而被對方雙掌硬生生逼退,再看對方,也不像所說的十四五歲的年齡,雖然也是年輕,但站在那裏,身上的那種上位者的氣場絲毫不弱於金國皇帝完顏吳乞買,莫非是大宋官家趙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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