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娘主動相邀,確實有些反常,但也在情理之中,誰讓你橫插一杠子呢。


    雷震是有心為之,花娘是奉命行事,事情,總是在這巧合之中,陰差陽錯地走在一起。


    花娘的閨房,一桌花酒卻是必不可少,但雷震卻不像別的客人,一桌花酒,盤子啊碟子啊碗的,堆得和小山一樣,不過,這是人家的風俗,叫做“堆花酒”,其實,就是攀比擺闊,你不這樣,廚子怎麽提成?小廝怎麽迴扣?花娘怎麽賞紅?


    這個雷震卻是不走尋常路,隻是簡單四個菜,兩葷兩素,但花六娘卻也沒有說什麽,因為是雷震的一句話,讓她品出了不一樣的味道。


    “喝什麽酒不重要,重要的是和什麽人喝酒。”


    隻此一句,已然不俗,倒是讓花想容另眼相看。


    倆人的第一次相談,卻依舊是風花雪月,一個負心郎,一個癡心漢,倒成了談話的主題。花想容話鋒一轉,卻突然提起宋國官家在東京鳳樓的那段賜曲佳話,問雷震聽說了沒有。


    雷震作為治安部大要案司的總捕,自然知曉,於是把這個故事,以雷震版本,轟轟烈烈地說了出來。


    “吳莫言鳳樓賣唱,宋官家茶座賜曲”,已經被說書的編成故事,在全國傳唱開來,花想容也早有耳聞。隻是,雷震來自東京,自然便又說到這件傳奇之事,越是風月場所,越是趨之若鶩。


    不過,等雷震說完,還是讓花想容震驚不已。癡呆之中,懷中琵琶叮咚聲響,已經是鳳目有淚,親啟朱唇,鶯聲繞梁:“白沙河,黃蘆岸,嫩綠堤紅血灘頭。前有五花馬,後無離天口。談笑間敵酋授首。不慕人間萬戶侯,隻羨江邊釣魚叟”。


    正是當年趙構所賜小令,不過,從花想容的嘴裏唱出來,卻是又有一番情趣。曲終音消,花想容幽怨歎一口氣:“吳家小娘子真是好福氣。雷大官人,聽說吳家小娘子和她家姐姐,一起嫁給了一位太尉,可是真的?”


    “這倒是真的,你還別說,我還是知道一些內幕的,說起來,也是一段傳奇故事。”


    雷震就把吳莫言、吳莫愁姐妹倆,在吳緘一案結束後,隨父親一起居住。趙構還是手下留情了,或者說,也多少照顧了張大梁的麵子。當然,這是在法理之中講的人情,吳緘雖屬偽逆,但一來沒有做過什麽出格的事情,二來在尚書左丞的位置上,還是為汴梁城的老百姓實打實做了一些好事,被趙構留了一條命,保留了一處院子,好歹有了一處存身之地。


    啟明星計劃啟動之前,張大梁和吳氏姐妹完婚。吳莫言曾言,自己是官家指定的人選,自然不能再嫁他人,雖然當初是一誤會,但皇帝金口玉言,說出來的話,自然十足十的分量,即使吳莫言不說,有了鳳樓這一出,那個男人敢提親說媒?況且,吳莫言並非不動心,隻是心裏隻想著姐姐而已。吳莫言本是聰明伶俐的女子,如何不知道女人最重要的是什麽,姐妹同嫁,也不是什麽新鮮事兒,反倒是這段傳奇故事,被傳唱的什麽版本都有,不過也八九不離十。


    出於保密,雷震自然不能說出張大梁的名字,但其他的,卻是讓花想容聽的蕩氣迴腸,聽到吳莫言毅然決然嫁給張大梁,花想容不禁拍案而起,讚道:“好一個吳家小娘子,好生的手段。千金難買有情郎,這個太尉,倒是個有情有義的好漢。雷大官人,為了你這麽好的一段故事,六娘敬官人一杯。”


    一段曲子、一段故事下來,倆人居然頗有惺惺相惜之義。花想容感慨道:“一任風雨飄搖,何處關山鄉音事了?我輩風塵,身世浮萍,不知根在何處?倒是很羨慕莫言妹妹了。”


    雷震笑道:“六娘想多了,命中注定有的,肯定就是你的。臨江樓十二花娘,聽說花七娘不就讓人贖身了麽?可見隻是時機未到,姻緣未結而已。六娘色藝俱佳,還怕沒有如意郎君眷顧?”


    雷震順著話邊,悄悄遞上了話把,就看能不能讓花六娘穩穩接住。


    “花七娘?花夢容?哼,正如其名,一場夢而已,別人不知,我還不知?”


    花想容杯中酒一飲而盡,倒是像勾起了往事一般。


    雷震打蛇順棍上,給花想容斟滿酒,笑著說道:“六娘何出此言?莫不是嫉妒人家有了好歸宿,自己心裏酸溜溜的。”


    花想容白斜了雷震一眼,卻端正了身子,粉紅色的褙子,月白色的抹胸,傾著身子靠過來,嫣然一笑,道:“雷大官人還真說對了,六娘是想找個好人家贖身,一輩子有靠,不知道雷大官人能否看得上奴家呢?”


    這一個大招放出來,雷震心裏一驚,臉上卻不露聲色,大笑道:“六娘青睞,本不應拒,無奈已有家室,豈能讓六娘做小?再說,六娘的情郎,定會比雷某好上百倍,雷某豈能沒有自知之明?”


    花想容撲哧一樂,掩嘴笑道:“我倒是看雷大官人一臉的官運,怕是東京城裏的大官吧?您那四個手下,可不是善茬,卻對您低眉耷眼的伺候,奴家見得人多了,這點眼力勁兒,還是有的。”


    “哈哈,那四個人,幹起粗活來倒是一把好手,說起伺候人來,可比不上臨江樓的小廝。”


    “唉,說起來,還是看不上奴家才是。”花想容哀怨地歎一口氣,卻是有點真情流露,讓人看上去不由得心生愛憐之意。


    雷震看到花想容眼角的淚珠,心裏也是一軟,想到自古紅顏多薄命,臨江樓十二花娘,哪個不是國色天香,又有哪個不想有朝一日嫁一個如意郎君。


    想到這裏,雷震也是正色說道:“六娘莫要傷感,隻要緣分到了,我想六娘一定會尋得好郎君的。”


    “好郎君?怕是奴家沒有這個命吧。花七娘也覺得自己找了個好郎君,結果咋樣?她是心裏有苦說不出。”


    “哦,難道她遇人不淑?”雷震不露聲色,隨意而問。


    “哪個粗魯漢子,一看就是個兇狠鬥惡之人,穿上一件長衣,也掩蓋不住身上的魚腥氣。倒是出手大方,我看,七娘就是讓銀子閃花了眼,銀子上有血腥氣,也敢收。”


    “什麽意思?”雷震被嚇了一跳的樣子,急忙過去把門掩好。


    “有一次七娘請我們幾個吃酒,倒是拿出打賞的銀子炫耀,別的姐妹倒也沒說別的,隻是羨慕之色,我卻聞到哪銀子上的血腥氣。我打小就對血腥之氣敏感,哪怕隻是一點,我都能聞到。信不信,十二花娘哪個來月信之事,我管保比她自己都清楚。七娘自己拿著當寶,我卻從上麵聞到了一絲血氣,怕是不幹淨,沒人的時候,勸他小心些,她卻怪我多事,但是畢竟我倆姐妹之情最好,倒是悄悄送了我兩封銀子,也不枉我倆姐妹一場。沒過多久,她就被贖身,還是姐妹們心好,哭天抹淚地送她一程,我悄悄問她,她隻說了一個什麽謝山的地方,我也沒有細問,後來也就斷了聯係,卻不知道現在咋樣?”


    這已經涉及到證物了,一定要弄到手才行,但也不能露出痕跡。雷震身子靠在椅子上,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說道:“不就兩封銀子嗎?我這裏也有,有什麽不對?”


    雷震隨手拿出兩封銀子,正是上好的雪花白銀,放在六娘的桌子上,笑道:“為六娘添幾件頭飾。”


    花想容沒想到雷震如此出手豪綽,也是一愣,卻又聽雷震道:“六娘且聞聞看,我手上的銀子,有沒有血腥味?”


    花想容瞥了一眼,莞爾一笑,說道:“雷大官人說笑了,您的銀子,沒有血腥味,倒是有一股子魚腥味,怕是魚販子給您的吧?嘻嘻嘻……”


    雷震心裏一緊,這個花想容,還真是一個厲害角色,這兩封銀子,正是從太湖七義裏的老五和老七身上搜出來的。


    花想容款款起身,來到內屋,不一會兒,手裏拿著兩封銀子出來,笑道:“有道是無功不受祿,雷大官人的打賞已經很豐厚了,方才再為小奴填妝,承蒙抬愛,小奴深知水滿則溢,這兩封銀子,權當互換,雷大官人莫要推辭才是。”


    雷震眼睛一動不動盯著花想容,心裏卻在想著:“這個花六娘倒是什麽意思?難道看出來什麽?卻又不說出來,用這個法子把這麽重要的證物交出來?目的是什麽?會不會有誰指使?……”一瞬間的想法擠滿了他的腦袋。


    但這兩封關係重大的銀子就在自己眼前,倒讓自己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雷震有點進退不得。


    花想容輕輕把兩封銀子推在雷震麵前,笑道:“雷大官人自然不會在意這些許銀兩,但六娘自有自己做人的規矩,權當六娘和雷大官人有緣,以後,還請雷大官人能照拂六娘才好。”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雷震如何不明白,這是六娘在找退路,或者說在尋求雷震的照顧,不管是不是摸透了雷震的來曆,起碼現在表達出來的,還是一種善意,或者說,是一種投資。如果真是這樣,這個花六娘花想容,可不是個一般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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