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永興軍路的路上,趙構騎在追風上,沒得由來地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心裏不禁嘀咕道:“誰在背後念叨我?”


    他可萬萬沒有想到,是自己的親侄兒,在背後悄悄發牢騷。趙構要是知道,太子趙湛已經隱隱約約推測出,是他這個叔叔“綁票”了自己,不知道,趙構會是一個什麽樣的反應。


    接到宗澤的軍報,趙構想了又想,覺得東京的局勢,看上去危機四伏,實際上有驚無險。一來,自己搶先一步先手布局,宗澤和李綱,已經在東京這個全國政治中心,軍政兩方麵都已經完備齊全,六部已經在大帥府節製下有效運轉,加上梁景已經趕到東京,整個東京城,掀不起什麽大浪。


    至於外地勤王之兵,也是大帥府一紙軍令的事兒,“原地駐紮,無令不等擅自進兵開封府。”連開封府你都不能進,又怎麽進的來東京城?你當張俊的朱雀軍團五六萬大軍是擺設嗎?況且,韓世忠的白虎軍團在右,劉浩的玄武軍團在左,趙子明的麒麟軍團就在大名府,其他勤王兵馬,誰敢和三大軍團近二十萬大軍聯手抗衡?這裏麵,玄武軍團和青龍軍團,都是剛剛和金兵浴血廝殺下來的,還帶著戰場上的火星子,你沾上試試?


    鑒於此,趙構才做出先外後內的決策,要不乘勢布局完畢,誰知道還會有什麽變故?趙構一向是先發製人,布局在先,沒有被動挨打的習慣,現在,趁著錢蓋剛剛被收服,正是整頓西軍的時候,西部穩定了,趙構才能放手發展,別忘了,還有一個西夏在西邊虎視眈眈呢?


    錢蓋一路上,有點提心吊膽。


    隨軍參議宗印,在土嶝寨戰役結束之後、自己要前往忻州趙構大營的時候,便提出迴去麵見範致虛,將這次戰鬥經過稟報司帥,順便看看還有什麽指示,反正自己帶路的任務已經完成。錢蓋便答應了宗印之請,派一隊騎兵護送宗印返迴範致虛大軍。對宗印,錢蓋說不上有多反感,但實在是不能說喜歡,至少,錢蓋的手下,是極度排斥這個和尚的,宗印遂覺得沒趣,自己想抽身了,彼此都有心思,自然你情我願。


    不過,太子被劫走,錢蓋對宗印瞞得死死的。救下太子當天,錢蓋的手下那是都參拜過的,可被劫走,錢蓋對外宣稱,太子已被妥善保護在一個安全的地方。


    這次趙構西行,帶了五十人的龍衛,抽調了趙子亮近衛團的一個營五百人的兵力,其餘部隊命令全部歸建。錢蓋的小兩萬人,已經歸順趙構,這裏麵,趙構看重的,主要是已經全麵配置升級的老十三的踏陣軍。


    與其說抓住了踏陣軍,不如說抓住了老十三骨子裏的那股子血性,因為,踏陣軍,趙構親自給賜名成軍,這就意味著,他的部下,將和青龍鐵軍、飛羽軍等大帥府麾下其他軍一樣,有了自己的靈魂所在,這,才是最打動老十三的,當然,對趙構不惜血本的打造升級,老十三那是心裏一百個樂開了花。


    所以,趙構不顧其他人的勸說,隻是帶著自己身邊一少部分人,隨著錢蓋的西軍,踏上了前往永興軍路的路上。


    趙構在路上就沒有停留,一路上過府穿州,馬不停蹄,出陝州、走虢州、穿華州、近臨潼,直奔京兆府。


    趙構已經以大帥府諮文,命令範致虛匯合五路經略使,齊聚京兆府,召開軍事會議,各部務必於五月初八以前,趕到京兆府,延誤者,軍法從事。


    趙構不能不急,因為他估算著,兩位王妃的預產期,應該在五月底六月初,自己一定要趕迴去的。但他好像是忘記了,曆史上的趙構,可是在五月初一,登壇授命,在南京應天府繼位。可現在,趙構偏偏推動著曆史車輪,稍稍偏離了一點軌跡。


    趙構並沒有忘記,隻不過,現在的趙構,可不是曆史上的趙構。曆史上的趙構,北宋滅亡之際,大宋這艘巨輪,已經在風雨中飄搖不定,急需趙構繼位來維持穩定,但曆史上的趙構天生就是一個求和派,偏安一隅,苟且而已,要不是金國內訌,加上蒙古崛起,早就被金兵攆著跳到大海裏去了。


    可現在不同,趙構熟知曆史,有針對性已經搶占了戰略要地,並且,布下重兵集團,太原、中山、河間,包括山東半島控製渤海灣的出口,都在趙構的掌控之中,剩下的,隻剩下陝西六路,穩定住陝西,則大事已定。第一個五年富國強軍的規劃,就能快速展開,隻要挺過這開局的五年,趙構有信心,實現大宋的半工業化進程,再過五年,完成全麵的工業化目標,到那個時候,不是你來不來的問題,而是我將飲馬白山黑水、縱橫西北邊陲。


    錢蓋第一次見識到了,什麽叫急行軍。他騎在馬上,氣喘籲籲地問趙子亮道:“趙將軍,大帥這麽急匆匆地趕路,說實在的,老夫有些吃不消了,能不能和大帥說說,稍微喘口氣,緩一緩。”


    趙子明點點頭,六十多的老頭,跟了幾天,雖然同為軍人,但畢竟是文職出身,既然開口了,想必實在是吃不消了。


    趙子明縱馬向前,追上趙構,和趙構說了幾句,趙構點點頭,心裏暗道:“倒是忘了這老夫子,年齡比宗老還大兩歲,但可是不如宗老的腰腿硬朗。”


    趙構衝吳喜招招手,囑咐了幾句,隨後大手一舉,馬隊頓時在慢跑中頓時停止,就像整支隊伍騎著一匹馬似的。


    老十三跟在後麵,看著前麵急速刹住馬步的近衛軍和龍衛,心裏暗暗吃驚,自己的踏陣軍雖然是精銳不假,但要做到如此一致,怕是不行。王爺大帥的手下,果真不一般。


    隻見趙構飛身下馬,疾步來到錢蓋麵前,錢蓋已經在老十三的攙扶下下了馬,正揉著自己的腰胯,見趙構虎步走來,急忙趨前揖禮,說道:“大帥,錢某不甚如此行軍,還望大帥贖罪。”


    趙構急忙上步攙扶,笑道:“倒是小王考慮不周了,公載先生近七十高齡,能跨馬上戰場,已屬不易,可不能把先生累壞了,以後,還要多仰仗先生才是。”


    正說著話,後麵趙構的豪華版馬車駛了過來,馭手輕挽韁繩,馬車穩穩停在趙構身邊,趙構笑著說道:“公載先生,這次,小王以大帥名義,命令你上車休息,可知軍中軍令最大,你可不能帶頭違抗軍令哦?”說話間,吳喜手腳麻利地已經將折疊的蹬梯打開,穩穩靠在馬車車轅旁邊,做出請的手勢,嘴裏說道:“請先生上車。”


    錢蓋慌忙擺擺手,急促說道:“大帥,這可使不得,容錢某不敢僭越。”錢蓋可沒有昏頭,這是王爺的專屬座駕,豈是他敢坐上去的。


    趙構攙著錢蓋來到馬車旁邊,裝作嗔怒之色道:“方才還說,軍令不可違,公載可別讓小王為難啊。”


    吳喜在旁邊說道:“先生但放寬心,大帥的馬車,傷兵都坐過,您還怕什麽。”


    倒是把錢蓋說得一愣,旁邊的趙子亮也說道:“錢老夫子,王爺讓你坐,你就坐,千萬要聽命令,王爺要講軍法,可絲毫不留情麵的。”


    看到趙構也是誠心誠意,錢蓋不敢也不好說什麽,顫巍巍的撩袍上了馬車,鑽進車裏,就像進了一個從未見過的小世界,裏麵的布置、格局、設施,雖然不是十分奢華,但處處透著一種實用性,厚厚的車板,隔開了外麵的熙熙攘攘,心也頓時安靜下來,錢蓋坐在後麵的車榻上,靠著軟軟的靠枕,幾乎聽不到車輪轉動的聲響,最震驚的是,走在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西進路上,居然一點感覺不到顛簸,想著想著,身體極度疲乏的錢蓋,居然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錢蓋從未感覺到,自己能睡得這麽好。多年的失眠,居然在馬車裏,消失得一幹二淨,自己仿佛不願意醒來,就是希望,這條路再長一些,再長一些……


    路,再遠,也有盡頭;夢,再美,還要醒來。錢蓋長籲一口氣,緩緩睜開眼,稍微清醒了一下,感覺馬車停了下來,四下裏靜悄悄的,偶有小蟲低吟之聲,靜聽微風天籟空音,說不出的一種愜意,他悄悄撩起車簾,看到的卻是漫天星鬥。


    “大人睡得一個好覺。”熟悉的聲音傳過來,不是老十三還是誰?錢蓋扭頭看見,老十三矗立在馬車旁邊,跟著的,是自己的親兵小隊。


    “什麽時辰了?咱們到哪了?”錢蓋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隻是知道已經入夜。


    “已經戌時未刻,快亥時了。我們在臨潼”老十三迴答道。


    自己已經睡了五六個時辰了,真是……


    “大帥呢?”錢蓋忽然催問道。


    “大帥在和臨潼縣令王世和談話,囑咐我等,等大人醒來。”老十三迴稟道。


    “快走,去見大帥。”錢蓋睡了一覺,覺得精神好多了。


    臨潼縣官驛,做了趙構的臨時行轅,一間略微寬敞的上房當做了趙構的會客室,臨潼縣知縣王世和,與其說是向大帥匯報工作,不如說是和趙構拉家常。


    王世和是鳳翔府人氏,金兵第一次南侵,是錢蓋任宣撫使的時候,提舉他當了臨潼縣令,雖然是個縣令,但臨潼是京兆府的東大門,錢蓋自然要委任一位信得過、有能力的官吏,王世和精明強幹,正值年富力強,上任不到一年,把臨潼管理的井井有條,官聲名望,如日中天。


    王世和有點緊張,自己見過的最大的官,也就是陝西宣撫使,這猛不丁來一位王爺,還是天下兵馬大元帥,剛開始,還真把自己嚇著了。可沒過多久,看到趙構不僅沒有王爺的架子,也沒有大帥的威嚴,倒像是一個見多識廣的小官人,開口就是家長裏短,根本不問官場之事,慢慢的,也就放鬆下來,也是年輕,逐漸就談得高興,不知不覺,就好像忘記了對方王爺、大帥的身份。


    正談話間,吳喜進來,在趙構的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趙構的臉色唰地沉了下來,王世和頓時覺得自己的身子冷颼颼的,方知,王爺,還是王爺,大帥,就是大帥,骨子裏的威儀,永遠存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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