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的,窮瘋啦?撈的還少嗎?”蕭慶心裏咒罵道。


    事情雖然弄明白了,也算虛驚一場,但怎麽打發這一夥兒子貪財的郎君,還真不好說。讓人家撤,就是擋人財路,犯忌諱,不能幹。自己手裏有銀子,但你總不能“替宋人交買路錢吧,說不通,就會引起懷疑,下策。可是……但願帶隊之人身上的錢足夠。實在不行……”蕭慶悄悄衝耶律哥做了一個手勢,耶律哥點點頭,衝手下不經意間揮揮手,便都退在後麵,看上去像是給金兵老爺在站腳助威一般,仔細看,可不正好一人後麵盯著一個。


    金兵謀克也看見了蕭慶,跑上來行了軍禮,說道:“蕭將軍,烏敏達率部值守,請訓示。”


    金兵雖然看不起大遼、大宋的降兵降將,但蕭慶現在正紅,又提拔為城門防禦使,官職要比小謀克大著好幾級,烏敏達終是不敢過於托大,趕緊跑過來見禮。


    既然知道金兵為什麽這麽“熱心”,蕭慶也就有了對策,衝烏敏達笑笑道:“烏將軍辛苦,這等小事,還勞煩郎君們親自巡查,是我考慮不周了。”


    一邊說著話,一邊下了馬,和烏敏達並肩走向城門,城門已經打開,烏敏達的手下已經列隊完畢,遠遠地看見了牛車隊伍,烏敏達倒是有些興奮,仿佛看見了嘩啦啦的金銀溜進自己的腰包裏。


    打頭的牛車已經停下來,押運的靖安司頭領下了馬,衝蕭慶和烏敏達拱拱手,揖禮道:“諸位郎君辛苦,靖安司司承李祿,奉命運送‘街倒兒’,前往義塚,還請行個方便。”說完,悄悄給兩人遞上一個小口袋,自是黃白之物。


    李祿自是知道這裏麵的道道,雖然知道城門口有眼線接應,但他並不知道是誰,張大梁告訴他帶足金銀,說這是新規矩,金兵知道從死人身上撈錢了,不要因小失大。所以,這次的孝敬,也格外豐厚。


    烏敏達掂了掂小口袋,心裏道:“按理說,不少了,但也不能怪咱,誰叫咱剛當上謀克,需要還願呢?這份供奉,還是要你們宋人出啊。”


    他揣起來,說道:“李司承,咱們也不是第一次的交道,按說該給個麵子,讓弟兄們早點交差,迴去喝杯熱酒暖暖身子。可咱也不容易,國相元帥早有軍令,凡是進出,必須嚴格搜檢,公事在身,還望理解。”他衝後揮揮手,手下金兵已經上前,掀起了前幾輛牛車的白布,露出裝在大車上的死屍,一個個凍得硬邦邦的,臉上有點已經起了屍斑,很有點嚇人。


    李祿並沒有阻止,隻是悄悄拉過烏敏達,低聲說道:“烏將軍,我們漢人有講究,是不能和死人照臉的,兇兆,不吉利,會帶來噩運的,所以都用白布蓋著,郎君們這麽一弄,我們大不了耽誤一些功夫,不打緊,可要是郎君們招了忌諱……”悄沒聲兒的,又遞上了一份“意思”,還不是小意思。


    烏敏達心裏也是一愣,光想著撈錢,怎麽把這茬兒忘了。金兵也是有講究的,或者說,更講究一些“天兆”、“命兆”之說,自己剛剛提拔,萬一犯忌,豈不自毀前程。


    想到這兒,看看手下,已經快查到中間了,遂高聲叫道:“可有異常?”


    “迴大人,沒有發現異常。”帶隊的十夫長大聲迴答。


    “那都迴來吧,死人有什麽看頭。再說,蕭大人不也在這兒嗎?走了,走了。”烏敏達揮揮手,退了迴去,很怕沾染上“晦氣”。


    蕭慶也說道:“這兩天,天氣怪嚇人的,不知道還要死多少人?可別鬧瘟疫!李大人,趕緊的,快走,休要衝撞了諸位郎君。”


    說話間,把自己手裏的錢袋悄悄遞給烏敏達,低聲說道:“蕭某隻身一人,用不了許多,這份心意,還是烏大人用得上,以後高就,還望幫襯一二。”


    烏敏達這下笑眯眯地說道:“啊喲,這怎麽好意思拿大人的東西,不妥,不妥。”嘴上說不妥,手裏卻攥著不肯遞迴來。


    蕭慶轉身摟過烏敏達的肩膀,拉他到一邊,在他耳邊說道:“昨天在國相帳中,偶然聽到一個消息,婁室郎君的部下在潼關有不小的傷亡,已經遞上報告,最近要提拔一部分謀克新晉猛安,烏大人不妨試試婁室郎君這條線,可別說是我說的。您用錢的地方,多著呢,以後根括銀的催繳,還得指望靖安司全力配合,那個李司承,也是一個明白人,我會知會一聲的,大頭不能動,毛毛雨,還是能接著一些,就是這麽一個理兒,您說是不是?”


    烏敏達那是心裏樂開了花,早就把什麽國相元帥的軍令忘了一幹二淨,心裏也不由得讚一聲:還是蕭大人活得明白!也明白了為什麽蕭慶以一介敗軍之身卻混得風生水起的原因。


    就是這麽幾句話的時間,牛車已經過了大半,等他倆轉迴來,看見李祿還在指揮著牛車迅速通過,看到烏敏達過來,陪著笑,說道:“烏大人,還再檢查一下嗎?”


    烏敏達牛眼一瞪,說道:“李大人真會說笑,咱不是應個景,對付著差事嗎?你罵我?”


    李祿笑道:“哪敢啊,烏大人。”湊過來低聲說道:“明天我當值,要送一批樂坊伶俐人前往,我留心給您物色一兩個,不上名冊,怎麽樣?”


    這下,烏敏達心裏更癢了,拍拍李祿的肩膀,說道:“李司承,是我大金真正的朋友。”


    他擺擺手,金兵都撤了迴來,既然已經“盆滿缽滿”,烏敏達衝蕭慶施禮道:“蕭大人,烏某值守到時,就先撤了,後麵的,就仰仗蕭大人了。”


    蕭慶迴禮道:“烏大人先迴去休息吧,蕭某職責所在,還請放心。”


    眼看著最後一輛牛車遠去,烏敏達衝蕭慶拱拱手,率部離去。蕭慶心裏的一塊石頭,這才放到肚子裏。


    看看四下裏,沒有發現什麽異常情況,蕭慶擺手讓耶律哥過來,低聲叮囑了幾句,隨後,帶著他自己的一百親軍,尾隨李祿的車隊而去。


    蕭慶可是不敢有一點大意,方才的突發意外,讓他心生警惕,為了保險,他親自帶著親兵,遠遠的跟著車隊,以防萬一再次發生方才的險情。


    李祿並不知道蕭慶的真實身份,隻知道南薰門有內應,卻不知道是誰。剛開始以為是那名金兵謀克,可一想又有點不像,如果真是金兵謀克,那一開始就不會搜查,會直接放行。是那名五十夫長?也不像,一直沒有說話,也沒有行動,倒像是在監視金兵的搜查一樣?至於南薰門城門防禦使蕭慶,李祿根本沒有想到過,蕭慶,現在可是大金二位元帥的紅人,剛提拔為城門使,怎麽可能?


    但不管怎麽說,車隊出了南薰門,任務已經完成了一半,剩下的,就是盡快兵分兩路,護送目標到達下一個安全屋。


    正尋思著,手下親兵頭目悄悄跟上了說道:“司承大人,不妙,後麵有尾巴吊著。”


    李祿在馬上迴頭一望,離著五六十步距離,金兵的一個百人隊綴在後麵,看樣子,是方才城門使的手下,帶隊的,就是新晉城門使蕭慶,走在隊伍的最前麵。


    李祿心裏一沉,這裏麵,藏著官家趙桓和太上皇下令送出的茂德帝姬趙福金、柔福帝姬趙多富、保福帝姬趙仙朗、仁福帝姬趙香雲、賢福帝姬趙金兒、儀福帝姬趙圓珠、惠福帝姬趙珠珠、寧福帝姬趙串珠等八人,都在牛車上裝死呢。大冬天的,躺在大車上,還不知道是“死”是“活”,李百全院使也在裏麵,就是怕有個萬一好歹,有個保命的救招。


    現在這個蕭慶追上來,為什麽?發現了?還是想再敲一下竹杠?八成是這樣,方才可是看見蕭慶把自己的那份也送給了金兵謀克烏敏達,肯定是要二次從自己這裏找迴來,一定是這樣,這群金賊走狗,就是貪財無數。


    好在張大梁臨走時交代過,自己還真帶了足夠的“買路錢”。他從馬袋裏又掏出一個小袋子,裏麵時一百兩金錠,應該足夠了,為了少生事端,張大梁這次,可是下了血本。


    “塔塔塔”,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身後的馬隊提速追了上來,李祿一聲唿哨,牛車停了下來,看看道路,正好在分岔口,直向南,是義塚方向,偏向東南,是另外一條道路,那是通往下一處安全屋的方向,萬不敢讓金兵跟著。


    李祿暗中手勢下來,靖安司騎兵已經變換成防禦隊形,李祿打馬迎上去,心裏想,今兒,還真他媽碰上山大王了,處處得留下買路財。


    蕭慶見李祿的車隊停下,知道李祿起了疑心,看看手裏的斬馬刀,已經是暗暗叫上了勁,為了防止誤會,他擺擺手,讓親兵停下,一個人騎馬走了過來,和李祿一照麵,李祿一個布袋子扔了過來,笑道:“蕭大人,還請行個方便,在下也是倒黴,卻攤上這麽件晦氣的差事,還等著迴去點點燈花(古人驅除晦氣的一種儀式)呢。”


    蕭慶眼疾手快,接住布袋,確實手裏一沉,差點接不住,暗道:閻王好大的手筆。


    他衝李祿笑笑,把袋子揣在懷裏,卻低聲冒出這麽一句話:“閻王九字頭,我留天不留。”


    李祿大驚,這是張大梁交待的暗語,直說是如果城門出現險情,必要時候,可以說出一句:“大雪壓城樓,餓殍如豬狗。”其下兩句,就是“閻王九字頭,我留天不留。”


    看著蕭慶直盯盯地看著自己,李祿緩緩心情,低聲對出上句“大雪壓城樓,餓殍如豬狗。”


    蕭慶點點頭,暗語對上,蕭慶就不再客套,低聲說道:“李司承,你派人護著目標,取道直走,我派五十人護送,拿著我的腰牌,這樣方便一些。”


    李祿馬上做出手勢,車隊立刻分出五輛牛車,十幾名壯漢扮作車夫護衛著,其中一輛大車上,掩藏著兵刃家夥。五十名騎兵已經轉到前麵,打頭的,正是化妝易容後的吳戈、單雄、姚正、崔直、段軒,各帶十名精銳,前、中、後護住車隊。蕭慶擺擺手,手下親兵頭目一聲唿哨,五十名蕭慶的親衛騎兵已經頭前開路。有了這一百多人和蕭慶的腰牌,一般的金兵巡騎,應該能對付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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