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桓接到的捷報,來自於靖安司曹輔,明麵上是匯報靖安司工作,實際上,手裏捏著快攥出水來的,卻是趙構給官家大哥的密信。


    興奮、激動、有點酸溜溜,又有點空落落,幾種複雜的心情交織在一起,讓趙桓的心裏五味雜陳。趙構在來信中再次強調,萬不可對其他人說及此事,明明是個大大利好的消息,對鼓舞提振大宋軍民士氣極大有利,但還要藏著掖著,正如自己有個好寶貝,卻不能人前賣弄,那種抓耳撓腮的感覺,讓趙桓很不爽。


    但趙構信中的一句“此役,敵酋撻攋韶合殞命,乃金兵從未有過之恥辱,一但官家口風有失,不免刺激敵酋惱羞成怒,恐不利於官家哥哥生命安全,故有擔憂如此……”


    “還是自己親兄弟啊,處處為自己的安全考慮,不像某些臣工,屁大點業績,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藏拙,懂不懂?”趙桓一時有點出神,頭腦裏閃現出了這個昔日有點混不吝的老九的身影,真不敢相信,書信裏寫的事,是他幹出來的。


    “#你娘的直娘賊,狗日的金狗,也有今天!”忍不住心裏問候了大金國東西兩路元帥的祖上一句,趙桓心裏痛快極了。


    但一想到自己現在的處境,趙桓又不禁擔心起來,自己知道了消息,想必宗翰、宗望也會得到消息,自己是裝作不知道,還是知道?想到這裏,不由得下意識問了一句:“曹司正,康王還有什麽要交代的嗎?”


    曹輔上前一步,低聲說道:“王爺讓微臣再三轉告官家,萬不可在敵酋麵前透露出知道中山大捷一事,金人不說,您也不說,金人詢問,王爺就說了……”曹輔有點打磕巴了。


    趙桓瞪了他一眼,“有話直說。”


    “哎,王爺說‘裝傻充楞’就行。”


    “哈哈哈……”趙桓難得哈哈大笑起來,“裝傻充楞,此言精辟,這個老九啊……哈哈哈,好!”


    說著話,來到火爐前,將書信扔到火裏,看著化為了灰燼,正色道:“曹愛卿,九哥在信裏提到的,有些很難辦。皇宮都有金兵重點看守,那個楊天吉,就不是個善茬,一天到晚盯著,真把金人當祖宗了。康王府更不用說,早就盯死了。邢氏有孕在身,也不能免例,如果這個消息二酋知曉,你說他們會放過康王府嗎?恐怕連皇宮的看守,也會更加嚴密。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幾事不密則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我們稍有不慎,則萬劫不複啊。”


    趙桓靜下心來,還是恢複了君王特有的思維,一眼就看出問題的症結所在。“身在帝王家,命裏不由他。這也算是一場劫數,就看各人的造化了。曹卿,你來。”


    趙桓轉身來到桌案前,拿起一方小印,遞給曹輔,低聲道:“這是我初封定王時,所賜小印,一直保存至今,閑暇時多有把玩,甚是喜愛,你拿著,關鍵時候,或許有用。”說完,遞給曹輔。


    曹輔文臣出身,又在樞密院任職,現為靖安司司正,自然知道這方小印的分量。大宋皇帝的兒子,在各自封王之後,少府監督造王印分發諸王這是規製。每一位王爺都十分珍愛,康王趙構也有一枚。趙桓升任太子,自有太子寶璽,也就不再用王印,一般作為紀念留用,或作為私章,在文玩字畫上留押作記。現在,趙桓官家把這方小印送給曹輔,其中寓意,曹輔自是深知,但就這份信任與責任,就非同一般。


    曹輔顫抖著雙手,接過小印,小心揣在懷中,雙目已經濕潤。趙桓走近曹輔,非常難得的拍拍曹輔的肩膀,低聲說道:“我現在身邊的人,也隻有一個朱遠山還能用,其他的,還不能完全相信。反倒是你們,我信得過。九哥信裏所講的事情,雖然非常難做,但我還是相信你們,能做到哪一步,就做到哪一步,不要顧忌太多,唉,能多保全一個,總是好的。去吧,以後非朕召見,不要再來!”


    趙桓眼看著曹輔擦著眼睛,退出了垂拱殿,心裏不由得長歎一聲,城下盟,階下囚,可不管你是什麽身份,都一樣。唯一看到一絲曙光的,反倒是當初自己派出去的“告和使”,莫不是真的造化弄人?


    正胡思亂想間,朱遠山悄悄走進來,低聲稟報道:“官家,金使楊天吉告見,說二皇子元帥有口諭傳達。”


    趙桓沒有接話,反倒是看了一眼朱遠山一眼,說道:“中官,你是自定王府就伺候的老人了吧,還記得當年,你還認了皇後的遠親,唉,一晃這麽多年過去了,還是老人伺候著,心裏舒服一些。”


    朱遠山伺候趙桓兩口子多年,又打理三殿日常事務,其實,比誰都懂趙桓的心思,今天官家沒有接話頭,卻拉家常,極為反常,加上方才曹大人有所失態而出,朱遠山心裏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七七八八,遂即彎下腰,低聲說道:“官家,我從十四歲進王府伺候,到現在已經有四十年啦,一直伺候著官家和皇後娘娘,這幾天,看著官家日漸消瘦,老奴心疼啊。一把老骨頭,還能為官家做一些事情,有什麽吩咐,您就讓老奴去辦,老奴還是有一些能力辦好差事的,您和皇後娘娘待我恩重如山,我曉得該怎麽做。”


    趙桓點點頭,歎口氣說道:“在宮中,我隻信你。現在,我有一種預感,很是不妙。如果萬一發生一些事情,你一要照顧好娘娘,二來,曹輔的靖安司,你暗中可多有協助,但不要參與,懂嗎?”


    朱遠山點點頭,說道:“老奴記下了。”


    趙桓衝他點點頭,繼而說道:“讓楊天吉進來吧,我倒要看看,金人還能耍出什麽花招。”


    金人沒有耍什麽花招,是直接要錢、要物、更要人。


    趙桓看著楊天吉趾高氣揚的背影離去,心裏惱怒交織,什麽時候,不就是金國一個小小的翰林編修嗎,也能在大宋官家麵前抖威風。看到趙桓臉色鐵青,在一旁伺候的朱遠山小心翼翼地勸慰道:“官家何必和他一般見識,不過是金人的一條狗而已,作孽多了,自會遭受天譴,切莫氣壞了身子,不值當的。”


    “唉,想不到,金人胃口如此之大,這是要我大宋亡國滅種啊。”趙桓有點痛心疾首地說道。


    “官家,您還是消消氣,得想個法子,金人怕是背地裏有什麽幺蛾子。”


    “是得想個法子才是。去延福宮吧,此事,還需和太上皇老人家商議商議。”


    延福宮,太上皇趙佶正在伏案作畫,鄭太後在一旁伺候著,鄭太後不僅姿色出眾,還頗具文采,很愛看書,很得趙佶寵愛。


    鄭氏本是向太後宮中隨侍押班,由向太後賜予趙佶,深得寵幸,王皇後去世後,於宣和元年(公元1111年)被冊封皇後,一直隨侍在趙佶左右,即為紅顏,更為知己。趙佶在退位為“道德真君太上皇帝”後,鄭皇後變成了鄭太後。


    趙佶神態專注,上好的絹本,畫中,一支蠟梅,枝幹略彎而勁挺直往上伸展,枝頭幾點黃梅開放,似乎有陣陣清香襲來。臘梅枝頭上的一對山雀相互依偎均向著左側畫麵,將觀者視線引向畫外。畫幅下方有山礬或蘭花一支,花朵純白,含苞待放。左下,趙佶特有的瘦金書體,題詩一首,詩雲:“山禽矜逸態,梅粉弄輕柔。已有丹青約,千秋指白頭。”右下,宣和殿禦製並書。


    要說這趙佶的書畫功底,可比他的治國能力,高出萬倍。


    看到趙佶鈐上“天下一人”花押,鄭太後笑道:“十一郎功夫更顯精妙了。”(趙佶是宋神宗第十一子,故鄭太後平日裏多以十一郎相稱)


    趙佶很是得意,道:“這幅‘臘梅山禽圖’,是要進宣和畫譜的,自然盡心。”


    夫妻二人正在賞畫言歡,小黃門進來稟報,當今官家來問安。趙佶皺皺眉,不曾答話,倒是鄭太後心思縝密,拉著趙佶的衣袖,低聲說道:“這幾日,聽小黃門說到,金人最近在城裏甚是囂張。官家平日裏勤於政事,少有問安,今突然來訪,怕是有什麽要緊的事情,還是見一見的好,況且,你們父子親情,也應該多走動走動,別人也就不好說些什麽。”


    趙佶拍拍鄭太後的手,點點頭,說道:“難得你如此識大體,心思也好,也罷,一起見見官家,看看有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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