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構的大軍,在朦朧的夜色中,拔軍急速北上。


    為了保密,趙構命令所有大軍各部偃旗息鼓,和撻攋大軍保持距離,避免接觸,對撻攋後軍斥候,不能驚動,但絕不能讓其返迴東京城下大營。一句話,往前走,可以,往後,絕無可能。為此,趙構嚴令前鋒徐慶,不能突破五十裏紅線,於成龍率領的龍衛,不能逼近三十裏,讓開金兵斥候偵探的距離更遠一些,一切都是為了掩蓋大軍行跡。


    一切都在按計劃有條不紊展開,第一天,風平浪靜,沒有出現意外,龍衛每一個時辰,迴報一次金兵動向,有了“雀鷹”,信息的傳遞迅捷、高效、安全。傍晚時分,梁景的情報送達。


    大帳中,趙構看完梁景的計劃,心裏也是洶湧澎湃。這個梁景,所出計謀,猶如天馬行空,不拘一格;細小處,卻又密如蛛網,步步為營。“不行,打完這一仗,一定把這家夥弄迴來,暗界,就是他梁景的了。”重要的是,梁景對趙構,赤膽忠心,趙構說一是一,說二是二,這,才是趙構看重的。


    “迴複梁景,計劃甚好,執行。帥府大軍全力配合。前期以騷擾、破襲為主,不要接觸性作戰。金兵攻城,頂住第一波次攻城即可,避免大的傷亡。”韓公裔刷刷點點書寫完畢,唐智轉身出去傳令,一切高效、有序。


    “迴複汪若海,盯緊東京大軍,暗中布置好,拖住即可。不到萬不得已,不許直接和金兵開戰,以免刺激他們,引起變數。”高進領命而去。


    “沿路州府可有什麽動靜?”


    “迴大帥,一切正常。連續兩路大軍北上,他們不敢出來,應該是認為還是金兵人馬,您這招瞞天過海,用的巧妙。”韓公裔笑道。


    “還是不可大意,韶合一貫謹慎,這麽一大坨人馬跟在後麵,遲早會引起疑心。告訴於成龍,從明天開始,所有龍衛,再後撤十裏,一定不能打草驚蛇。”正常行軍,斥候會放出去二十裏左右,作戰行軍在三十裏,兩軍布下陣來開戰,那就是方圓五十裏不許出現敵騎。無論是大宋還是遼金,一般都是這個範圍,過遠或過近,都不是合適的距離。


    大戰之前,趙構要求要做到最大化的隱蔽接敵。


    撻攋大軍一路向北,過了洛州、邢州、……全軍猶如一股黑色長龍,沿著河北西路,撲向趙州,前鋒已經到了讚皇境內。


    一路上倒是風平浪靜,金兵不懼寒冷,行軍速度很快,也能看出這是一支勁旅。韶合本就是留守保州、真定的留守都統,是金兵裏難得的智勇雙全之將,很是得到宗望的器重。撻攋久經沙場,勇力過人,是個廝殺漢,這二人搭檔,乃是趙構的勁敵。


    撻攋身份在哪,韶合自是知道分寸。牛皮大帳裏,冒著黑紅色火焰的油燈,讓大帳裏飄散著一股油脂的味道。撻攋正啃著一支羊腿,吃的滿手油脂,韶合望著大快朵頤的撻攋,心裏也隻有歎服。撻攋是真能吃,撻攋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不能吃,能打麽?”


    相比之下,韶合要斯文得多。他喝了一口溫酒,吐著酒氣,說道:“監軍大人,明天我想先行一步趕迴大營,做一下準備,順便了解一下中山府的動靜,畢竟我出來多日,有點不放心。哪個梁景,可不是個一般人物。”


    撻攋伸手接住親衛遞過來的熱巾,擦擦油手,臉色有些陰沉,說道:“也好,咱們五萬大軍,動靜不小,依你所說,這個梁景不會乖乖等著我們找上門來的,你迴去正好摸摸底,這次我們勢在必得,小心些,也好,哎……要是那野在,何懼小小的梁景,哼!趙構小兒,遲早我會挖你的心來下酒。”自己手下第一愛將命隕磁州,撻攋心疼得很,就是宗翰宗望,也是唏噓不已,金兵裏能征慣戰者不少,說道智勇兼備,又有戰略眼光的,可是沒幾個,這都是大金重點培養的頂梁柱,少一個,都是莫大的損失。


    韶合沒有多說什麽,不知道怎麽迴事,他一指心裏忐忑不安,但有捋不出一點頭緒,就是一種莫名其妙的心悸,“難道自己老了?不能啊……”韶合帶著這種複雜的心情,率領親兵,先行趕赴自己的大營。


    讚皇縣,有一處山隘,乃是太行山餘脈,喚作五馬山,地勢險峻,有五石如馬,故此得名。南望濟水相隔的瓦龍山,北跨槐河對峙於萬花山,乃是讚皇屏障。


    山上雲淩寺,寺旁白馬泉。雲淩寺,是一座小的寺廟,來曆卻不小,乃是井陘蒼岩山的下院,蒼岩山三皇聖母廟,在河北西路卻是大大有名,香火旺盛,作為蒼岩山下院的雲淩寺,每年的三月十五到二十、十月十五到二十的廟會,也是吸引了很多香客前來燒香還願。隻是現在,金兵入侵,生靈塗炭,早已不現往日的繁盛。隻是北方的山,大都缺少高大樹木,嚴冬的寒風中,突兀的岩石,透出一股蕭殺之氣。


    盤山而上的小路,隱約可見拒馬碉樓矗立在險要處,山頂建有觀音石堂,卻被修葺一新,當作五馬山義兵正堂,慈眉善目的觀音法相之下,圍坐著五馬山大小幾位寨主,其中有一人坐在主位,卻是失蹤多日的左吉,在他左手位,是一位三十多歲的漢子,身材魁梧,一副精幹的樣子,右手坐著任霄,下麵,分別是瓦龍山首領李琛,萬花山首領李璞,這二人皆是前朝名相李迪一脈,金兵南侵,毀家紓難,據寨而守,在讚皇、高邑一帶頗負盛名。


    左吉左手邊的漢子,喚作馬擴,原是西軍馬政之子,隨父北抵大遼,西扛西夏,今春勤王,但被遣散,在真定府繼續聯絡義軍抵抗,不料兵敗被金兵韶合部所俘虜,在押解途中,巧遇左吉、任霄奉趙構之命前往兩河之地,被救下,便跟隨二人來到河北西路,曆史上,馬擴五馬山聚義是在一年後,或許就是趙構的蝴蝶之翅的原因,命運造化提前多半年被左吉、任霄救下,來到五馬寨。


    五馬寨原首領趙邦傑,武藝出眾,當初被鄉親們選為一寨之主,率眾保衛家鄉,但在下山撈票時,把梁景所部當成了金兵,後來梁景告訴他前去和康王聯絡,不等趙邦傑前去,左吉卻先到了。左吉的大名,成名日久,當年叱吒黑白兩道,趙邦傑如何不知。但讓趙邦傑詫異的是,左吉現在成了天下兵馬大元帥趙構的手下,這樣一來,他們不就相當於被朝廷收編了嗎?一下子由民間組織變成朝廷的正規軍,高舉抗金大旗,這是給了大家夥一個最好的出路,前有左吉,後有馬擴,趙邦傑自然欣喜若狂,再也不用提心吊膽了,背後,可是兵馬大元帥康王一尊真佛。


    但說到排兵布陣、操練軍卒,自然馬擴是行家裏手,趙邦傑毫不猶豫把五馬山的頭把交椅讓了出來,自己做了副手。左吉在五馬山當即豎起了“權節製兩河路忠義軍天下兵馬大元帥康王構”的大旗,一來迷惑金兵,二來號召聯絡兩河路忠義之士。你還別說,天下兵馬大元帥康王趙構的大旗,還真是管用,一時間,中山、真定兩府被金兵蹂躪的地方,不少村寨攜糧持兵,舉寨而投,自太行山以北一直到恆山之地,所有山寨義兵紛紛前來聯絡結寨,已經匯聚數萬之眾。韶合曾嚴令駐守讚皇的統領韓慶和出兵早做鎮壓,卻被馬擴在讚皇設伏,損失了二千人馬,灰溜溜地逃了迴去,上報給韶合,韶合正被梁景攪得頭昏腦漲,又接到宗望參加會議的書信,自忖到了大營和二帥說說此事,便叮囑韓慶和按兵不動,等待時機。


    韶合之所以心神不定,也在於五馬山為首的忠義軍,得到宗望之命,先拿下中山府,最後攜大勝餘威,橫掃五馬山。


    但不等韶合動手,五馬山已經開始對撻攋大軍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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