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希尹不愧是大金的良相,政治成熟,頗具戰略眼光,對於人情世故的把控,也是遊刃有餘。這番話下來,所有的人不禁連連點頭稱是,就連完顏宗望,也是頻頻點頭,心裏暗想:“還是穀神考慮得周到,我差點犯了大忌,看來,粘罕也是沒有想到這點。”想到這,他不禁看向完顏宗翰,恰巧宗翰也看向他,兩人互相點點頭,彼此心裏明白,這件事,怕是隻有皇帝才能決定,我們有點魯莽了。


    完顏宗望說道:“穀神監軍的建議很好,本皇子認為甚妥,國相以為如何?”


    完顏宗翰自然沒有異議,也表態說道:“監軍乃是老成謀國之言,我等讚同,稍後會和二皇子商議,上奏我主定奪。目前,我覺得首要任務要變成全力尋訪康王趙構的準確下落,正如監軍所言,如果趙構豎起大旗,這可是一股正統的皇室力量,對我大金都是直接的威脅。我建議增加兀主的力量,撻攋皇叔遠去中山,那就請闍母皇叔前往黃河沿線,趁趙構小兒尚未做大,先集中兵力滅了他,皇子認為如何?”


    完顏宗望點點頭,兀主還太年輕,有闍母坐鎮中軍,可保萬全。於是向完顏闍母揖禮道:“還請皇叔辛苦。”


    大帳中站起一魁梧大漢,三十多歲,微黑的麵皮,一臉戾色,開口就是一個大嗓門:“哼,區區南蠻小兒,不足為慮,我一人足夠,兀主侄兒可協助你兄長守城便是。”


    完顏宗弼衝闍母拱手揖禮道:“小侄久聞皇叔神勇,願隨皇叔鞍前馬後受教。”


    宗望擺擺手,道:“就讓他去錘煉錘煉吧。”


    又轉向撻攋,道:“皇叔此去中山,不可掉以輕心,中山府我軍勢在必得,否則,退路被斷,生死危矣。韶合熟悉情況,遇事,多征求一下他的意見,不可一意孤行,壞了大事。”


    撻攋迴道:“皇子放心,我和韶合五萬大軍,定然拿下小小的中山府。”


    宗望點點頭,撻攋有勇,韶合善謀,五萬大軍,其中三萬是大金本部精銳,拿下中山府,應該不成問題。


    宗翰也知道拿下中山府的重要性,開口道:“我撥一千工匠和五十輛鵝車給你,他們都是做活的好手,安裝炮車很快的。”


    宗望倒是有些意外,不過也明白了,現在東京城已被攻下,許多攻城器械閑置,宗翰索性大方得派給撻攋,攻城,沒有這些人和東西,是不行的,多一些器材,會少死人,這個情,宗望還是要領的。


    宗望沒有說話,隻是撫胸一禮,用金人特有的方式,表示對宗翰的感謝,宗翰亦是還禮,對外,金兵那是很團結的。


    宗望望著賬內諸將,宏亮的聲音響徹開來:“諸位,我軍十幾萬人聚集汴梁下,已經月餘,天氣寒冷,對我有利。現在就怕哪個康王趙構在外舉兵亂事,我和國相已經達成初步意見,爭取在一月的時間裏,完成對大宋的戰事,各部要加緊金銀和人員的根括力度,時間越長,對我等越為不利。守城諸將,包圍圈要紮緊,不能輕易放人進出東京城。關於宋主廢立一事,我和國相會聯名上書皇帝陛下,湊請陛下定奪。”


    說完,看了看宗翰,宗翰擺擺手,沒有說話,這是在宗望的軍帳,他不能喧賓奪主,況且,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沒有必要在這小問題上計較。


    宗望最後說道:“有此一戰,滅宋,諸位郎君共進退!”


    大帳中所有人紛紛起身,大聲迴應:“我等遵命!”


    汴梁城外城金水河白虎橋邊,張大梁的家就安置在此。


    張大梁的父親張敬已經致仕在家,曾任吏部右選員外郎,雖然隻是一個副手(正職為郎中),但卻是個實權職司。吏部自元豐改製,吏部的職能大大增強,“天下第一部”牛氣哄哄,滿朝文武誰不買賬?右選正對武職,主管副尉以上一直到從義郎的選試、注擬、責任、升遷、敘複、蔭補、考課的政令以及封爵、策勳、賞罰、殿最的製度,權力之大,一度讓人談之色變。


    張敬出任此要職,自然匯聚了偌大的人脈資源,張大梁自小結交的,都是武職出身的勳貴子弟,比如說趙氏兄弟,加上為人豪爽仗義,張敬更是有意栽培,張大梁年紀輕輕,已經躋身禁軍班直,成為趙氏兄弟的左右手,其敏銳的洞察力和機警、敏捷的頭腦,讓張大梁在詭譎變幻的東京城裏,牢牢站穩了根。


    去年“罷黜六賊”,張敬受蔡京的影響,被“致仕”歸隱。但受益於多年的人際關係,所幸牽連不深,也算全身而退。沒想到張大梁在這個時候悄悄潛迴京城,跳迴東京這個“大火坑”,讓張敬大吃一驚。


    對於自己的老子,張大梁自然不能對其言明自己迴來的真正原因,隻是說奉康王殿下之命,悄悄迴來打探消息,對外不能露麵,隻好迴來請老爺子多幫幫忙,對於自己在龍泉觀的秘密據點,並沒有透露。


    張敬沒有多問,作為官場老手,他心裏十分清楚康王的所思所想,牽掛自己的老子、大哥,人之常情。自己的兒子,自己清楚,這小子,不會無緣無故被康王選中,定是還有其他緣由,但兒子不說,他也不問,涉及到官家,更應該小心翼翼。


    屋內已經燃燭,張敬和張大梁父子悄悄說著話,張敬道:“大哥兒,你迴來這麽長時間了,每天居無定處,也不迴家,不知忙些什麽?現在外邊局勢混亂,你自己要小心一些才是。”


    張大梁低聲道:“好叫爹爹得知,康王殿下叫我迴來,也是擔著天大的幹係,所以我不能常露麵。金賊野心極大,怕是不好相與,官家已經和金賊議和,何去何從,爹爹要早做打算,這兩天,恐怕東京城要變天哩。”


    張敬仔細琢磨琢磨這番話,心裏也是一驚,這兩天寒風裏一直帶著土腥味,這是變天的征兆,這一個月來,天氣一直是陰天雪天多,晴天少,但張大梁不可能為這幾句天氣變化專門迴來叮囑家裏吧,怕是有所指而不變言明。


    果然,張大梁低聲說道:“爹爹,我想把柱子帶走,他留在府裏,怕是不安全。”


    張敬心裏“咯噔”一下,臉色一緊說道:“你要帶二哥兒出去?”


    張大梁點點頭,這幾天,他知道開封府為了抓緊催繳根括金銀,已經快被宗翰逼瘋了,又手握官家詔令,攪得東京城雞飛狗跳,連鄭太後家都不能幸免,何況底層小吏,現在還輪不到張敬這樣的級別官員,用不了多久,就該上門了,到時候,不知道會發生什麽,前天,吏部侍郎家裏二管家,隻因為多說了一句話,被開封府衙役夾在開封府門前示眾,活生生夾斷了脖子,慘死在府衙前,還被冠以“阻撓和議大局,私藏金銀不交”的罪名,最後,侍郎家湊了三百兩銀子,才把屍首領迴去。


    況且,趙構臨迴來之前,還特意囑咐要保護好自己的家人,必要時,可以動用暗界的力量。趙構告訴張大梁,連自己的家人都保護不了,要你何用?


    張大梁隻能隱晦地告知父親,希望父親能夠聽懂自己所說的話的含義。但對於自己的親兄弟張立柱,卻是一定要保護好,現在這個局勢,自己的父親,保護這個家,還是力有不逮,立柱才十七歲,張家的血脈,自己作為長子,是時候要站出來了。


    但張大梁卻又不能和父親說得太明白,隻是再三叮囑,一定注意保護好自己,開封府再來催繳,不要硬抗,破財免災,金錢能擺平的事,就不叫事,一切以保全自己為第一要務,切記切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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