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州武翼大夫劉浩真是有點鬱悶,奉相州知府汪伯彥之命,連續兩次帶兵前往迎接康王,都是無功而返。後來聽說這個九王爺是在滑州渡過黃河北上,進駐磁州。汪伯彥曾捎信給磁州的康王殿下,不知說些什麽,最近幾天讓其帶領二千人在黃河北岸來迴巡視,說是要接應康王殿下前來相州。兩天來,這位九王爺的影子沒有看見一個,倒是昨日曾遇到一隊金兵,大約三百人左右,看到宋軍人多,並沒有糾纏,急速向東退去。劉浩手下偏校嶽飛請命出戰追擊,被劉浩製止。劉浩對嶽飛言道:“我等此行不是來交戰的,主要是接應康王殿下前來相州,這是汪相公鈞旨,我等不要節外生枝。”


    嶽飛遺憾的一抖手中大槍,歎道:“大人,眼睜睜看著金狗不能廝殺,心中真是不甘。”


    劉浩心裏還真是喜歡這個投奔而來的偏校,嶽飛曾兩次投軍,第一次投河北、河東宣撫參議官劉韐,在相州平定陶俊、賈進叛亂時,其軍事才能已經嶄露頭角;後來因父親病故,嶽飛迴鄉守孝,宣和六年(1124年),河南發大水,家境困難,嶽飛前往平定軍二次投軍,時逢金軍二次南下,大金西路完顏宗翰大軍被阻太原,派一支偏軍繞路南下,擊敗平定軍。嶽飛位卑言輕,隻好隨軍潰走。正值武翼大夫劉浩在相州招募義軍,嶽飛攜同鄉王貴、徐慶、姚政、寇成、王經等人,一起來投。劉浩問清各人經曆和考校之後,心中大喜,像嶽飛等人既有從軍經曆,又身懷絕技之人,正是眼下急需的,所以,毫不猶豫的把嶽飛諸人編入自己的親軍,隨侍左右。


    劉浩也是無奈,自己所率兵馬,隻是為接應趙構,但又沒有說明具體點時間和地點,隻是命令自己沿路巡查,不要錯過。這兩天連續遇見大大小小的金兵好幾股,但金兵仿佛不願戀戰,稍觸即走,全不是以往作風作派,不知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大人快看!”一聲急喝聲打斷了劉浩的思路,順著親衛手指的方向看去,但見一條黑線急速向自己這方飛馳而來,因為對方打出認軍旗,不知是敵是友,劉浩命掌旗官急速奔出,一麵讓嶽飛等人做好戰鬥準備。


    等到劉浩率兵迎上去,看到裝束,不是金兵皮甲貂袍,而是大宋山文甲,難得的是百十騎兵裝束整齊一致,在大宋軍隊之中,甚為罕見。


    眼見劉浩領兵前來,當先一騎舉臂示意,瞬間馬隊便停了下來,像是被定住一般,整個隊伍沒有絲毫嘈雜之聲,就連馬匹也毫無慌亂之像,一股肅殺之氣撲麵而來,讓劉浩隊伍裏的馬兒“忽律律”嘶鳴不止。


    嶽飛低聲向劉浩道:“大人,此乃百戰精銳。”劉浩點點頭,心中忽的湧起一股感覺,迫切想要加入進去,覺得找到一種歸屬感。他輕輕一磕馬腹,走上前問道:“不敢動問,尊駕何人?”


    對方走出一騎,白馬長槍,猶如子龍轉世。隻見他高聲喊道:“來者可是相州汪伯彥大人屬下?”


    “正是,我乃相州汪大人屬下統製劉浩。”


    “劉大人,康王殿下在此。”


    劉浩一聽,急忙下馬,趨前幾步揖禮道:“相州廂軍統製劉浩參見康王殿下。”


    趙構在馬上手上虛抬,笑道:“劉將軍免禮。我等來的倉促,行程保密,所以沒有舉旗,驚擾了將軍。”


    “不敢,王爺龍虎精兵,劉浩在相州早有耳聞。今日眼見為實,真是讓末將大開眼界。”劉浩小心翼翼迴話。就在剛才,康王所屬騎兵已經在急速行軍過程中展開了攻擊隊形,倘若開戰,劉浩認為自己兩千之眾,不一定能敵得過對方區區百騎。


    雙方合兵一處,劉浩已經派親隨快馬趕迴相州報信,自己陪趙構勒馬緩步而行。


    行軍之間,趙構問道:“劉將軍可是奉命而來?”


    “是,小的奉命來迎接王爺,已經在此巡視等候兩天。”


    “這兩日,可遇見有金兵來往?”


    “有,還不止一股。但不管人多人少,都是匆匆而過,不曾和我們照麵,遠遠的就避開了,事情倒是有些蹊蹺。”


    趙構略一思忖,也就明白了。自己全殲那野所部,怕是已經傳到宗望大營。自己盡管再三保密,還是小瞧了消息風聲的傳播,大宋軍民太需要幾場凝心聚氣的勝利了。隻是,這樣一來,宗望包括宗翰的兩路大軍,恐怕要有針對自己的部署了,這兩日突然增加的東路巡騎,已經驗證了這種猜測。


    見趙構沉思不語,劉浩也就閉口不言。自己在相州,就聽到不少信兒,談起這兩日發生在磁州一帶的宋金之戰,無不振奮民心軍心。前往磁州投軍之人已經遍布兩河之地,尤其是北方地區,許多抗金義軍率眾投奔,磁州宗大人一州之兵已經像滾雪球一樣迅速壯大起來,自己的上司相州知州汪伯彥,雖然沒有說什麽,但劉浩看得明白,汪伯彥並不是很高興見到這個局麵的。


    趙構覺察到身後有些動靜,迴頭看去,卻見劉浩身後一年輕將領,大約二十來歲,正目不轉睛的盯著高進、趙子亮等人身上的裝備,尤其是發現這股騎兵居然是一人雙騎,加上小巧的諸葛連弩,讓其眼睛發亮,一直緊緊地盯著看,口中卻忍不住嘖嘖稱讚。隻是礙於軍紀,不好動問,全身迸發出一股朝氣與活力,再看其手中一條雙鉤大槍,好像比高進的還要長一些,隻是胯下馬兒,並非良駿,稍有遺憾。


    劉浩見狀,忙迴頭喝道:“嶽飛,不得無禮。”


    “什麽?他叫什麽?”趙構聞聽,手一緊,已是勒住“追風”,緊緊追問劉浩道。


    見王爺變色,劉浩心裏大驚,忙施禮道:“王爺息怒,此乃小人手下偏校嶽飛,冒犯王爺虎威,還請王爺見諒。”


    “哈哈哈……”趙構大笑,道:“不怪不怪,劉將軍手下亦是藏龍臥虎啊。”


    見趙構並沒有惱怒,反而很高興的樣子,劉浩放下心來,也笑道:“王爺明鑒,嶽飛曾兩次投軍,有勇有謀,又有一身功夫,難得的是胸懷報國之心,跟隨在下,和金兵多有交鋒,鮮有敗績,已經小有軍功。”


    趙構心裏也是激情澎湃,不能自已。沒有想到,自己心目中敬仰的抗金英雄,卻是在這樣一種情形之下見麵。趙構知道曆史的大致走向,知道嶽飛在這個時期前往相州投軍,自己急於前來相州,雖說是布局所需,但找到嶽飛招攬麾下,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卻沒曾想,人還沒有進入相州城,自己的一份心願先實現了。


    作為後世精英,趙構知道曆史上對嶽飛之死有著眾多的說法。有學者認為嶽飛之死完全是被宋高宗趙構和其爪牙秦檜,為了偏安一隅的一己私利而作出的犧牲品;也有的學者認為嶽飛性格缺陷所致,不懂得進退避讓,完全不具備從政條件,隻能是政治漩渦中的一朵小浪花,被其吞滅;還有學者認為是嶽飛犯了皇家大忌,擁兵自重,不聽調遣,和皇帝討價還價,更是輕言立儲,還對上位者“指手畫腳”,所以才遭高宗“心懷恨之而不能釋”。如果帝王已有殺人心,原因,一條足夠,沒有,也行。


    不管是什麽原因,嶽飛之死,對大宋來講,都是自毀長城,抗金的砥柱之力已然倒塌。據聞,即使是大金朝,底層百姓軍兵聽聞“嶽爺爺”冤死風波亭,唏噓者甚是眾多。“嶽爺爺”的威名,在宋金兩國,俱是顯赫。


    “高進。”趙構揮手向身後叫道。


    高進急忙道:“王爺,有什麽吩咐?”


    趙構一指嶽飛,爽朗的笑道:“英雄豈能無良駒,把‘火龍駒’贈與嶽將軍。”


    高進原先的坐騎也是良駿,喚作“紅雲”,因其喜歡紅色的馬兒,趙構便將那野的坐騎賞給高進。趙構的近衛親軍都是一人雙騎,在裝備上,趙構一向秉持“沒有最好,隻有更好”的原則,是舍得血本的。


    高進跳下馬來,拍拍“火龍駒”的脖子,算是和它告別,將“火龍駒”的韁繩塞到嶽飛手裏,笑道:“嶽將軍,請!”自有手下將校把他的“紅雲”牽了過來,高進翻身上馬,跟在趙構身後。


    嶽飛看著遞在自己手裏的韁繩,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接,自己的上司劉浩沒有發話,豈敢私自收受;不接,這“火龍駒”可比自己的坐騎強太多了,就是剛才一遞,“火龍駒”也就這麽稍微靠近一點,自己的坐騎已是稍顯退意,自己多少次不能全殲金兵,隻是擊潰,和胯下缺少良駒有很大關係,況且,“火龍駒”無論從品相還是馬齡,都是上上之選,自己一眼就喜歡上了,對於一個大宋底層將領來講,得到一匹良駒,不是一件容易之事,今天突然送上門來,又是王爺所贈,心裏真是有點舍不得放手。


    見嶽飛看著自己,手裏卻緊緊攥著韁繩不撒手,劉浩又氣又樂,雖然不知道為什麽王爺對嶽飛突然青睞有加,寶馬相贈,但畢竟是王爺之命,豈有迴拒?心裏暗責嶽飛不曉事,卻笑道:“嶽飛,王爺有贈,還不快快謝過。”


    嶽飛聞言心中大喜,忙跳下馬來,跪地謝恩。


    趙構道:“嶽將軍請起,此馬乃大金猛安那野的坐騎,喚作‘火龍駒’,大遼十駿之一。那野滅遼之戰,立下大功,得金主賞賜。今天,我把‘火龍駒’贈與將軍,希望在戰場之上,能助將軍一臂之力。”


    嶽飛聞聽,心裏熱烘烘的。想想與康王殿下初次相識,就以寶馬相贈,嶽飛深知,一匹良駒在戰場上的作用,從內心深處,嶽飛已經視趙構為知己,大有投桃報李之心。再加上在軍中,已有對這位王爺近期所作所為的傳聞,或許有一些不符之詞,但畢竟是出自皇家的決然抗金第一聲,冥冥之中,嶽飛覺得趙構才是他的唯一歸屬,心裏暗暗拿定主意,一定追隨康王,以此來實現自己的遠大抱負和理想。


    趙構並不知道,出於對嶽飛骨子裏的喜愛,加上自己隨手相送寶馬之舉,已經完全收服了嶽飛之心。


    “嶽家軍”,這可是抗金的一塊金字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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