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地早到沒想到已經這麽熱鬧了,究竟來了多少人啊!?啊,高須發現!」


    「喂——,小高!這裏啊!」


    ———午後五點十五分。


    拉上窗簾的體育館中央安放著閃閃發光的聖誕樹。在彩燈與聚光燈的照明下,喧鬧的學生們混亂不堪。在非日常空間中的平安夜晚會氣氛已經到達了頂峰吧,到處都是過早地忘乎所以的人。有戴著服務台發放的閃亮尖帽子,有戴著夾鼻眼鏡的,然後——


    「喂,小心點!不要灑出來了,潑在地上容易沾灰塵!」


    也有戴著三角巾穿著圍裙、假扮食堂大嬸的。好可怕呀……遭到大嬸嗬斥的人嚇得顫抖起來。但確實是他不好。會場這麽的擁擠,可那家夥拿著倒滿果汁噴趣酒的手卻搖搖晃晃地,眼看飽含糖分的碳酸飲料就要倒出來了。


    就像在波浪中展開狗爬式般,能登與春田分開人群向三角巾西裝大嬸。注意到他們的大嬸——龍兒「哦~!」地一聲換上了詛咒中的夜叉臉、不、是笑臉。


    「怎麽啦,小高,難得穿得這麽有型卻罩個圍裙~!說起來,我怎麽不知道你有這麽酷的西裝!?真好呐~真好呐~!我身上穿的不過是剛才在車站商場買的啦~」


    春田歪歪扭扭地提起自己針織毛衣的下擺。


    「春田的還行啦,畢竟是新款。我的這件,都穿了兩年啦」


    能登把自己穿著的帶帽寬鬆外套展示給二人看,碩大的二流樂隊名字赫然其上。大家都打扮得時髦漂亮,我卻……——眼睛濕潤的能登仿佛述說著自己的悲慘與可憐。順便說一下,其實他那樣子一點也不可愛。


    這時,從可憐二人背後傳來了冷淡的聲音。


    「喂!你們站在隊列裏了!」


    「不要插隊!」


    雖然在人群中不太好辨認,能登與春田確實是不小心站到了隊列的最前端。


    『糟糕』、迅速作出反應的龍兒揮起勺子。勺子描繪出的軌跡宛如如魔法一般,完美地將能登&春田與隊列的中眾人隔開——也就是說,稍微向一側移了一下。在勺子的使用方麵,沒有誰會比龍兒更出色。


    春田說著「對不起」,按著長發向隊列中的人們低頭道歉,而能登則立刻以手指擦拭鏡片。即使眼鏡因人多悶熱而起霧,能登還是發現了穿著旗袍的女生們。


    乘坐魔法馬車來到晚會會場的黑道貴公子,現在正作為汽水攤位的負責人,在牆角的位置上安分地散發著異樣的存在感。


    話雖如此,龍兒也不是自己喜歡而接下這份不起眼的工作的。與大河一起,兩人乘坐車子登場的時候,幾乎是淹沒在已經到場的學生們的熱情視線裏。並非錯覺,雖然四下都是「好漂亮」「真美」「好可愛」甚至是「不愧是老虎,那高跟鞋簡直就是危險的兇器啊……」之類狂熱聲音,但眾人羨慕的眼神中還摻雜著什麽讓人覺得心裏發毛的東西。


    沐浴在周遭的視線中,配合著步調的兩人原本是應該是能走到會場的中心——聖誕樹閃耀的地方。但是,龍兒的視線不經意中瞥向了牆角。錯就錯在這一瞥——龍兒的視線定住了。翻出勺子啪撻啪撻滴落的果汁噴趣酒、才開場就在紅地毯上散落一地的禮花殘骸,負責後勤的家夥們無所事事地聊著「好無聊啊~」「來的人還蠻多的呢~」之類。


    見此情景,龍兒的一邊臉頰抽搐般顫動。徒然將手伸向製服口袋時才想起今天穿著西裝。沒錯,今天高須小子不在。雖然帶著紙巾和手帕,但沒有抹布。沒有小蘇打水套裝,沒有以備萬一的除垢劑,也沒有多功能抹布。愛用的丙烯纖維萬能海綿、檸檬酸噴霧劑、抗菌膠、除臭噴霧劑、純堿,都沒有。……赤裸裸啊,就跟沒穿衣服一樣。


    懷著被剝奪了裝備的士兵的心情,龍兒自暴自棄地奔向戰場。向我開槍吧!不、「給我讓開~~!讓我、讓我來吧~~~!我會處理得幹幹淨淨的~~~~!」


    ……就好像是在全裸的狀態下,毫無保留地展示出平常隱藏起來的變態性癖。此後,呆住的大河就不知跑哪去了。


    「我說高須,你一直在做這種活?不覺的自己可憐嗎?」


    老實地排在隊列後麵、依順序再次接近的能登說。


    「……也沒啦,哪有……一直啊……」


    龍兒意識到,對能登的問題,連自己都感到困惑。邊在能登的杯子裏慢慢地注入水珠飛濺的果汁噴趣酒,龍兒環視四周、認真思考自己到底在做什麽。


    離五點半的晚會開場還有一段時間,但體育館裏已經聚集了大量學生,狀況的混亂程度超出想像。三年級學生不太多,畢竟升學考試臨近了。


    相比單調的製服,便服的種類十分豐富。迫不及待地聚在一起談笑風生的女裝軍團,動物係甚至是版權物——四處出沒的玩偶裝。還有甜甜蜜蜜黏在一起的、被女裝軍團高喊「性夜!性夜!」捉弄的情侶。(hiiragiyukito注:性夜與聖夜都讀せいや)


    「哦!?那到底是怎麽一迴事啊!?」


    「啊啊,那些是最近很張揚的、傳說中的『亞美美派』的家夥們。很瘋狂喲哦…」


    穿著前襟極長的號衣,上麵用熒光色亂寫著「亞美大人命」、「亞美大人在我心」之類的危險文字,甚至額頭上還纏著布條。這樣數十人帶著莫名神聖的表情,在入口處隊列整齊地半跪著。「哇~,好熱鬧的樣子……呀~!」——剛經過前台踏入會場的無辜女生們被地無端嚇倒。即使如此,他們的表情還是依舊。


    啪撻啪撻吸著果汁噴趣酒,


    「為亞美美的到來做到那種地步,真是危險啊~嘿嘿嘿!」


    站得遠遠地嘲笑他們的春田,胸前赫然掛著一部相機。那長度不一般的大炮鏡頭讓人看了就覺得危險。


    「……我說,春田。你打算用那個來拍什麽啊……?」


    作為確保這個晚會順利進行的籌備委員,實在不能對此視而不見。


    然而這白癡竟然很開心似的,


    「啊,注意到了啊~!?」


    作出得意的手勢。


    「當然是為亞美美喲~!這主意不錯吧~!亞美美肯定又是以驚人迷你裝,噗嚕噗嚕~嗵嚕嗵嚕~地出現在我們麵前~!所以我特地把相機借來啦~!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張大了嘴巴狂笑的春田口中,果汁噴趣酒如唾液般拉成一直線垂了下來。接著,完全不在乎自己醜態的白癡突然把臉繃緊作嚴肅狀,毅然決然地說道:


    「亞美美的身姿,我要留在記錄中而不是記憶中……!」


    ……身姿呀——能登的附和帶了些傷感的語氣。龍兒連發怒都忘記了,用紙巾毫不溫柔地擦拭朋友的嘴角。但是,


    「誒、幹嗎!?不要作出媽媽似的動作好不好,真惡心!」


    ……出乎意料,龍兒的手被粗魯地推開了。被打擊了,傷口之深連龍兒自己都感到驚訝。


    嘛~嘛,能登拍了拍龍兒的肩膀,但視線卻沒有在淚眼婆娑的龍兒身上,而是朝向了喧鬧歡騰的周圍。


    「說起來,亞美美到底在哪呢?晚會都馬上要開始了。木原和奈奈子大人的身姿倒是見過」


    「啊~哦!說起木原,她穿那麽短的熱褲還做出露腿姿勢,絕對是在引誘我們啊~!真是h呐~!奈奈子大人是公主係的連衣裙,那也絕對是在引誘我們啊~!真是h呐~!」


    白癡的話從龍兒的右耳入瞬間穿出左耳,但細細一想還真沒看到亞美呢。以她好吸引人目光的性格來看,出場前的打扮要花很久吧。大概是打算像文化祭選美比賽那樣穿著了不得的衣服出現吧,又或是故意姍姍來遲獨占大家的注目。哼~哼!在我亞美美走過的道路上伏地親吻、嗅舔我的足跡吧,對著那絕對美麗的軌跡歡喜流涕吧,閃開閃開愚民們~哦~哈~!——這個可能性很大,頭痛。


    但是,


    實際上,從剛才起就一直在找的人,並不是亞美。


    攪拌著果汁噴趣酒噴趣酒的時候、擦拭桌子的時候、與能登春田他們閑聊的時候,一刻不忘地等待著的,卻是櫛枝實乃梨。


    龍兒四下環視著混亂嘈雜的體育館,輕輕按住後麵微微鼓起的口袋。


    剛剛發過去的消息還沒有收到迴信。期間打過一次電話但無人接聽,然後就音信全無。雖然大河有拍著貧瘠的胸部作出承諾,但龍兒迴過神時她也不見了。


    櫛枝還沒來。


    或許該說是『果然沒來』吧。到今天為止邀請她那麽多次,都沒能讓她迴心轉意。


    最後還是沒能說服她,這個樣子她要是不來的話……不行,不能再想了。龍兒猛地搖搖頭,將消極的想法硬生生從腦中驅逐。不是有想讓實乃梨看看的東西嗎,不是有想交給實乃梨的東西嗎,連自己都不相信那還有什麽希望。而且晚會還沒開場呢,一切一切、所有一切才剛開始。握著勺子的龍兒抬起頭來,就在這時,


    「呃~,大家好!對今天參加聖誕晚會的各位,我表示真心誠意、真~心~誠~意~的感謝!」


    北村的聲音經過擴音器迴響在會場。龍兒、能登、春田,還有大家一起把視線投向舞台那邊。然後、噗哈~!同時張大了嘴巴。麵對作為今晚party主辦者的學生會會長的雄姿,眾人不禁驚愕到下巴落地。


    「在此借前櫃發放的彩帶禮花,為一年一度的平安夜獻上祝福、以倒計時迎來晚會的開場吧!」


    每個人都在入場時從櫃台領取了一隻彩帶禮花。


    舞台上,裸體主義聖誕老人形態的北村心情不錯地微笑著。約定俗成的紅帽子,再加上假胡須、黑色長筒靴、紅褲子,但僅此而已。褲子的吊帶勉強能遮住乳頭,北村的上半身是光溜溜的。


    為什麽?怎麽迴事?大家都被嚇呆了忘記了詢問,而北村則是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晚會的開場白。隻是,裸露的肌膚上,雞皮疙瘩們正竭盡全力襯托著意外結實的胸部。


    那要是亞美美的話……春田說著夢話,無力地將裸體主義聖誕老人添加到記錄。


    「可以嗎!?那麽,讓我們懷著對今年平安夜的祝福!3、2、」


    龍兒慌忙拿起一直被仍在一旁的彩帶禮花,與眾人一起將其指向空中。然後,北村說道,


    「1、……聖——誕——快樂!!」


    大吼的同時,


    這不才是平安夜嗎!——數人的吐槽,還有將吐槽聲掩蓋的猛烈破裂聲、眾人高亢的歡唿聲。被一起發射的數量過百的禮花一齊噴出閃閃發亮的紙帶,在燈光的照耀下炫目地飛舞。會場的上空如風暴般瞬間被染上了鮮豔絢麗的色彩。另外不知哪裏響起了遲到的兩發,引來周圍的一片哄笑。


    在一片火藥氣味中,入口處的照明被悉數關閉,隻有頭頂的聚光燈炫目地閃耀著。不知是誰吹響了長長的口哨,眾人的笑聲歡唿聲隨之高漲。龍兒的耳朵都開始受不了了。


    「耶~!聖誕快樂!明年也請多關照!」


    「快樂聖誕~~~~!嗚~哈~~~~~~~~!」


    「喔~聖誕、快樂!」


    龍兒與能登還有春田擊掌慶賀,為自己注滿一杯果汁噴趣酒然後一口氣喝幹。


    碳酸在喉嚨裏劈啪作響,過濃的甘甜纏繞著舌頭。但是,這些熱情還不至於使自己的心髒跳起舞來,能量還不夠,她還沒有來。隻要實乃梨還沒來,龍兒狂奔的戀慕之心就找不到目標。


    心髒加速般的躁動、背部顫抖般的僵硬,這個身體的一切,一切都在等待著她的出現。龍兒全心全意地等候著實乃梨的笑容。請務必來到這裏吧,然後展示出笑容吧。——龍兒竭盡全力地祈禱。夢幻之手、夢幻接力棒乞求著被抓住而伸出了。


    就在此時。


    隨著相當不體麵的北村下台、舞台幕布流暢拉開,四下的歡唿更是此起彼伏。帶著驚訝與狂熱,瘋了一般傳播開來。龍兒也兩眼『ka!』地瞪圓。發現父親的仇人!——才怪,他手中緊握的也非手槍,僅僅是勺子罷了。


    怎麽到現在還不播放bgm?拉響禮花為開場祝福這一步當然是知道的(發放禮花的就是龍兒),接著就應該是播放音樂營造開場氣氛了呀。龍兒迴想著party的一貫流程。


    然而被欺騙了,完全被欺騙了。


    一旁發放小三明治的一年級學生也一臉驚愕地張開了嘴——他也不清楚狀況。連籌備委員都驚訝的話,知道內情的可能就隻有學生會的那些,還有他們了。


    在舞台上,僅限於今晚的特別演出,剛剛悄悄設置完畢。並不熟悉的鼓聲旋律仿佛挑逗腹部響了起來。自腳底向上,顫動不斷散布著酥癢感、使全身血流沸騰。


    加入鼓聲的還有吉他、貝斯、鍵盤。龍兒記得他們好像是輕音樂部成員組成的樂隊,在文化祭時因出色的演出在觀眾間成為了話題。正在演奏的是改編自流行樂的著名聖誕曲目,眾所周知的旋律。而且,擔當樂隊的領頭、站在麥克風前用英語唱歌的是,


    「那……那不是……大河嗎!」


    龍兒差點暈倒。


    露出肩膀的黑色禮服下擺及膝,大河的身旁是同樣裝束同樣發型的亞美,然後是學生會的二年級女生與大概是輕音樂部擔當聲樂的女生。


    穿著時髦的四位女生,前發全部向一邊傾斜,深紅色口紅、直到手肘的手套、露肩的黑色禮服,四人配合著音樂齊聲歌唱。站在麥克風支架前,或左或右地踏著舞步。抬手、微微傾過頭、慢慢自肘部放下,動作全員一致,歌聲也互相配合。


    交叉的燈光照亮著四人,會場裏開始友人和著節拍拍起手來。伴隨著舞台上的主旋律,四處也傳來一起歌唱的聲音。笑容、歡語、聖誕歌,還有照亮這一切的炫目光芒——


    「……太棒了,老虎她在……唱歌、跳舞哦……」


    春田連按快門都忘記了,隨著旋律顫動著,依舊是嘴巴半開的狀態。


    以手擊拍吹著口哨,能登忘乎所以地小聲迴應,


    「愛的力量啊愛。那種裸體男有什麽好看的……對吧」


    能登的視線往這邊一瞥,然而龍兒完全沒有理會。他隻是眺望著舞台上的大河與亞美,一臉茫然。


    不明白。


    完全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展開。之前每天都在複習備考與晚會籌備的怒濤壓力中渡過,這麽完美的演出她們究竟在哪裏練習的呀?


    始終配合著bgm,黑色禮服的歌姬們的歌聲暫且淡出,身體隨著節奏畫出同樣的動作:雙手放在腰上轉頭,小幅度踩踏的舞步。以聖誕樹為中心聚集的人們也相繼模仿,跟著音樂的旋律踏步。喜歡表現的女王亞美今晚似乎沒有搶風頭的打算,自始至終按照演出的安排。站在天敵大河身旁的她配合著大家的動作,象牙色的肩膀有節奏地擺動。


    閃爍不已的金色與銀色紙片在會場中飛舞起來,是學生會那些家夥們的傑作。他們在二樓走道中不停地將手工製作的紙片一把一把地散下,利用空調的風力製造出暴風雪。好~美!像雪花一樣!龍兒聽到女生們一齊興奮地喊到。


    飄雪中的聖誕樹籠罩在安靜祥和的光芒下,像是努力照亮大家笑容般變得巨大。從龍兒所在的牆角攤位來看,損壞的部分毫不起眼,大家也肯定沒有察覺吧。明滅的小燈、亞美製作的鈴鐺、藍色銀色飄帶、鮮豔的彩球,一切裝飾都在交叉的聚光燈下炫目地閃耀著。


    大河的星星也在頭頂散發著光芒,一閃一閃地清晰可見。


    ——多麽快樂啊。


    沒有什麽比這更快樂的了。


    龍兒還是杵在那裏,抬頭看著舞台。美麗的聖誕裝飾、閃耀的彩燈、巨大的聖誕樹再加上演出音樂,歌唱中的大河、跳舞中的亞美、脫衣服的北村、歡騰的朋友們,還有好多、真的好多好多的笑容。震耳欲聾躁動不已荒誕不經的今年最後的歡鬧。


    要是沒有來到這個攤位……沒有成為籌備委員候補的話該多好啊,龍兒心中的某處一瞬間產生了這樣的想法。不過會有這種想法的自己還真是傻啊,party什麽的無所謂啦,隻要能把實乃梨請來再把禮物交給她的話……


    這樣不也很快樂嗎。


    正因為這樣,


    要是此刻能和實乃梨一起出現在這個快樂的地方……


    要是此刻能和實乃梨一起觀看大河與亞美那令人叫絕的演出……


    要是此刻能和實乃梨一起在大河星星的照耀下仰望燦爛的聖誕樹……


    一切,隻有和實乃梨一起參加這個快樂的party才能實現。


    放下舀果汁噴趣酒噴趣酒用的勺子,龍兒再次打從心底祈禱。快點來吧,在晚會結束前出現吧,和大家一起歡笑吧。不然的話,豈不是等於沒有任何迴報?沒有你的晚會無法組織接力賽,這個名副其實的最完美的時刻,想要和你一起迎接。龍兒全身心地祈禱,合掌的雙手顫抖不已。


    唯有此處、唯有今晚、唯有實乃梨,湊齊所有條件的party才是無上的party。今晚因為實乃梨的笑容而存在。


    就在這時,舞台上的大河察覺到龍兒,與他對上視線。大河嘴角露出微笑,嚇一跳吧?很厲害吧?接著迅速轉過身,隔了三拍再次迴頭。就在那瞬間,大河向龍兒眨眼示意,以隻有龍兒才能察覺到的迅捷。


    「呃!……笨……笨蛋!」


    措手不及的龍兒苦笑——那個冒失鬼還敢得意忘形,小心忙中出錯啊。


    然而今晚的冒失鬼大河,動作上卻沒有絲毫差錯。4人在同一時刻將固定式麥克風以同一角度傾斜,接著又輕踢使其迅速歸位。絕對會把小實叫來——曾今如此豪語的天使大河大人看來相當從容啊。這幾乎是奇跡了吧?


    「高須同學!果汁噴趣酒」


    「我先來的!好渴啊!」


    過早地興奮過頭的家夥們聚集在攤位要求補充水分。龍兒慌忙迴過神來,想起自己籌備委員的立場。


    「請排好隊!」


    龍兒揮起勺子。一滴也不讓它灑出來——兩眼以拚死的覺悟睜開。


    唱歌的人、跳舞的人、閑聊的人,隻想要歡鬧的人、等待中的人——綻開的各種各樣笑臉中,party向夜晚深入。北村也迴來了,向眾人說明那個打扮的理由:聖誕老人的衣服本來是準備好的,但換衣服時才發現少了上衣,因為時間緊迫來不及準備其他的衣服了,隻能穿成那樣登場了。


    「……裏麵穿一件t恤不行麽?」


    「原~來如此!還有這招!你不早說!」


    「……現在穿也來得及啊」


    「嗯!?什麽!?聽不清楚!」


    然後,當龍兒意識到大河已經消失時,bgm早已換成西方流行樂,舞台上的幕布也落了下來。


    ***


    「原來你在這啊!」


    突然有人從背後抓住了龍兒的手腕,使得龍兒一下子站立不穩。


    「哦!……是你啊,嚇我一跳」


    「誒、聽不~到!這裏好混亂啊……呀!」


    是亞美美是亞美美是亞美美~!亞美美出現在人間啦~!——就像被捕蟲燈吸引過來的飛蟲般,四周的男生們競相撥開人群向這裏逼近。「亞美大人在我心」的那幫家夥們立刻挺身而出,在亞美的周圍圍成一圈——「亞美大人豈能讓你染指!」「閃開閃開!」——要不是他們擋住了四處擠過來的人群,現在作為推擠遊戲中心的龍兒和亞美可能已經窒息了。


    他們兩人總算在聖誕樹前守住了立足之地。喧鬧中,亞美按著一邊的耳朵,深薔薇色的豔麗嘴唇向龍兒微笑,


    「訥訥~歌、怎麽樣~!?吃驚吧!」


    「是啊,超吃驚!你到底是什麽時候練習的啊!」


    「籌備委員會的各位也很吃驚呢!」


    此處正巧是音樂與喧嘩的中心地帶,互相不扯開嗓門的話會話都無法溝通。


    「啊,這首曲子我最喜歡了~!」


    身著緊身晚禮服的亞美比誰都美麗,在燈光正下方高舉著兩手配合舞曲踏出舞步。閃爍的紙片大雪中,口哨與歡唿一齊高漲。周圍的人們也像亞美那樣舉起雙手,隨著旋律在空中搖擺。


    「這就是我的曲子!高須同學也把手舉起來~!今天怎麽啦!?竟然穿上了這麽酷的西裝,嚇我一跳!」


    靠近到都能互相感知體溫的距離,龍兒的兩手被亞美抓住舉了起來。不斷有嫉妒與羨慕的視線刺向他後背。


    「慢、慢著!我在找大河呢!」


    「誒~!?什麽!?」


    龍兒才沒有在這裏安心跳舞的閑情。


    卸下胡須與帽子的北村穿上了t恤,從後麵分開人群、「失敬!不好意思!」——以手刀開路,眨眼出現在二人視野內。


    「哦,北村!我在這!那邊有沒有!?」


    「沒,她不在!好像誰都沒見過她!正好,亞美知道麽!?逢阪去哪了?我們一直在找她!」


    「……」


    停下舞步的亞美,深紅的嘴唇好像微微動了一下。


    「誒!?什麽!?聽不清楚!」


    因為周圍可怕的狂熱與混雜,龍兒實在不知道她說了什麽。


    龍兒把耳朵湊近與自己身高差不多的亞美。亞美幾乎是擁抱般把身體貼近,兩手放在嘴邊靠向龍兒的耳朵。


    「我說、她迴去了」


    接著,


    「去實乃梨家叫她過來,然後自己迴家去。還說自己不當電燈泡,在家等著聖誕老人呢」


    ——龍兒半張著嘴像傻子一樣看著亞美。亞美的視線有力而冷淡,大眼睛倒映著燈光。她接著說道,


    「……不知道?沒發覺?真的沒想到?」


    點頭。


    舞曲還在流淌。高舉著雙手的人群中,呆呆站立的龍兒能做的隻有點頭而已。


    「怎麽了!?」


    慢著、奇怪啊——龍兒看著北村詢問的表情再次思考。


    不對勁啊,那樣的話。


    「為什麽?……為什麽、會是這樣!?」


    「你問我我也不知~道!」


    「為什麽她迴去了啊!」


    「我不知道!……是她自己不想看吧!?」


    「……誒……?」


    「所以我才警告過你——啊啊,我不管了。對你說什麽都沒用,你根本聽不進我的話……你們一個個都這樣……我受夠了」


    亞美掙紮般地用手猛推龍兒的胸口。反應不及的龍兒踉蹌向後倒去,然而亞美看都沒看他一眼,


    「我累了不想看到你。閃開!不要擋路!討厭、這麽混亂……煩死了!讓我一個人呆著,我累了」


    亞美踩著搖搖晃晃的步伐,抽身離去。


    「怎麽了亞美美!」「亞美美去哪!?」「一起跳舞吧~!」——滾開!亞美吼叫著躲開周圍伸來的手。雪白的脖頸與雪白的背脊漸漸消失在舞動的人群中,聲音亦被音樂埋沒。


    留下的龍兒——


    「怎麽迴事!?亞美是不是知道什麽!?」


    「……她說、大河迴家了……」


    「抱歉我聽不見,再說一遍!」


    「……大河!迴家了!」


    「誒!?為什麽!?大河不是根本就沒玩嗎!」


    真的——是真的。


    看著摯友驚訝的表情,按著被亞美弄疼的胸口。


    大河她完全沒有享受到平安夜晚會的快樂,也許都沒能和北村好好地說上幾句話吧。晚會成功了,大家享受著、歡笑著,但大河卻沒得到任何迴報。


    「到底怎麽了啊!?難道說,太累了身體撐不住了嗎!?」


    「……不知道、啊……」


    不明白。


    越發混亂的人群中,龍兒呆呆站著撓頭,身體動彈不得。不明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為了龍兒,大河準備了這套西裝。


    為了大家、為了晚會,大河穿上盛裝,唱歌、跳舞。


    然後還是為了龍兒,大河離開了這裏。為了把實乃梨叫來、為了不給龍兒添麻煩。


    「……就這樣、一個人、迴家了……有誰來努力讓你微笑?那也算是快樂的一部分、嗎?」


    龍兒喃喃自語。視野的一角,聖誕樹散發著光芒,那顆被打碎的大河的星星也正一閃一閃的。但無論再怎麽美麗、再怎麽炫目,沒有大河還有什麽意義,至少龍兒是這麽想的。不能在輝煌的聖誕樹下一起展露笑容的話,哪能算是得到迴報。今夜為誰而這麽美麗、聖誕為誰而降臨?不正是為了大家、包括了大河的大家嗎?得讓大家一起快樂才行——自己說過的話都忘記了嗎?冒失鬼大河。


    還是說——她真的以為能見到聖誕老人嗎?明知那是偽善、自以為是——雖然自己都這麽說,卻還相信隻要做個好孩子,聖誕老人就會再次出現在眼前?


    然而聖誕老人並不存在,大河再怎麽乖也沒人知道。沒有誰在看著,這個世上沒有神。街道上五彩斑斕華燈閃爍,到處是笑容,全世界都在快樂地過著聖誕節。但是,大河卻什麽也沒有。


    今年的大河也是一個人?……她不正是一個人迴家了嗎?


    有關心大河的大人?啊啊,也許吧,但他們都不在大河的身邊吧。


    到最後,今年又是孤單一人。


    龍兒摸了摸自己的臉。


    一直站立著思考。


    該怎麽辦今晚的接力賽才能不被破壞。


    看到北村的那一刻,喉嚨裏擠出了聲音、不、是把聲音吞了下去。直到現在才發覺,


    有個人一直看著大河。


    知道大河的孤獨、一直在大河身邊的、世界唯一的人就在這。該交給大河的接力棒也在這,就在自己的手中。


    世上僅有一人知道大河是乖小孩,他的名字是高須龍兒。


    也就是——我啊。


    ***


    是這樣嗎?真的是這樣嗎?


    最喜歡的摯友一次次發問。是的——每當那時自己總是耐心地點頭迴答。「龍兒在等來小實之前絕對不會迴去的。他已經做好睡在學校的覺悟」……反複強調這點,憶接近於威脅了。在久違的實乃梨家玄關前,小實露出困擾的表情,佇立著咬緊嘴唇。


    大河獨自默默迴想她的表情,


    「……對不起,小實」


    雖然她不可能聽見,但大河還是輕聲說到。


    「但是,並非是討厭。其實、很想去的吧……我知道喲,因為我們可是死黨。要不然我也不會這麽頑固」


    話已經說到那份上了,實乃梨絕對會去的,證據就是她說了『不能讓高須同學在學校過夜』。這樣就好,接下來就看龍兒的努力了。


    胡亂脫下的襪子垂掛在沙發上,手提包滾落在地麵,毛皮短外套被扔在玄關。累得筋疲力盡,就連脫下禮服的力氣都沒有了,大河以龍兒的圍巾包裹著冷冰冰的肩膀。這並不是像往常那樣搶來的東西,因為換衣服時打噴嚏了,龍兒就主動給她圍上。隨後慌慌張張地為晚會作準備,結果忘記還給他了。


    把鼻子埋在柔軟的羊絨布料中,將熟悉的味道滿滿吸進胸口然後唿出,接著把額頭壓在殘留溫暖氣息的地方。


    腳上被鞋子摩擦而腫脹的部分疼痛不已,已經懶得站起來了。邋遢地癱坐在地上,拿起遙控器關閉臥室的照明。今晚沒有開電視,空曠的房間如沉入水底般的寂靜。


    茶幾上,放置著小小的玻璃聖誕樹。大河輕輕將其內部的蠟燭稍微拉出,用便利店買的打火機十分小心地點燃。慎重再慎重——在平安夜因火災而死可並不好笑。


    關閉了照明的臥室裏,橘色的光溫暖搖擺。透明的聖誕樹真是很美麗,飄來的蠟燭芳香刺激著鼻孔。


    拆掉緊緊固定發型的發卡,在桌上托肘注視搖晃的燭火,空調微弱的運轉聲都覺得吵。把圍巾蓋在頭上、塞上耳朵,一下就沉浸在寂靜中了。這也不錯,勞累了數日的疲憊身體即將陷入沉睡了。


    今年又是一個人——聖誕老人今天也不會出現。隻有在心血來潮時才想起要扮成好孩子,已經太遲了。畢竟,今年引起的騷動都甚至挨了停學處分,更何況聖誕老人也不存在。


    所以,又是獨自一人。


    明年也會是這樣吧。


    以後的自己,永遠永遠、永遠都是獨自一人吧。恬靜如死亡般的睡意中慢慢閉起眼睛,大河如此想著。隻要還活著,自己都是孤單一人吧。如同過去,未來也是一樣。被那樣的父母——命運生下來的,沒辦法的事啊。


    合上眼。


    人生啊。身邊要是有「誰」陪伴的話可能還不錯呢——當然,大河明白這樣的情節隻能出現在自己的夢中。正是因為自己明白,才能原諒那樣相信著的自己。


    不能依靠其他——其他人生存。心若是那樣軟弱的話,便無法挑起「逢阪大河」的人生。為了一個人也能活下去,自己不得不堅強。倘若為了夢,為了絕對無法成真的縹緲幻想的話,依靠一下也未嚐不可。在幻想中殺死自己討厭的人,並不構成犯罪。在幻想中擁抱誰,對方也不會知道。因此,夢中的依靠並不會使自己變得軟弱。大概就是這樣。


    『……緊緊、抓住,為了生存……』


    「!?」


    ——一躍而起。


    什麽時候竟然睡著了、不、睡眠隻有數分鍾。突然有種墜落感襲來——好像聽到誰的聲音了。


    「……誒!?」


    這次是真的跳了起來。反射性地半跪著,轉頭看向發出聲音的方向。咚咚咚咚!玻璃……恐怕是窗戶,有誰在敲窗戶,而且是臥室那邊的。


    小偷?變態?殺人犯?……聲音又一次、更加清晰的傳來了。大河無聲無息地站立起來,牢牢將圍巾卷在肩膀上,勇敢地走向臥室。算了吧、那可不是鬧著玩的——大河腦中盤旋著這些想法,在平安夜被燒死自然不願意,但被人殺死就更不願意了。木刀在臥室。對於腕力還是比較有自信的,但不知道究竟能不能抵擋真正的罪犯。可也總比被輕易幹掉來的強吧——打開門,赤腳踏入寒冷黑暗的臥室。懷著拚死的覺悟拉開窗簾,


    「……」


    大吼僅僅停留在了喉嚨裏,大河驚訝的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腰一軟,啪嗒一下坐向了地麵。


    為什麽,與高須家之間作為隔離的圍牆上、保持著即將掉落的姿勢以手攀在窗沿、敲擊著玻璃的是隻熊——戴著聖誕老人帽子的熊。


    咚咚咚咚!熊越發激烈地敲擊著,就好像在叫喊著『撐·不·住·啦!』。應該是到極限了,熊的腿腳遊移顫抖著,抽筋的身體大幅擺動。不知還能堅持幾秒,危機的瞬間就在眼前。


    「聖——」


    一掃疑慮,不由自主地慌忙打開窗戶。


    「……聖誕老人……?」


    大河伸出手,把熊拉近房間裏。若不是聖誕老人的話,毋庸置疑麻煩就大了。然而熊在進入房間後,一時間四肢撐倒在地,筋疲力盡般「哈啊、哈啊」地調整唿吸。不久之後才朝自己重重地點了下頭。


    它表示自己就是聖誕老人。


    「怎麽會……真的嗎?」


    熊用過大的腦部,慢慢地又一次點頭,雄辯般證實自己的身份。不是做夢,真的,真的是聖誕老人。


    「……啊……,啊哈哈……」


    ——到底究竟是為什麽會有這種心情的,自己並不很清楚。


    「……啊哈哈哈哈!怎麽迴事!啊哈哈哈!」


    迴過神發現,大河已經大笑起來。抱著自己的肚子,爆笑不已。明明還不清楚狀況,但大河確實相信了。他就是聖誕老人。雖然是熊,但他來了。因為自己一直做乖孩子,他遵守約定再次出現了。在止不住的大笑聲中,大河抓起熊的雙手將他拉起,搖搖晃晃地拉著他走進還未整理的臥室。


    「看,我家今年的聖誕樹哦!」


    熊的黑色塑料眼睛看向小小的聖誕樹,然後轉向大河,猛地豎起了大拇指。聖誕老人他認可了!


    「耶!我很看好它的哦!耶~耶~太好~了!聖誕樹被稱讚了……不不,不僅僅是聖誕樹!這太了不起了太了不起了太了不起了!啊啊竟然、真的來了!聖誕老人真的來了!雖然是熊,但熊也沒關係!完全沒關係!……就像、在做夢……」


    呀~!大河高聲喊叫著一次次跳了起來、原地轉圈。好高興好高興,甚至是向上拋出飛吻。


    然後她唱起為了演出而練習的聖誕歌。單足跳、舞步、蹦起!飛身躍向聖誕老人,兩手盡情纏上,用盡一切力氣拚命將他抱住。帶著溫暖體溫的聖誕老人輕輕伸開雙手,將大河的身體緊緊摟近懷中。摸頭、梳發,還有迴應大河的擁抱。


    (hiiragiyukito注:熊沒手指……囧)


    這樣環繞過背後抱住的雙手,至今為止有過嗎?


    不會背叛自己信任的雙手,曾經在哪裏出現過嗎?


    沒有、沒有、沒有沒有沒有,其他人沒有,別處也沒有,除了這裏再也沒有。身體深處喜悅的燥熱不斷湧出,緊張興奮得快要變成傻瓜了。今年不是一個人。大河閉上眼睛,把頭靠在溫暖的胸口蹭來蹭去。今年聖誕老人來了。不是做夢。成為現實了。他還給了自己擁抱,多麽——多麽幸福啊。


    全力地攀纏著,大河繼續歌唱。把臉埋在滿是灰塵的毛皮裏,赤著腳隨著歌聲踩踏舞步。熊也跟著跳起來。向左、向右、然後骨碌骨碌轉,接著再反過來。


    笨蛋一樣哈哈大笑著,跳舞跳得腳都快要絆到一起了。緊緊抱著,隨心所欲地將喜歡的句子串起來的歌實在是莫名其妙。摔倒在地、笑得流淚……這樣永遠持續下去就好了。大河的心底這樣想著。讓此刻的時間變成永遠就好了。永遠和聖誕老人跳舞跳下去就好了。


    然而,


    「啊啊……這是、現實呢!夢變成了現實了……!」


    大河喃喃說著,抬起臉來。


    唿~,長長地歎了口。


    不可能兌現的夢兌現了,所以現在才是現實。若是夢境的話就祈禱此刻永恆吧,因為即使祈禱,夢也絕對有醒來的那一刻。


    但是現實不一樣。


    「……謝謝」


    自己必須,以這雙手、以自己的這雙手,將結束的帷幕拉下。


    「真的、謝謝你……龍兒」


    調整著笑得過度而急促的唿吸,取下熊那痛苦般的頭罩。大冬天的臉居然赤紅,沾滿了汗水。


    「啊、不要拿掉,笨蛋!」——龍兒不由得喊到。


    那麽慌幹嗎?難道這家夥真以為不會暴露?


    「在哪找到這種東西的?」


    「……看到穿著這個的人,就借來了」


    龍兒粗魯地把頭撇向一邊,然而卻不爭氣地笑了出來。好不容易打理好的前發也因汗水而趴在前額上,真是白費了。不對,根本就談不上發型。


    「那你……把西裝收哪了?」


    「跟穿這個的人交換了啊。啊、一定會要迴來的!一定、一定」


    哈啊~……大河歎息。笨蛋啊,龍兒果然是笨蛋。


    「還沒用上就被你脫下了……真不敢相信!真是、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難得我為你準備好的!好不容易能見到小實!」


    「說誰笨蛋啊!?……嗯?能見到小實、怎麽迴事!?」


    「不是說過了麽,要相信天使大河。小實已經去了,現在應該快到會場了。還來得及,趕快迴去啊!」


    「哈!?但是……不對、但是,今天……衣服都已經成這樣了,而且我也不想丟下你一個人去參加晚會」


    「你在說什~麽啊!我已經沒事了!」


    縱身後仰坐向地麵,大河露出傲慢笑容。


    「假冒的聖誕老人與假冒的好小孩,好久沒笑到肚子痛了!你居然打扮成這個樣子……笑死我了!啊,當然,我會期待明天的,說好的請客。萬一和小實進展順利的話,明天就到高須家大吃一頓哦!沒忘記吧!?」


    「那、那當然了,怎麽會忘記呢」


    「那就好~!……走吧!站起來!龍兒要是不去晚會的話那就相當於我對小實撒謊了」


    龍兒看向地上的大河。


    大河聳聳肩,再次露出笑容。正麵指著龍兒的臉,


    「而且,『聖誕老人』也來過了。……既然收到了報酬,今年的好孩子就必須做到最後,你就讓我當好孩子吧。讓小實去晚會是我給你的真正禮物,所以……收下吧。拜托了」


    ——一個人真的沒事嗎。


    龍兒好像說了那樣的話,但大河說著沒事、沒關係、好了啦之類的,不由分說地拉著龍兒的手把他趕到了玄關。然而龍兒「哦!」地、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又迴到了臥室。這個磨蹭的家夥。還以為有什麽大事,隻見龍兒吹滅了聖誕樹中的蠟燭,以手指確認火有沒有被熄滅。


    「處理完畢!」


    看來龍兒是因為想起蠟燭還點著,所以不放心就折迴了吧。


    真是細心的家夥。


    「是~是是、知道了啦。我是個冒失鬼所以發誓絕不點火。行了吧?……啊、你煩死了……我知道了你趕快走啊!晚會就要結束了!快快!去去!」


    從背後推著龍兒,最後大河還在龍兒的臀部來了一腳,把龍兒踢出門外。


    穿成這樣跑在大街上會不會太顯眼了?……不、今天是聖誕,說不定意外地合適。


    「上吧蠢狗!」


    謝謝!——終於踏上迴程的龍兒最後喊道,在門關上之前。


    大河看都沒看龍兒的背影。


    把門鎖上。


    終於、走了。


    喘了口氣,這樣一來就算真正完成了任務。天使大河所能做的都已經做了,下樓梯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最後終於聽不見了。


    「啊……累死了……」


    當然,這都是自己大吵大鬧的緣故。


    隻剩自己一個人的家中恢複了原本的安靜。大河一邊伸著懶腰一邊光著腳迴到臥室。


    在這個安靜過頭的房間裏隻有空調發出低沉的聲音,讓人心煩意亂。


    龍兒在的時候明明不會注意到的。


    「終於走了,終於走了,走了……」


    迴到地毯上,一邊輕輕地哼著歌,一邊想著再一次把聖誕樹上的燭火點亮。


    小心些,肯定不會有問題,好不容易買來的帶蠟燭的聖誕樹,今天晚上怎能不點呢。


    可是……


    「……哎?哎,哎,哎……怎麽了?」


    找不到打火機。


    在腦袋裏拚命迴想著當時放在哪兒了。


    隻記得當時砰地一下扔在這裏,接著龍兒出現了,跟傻瓜一樣大吵大鬧,最後把火吹滅。


    「啊……搞不好是……」


    龍兒料到會這樣,所以帶走了。一旦這麽一想,就覺得肯定是這樣了。聖誕老人不送禮物還敢偷東西,真有種,等到二十六日看我怎麽把你宰了。


    沒辦法,隻好站起來看看周圍是否有可以替代的東西。打開龍兒收拾好的某張桌子抽屜,翻遍龍兒收拾好的電視櫃,連龍兒收拾好的廚房抽屜也看了,還是沒有打火機或者火柴,大河隻好呆呆得站在那裏。這算什麽嗎,明明是自己的家,卻連哪個地方放著什麽都不知道。


    這樣的話,看來沒法點亮樹上的蠟燭了。


    「討厭……」


    真是個多事的家夥。


    「真是討厭死了……」


    居然用那麽荒唐的方式登場,居然是一頭熊,笑死人了。


    「討厭……」


    還一直磨磨蹭蹭地,那個樣子能趕得上嗎。


    「討……」


    那個樣子能把心意傳達給小實嗎。


    「……」


    討厭。


    「哎,怎麽了?」


    驚訝之中不禁自己問自己。伸手一摸,手指都濕了。


    為什麽臉頰上會有眼淚呢?


    「啊……原來是這樣。」


    稍微想了想,然後輕輕地點了點頭。


    因為這一切都要結束了。


    就像做夢一樣,一直依靠著龍兒活著。一邊說著『才沒依靠你呢,隻是讓你照顧下而已!』這種莫名其妙的借口,想著『反正隻有現在而已,反正等龍兒搬家,又或者我要搬家時,再或者龍兒跟小實交往,我跟北村交往後肯定不可能再像現在這樣了』,一邊這樣和龍兒一起生活著。被龍兒的溫柔寵著,像小孩依偎在母親懷裏似的活著。這不過是個夢,並不是因為我的軟弱,這點程度罷了沒事的,對吧?


    但是,這樣的生活就到今晚為止。


    小實應該是喜歡龍兒的,龍兒也應該是真心喜歡小實的。也就是說他們兩個是兩情相悅,所以一定會交往吧。然後,我就無法再像以前一樣了。不能再如往常一樣出入高須家,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能再叫龍兒,不能再走在龍兒身邊。能待在他身邊的不是我。


    原來如此……


    「所以才會……覺得討厭啊。」


    因為感到悲傷。


    真是驚訝,自己從來沒有察覺到。居然會因為不得不和龍兒分開而感到很難過,這種事之前完全沒有想過。因為自己喜歡的、憧憬的、做夢都會看到的明明隻有北村佑作而已,心裏隻想著他一個人。自己喜歡上的明明應該是北村佑作,但是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


    想起北村向喜歡的女孩子告白結果受傷那天。那天的自己是如此激昂,完全沒有考慮自己會受到什麽處分就跑去修理狩野堇。


    的確,比起自己,那時更在乎的是北村,比起自己受的傷更擔心北村的傷。會把自己的問題放在身後更重視別人也是因為龍兒在身邊的緣故吧。相信著自己的內心會有龍兒理解,所以自己的傷不用自己去麵對。無論何時,龍兒都在身邊,一直都會注視著自己。


    但是,這一切都是對的嗎?握住這雙動用過暴力的手,阻止這身體,拯救了我的是龍兒。


    被這樣嬌慣著,重視著,不知不覺中自己依靠著這份溫柔而活著。


    自己之所以能像這樣喜歡別人也都是因為感受到身邊有龍兒這股確實存在的力量,因為知道有龍兒一直注視著這個整天想像能和北村這樣那樣而飄飄然的自己,因為把心寄放在龍兒那裏了。


    直到現在——直到快要失去才第一次意識到,有個能讓自己將心寄托在他身上的人是多麽彌足珍貴。從沒想過龍兒的存在會成為支撐我的力量,我是多麽愚蠢啊。開始想踢飛自己那空蕩蕩的腦袋。連自己所站立的地麵都沒注意到,沒有龍兒這片土地,就不可能開花結果。現在連擦拭滿麵淚水的氣力都沒了,今後沒有了龍兒,連戀愛的勇氣都沒了。


    因為現在像這樣站著就已經是極限了。


    能不能活下去都不得而知。


    龍兒對我來說是必需的。


    也就是說,我喜歡龍兒。


    從很久以前就開始了。


    現在就要結束了,再也無法待在龍兒身邊了。


    我不要這樣。


    我無法忍受,這樣會活不下去,我討厭這樣,討厭。


    討厭!


    「……!」


    自己都沒注意到,居然已經跑了起來。


    衝出了臥室,光著腳踹開門,從玄關飛奔而出。大河在冰冷的走廊裏跑著,跳躍著衝下龍兒走過的樓梯。她全力衝刺穿過鋪滿大理石的入口,迷你裙的邊緣裂開了,無法停止不斷流淌的眼淚。希望能趕上,趕上吧,仿佛在祈禱一般屏住唿吸。


    用身體推開厚重的玻璃門,翻滾到吹著寒風的夜路上,冰冷的柏油路刺痛著腳。


    看了看右邊,看了看左邊。沒有。


    龍兒已經不在了,已經不在這裏了。


    該怎麽辦好,用雙手捂住因哭泣而扭曲的臉。


    停下了腳步,深深地吸入一口寒冬的空氣,


    「龍兒————————————————!」


    向著夜空高喊。


    經過身旁的戀人們以驚訝的眼神看向這邊。「吵架了?」「好可憐啊……今天是平安夜呢」——是嗎,自己原來很可憐……大河以更響亮的聲音像嬰兒一樣哭喊起來。


    一邊哭著,一邊喊著龍兒的名字。


    明明知道已經傳達不到他那裏了,但還是重複叫喊著,即使喉嚨啞掉也要繼續叫喊。


    然後,雖然內心中已然像暴風雨般混亂,但是頭腦卻變得清醒起來。


    像是有另一個自我驚訝地俯視著不停哭喊著的自己。所以才會討厭現實,不像做夢,容易壞掉,容易失去。


    盡管在希望的時候出現的瞬間以及互相擁抱時的觸感都是真實,想要保持現在這樣,不想失去的心情也是真實,但是這一切現在都將粉碎並消失殆盡。


    是的,我一直做一個愚蠢的夢。


    把龍兒當作父親一樣的存在。龍兒會和小實結合,接著自己就會「離巢」,一個人生存下去。雖說期望著這樣的未來,但是這些全是誤解。更愚蠢的是,即使寂寞也能忍耐竟然是因為自己以為身為父親的龍兒想要培養我一個人也能生存下去的能力,深信所謂的父親就是這樣的。


    然而,現實並非如此,龍兒不是什麽父親。離別之際等待我的並非「離巢」這麽積極的東西,而是「失去」。自己失去了龍兒,未來的日子裏不得不孤零零一個人生活。


    ——其實是想和龍兒一起生活,事到如今才恍然大悟。其實想要兩人攜手,一起麵向嶄新的每一天不斷邁步前進。可是這些已無法實現,一切都已經晚了。現實已然崩壞,從夢中醒來,剩下的隻有這具身體。


    自己到底是哪裏搞錯了呢。龍兒明明和我說了,「我是龍,你是虎,能夠和虎並列的,從古至今就隻有龍了」。但是愚蠢的自己總是天真地幻想,依賴龍兒,向他撒嬌,一直逃避,從來不認真考慮。總是推脫,結果就是現在這副狼狽相。


    「龍、兒……!」


    整個世界都沉入了眼淚中。


    夠了,全都崩潰吧——電影或電視劇到了這裏差不多情況該好轉了吧,或者說演對手戲的男人應該出現在眼前了吧。但是現實畢竟是殘酷的,龍兒不會出現了。不如就這樣用盡力氣死掉還更有戲劇性呢,但人是不可能那麽輕易死去的,更何況自己異常健壯。


    慘不忍睹、悲傷、寂寞,像個傻瓜一樣。但是仍然活著,這就是大河的現實,不會選擇逃避,雖然哭了,但不會一死了之。


    因為自己想變強。


    因為這才是真實。


    想起了文化節的選美大賽。那時候自己也站起來了,這次也要站起來。即使沒有龍兒的聲援,沒有小實的加油,也會靠自己站起來。從今以後要真正靠自己走下去。


    抬起頭,接受這一切,即使恥辱也要活下去,即使失去很多,即使受了很多傷也要成長起來,總有一天變成真正堅強的大人。可惡,即使是這樣的自己,為了未來我也要重新振作起來。在那之前,不管摔倒多少次,我都會頑強的站起來。被父親拋棄了?那又如何。被停學處分了?這點事算什麽。龍兒走了?想走就走吧。


    這全是為了今後在漫長的人生旅途中一個人走下去的練習。


    盡管如此,最後一次讓我充滿依戀地喊一聲,


    「龍……阿嚏」


    被一個噴嚏打斷了。


    赤著腳又光著肩膀實在是太冷了,鼻涕不停留出來。大河咬緊大牙,抽涕了一下。然後慢吞吞地站起身,用手撣去膝蓋上的灰,擦了擦因為鼻涕和眼淚而發癢的臉頰,狼狽地走迴公寓。


    然後,終於真正變一個人了。


    大河從公寓衝出來的時候,小實正好就在馬路對麵。不,這不是碰巧經過,她是專程來問大河的真正心意。


    接著……


    看到這一切的實乃梨確確實實地理解了。


    自己的推測一點都沒錯。


    ***


    失手了。


    寒冬的夜空中,星星和月亮浪漫地放著光芒,照亮了龍兒那兇神惡煞的扭曲的臉。


    龍兒穿著狗熊玩偶裝,站在校門前。直到剛才才發現之前和其他班的一個連手機號碼也不知道的家夥換錯了外套,要給實乃梨的禮物還放在那件衣服的衣服口袋裏,在最後一刻失手,會場裏沒有實乃梨的身影,換錯衣服的那人也不在。因為龍兒從會場消失了,他大概就那樣穿迴去了吧。


    搞不好還在這周圍閑逛,這樣想著慌忙跑出來,但是四周沒有人。


    怎麽辦?


    龍兒腋下夾著狗熊的頭部,輕輕地歎了口氣,外形顯得很不嚴肅。禮物也沒了,該怎麽打開話題。


    失手了啊,大河。一個小小的失敗又開始讓自己感到很不安。突然感到很害怕,甚至想要逃走。不過即使這樣也沒有逃走皆是因為自己仿佛從在背後踢了一腳的大河那裏接到了夢想的接力棒,如果不把這個接力棒交給下一個人,大河的心願就無法實現,夢想中的接力也無法完成。


    雖然弄丟了禮物,但是這雙手上並非空空如也。


    龍兒緊握住廉價的化纖熊掌,在寒冬的冷風中靜靜地麵對軟弱的自己。想要給實乃梨看的東西不論何時都在自己的心中,如果連自己都逃避那該如何是好。將裝在肥大裝束中彎曲脊梁挺直,站起身,抬起頭。雖然沒了gi的西裝,但是大河給的禮物確確實實在自己手中。


    就在這時。


    「啊!」


    「喔……喔!」


    伴隨著輕快的腳步聲出現在麵前的是頭上帶著針織帽的實乃梨。等待已久的實乃梨終於出現了。


    腦袋裏一片空白,身體仿佛被電到一般變得僵硬起來。


    身上穿著羽絨衣加牛仔褲,脖子上圍著一條紅色花格的實乃梨唰地抬起帶著手套的右手,然後抽了下被寒風凍得通紅的鼻子朝我露出微笑。


    龍兒一下子說不出話來,當然不是因為寒冷的緣故。


    比預料中更緊張,甚至有些發抖了。


    首先感謝她能來,然後針對這個荒唐的造型進行說明,接著向她解釋為什麽非讓她來這裏不可……雖然事先是這樣計劃的,但是一看到實乃梨就打消了這念頭,感覺好像心裏的一切都將無順地一起傾瀉出來,隻有拚命地控製住咽喉,然後杵在那裏,


    「這熊,真不錯呢,高須同學」


    先開口的是實乃梨。龍兒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看著好久沒有聊過天的實乃梨的表情。


    實乃梨像是注意到了這視線,把針織帽往下拉了拉。龍兒用如同機械般的動作把實乃梨快遮住眼睛的針織帽向上推了推。


    「……」


    「……」


    兩個人一起沉默。


    實乃梨再一次把針織帽往下拉。龍兒再一次把帽子往上推。然後又是下拉,上推。不明意義的暗戰持續著,然後,終於……


    「櫛,櫛枝!」


    龍兒把實乃梨的針織帽搶了過來。實乃梨一瞬間仿佛僵住了,隨後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臉。龍兒抓住她的手腕,想把她的手拉開,可是實乃梨的力氣真的很大,想拉開並不容易。


    「搞,搞什麽啊!」


    「高須同學才是,想幹什麽啊?」


    「你想幹什麽啊?」


    「高須同學,高須……啊!啊——!」


    高須的話說到一半。實乃梨竟然用手把龍兒的嘴唇堵住了。


    「唔……咕……啊!」


    「對不起,高須同學,先讓我說」


    說完就把自己的臉塞進伸出來的雙臂中,深深地低下頭。絕對不讓龍兒看到自己的表情。然後,低聲說道。


    「那個……還記得嗎?暑假時在亞美的別墅,晚上兩人一起聊天,說到奇怪的事、ufo,幽靈什麽的」


    「唔……唔?」


    龍兒略微歪了歪腦袋,無法預測櫛枝想要說什麽。


    實乃梨那時確實是拿ufo和幽靈來比喻戀愛。什麽看得見的人總是能不斷地看見,對於看不見的自己來說就連它的存在都感覺不到,還說自己是不是注定看不到的那種人呢。是的,所以自己一直以來都祈禱實乃梨也能看見ufo。


    但是,現在說這個有什麽含義呢?


    「那個,ufo、幽靈什麽的,我想我果然還是不看見的好,看不見似乎會更好。最近想了很多,漸漸覺得應該是這樣的……我就是為了把這個告訴高須同學才來的」


    此刻的否定是什麽意思?


    「對不起,隻顧自己把話說完……我馬上就要迴去了」


    實乃梨的手指輕輕離開龍兒的嘴唇。


    將龍兒手上的帽子拿迴來,戴上帽子,遮住眼,用單手敬禮。


    隻有嘴唇看起來像是微笑著。


    就這樣,實乃梨轉身走了。


    大步流星地走了。


    ——什麽?


    ——也就是說?


    ——感覺到會被告白,所以先甩了對方?


    「哎,不會吧?」


    被甩了嗎?


    真的?


    剛才那個,


    這就是?


    「……失戀?」


    龍兒在寒冬的路上呆立不動。腦袋裏全是問號。不是什麽禮物的問題,根本就沒被喜歡。沒有痛覺,隻是在劇烈的衝擊後茫然地杵著,抬頭仰望天空。


    『即使壞掉也能修好』——我想已經修不好了。


    『壞掉的話,隻要重新作就行了』——感覺已經沒法再作了。


    『所以即使壞掉也不用哭』——現在連哭都哭不出來。


    尋找即使如此也仍然發光的獵戶座。


    尋找能聽見我聲音的人。


    仿佛天旋地轉。


    ***


    十二月二十五日,上午十點。


    醒來的泰子在廚房發現倒在那裏的龍兒,究竟是何時開始倒在那兒的估計隻有他本人知道了。所以,目前為止誰都不知道。


    患了流行性感冒,熱度超過三十九度。


    就這樣被送往醫院,然後住院,至今意識還沒有恢複。接到泰子的聯絡急忙趕到醫院的大河也不知為何腫著眼睛抽著鼻涕。知道平安夜晚上發生了什麽也是等到兩天後龍兒醒來之後的事了。


    就這樣,遍體鱗傷地迎來了新的一年。


    聖誕節和大掃除也全都因為龍兒的熱度而消失了。


    「……然後我就魔界轉生了……」


    小龍,振作~以快哭出來的母親聲音為背景音樂,即將沸騰的龍兒腦袋正做著不明意義的妄想。


    「……我和大河發射殺人光束,嗶嗶嗶,嗶嗶嗶……想要征服整個世界,大概……但是,幕後操縱者的父親,取下麵具後竟然是櫛枝的臉……為什麽,為什麽啊,居然是櫛枝。這是怎麽迴事啊,單獨斬斷了紅線,亂發脾氣,公寓……買了」


    龍兒在火焰飛舞的魔法世界裏單手拿著劍和什麽東西交戰。在空中飛躍斬斷黑影,詠唱技能的名字,一邊在心裏歎息『今年沒能扔出大件垃圾!』。


    「……防震裝備……」


    振作點,窩囊廢!一隻小手來迴抽打自己的耳光。啊,眼睛睜開了一點!母親這樣喝到。住手,很痛啊。但是發不出聲音,龍兒隻是空虛地在魔界斬殺敵人。


    ——啊啊,無聊死了,無聊死了。


    就算睜開眼睛,又能看什麽呢。


    這片天空的星星不是早就爆炸墜落光了嗎?


    然後,舞台暗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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