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頭過去一點啦!擋到我的電視了!]


    遮住龍兒大半視線的後腦勺頭也不迴地開口:


    「吵死了。你挪過去一點不就好了嗎?」


    逢阪以淡然的口吻說出令人討厭的話


    「什麽門那是我家的電視吧!你再說那種話,就給我滾迴家去!反正你家就在窗外!」


    「……」


    「不、準、無、視我、的、存、在!」


    龍兒的大聲嚷嚷總算讓逢阪稍微側過臉來,長長的睫毛底下水汪汪的眼球閃耀著光芒,射來一陣冰冷視線:


    「我在看電視,你可不可以安靜點?唉~真是隻教不會的笨狗」


    「你、你這……!]


    擾鄰這個詞從腦裏一閃而過,龍兒將身體采出矮桌,正打算伸出手指戳戳那位霸占電視機前麵、號稱是龍兒主人的家夥時——


    [小~龍,不可以太吵哦~」


    喀啦,拉開紙拉門現身的泰子溫柔規勸他。


    「昨天呀,泰泰,被房東罵了說他說我們家之前就很吵了,最近更是特別地吵哦~」


    「啊,那是因為這家夥……唔喔!你怎麽沒穿夾服!』


    龍兒的聲音讓逢阪也吃驚地轉過頭來,連小鸚都從鳥籠裏一臉驚訝地盯著泰子,三對視線直直望向泰子雪白的肌膚。不過泰子完全不在意——


    「才~不是咧,這衣服就是這樣穿的呀~然後再從上麵套上這一件~」


    身穿幾近全棵的綳型連身洋裝扭著腰,泰子手上確實拿著一件超華麗的豹紋外套。


    「……這衣服好猛啊!」


    [嘿嘿,很可愛吧!大河妹妹覺得如何——?」


    泰子嘿嘿、嘿嘿地搖晃著裙擺。表情絲毫沒變的逢阪目不轉晴地盯著看,龍兒不禁不自覺地屏住唿吸——


    「——那邊!」


    咻,逢阪小小的手指著泰子臀部的正中央.


    「看得見內褲。」


    「呀——!真的耶!]


    小鸚立刻以間不容發的速度.毫不猶豫地這麽說


    「不過這樣才棒!」


    真是蠢斃了,哪有人會真的接受鳥的建議”在緊鎖眉頭的龍兒麵前,老媽的表情豁然開朗——她真的接受了!泰子拉起裙擺,內褲整個露出來轉了一圈。


    「那就穿這樣羅!上班去羅!]


    滿臉笑容搖晃著豐滿的胸部,然後快速拿起一點一滴存下零用錢買的,唯一一個香奈兒包包,天真無邪地揮著手


    「那麽小龍、大河妹妹,泰泰出門嘍~」


    「喔,自己小心點,別喝太多了,遇上奇怪的家夥記得打手機!」


    「好——!啊,大河妹妹,不可以太晚迴家哦~!」


    「好,慢走。]——


    舊式的鐵門發出「唧——」的聲音,再度將高須家與外麵的世界隔開


    重點,也就是,簡單說來——


    「哈——啊,喝茶喝茶。」


    「我也要,還要甜點,」


    [甜點……?有什麽甜點嗎……你這家夥也別老是隻知道吃,偶爾也帶點有用的東西過來啦!」


    「]


    「都說了不準無視我的存在!」


    高須龍兒與逢阪大河,如果注意一下,就可以發現他們兩人已經完全習慣對方的存在了——包括龍兒的家人在內可是這也沒辦法,總之,兩人幾乎是一起生活的狀態。


    早上為了不讓逢阪睡過頭,龍兒會去她住的大樓接她帶著在家裏作好的便當,趁著她梳洗時準備簡單的早餐。


    接著一起出門,在快遇到實乃梨之前保持距離,一路上以適當的距離上學去


    在學校,兩人為了取得北付的心而每天研究戰術,然後將計畫付諸實現——大致上都是以失敗收場。


    下課後一起前往超市采購……一開始都在逢阪家裏做晚飯,但是他們馬上就遇到問題:


    如果隻是龍兒和逢阪一起吃的話就沒問題,但是泰子的晚飯可就麻煩了。如果隻做逢阪的分,迴家後要再做一次,變成要做兩次晚餐,這樣子很麻煩;如果在逢阪家做好後帶迴家


    也是可以,可是兩家之間還是有數公尺的距離,一樣非常麻煩


    既然如此,就在高須家做,三個人一起吃不就得了!最終就演變成現在這種狀況現在想來,當時硬是要分成兩邊生活實在是很累人。逢阪家的廚房雖然變得亮晶晶很乾淨,可是卻


    出乎意料的難用,菜刀不利、盤子不夠,這些令人煩心的事情也是原因之一吧!


    結果,泰子出乎意料地接納逢阪.逢阪也是,對泰子怪異的性格沒有過度好奇,隻是很單純地一起吃晚餐,等到泰子要去上班的時候,就和龍兒一起揮手目送她離開。


    一開始逢阪會在泰子上班的同時迴家但是後來就在聊著電視啦、漫畫啦、有點累、想睡、北村同學如何如何、櫛枝同學如何如何……等等的過程中,她在高須家滯留的時間漸漸


    變得愈來愈長……


    「……啊!」


    等到龍兒注意到時已經變成這種場麵了


    用手擦了擦流出來的口水,慌慌張張出聲叫著矮桌另一邊的家夥——


    「喂,逢阪!起來!」


    「……恩……?』


    兩人懶洋洋看著電視時,不知不覺就睡著了龍兒穿著運動服,逢阪則是飄飄然的連身洋裝,兩人就這麽睡在榻榻米上——現在時刻是淩晨三點。


    「不管怎麽說,睡在我家還是不太好吧!喂,快點起來,迴自己家睡啦


    「……嗯——」


    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聽到,臉磨蹭著對折起來當枕頭的坐墊,逢阪透過衣服抓了抓肚子……這個家夥!龍兒用力抽出她頭底下枕著的坐墊。


    「唔……!嗯……」


    後腦勺撞到榻榻米,逢阪的層間瞬間皺了一下,接著腦袋像是在確認榻榻米的觸感般動了一下,挪了個舒服的位置之後,又再度安穩地打起唿來。


    龍兒端坐在她身旁,偏著頭俯瞰她的睡臉—:這是多麽親密的關係啊!難不成自己也到了能夠和女孩子自然相處的年紀了……不對,不是這樣!因為她不是普通女孩子,她可是掌中


    老虎可是眼前這個女孩,看來像是那個兇暴咆哮的掌中老虎嗎?


    桃色的臉頰上印了坐墊的痕跡,唇邊還留有睡前喝的熱牛奶印子,頭發柔軟披散在榻榻米上,完全安心的睡臉上看不見一絲緊張感


    這家夥明明是睡在男人家裏


    「…喂——逢阪……逢阪,快起來啦!」


    寧靜。一片靜聲的2dk房間裏麵隻聽得到冰箱馬達隱約發出的聲響距離黎明還早.離泰子迴來還有一段時間,小鸚也安穩的以一張醜臉睡在罩布裏麵。


    「逢阪、大河!」


    蓋著的睫毛在臉頰上落下長長的影子,仔細看細細的脖子,還可以看到脈搏跳動龍兒打算再靠近耳朵一點把她叫醒,於是上半身俯身向前,就在這瞬間僵!身體僵硬了起來莫


    名的香味在龍兒鼻子繚繞,那是逢阪的味道


    「再不起來的話……我,我就要偷襲你嘍……?」


    ——不是說真的。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我怎麽可能會真的想對逢阪怎麽樣?再說我也有喜歡的對象(實乃梨……)根本沒想過要對她怎麽樣……我是說真的……是真的!隻是因為


    她太厚臉皮了,叫也叫不起來,我想嚇嚇她才這麽說的——隻是因為這個原因而已,我隻是想說些一出口就可以把她嚇醒的話而已


    然而她卻完全沒有任何反應他注意到逢阪雪白的臉頰上有一根榻榻米露出的草線——


    那會紮到她的臉吧……隻是這麽覺得,沒有其他邪念……隻是很在意…純粹是好意……隻是想幫她拿下來……咕,毫兒咽了下口水,然後輕輕伸出手——


    「碰喀!」


    龍兒飛到房間一角。


    「……嗯?你、在幹嘛啦……」


    「沒……沒什麽……」


    如果隻是巧合,那也未免太巧了!逢阪一個翻身,手腕揮了過來這家夥強有力的一擊.冷不妨正好給了龍兒靠過來的下巴一記勾拳。


    逢阪搔搔頭坐起身,皺著眉頭,帶著懷疑的眼神瞪著翻筋鬥的龍兒


    「……奇怪了……你一個人在吵什麽?現在是半夜耶!等一下又惹房東生氣喔]


    「別、別管我!」


    如果逢阪醒著的話,龍兒此刻應該早就死了,她連睡著時都那麽恐怖…


    逢阪果然是掌中老虎兇暴的dna散布在全身血液之中,不論對方是誰都會咬上去.充滿衝動攻擊性的女孩子


    即使已經很熟了,高須龍兒有時仍需要像這樣好好再確認一下.


    證言一:


    二一年c班的春田浩次報告:我真的看到了,就在我結束社團活動後,打算邊吃零食邊迴家,前往車站附近的超市時……那兩個絕對是高須和掌中老虎沒錯!高須拿著購物籃,正在


    選購魚之類的東西,掌中老虎把肉擺進購物籃裏去,高須立刻生氣的說:[今天要煮紅燒魚吧!』又把肉放迴架子上,然後兩人一起買了蔥和白蘿卜來到收銀台前,高須說:『從


    共用錢包拿一千元出來。』掌中老虎就乖乖拿出錢包他說共用錢包耶!該怎麽說?簡直就跟夫妻一樣?」


    證言二:


    「同樣是二年c班,木原麻耶報告:我看到的是,早上上學時的情形——我是騎腳踏車上學的學校附近不是有一棟嶄新的超豪華大樓嗎?每次看著那裏,我心裏總會想,啊!真想住


    在這裏!結果卻看到高須同學從裏麵走出來。我還在想,不會吧?他住這裏嗎?結果逢阪從後頭追著他跑出來,還一邊說著:『好想睡喔!』然後又說:『你要再早一點叫我起來啊!』


    騙人~~!我忍不住繼續看了下去,高須同學跟著迴過頭怒罵:『我已經叫你好幾次了吧!…這個是……這個是…是吧?」


    證言三:


    「呃,我是二年c班的能登久光。我和高須一年級時也同班,現在也常常混在一起可是最近我想和高須一起迴家時,他總是早一步不見蹤影,這情形不禁讓人懷疑到底是怎麽迴事


    ?昨天我喜歡的樂團推出新歌,打算找他一起去唱片行,所以趁著午休時跟他說……結果…真的很奇怪喔,他跟我說:『等我一下!』然後說:『喂,逢阪,我今天不能跟你一起迴


    家,沒問題吧?』、『我會在八點過去。…不禁讓人好奇,去哪裏?做什麽?看cd時,我間他剛剛是怎麽迴事?結果他隻說了句『別在意…這鐵定有問題吧!?」


    證言四:


    二一年c班,櫛枝實乃梨。算是大河的好朋友,可是……大河那家夥,最近似乎有什麽事情瞞著我。我們每天早上會在一個地方會合再一起上學,可是,該怎麽說呢……高須同學,


    也會和她一起來呢…他都會走在稍微後麵一點的地方,裝作一臉不知情的樣子。像這種情形就叫做『成雙成對』嗎?還是叫做『相約同行』呢?可是大河總是說:『隻是剛好在那裏


    遇到的』或是說『有嗎?我沒注意到耶!』嗯,雖然我很高興大河去年每三天裏,就


    有一天會睡過頭而遲到的習慣改掉了,可是……那種想要隱瞞什麽的感覺,讓人很不舒呢他們兩人到學校後也總是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不曉得在搞什麽…咦?這種心情就叫做忌


    妒嗎?現在流行的「薔薇姊妹製度」該怎麽辦?紅薔薇和白薔薇又該怎麽辦?(注:「薔藏姊妹製度]與—紅薔薇「白薔薇」皆出自日本小說瑪利亞的凝視著。故事敘述私立莉莉安女


    子學圓,有一個名鳥「姊妹關懷」的特殊製度而私立莉莉安女子學諷學生會,通稱「山百合會』,則由人稱紅、白、黃三薔薇的高年級生負責運作)…我到底在說什麽!?啊啊


    ,就連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啦—!」


    ——龍兒還是龍兒,他那兇惡的眼神,常使他被旁人誤會,誤傳八卦,但他已經習慣了。說得更精確一點,為了不想受傷,所以不放在心上也是他的自我防備本能


    ——逢阪還是逢阪,因為暴戾的性格以及驚人的魄力,讓所有人都害怕她而與她保持距離,但她已經習慣了反正她原本就不是會注意聽別人八卦的女孩子基本上,她幾乎不對


    自己以外的其他人類感興趣(小實與北村除外」


    就因為這兩人都是「早已習慣受到矚目」的家夥,所以根本沒注意到周圍的風吹草動


    靜不下來的教室交頭接耳的話語、向兩人瞄呀瞄的視線果然如此的點頭。[…我看到了,他們從同一棟大樓走出來時…][前陣子他們兩人真的一起逛超市呢!」、「又在竊竊私


    語了……」,「啊!他們兩人消失了!」、「掌中老虎叫高須『龍兒』耶」,「高須也是,竟然可以很平常地叫她笨蛋!?」、「而且還能沒出半點事……」、「便當的菜色又是一


    樣的!」


    ——高須毫兒與逢阪大河,該不會


    「啊!糟糕!」


    嬌小掌中老虎的嘀咕,讓周圍家夥的肩膀全都顫抖了一下。究竟發生什麽事了?捕食獵物失敗嗎?可是逢阪又是一臉沒什麽的樣子。


    「喂!龍兒,我忘記跟你說了……」


    達達達達,逢阪逕自走向龍兒靠窗的位置,對於周圍豎起耳朵的家夥全沒放在心上。


    「幹嘛?]


    「昨天……」


    逢阪的聲音愈來愈小……聽不到啦!狗仔隊們紛紛靠近


    「……我忘了跟你說……」


    龍兒「嗯」了一聲抬起臉,聽著逢阪小小的聲音逢阪以隻有龍兒聽得見的聲音,小小聲不斷說著,全教室的耳朵部對著他們兩人的所在位置接收訊息。


    「……今天晚上不迴家……』


    ——嚇!坐在龍兒後麵的家夥聽到這句話,身體都僵住了,剛剛說了什麽?提出無法出聲的疑問,大家以紙條傳送著兩人的對話內容。剛剛說,今天晚上不迴家哦!全班同學啞然。無


    視周遭的狀況,龍兒繼續說:


    「……留下來過夜?」


    「……恩……」


    「那……已經有心理準備了……」


    「……恩……」


    騙人!騙人騙人!真的假的?小小聲的騷動蔓延全教室喂,剛剛,該不會……該不會…他說留下來過夜……他說已經有心理準備……


    「那也就是說,掌中老虎要在高須家過夜?」


    咽了幾下口水,長發的春田小聲地說


    「他說已經有心理準備……也就是、也就是說……上床嗎?唔唔……好,好色喔……」


    來到春田身邊,黑框眼鏡的能登也小聲發言。


    唔哇——!有女孩子小聲叫著。有人說,這是全班公認的首次性經驗呢……木原麻耶滿臉通紅地表示:「我不認為他們是第一次!」男孩子中則有人痛苦的說:「其實我一直覺得掌


    中老虎很可愛……一直希望她不被任何人擁有……」說完立刻也有其他人跟進,「我也是。去年跟她告白時她很乾脆地說,這樣的話,全天下的男人都去死一死吧……」陸續又


    出現新的證言。


    全班一致轉頭看向龍兒與逢阪兩人,靜靜在那裏交換未來的模樣。逢阪麵向著窗,誰也看不見她的表情,然後龍兒則是嚴肅地皺著眉,看來像是決定要和某人——大概是逢阪的父


    親吧——對決的神情。


    「櫛、櫛枝,看來你的好朋友今天晚上要有大事發生了!」


    櫛枝實乃梨不發一語


    「櫛枝?」


    不管哪個女生拍拍她的背,或是用手肘頂頂她,她都毫無反應、靜靜凝視著兩人.


    雖然很無聊,不過還是提一下吧,事實上是這樣的——


    「昨天你媽媽不是沒吃飯就出門了嗎?那時候她要我告訴你:[我忘了跟你說,今天晚上不迴家,』因為老主顧生日,生日派對要辦到天亮」


    「泰子那家夥要留在店裏?不會是打算[留下來過夜』吧?]


    [“嗯”,她是那麽說的,」


    [“那”家夥果然『已經有心理準備了』吧!得一整晚聽著稻毛酒店老頭的蠢話,那個老頭去年才離婚」


    「她的確有說喔,她說『嗯,稻毛先生怎樣怎樣』……啊——啊,好無聊喔!別利用我來幫你們家傳話啦」


    「真那麽想,就別來我家吃飯啊!]


    「……」


    「說了不準無視我的存在!!」


    這是看來和平常沒兩樣的二年c班休息時間。高須龍兒在日曬良好的位子上翻著漫畫,逢阪大河則一副無聊的樣子並散發出「別管我』的氛圍,啾啾啾吸著盒裝牛奶。


    可是有一個非常有勇氣的家夥拍了拍逢阪的背:


    「喂,大河……現在方便嗎?」


    這個人正是櫛枝實乃梨。終於要有動作了嗎?——全班的視線都集中在麵對掌中老虎的女性背上。


    「幹嘛突然那麽鄭重?等小實?」


    不同於以往的認真眼神,實乃梨抓起逢阪的後衣領,就這樣順勢將她自座位裏拖起來.嬌小的逢阪說:


    「你、你不用這麽做我也會自己走!要摔倒了啦


    「過來就對了!」


    能夠對掌中老虎做出這種舉動的,這個世界上恐怕隻有實乃梨了。如果是其他家夥,不到三秒鍾就會被逢阪咬死吧!在眾人屏息以待的環視下,實乃梨像在拖行李似地拖著背對自己


    的逢阪:


    「……你這家夥也過來吧!i


    「……咦…?我、我?」


    她的手指所指的人,正是高須龍兒。心裏雖然有些蕩漾——可是她說「你這家夥」——


    龍兒臉頰悄緩,隻不過沒有人有辦法用肉眼分辨出來就是了。


    情勢告急的校舍屋頂上——雖然看不出來,但情況就是那樣.


    天氣是平穩的大晴天。頭頂上的青空微風吹拂,甚是悠閑。


    「小、小實……?」


    「櫛枝……?」


    被強迫來到這邊的龍兒與逢阪麵前,櫛枝實乃梨背對他們倆人——唔喔喔喔…在醞釀著什麽不尋常的氣氛。不知道為什麽,她製服外頭還披了件運動外套隨風翻動,並喃喃自語著


    「太陽很乾燥……』之類的。


    龍兒突然壓低聲音,對著三十公分下方的逢阪耳邊小聲說:


    「喂…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我也不知道啊……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小實那個表情……她是不是在生什麽氣呢……?」


    這時逢阪的臉色也變得稍微陰鬱,不安地偏著頭。不過還是下定決心,踏出一步—:


    「那、那個……小、小夷……」


    就在伸出手的瞬間聲音突然停止了,全世界的功能似乎也瞬間停止了轉過頭的實乃梨雙眼閃過一絲光芒,出其不怠地在逢阪麵前用力跳了起來。


    唔!?逢阪叫出聲來,立即雙臂相交護住身體。究竟發生什麽事了?實乃梨無聲地經過作好準備動作的逢阪身邊——


    [高須同學!』


    「唔喔!?」


    沙!實乃梨就這樣滑進距離龍兒眼前僅僅幾公分距離的位置,她以華麗的跳躍擺出下跪的姿勢


    飛舞的水泥砂塵、翻動的裙子與運動外套,然後是——


    「我們大河就麻煩你了!請多多指——教!」


    劃過天際的慘叫……


    「——咦?啊?…咦咦?]


    實乃梨雙手伏地,身體貼近地麵,將頭靠在手指尖上在她麵前的龍兒完全動彈不得。


    逢阪也是,嚇到連下巴都快掉了下來。


    [高須同學,這孩子……大河,她是我最重要的好朋友,雖然有時候脾氣不好,可是她是個心地善良的女孩子!……請讓她、請讓她幸福……!」


    嗚嗚嗚……逢阪隻是看著實乃梨在哭泣,就這樣過了一秒……十秒…三十秒……


    首先迴過神來的是龍兒:


    「櫛枝啊,你、你稍微等一下——那個、你到底在說什麽——]


    [請你別再這樣了!]


    實乃梨認真的抬起頭來,嚴肅瞪著龍兒:


    「拜托你別再裝傻了,好嗎?高須同學,已經夠了!所有事情我都知道了!我會支持你們的!」


    毅然決然說著這段話的實乃梨,以清澈的眼神,直直盯著龍兒的眼睛——她的單純強壓著龍兒,讓他說不出話來


    […你以為我沒注意到嗎?你們兩個每天都一起上學不是嗎?而我總是個電燈泡我一~~~直等你們親口告訴我你們在交往的事情……可是!不論我怎麽等!你們都不肯告訴我!所以!]


    「不、不是不是不是、錯了、那個是、那個,櫛枝、你弄錯……」


    「我隻是想告訴你們,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高須同學大河!我已經知道了、知道你們在交往的事情我一~~直想把這件事情說出來!」


    仍然采下跪姿態的實乃梨伸手直指龍兒,同時,太陽穴上冒出青筋的她以陽光般的笑容深深的,深深——地低下頭。


    「沒錯!一~~定不會錯!高須同學就是大河的真命天子!我絕不允許有任何人阻礙你們!所以請你們安心地交往下去!好嗎!]


    即使你跟我說「好嗎?」我也……龍兒簡直像膝蓋遭到重擊般,當場全身無力跪了下去這是靈魂逝去的瞬間——


    過於震驚而開不了口、發不出聲音……明明很想否認!非得否認才行——!


    「你搞,搞錯——了!小夷,你誤會了!我們兩人不是那種交情!拜托你先聽我把話說完,讓我好好解釋!你起來!」


    逢阪以側步眺到龍兒麵前,開始拚命解釋。龍兒不禁感動落淚——沒錯,還有逢阪,她可以代替無用的我厘清你的誤會。龍兒就這麽倒在水泥地上,傳送著無言的呐喊。


    但是——


    「嗬嗬嗬,別害羞了啦,恭喜你們兩位!」


    有如紳士風度化身的實乃梨起身拍拍裙子,然後視線越過逢阪的肩膀靜靜凝視龍兒——


    […高須同學,如果你讓大河哭,我絕不饒你!」


    一瞬間她露出了認真的表情


    無所謂啦!給我等一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不是那樣!龍兒啊啊地掙紮,拚死想從喉嚨裏擠出聲音來、想要伸出手想要跟轉身離去的實乃梨說清楚……可是喉嚨、手,全都因為


    震驚而麻痹,沒辦法對她說明。


    在無力的毫兒麵前,最後能夠解釋一切的希望——逢阪,也被一刀斬殺在龍兒的眼裏,那個已失去生命力的小小身體正朝著後方飛去,然後就這麽一動也不動噴出的鮮血,將


    逢阪全身上下染得血紅。


    「原來是這樣啊……嗯,我還在想你們最近還真常在一起呢!高須,我正好有事找你所以過來……不過那已經無所謂了。恭喜你們!不過你也太見外了,這麽重要的事竟然沒有早點


    告訴我。」


    北村也在場——


    他站在樓梯口那從頭看到尾。他聽見實乃梨的說詞,當然——他也誤會了。


    接著他走近小小的屍體,給她最後一擊:


    「逢阪,高須就拜托你了。要永遠珍惜對方喔說起來,其實你們兩個很合呢!」


    大小兩具呆滯的身體,就這麽再也起不了身.


    「請問,客人,要點什麽…」


    「……」


    「……」


    […客,客人,如果你們都不點東西的話]


    「…飲料吧……」


    […再加一個人,一樣的……」


    […飲料吧,兩位杯子和餐具在那裏」


    說完固定要說的台詞後,服務生就轉身離去,然而卻沒半個人起身去拿飲料。


    現在約是晚上十點左右,這裏是國道旁的家庭餐廳。有兩具屍體在窗邊的禁煙席……


    大的那一個,明明還是四月天,卻穿著夾領鬆弛的t恤,頭上還掛著洗臉時用的發帶;


    小的那一個則頂著一頭亂七八糟的長發穿著紅色格子襯衫與綠色格子裙


    兩人都是一副破爛不堪的樣子,頹廢到無藥可救嘴裏說不出一句話.眼睛連眨也不眨.隻是什麽都不做地任由時間流逝。


    「為什麽…事情…會變……這樣…」


    先出聲的是大屍體龍兒。手肘算著餐桌抱住頭,自言自語般小小聲的說:


    「我、我們……在什麽地方出錯了嗎?為什麽櫛枝實乃梨會誤會……」


    龍兒今天終於見識到他所不知道的突乃梨。自我主張強烈,完全不聽別人說話。換句話說,也就是超級自我不過,既然是逢阪的好朋友,有此共通特性也是理所當然。


    「偏偏……讓櫛枝誤會……」


    單戀了一年的對象竟然在自己麵前下跪……不過更重要的是,坐在對麵的逢阪應該也和自己受了同樣的創傷。


    「……」


    逢阪移動著空洞的視線,失魂落魄地淺坐在沙發上仰著頭,那種姿勢很可能會滑到地上,這是掌中老虎嗎?這是光用視線就能把男人踢飛、吼叫聲充滿魄力的二c之虎嗎?龍兒單純地


    難過起來——


    「逢、逢阪……振作點,醒一醒……]


    龍兒伸出手越過餐桌,搖晃逢阪小小的肩膀。但——


    「…」


    逢阪的魂魄還是沒有迴來。


    「逢阪……]


    用盡最後的力量,龍兒精疲力盡地趴在餐桌上。真的是……為什麽會發生這種事!


    應該已經很習慣受傷了才是。


    被誤解也好、被擅自想像也好,從幼稚園開始就應該很習慣了才對


    「……啊啊,對了……」


    龍兒注意到了。自己震驚的不是因為被誤解,而是被誤解了之後,還受到滿臉笑容以及認真言語的支持——完全無法向對方解釋清楚這點,才是真正叫人喪氣的原因。


    真是個大笨蛋!龍兒對自己下了評價。那麽理所當然的事情竟然……明知道她沒有特別喜歡自己,也不曾為了得到她的愛而做些什麽,我到底在期待些什麽?也許我根本沒有心情低


    落的權力?


    保持這個姿勢數分鍾後,他終於注意到什麽而抬起頭來——


    「啊……」


    鏗、鏗,兩聲堅硬的聲音:


    […給你。我不知道你要喝什麽,所以,總之……西印度櫻桃汁,補充維他命c.]


    逢阪靜靜站在桌前,拿迴兩杯大紅色的飲料。她將玻璃杯並排放在餐桌上後,滑進自己的座位裏


    [……逢阪…」


    什麽時候恢複唿吸了?逢阪在龍兒麵前深深歎了口氣端正的伸直背、拾起頭開口:


    「真抱歉,因為我們老是這樣黏在一起……因為我老是說要這樣做才會變成這樣……硬是要龍兒參一腳……虧我還叫你笨勾,我才是沒用的主人呢……」


    隻剩下眼神仍像平常一樣壞心眼與銳利。嘴巴這麽說著,但似乎有些無力,眼裏盡是空虛的光芒


    龍兒心裏那顆沉重的大石頭落下


    逢阪也是一樣,因我們老是像這樣聚在一起而被誤會、受傷啊!逢阪也好,自己也好,我們都一樣徹底參與就因為這樣、就因為麵對麵、就因為老是在一起的關係……


    可是——


    「……我……我倒不特別介意…我們老是…在一起…」


    龍兒想開口說些什麽,最後還是作罷。逢阪也一樣受傷啊!所以——我不能擅自以肯定的語氣說話……這時逢阪開口:


    「我……決定了]


    她用吸管攪弄果汁的冰塊,一臉豁出去的表情拾起頭,直直看著龍兒的眼說:


    「明天,我就去向北村同學告白不要再有耍笨的餘地,我要直接地……用普通的方式告白。』


    眼神明明極度不安,還加了句——「我決定了]


    倒抽了口乾涸空氣的人,是龍兒。


    「……逢阪……這麽突然……為什麽……不,目前和他的關係一點進展也沒有喔……」


    「沒錯,一點進展也沒有,再加上……」


    還被他這樣誤會,連你也被牽連進來——這句話她僅僅以微弱的聲音自言自語:


    「……所以,我想做個了結]


    「了結?什麽意思……」


    「把『老是在一起』這件事,做個了結。」


    她下了結論。


    說完,逢阪的眼神轉為清澈,但表情卻像突然沉入水裏般冷冽,龍兒說不出話來。


    「就在今天讓你自由吧!這樣一來,你想怎樣就怎樣……我什麽也不會做,你要向小實告白或者幹嘛,都隨便你!……不論明天的告白結果如何,你都不用再聽我的話了。」


    「……!」


    「狗的工作就到今天為止。明天開始,我們迴到之前那樣……情書事件發生前那樣吧!」


    解放宣言


    已經不用再聽她的話了。


    這應該是令人高興的一刻才是啊!


    明明如此,龍兒還是什麽也沒說。


    至少也要說一句「謝謝你這段日子的照顧」、「真是可喜可賀」或其他什麽話,他卻連一句也沒說對了,就連[這樣一來會變得很寂寞」都沒說——一句話都沒說龍兒的喉嚨無


    法擠出任何一句話,他隻是握著冰冷的玻璃杯……明明指尖早就因為冰冷而發痛,明明他心裏的感覺有如冰凍般寒冷。


    可是逢阪不知為何卻笑了起來——無聲地微笑著。她看著龍兒,有些不好意思的移開視線,雙手掩著嘴低下頭:


    「……好奇怪喔,為什麽我們會像這樣子在一起呢?就連今天也是,我們並沒有特別約好啊!兩個行屍走肉卻很自然地集合在這裏……真怪,每天在一起吃飯……老是一起無所事事


    或是吵架……」


    從她小小的手裏隱約流泄出笑聲,大大的眼睛眯成新月狀逢阪真的在笑,這是龍兒第一次看到,她在他麵前展露出真心笑容。


    「我不想迴家,不想迴去那個隻有我一個人的房子,所以才會硬闖入你家,還連飯都吃了。這真的是很……嗯,很——]


    欲言又止的逢阪,一度沉默地聳著肩。她究竟有什麽打算?她就這樣緩緩挪開視線,然後閉上眼睛,似乎是在小心翼翼的封印目前為止那對眼睛所看到的一切。輕輕的,不發出半點


    聲音


    「很……哈哈,該怎麽說?不過…嗯,對了幸好我沒餓死,嗯,我真的很笨手笨腳喔!那個家不是隻有我一個人住嗎?]


    逢阪應該看不見龍兒點頭的表情。


    「那是個很殘酷的故事呢!我和爸媽的感情不好,老是在吵架、某天我說:『我要離開這個家!』他們隻說了:『求之不得。』然後就把那間公寓分給我……等我發現的時候,已經


    真的要搬家了……可是,又拉不下臉……結果搬家後才發現,自己完全不會作家事……很傷腦筋,真的!沒有一個人、沒有任何一個人來看我…最笨的,就是明知自己的父母是那種


    人,還逞強離開家裏很笨吧?我真的很蠢吧?你要笑就笑吧,我已經不會生氣了。」


    逢阪睜開了眼睛。


    一口氣把這些話說完,我知道她的肩膀已徑無力了.


    這算什麽?龍兒的喉嚨深處隻能發出呻吟。


    對吧!?這算什麽!?逢阪所說的簡單故事——根本就是悲慘的遺棄故事不是嗎?根本就是被國王一家拋棄,而一個人孤單留在城堡裏的洋娃娃不是嗎?


    可是逢阪在笑,而且似乎也希望龍兒跟著一起笑。所以——


    「哈……哈哈!]


    所以——


    「哈哈哈!哈哈哈哈真夠笨的.]


    「沒錯吧!?」


    龍兒笑了,雖然他感覺心被撕裂,他仍然拚命地,開心地、溫柔地笑——因為從來沒有人那麽希望他笑。


    到今天結束明天開始就迴到以前的樣子以前的樣子——連招唿也不打的關係,迴到誰也不敢接近的掌中老虎,以及害怕掌中老虎的同班同學關係。


    既然這樣,今天晚上就盡全力地笑吧,然後在這簡陋的家庭餐廳裏,好好瞧瞧逢阪最後的笑容。


    那麽,就讓她看吧!我想她應該會笑得很開心


    「哈哈,對了,給你看個好東西。你知道這是誰嗎?」


    那是一張總是擺在錢包裏的舊照片。


    「咦?啊……這該不會是……你老爸?」


    「厲害!答對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讓周圍投以白眼的狂笑、大爆笑——


    「這、這什麽啊!好像!啊哈哈!真好笑!」


    「你看看眼睛附近——超像的對吧,我和這位流氓老兄!i


    「討厭!別再拿過來了啦!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扭著身體,掉著眼淚,逢阪笑趴在餐桌上,乓砰地敲著餐桌,腳也帕達地亂踢,聲音都啞掉了仍繼續笑著。極惡麵容的dna完美遺傳,似乎按下逢阪的某個開關。痛恨痛恨痛恨到不


    行的基因,如果能讓她那麽開心,也不枉存在的價值了


    […這張照片,我從來沒讓人看過喔!」


    「哈,啊啊,好難受……!我從來不曾這樣笑過…怎麽迴事啊這是什麽基因!]


    「很好玩吧?」


    「太好笑了啦!啊啊!對了,這樣子的話,為了感謝你讓我看你的秘密,我也告訴你件有趣的事情當迴禮吧告訴你我的秘密]


    「我說——」鬼鬼祟祟的聲音、避免笑出來而抿住的嘴唇、蓬漲鼓起的薔薇色臉頰、縫阪眼裏閃著惡作劇的光芒。招招手,嘴巴靠近龍兒耳朵——


    「……餅乾,很鹹吧!」


    [啊!?」


    呢喃的聲音讓龍兒叫了起來為什麽?怎麽會知道餅乾的味道……


    「哇哈哈!其實我在撿迴餅乾時,就不甘心地吃掉一個了!這是什麽東西!?難吃死了!可是你連讓我阻止的機會也沒有,一口氣就把餅乾吃掉——還對我撒謊……」


    突然殺出來的一句話


    屏住唿吸,笑容也變得悲傷,逢阪似乎在尋找遺失的話語。歎口氣,深深低著頭,掩飾自己的表情:


    「你……龍兒,以狗來說是隻大笨狗,不過以人來說——還可以啦!因此……因為這樣,因為我很清楚,所以就結束吧……你不是個無趣的家夥,應該是,該怎麽說……不是主從關


    係,而是站在同等地位……」


    你大概聽不懂我在說什麽吧!她說。


    她的話突然就此打住,接下來再抬起頭來時,逢阪已經迴到平常那副冷冷的表情了——


    「我有食欲了』她說著並打開菜單,龍兒也跟著動作,兩人點了兩分漢堡排。前陣子你做的漢堡排比這個好吃多了!交換著理所當然的對話,或者爭執誰要去飲料吧拿飲料——


    結果當然是龍兒被踢出去然後——有限的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毫無窒礙的流逝,時間對任何人都是平等的.


    結完帳,兩人在深夜的住宅區住家的方向前進。


    春天的夜晚有著奇持的溫度,如夢似幻的風吹撫在肌膚上讓人發癢。龍兒一刻都靜不下來,逢阪也像喝醉了似地異常饒舌


    二十分鍾左右的路程,兩人邊走,逢阪邊嘟哪嚷嚷發牢騷……說自己的親生媽媽現在在很遠的其他縣市,繼母其實個性很差,被趕出家門有部分原因也是因為繼母的關係。


    龍兒也提到和媽媽兩個人的生活,很貧窮又被人家當作是笨蛋,還有跟蹤泰子的惡心家夥等等還說了因為自己眼神兇惡而常被誤會,還說出每天都是痛苦思春期的丟臉事跡。


    這些事情對龍兒來說是不讓任何人知道的傷痛,也許逢阪告訴自己的那些事情對她來說,也是不願意讓自己之外的人看見的傷口——「我說得沒錯吧?」因為體貼所以沒這麽問,不


    過龍兒心想,一定是這樣沒錯。


    然後還有那段日子,真的很開心,消逝的時光真是可惜。


    可是,沒有人能夠停住時間時間緩緩流逝,最後終於——


    「……啊啊,可惡!」


    在轉角的街燈下——


    不會說話的倒楣電線杆被逢阪用來踹踢泄忿。晦!喀!不斷反複的暴力行為,看來真的很像是喝醉酒了


    「真是太過分了…為什麽這個世界對我們這種小鬼那麽冷淡啊!我們的心裏有那麽多那麽多的煩惱,又有誰可以了解!?」


    那充滿痛苦的聲音響徹深夜的住宅區。龍兒沒有阻止她,隻是在逢阪身旁大大點頭表示讚同。


    「沒——錯、沒——錯!反正根本沒人知道我或逢阪這種長相兇惡的家夥,竟然也會和一般人一樣陷入低潮!」


    「啊啊,令人生氣…令人生氣!生氣、生氣、令人生氣——!」


    她連續使出一般人做不到的踢擊。喘著氣的逢阪突然轉頭——


    […喂,龍兒!你也是一想到小實的事情就很煩惱吧?想著為什麽無法順利進展?到底要怎麽做才能相對方交往?你也會因為這些而痛苦不已吧?」


    「啊啊,可能吧!」


    迴答完後才開始思考這個問題。說起來我這一陣子光是為了能夠安然度過與逢阪在一起的吵鬧日子就筋疲力盡了,根本沒心思去理會感傷心情——


    「那麽,龍兒也……會哭嗎?」


    「……你,會哭嗎?」


    「會啊。]


    瞬間陷入了沉默。


    接著逢阪徐徐抬頭望向夜空,身體離開了電線杆。撥了撥紛亂的頭發,雪白的側臉像崩壞般的透明


    「今天我莫名想起這些事……和他的關係也許一輩子都不會拉近吧!也許他有女朋友吧!……還有、還想了好多好多……真的像個笨蛋似的,一個人想了好多好多……一定沒有人知


    道吧……沒有人了解我……沒有一個人……」


    她說的話語聲細如蚊,龍兒沒聽清楚,但是那寂寞的聲音,卻悄悄布滿整個薄雲籠罩的夜空


    […如果大家知道你是怎樣的人,一定會很驚訝的!」


    龍兒也同樣仰望夜空,邊尋找看不見的月亮邊說:


    「有誰想得到你也會為了那些事情哭呢……?隻有我,隻有我知道。」


    有夠不要臉的逢阪說,她歎了口氣,視線飄移:


    [龍兒也是啊!沒有人了解你,隻有我知道,而且還知道得不少.]


    「你在說什麽啊……!譬如說?」


    [龍兒呢……雖然臉長那副德性,其實是個連和喜歡的女孩說話都不敢的家夥;雖然長那副德性,其實是個連對人生氣都不會的家夥:雖然長那副德性,其實是個絕不會傷害別人的


    家夥;雖然長那副德性,其實是擅長料理與打掃的家夥…雖然眼神恐怖得叫人難以接近,其實是個比任何人都還為他人著想的家夥……我說的沒錯吧!」


    「原來我是那麽沒出息的家夥啊!」


    「……這算沒出息嗎…應該不是吧……i


    在春天柔和的夜風中,轉過頭的逢阪頭發像蕾絲般飄然搖曳,細細的手指撥著頭發,她的唇用模糊沉靜的聲音說——


    你是個很溫柔的家夥喲!


    「逢阪…」


    我隻是個無趣的好人嗎?原本想要這樣迴嘴的,卻說不出話來因為逢阪的臉似乎痛苦扭曲著。


    […我,和你正好完全相反呢,我是個沒用的家夥,沒辦法溫柔,還有一大準看不慣的事情…不對,應該是這世界上很少有事情能讓我認同吧!擋在我麵前的所以東西,全部、全部


    、全部全部全部全部全部都……』


    她撩起長長的裙擺,伸出雪白的腿劈開風——


    「……令、人生、氣——!」


    一個飛踢,她對冰冷的電線杆使出必殺的一擊。那股突然爆發的情感,讓龍兒嚇得說不出話向後大大退了一步。唔哇!他嘴裏低語著,除了在一旁守護這隻狂暴的老虎外,他什麽


    也不能做。


    「令人生氣令人生氣令人生氣!什麽掌中老虎!啊!怎麽可能,我怎麽可能對這一切毫不在意啊啊啊啊——!為什麽!沒有一個人了解啊啊啊——!]


    黃金色的月亮出現在兩人正上方彷佛是被老虎的咆哮給喚了出來。


    虐待電線杆的逢阪影子在冰冷的柏油路上拉得老長,龍兒隻是在一旁看著,然後再度稍微走近一點縮短距離,他的影子也延伸在路上。


    兩個影子重疊在一起,但是身體並沒有實際的接觸。


    「大家、每個人全都令人生氣……!小實這個笨蛋!……為什麽不聽我說!葉北村同學也是,為什麽完全相信小實的話呢!為什麽不試著了解我?小實也是、北村同學也是、所有


    人……全部全部、爸爸也是媽媽也是全部的人,我……都不原諒!因為大家都,不了解我……!大家都不了解我!」


    雙臂抱著電線杆以堅硬的膝蓋撞擊,逢阪已經說不出話了。過去也有幾個夜晚曾像這樣情緒激昂到想哭吧!湧上喉頭的灼熱淚水讓唿吸難受,結果——


    「唔、唔唔……!」


    「哇啊!笨蛋!快住手!」


    她身子向後仰,準備使出渾身力氣來個頭鎚——的千鉤一發之際,龍兒及時在最危急的時刻伸出手掌擋住逢阪的額頭頭鎚怎麽可能贏得了電線杆啊!


    「可是我就是生氣啊啊啊啊!」


    喊叫,以及淚水。


    身旁的逢阪已經完全變成在春夜裏哭個不停的純真小孩。真沒辦法!龍兒拿定了主意……話是這麽說啦,可是他也沒辦法做什麽了不起的事情,不過至少會比對她說「我了解你』等


    無力的話語還有用所以——


    「……我也來幫你!]


    說完,他深深吸了一大口氣,就在吐出來的同時一鼓作氣地——


    「令人生氣啊啊啊啊啊啊啊——!」


    連不習憤踢東西的家夥也加入了,甚至還來了幾個迴旋踢。靠著平常看k—l(注:日本知名的格鬥技大賽)比賽的印象,龍兒以不可靠的平衡感搖搖晃晃踢著電線杆


    龍兒和逢阪這種做法或許有些卑鄙,他們兩人一起攻擊電線杆。因為龍兒有個敵人,那敵人就像是他人生道路上的一塊石頭,龍兒確確實實能夠感覺到它的威脅而逢阪也有個敵


    人……應該吧!同樣阻礙逢阪人生的東西也真真切切存在。當逢阪喜歡上某人時,或者當她希望與某人在一起時,那個敵人就會展現出它的重量或許敵人的名字就叫「自卑」吧,


    也可以叫做]命運]「與生俱來」,或者「環境」之類的,也—一還可以稱為「思春期特有的自我意識」或是「自己一個人辦不到的事」等等,那敵人擁有各式各樣的名字。


    不過無論如何,想要痛毆那個敵人是不可能辦到的,而且未來還不知道要相這個沒有實體的家夥繼續對戰多久如果不像現在這樣狠踹電線杆的話,這股怨氣恐怕一輩子到死都無


    法消散吧!明明可以選牆壁或是棉被……隻能說,電線杆真是太倒楣了


    基於這個理由龍兒也上前幫忙兩個人在一起,就算笨也好,就算蠢也好,無聊也好.他們化身成對著春夜怒吼的野獸展一—猛烈攻擊。


    特別是逢阪的敵人看來似乎比龍兒的還要大、還要重——在逢阪身邊的龍兒心裏這麽想——原來如此,為了對抗看不見的敵人,所以你才會變身為老虎。電線杆似乎變得更大、更重


    、更硬,更難擊倒了逢阪一直希望自己擁有對抗敵人的力量,因此她必須要讓自己變成老虎才行.


    真不可思議,龍兒與逢阪的人生雖然短暫,卻有某個地方契合。所以龍兒才會那麽了解逢阪。看到她露出極度疲憊的表情、肚子空空如也時,他無法放任她不管。


    就算再困擾、就算再生氣事實上他就是無法棄之不顧


    不過這一切的一切對龍兒而言,絕不是不幸的事件,甚至可以說——


    [龍兒,讓開點!」


    「幹嘛從草叢裏拿出棍子……唔喔!」


    突然破拾起頭的逢阪嚇到她的樣子,讓龍兒一切思考全都煙消霧散了。


    逢阪在笑。那是慘忍的笑。她目露兇光、殺氣騰騰地以掌中老虎的魄力瞪著獵物——


    「給你死!」


    就是這種感覺。


    她走到路邊,拉開適當距離,接著提起裙子——


    「你給我等著!北村!我要向你告白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主要的觀眾(龍兒)倒抽一口氣叫了起來猛烈的助跑,在絕妙的時間點用力飛踢——


    嬌小的身子優美跳起,停留在空中,眼裏映照著月光,接著右腳在空中畫開,踢向電線杆。


    [!]


    這過度誇張的場景讓龍兒不禁閉上眼睛。直到聽見帕答一聲落地的聲響,他才連忙睜開,跑向屁股著地摔在電線杆旁的逢阪


    「混、混蛋!你的腳……」


    [龍兒,呐,你看!」


    「咦?」


    逢阪手指著向天延伸的電線杆,那個怎麽了?龍兒的視線迴到逢阪身上,看見她正開心笑著:


    「你不覺得歪掉了嗎?」


    「啥!?怎麽可能!哪可能被人踢一踢就會歪掉——」


    龍兒對照電線杆後麵的圍籬看了一下,立刻嚇得喘不上氣.


    「真的歪掉了!」


    「對吧!」


    太好了!我贏了!逢阪笑著當然,搞不好電線杆一開始就是歪的也說不定:也搞不好後頭的圍籬本來就是歪的比趄電線杆被逢阪踢歪的說法,其他兩者還比較有說服力。


    可是龍兒相信她——


    他相信是逢阪、是掌中老虎的飛踢讓電線杆傾斜了


    因為逢阪在笑啊。


    […糟糕,那個是警察嗎?」


    他們倆人可能太吵了——路的那頭騎著自行車接近的身影,的確是身著製服的警察.


    龍兒慌慌張張迴看逢阪:


    「這下慘了,我們快逃吧!咦…怎麽了?你怎麽了!?』


    龍兒看著就這樣坐在原地不動、皺著臉的笨蛋。


    「好、好痛……」


    「啥!?」


    剛剛還精神飽滿攻擊電線杆的逢阪裙擺在地麵散開,小小的手搓揉著右腳小腿,接著以沒用的表情抬頭看向龍兒說:


    「撞到的地方,可能受傷了……好痛!]


    她的嘴巴癟成了\字型哎呀!龍兒搔搔頭說:


    「廢話!唔哇……這邊好像腫起來了……」


    龍兒蹲下來仔細看,不禁深鎖眉頭,就連在路燈這麽朦朧的燈光下,都可以清楚看到纖細腳踝稍微上麵一點的地方,也就是雪白小腿肌膚的一部分,嚴重瘀血了。


    「……電線杆果然很硬呢……痛、好痛……」


    「當然很硬啊!真是的……」


    龍兒深深歎了口氣,真拿你沒辦法!說完,便背對著蹲坐在地上的逢阪——這就是所謂的男子氣概吧,他自己似乎也很陶醉於這種感覺


    「上來,我背你,你這家夥……嗚咕!」


    興奮期待著要背她——可是他忘了,她可是掌中老虎喔!才說了腳痛,就立刻以強有力的跳躍,砰地跳上龍兒的背,她還緊緊勒住龍兒的脖子,讓他痛苦得要死


    「好、好難……過……」


    龍兒拚命敲打逢阪壓住氣管與動脈的手,傳遞著生命有危險的訊息。


    「不好了,龍兒!那不是巡警嗎?得快點逃走!]


    我不是一開始就這麽說了嗎……可惜脖子被勒住——龍兒隻好在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的情況下急忙逃跑。


    他們繞遠路走進沒有人煙的巷子裏,壓低腳步聲,拚命在夜路上奔跑。他們跑進連路燈也沒有的小路,在異樣的靜寂中,沒人開口說話。藉由彼此的體溫,也沒有任何一方開口說


    「好恐怖].


    龍兒確實背著逢阪的身體


    逢阪的下巴輕輕抵著龍兒脈搏跳動的脖子。


    沒有多說一句多餘的話語,她僅是伸手指向小徑前方隱約可見的大馬路燈光——


    「痛!」


    鏗!一聲低低的聲音,逢阪小聲叫了起來


    「什麽!?怎麽了!?]


    龍兒不禁停下腳步,迴頭看向背上的逢阪可以感受到對方唿吸的極近距離,黑暗中兩人交換著視線。


    「好好像……有招牌突出來……撞到額頭了!」


    「咦!?你幹嘛不躲?」


    「太突然啦!那麽黑又看不見,連你也沒注意到不是!?……痛死了,啊啊,可惡……」


    「撞到哪邊?這邊嗎?」


    伸出手,龍兒碰到了逢阪有點發燙的額頭——這裏太暗了,用看的也看不出個所以然.


    […好像沒流血,也沒有腫起來……我想應該沒事。」


    「真倒黴。」


    「跟倒不倒黴沒關係,是你太笨了。」


    你說什麽!龍兒重新背起喘著氣的逢阪跑了起來隻要出了大馬路,離家就不遠了。


    […沒受傷真的太好了。]


    警笛聲遠遠響著,所以龍兒含糊的聲音,背後那家夥恐怕沒聽見吧


    「明天就要告白,如果臉弄傷可就糟了真的是太好了!」


    逢阪一句話也沒說


    這樣就好——


    隻有逢阪臉頰的柔軟觸感碰觸著脖子——沒有受傷,也好好待在背上這樣就好了隻要這樣,就好了


    確認警察的腳踏車沒追過來,兩人終於穿出小徑,迴到與眩目的街燈車道連接的寬廣人行道。結束一天工作準備迴家的人們偶爾擦肩而過,還有牽著狗的歐巴桑,每個人都有自己


    的事要忙,沒有人多看龍兒與逢阪幾眼。上班族也好、粉領族也好、歐巴桑也好、歐吉桑也好,每個人都擁有各自的沉重敵人,每個人一定也有想痛毆電線杆的夜晚吧,隻因為他


    們已經是大人了所以不那麽做。


    龍兒腦海裏突然浮現擦肩而過的他們,拿電線杆來出氣的畫麵,不禁輕輕笑了起來。逢阪注意到了——


    「你在笑什麽?」


    逢阪探出身子,氣息正好落在龍兒的側臉上.


    [沒什麽……隻是很無聊的事情罷了。』


    「咦!?什麽啦?什麽什麽!告訴我嘛!」


    「咕!」


    脖子破狠狠勒住。


    「你、你這家夥……」


    「人家很在意嘛!在笑什麽啦?」


    「…就說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情別放在心上了……好、好難過!]


    「不想說的話,就讓你一輩子說不出來吧。」


    「唔!」


    啊啊真是的——怎麽會有這種人?龍兒一邊保持氣管暢通一邊和她打鬧。這家夥蠻橫殘暴、任性又自以為是,連思考都不準的暴君老虎。因為和這家夥牽扯在一起的關係,讓我遭


    遇了多少次慘痛的經驗啊?那個時候也是,還有那時候跟那時候……


    這樣迴想……迴想那些事情,痛苦就會比較緩和吧!那個緊緊靠著的體溫裏,八成不帶任何感情吧!就算距離逢阪住的布爾喬亞大樓愈來愈近,她仍舊不會有絲毫情緒起伏吧……


    我這樣想著


    然而——


    交纏在脖子上的手臂突然鬆開了。


    「到這裏就可以了。」


    逢阪這麽說,拍了一下龍兒的肩膀


    在大樓入口前,她輕巧地自龍兒背上跳下頓時空了下來的背,沒了重量,也失去了溫暖一切都消失,龍兒迴過頭看著站在玻璃門前的逢阪。


    接著心髒像被揪住般的痛——原來是那麽痛啊!


    「就這樣了,龍兒。時間剛剛好呢,你看!」


    抬起細細的手讓他看,逢阪的手表朝著龍兒。指著表麵上文字的兩根指針,正好是十點五十九分。


    「啊啊,好累——總算平安到家了。一切就到今天、在這裏告一段落了.今天結束後你就不再是我的狗了還剩下三十秒……喂,你還有沒有什麽話要說的?」


    「……要說的話……你指的是什麽?」


    「身為一隻笨狗,在最後對於做主人的我沒什麽話要說嗎?龍兒!」


    「……這……這麽突然要我說…」


    二公尺距離前的逢阪淺淺笑了起來看來像是在笑.接著她偏了偏小小的脖子,似乎在等待龍兒開口可是我要說的話—我能夠說的話——


    「……十秒……五秒……」


    什麽也說不出口


    風吹過兩人中間。逢阪放下伸出的手說:


    「……拜拜。」


    「嗯……明明天!明天加油喔!]


    隻有這樣。


    「拜拜!高須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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