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


    早上七點三十分


    天氣晴朗,但是室內一片黑暗


    這是一棟二樓出租的木造兩層獨棟建築,從地鐵車站徒步約需十分鍾,朝南的2dk.(注:兩間房間加上廚房、飯廳)房租八萬元


    「不搞了!怎麽樣都弄不好!」


    焦躁不已地用手掌抹掉鏡子上的霧氣。破爛的盥洗室因為早晨淋浴的濕氣而霧蒙蒙,用手抹掉之後,鏡子馬上又是一層霧。


    但是再煩躁也不能拿鏡子怎樣啊——


    [這種東西都是騙人的吧!」


    用飄逸瀏海塑造溫柔的表情——這句標題出現在最近流行的男性美容雜誌上。


    高須龍兒的瀏晦,現在正是「飄逸」的狀態。照著報導上所寫的將瀏海拉長,用吹風機讓它自然立起,再用發蠟輕輕抹過側邊這一切舉動,都按照報導裏所寫的做了為了讓自


    己的頭發變成和模特兒的發型相同,所以特地早起三十分鍾,希望能實現願望:


    但是,可是,就算如此——


    […想靠瀏海來加以改變,也許是我太天真了……]


    無力地將不顧丟臉買下的流行雜誌丟進垃圾桶,可是該死的控球失誤讓雜誌打翻了垃圾桶,裏頭的垃圾倒了滿地,丟掉的雜誌在垃圾當中攤開


    頁麵上寫著:「現在開始還來得及,新學期變身宣言.溫柔or狂野!?我們的出道白書]


    要是讓我來說的話,倒不是真的那麽想出道。


    但是,我想改變——


    結果,卻以失敗收場。


    忍不住自暴自棄,用水把手沾濕,再把持地弄好的飄逸瀏海抓得亂糟糟,重新弄迴平常那種隨性的直發。最後再跪在地上將滿地的垃圾撿起來。


    「啊!?這是什麽……發發黴……竟然發黴了!!]


    在盥洗室與浴室交界處的木頭上,發現黑色的黴菌。


    明明總是小心翼翼將水氣擦乾,明明上個禮拜才花了一整天在廚房盥洗室等處舉行除黴大會的。但是在這間破房子差勁的換氣能力前,不論怎麽樣的努力都有如泡影,不甘心地


    咬了咬薄薄的嘴唇,拿著麵紙試試能不能擦掉發黴的地方。但是當然不可能這麽容易就擦得掉,隻是徒然增加麵紙碎屑罷了


    [可惡……前陣子剛好用完了,得再去買除黴用品才行…」


    現在隻有放著不管一途了我一定會將你們全部殲滅!斜眼瞪著黴菌,一邊收拾四散的垃圾。接著拿麵紙大略擦了一下地板,整理掉落的頭發和灰塵,隨便抹掉洗手台的水氣,抬起


    頭歎了口氣:


    「唉……對了,還得喂飼料……喂,小—鸚!」


    「啊——」


    一聲尖銳高亢的聲音迴應高中男生粗暴野蠻的唿叫。太好了,它是醒著的。


    振作精神,光著腳來到鋪著木板的廚房,準備好飼料和替換的報紙,朝榻榻米客廳走去。走到客廳一角,取下鳥籠上的蓋布,和相隔一晚沒見的可愛寵物見麵。我不知道在其他人


    家裏是怎麽做的,但高須家的鸚鵡就是要這樣子養因為它的睡臉很惡心,所以在它睡醒的早晨到來之前,都必須用布遮住它。


    「小鸚,早安。」


    黃色的鸚鵡,它就是小鸚.龍兒一如往常邊添加著飼料邊和它說話


    「早、早……早安』


    令人不快且意義不明的眼皮痙攣,聰明的它仍然用日語迴答。雖然剛睡醒,但是心情不錯——就是這點很可愛


    「小鸚,說說看“開動”。]


    「開、開、動……開動!開動!開!動!]


    「夠了夠了。那今天就來測試看看你會不會說『那個』吧!看看你會不會說自己的名字……說說看“小鸚”」


    [小、小、小、小、……小]


    似乎用上了全身的力量,小鸚邊晃著腦袋,邊猛然膨脹起身體,展開翅膀劇烈晃動。


    「……小…」


    眼睛變得細細的,喙間可以窺到它吐出的灰色舌頭搞不好今天能辦到——飼主緊握著拳頭結果——


    「波!」


    ——啊啊,鳥怎麽這麽笨呢不愧是腦漿隻有一公克的動物


    歎著氣的同時,龍兒將髒掉的報紙丟進塑膠袋裏,準備要連同其他垃圾一起拿到廚房去時——


    […你~要~去~哪~裏……」


    敞開著紙門另一側的笨蛋似乎也醒了。


    「小龍,你穿的是製服嗎…為什麽……」


    龍兒俐落地綁好垃圾袋口,轉頭看向聲音的主人。


    「我要去上課啊,昨天不是說了今天開學」


    […啊……』


    在棉被上大剌刺地張開雙腿,那家夥此刻正以快哭出來的聲音反覆呢喃著


    —這樣的話,這樣的話——


    「這樣的話,泰泰的午餐……便當呢……?沒聞到便當的味道……你沒幫我做嗎?」


    「沒有。]


    「咦咦咦~!這樣的話……那起床後……泰泰怎麽辦?……沒有東西可以吃……」


    「你起床前我就會迴來了啦!我隻是去參加開學典禮」


    「什麽啊…原來是這樣啊……」


    嘿嘿嘿嘿那家夥笑著,原本張成八字形的雙腳突然發出聲響,啪啪啪啪!鼓掌…不,是鼓腳


    「開學典禮呀,恭喜~!也就是說,小龍從今天開始就是高二生了呢?」


    「先別說那個我不是跟你說過.不論睡前有多忙都一定要卸妝嗎?你嫌卸妝麻煩,我不是還特地買了卸妝紙巾給你……啊——啊!枕頭套又沾到粉底霜了啦……那個洗不掉耶!都已經


    幾歲的人了,注意一下皮膚啊]


    「對不超。」


    豹紋內褲整個露出來了那家夥起身,巨大的胸部搖晃,掉落在乳溝的金色卷發亂糟糟地糾結在一起不管是撥動那些頭發的動作,還是手上長長的指甲,都充滿了嬌滴滴的「女


    人味]。


    但是——


    「我喝太多了,一個小時前才迴來……啊~好困……啊啊啊……對了……我買了布丁迴來喲」


    打著哈欠,揉揉抹了濃豔眼影的眼皮,她匍匐往丟在房間角落的便利商店袋子前進。那副樣子嚷嚷著布丁布丁的櫻桃小口、腫腫的臉頰、圓圓的眼睛———孩子般的模樣實在跟她


    很不相稱。


    就算個性有點奇怪,應該還算得上是個美女吧——


    「咦…小龍龍,找不到湯匙啦」


    「會不會是店員忘了放進去?」


    「不可能!我親眼看著他放進去了……奇怪……」


    高須龍兒的親生母親,高須泰子(化名魅羅乃),三十三歲(自稱永遠的二十三歲),是縝上唯一一家小酒吧「昆沙門天國」的媽媽桑,


    泰子把便利商店的袋子整個倒出來,在棉被的角落喀擦喀擦地翻找著。小小的臉上寫滿了不滿


    「房間好暗…這樣子我找不到湯匙啦!小龍,幫我開一下窗簾!」


    「開著呀」


    「咦?……啊啊……對喔……我不常在這種時間起床,看我都忘了……」


    昏暗的房間裏頭,不太相像的母子兩人一起輕輕歎了口氣


    向南的大窗子——


    搬到這裏已經六年了.這間兩人一起生活的小屋子內,采光完全仰賴南邊明亮的日光北邊是玄關,東西距離數十公分處就是鄰居家,隻有南邊有窗戶。雖然如此,但是日曬絕佳,


    早上的日光尤其眩目,從日升到日落這段時間,完全不需要開燈。除了下雨的日子外,日光總是奢侈地照耀在身穿製服準備兩人份便當的龍兒,還有精疲力盡熟睡中的泰子身上。


    這是到去年為止的情況


    [該死的大樓……」


    [究竟是什麽人住在那裏啊!……幫我開燈!」


    去年,在距離這間房子南邊窗戶數公尺遠的地方,蓋起了地上十層的超豪華大樓。理所當然地,陽光再也照不進來了。龍兒已經數度抓狂為此焦躁煩惱——洗好的衣服乾不了,


    楊榻米的角落也因吸入濕氣而膨脹、翹了起來,到處發黴,而且還會結露牆壁上的壁紙剝落,鐵定也是濕氣的關係反正是租來的房子,沒關係——雖然很想這麽告訴自己,但


    是神經質的龍兒對於無法保持住宅環境乾淨,一點也無法忍受與妥協。


    抬頭看看貼著白磚的豪華大樓,窮困的兩人除了肩並著肩張著口之外,什麽也不能做.


    「恩,反正影響不大,泰泰早上都在睡覺嘛!」


    「抱怨也沒用……再說,房租也少了五千元啊。」


    從廚房裏找出湯匙遞給泰子,龍兒搔搔頭說:[那我該走了。」現在不是親子和樂融融團聚的時候,該出門了


    穿上立領學生服,彎起隻會長高的身體穿上襪子.正在確認要帶的東西時,他突然意識到胸中隱約的唿喚。


    對了,今天開始就是新學期了


    開學典禮之後,就是——換班級。


    轉換形象雖然失敗,但也不至於滿腔憂鬱.在龍兒的心中的確還有幾分——


    該說是希望還是期待?總之就是這一類的淡淡情緒不過,那並不適合顯露於外.


    「我走羅……把門鎖好,換上睡衣啦!]


    「好~!啊,喂喂,小龍。」


    泰子就這麽躺在床上,臼齒咬著湯匙有如孩子似的笑了起來


    [今天的小龍似乎比平常更有精神呢~加油喔!高二生!那可是泰泰不曾跨入的領域呐。」


    泰子為了生下毫兒,在高一的時候就休學了,因此並不清楚高二的世界。


    一瞬間,奄兒也感傷了起來


    「……喔。」


    稍微笑了笑,舉起一隻手這是對自己母親的感謝。孰料,這個好意卻招來惡果。


    「呀!」泰子尖叫起來,激烈的滾來滾去,結果終於說出那句話。她說出了那句話!


    「小龍帥斃了——!愈來愈像爸爸了呢~!」


    「……!』


    ——說出口了。


    無言地關上玄關大門,龍兒不禁抬頭望向天眼睛咕嚕嚕地轉了轉,腳下像要被深沉的漩渦吞沒了——不要!我不要我不要,給我住嘴——


    隻有這個,隻有這句話,是我絕對不想聽到的.


    特別是在今天這個日子,


    跟爸爸好像……


    看樣子泰子完全無法理解,這個事實讓龍兒感到多麽苦惱買下那種雜誌,試著想讓自己變成「飄逸瀏海」的樣子,全都是因為這個原因。


    離開家朝著走路就能到達的學校前進,龍兒緊繃的臉顯得扭曲即使如此,他仍舊大步直直向前,以掣風的速度前進。


    歎口氣,手指無意識地撥弄了下瀏海以遮住眼睛.這是章兒的習慣。沒錯——煩惱的源頭就在眼睛


    很糟!


    不是視力不好。


    而是眼神——看起來很兇惡


    這一年裏毫兒快速成長,長相充滿男人味,雖然本來就不是什麽絕世美少年,但也算不上是超脫世俗……嗯,總之,應該不算差啦……雖然沒人這麽說過,至少龍兒這麽覺得


    但是眼神卻非常兇惡,糟到不是開玩笑的地步——


    他是那種眼角往上吊、黑眼珠小,白眼球部分多的三角眼。當然這隻是基本狀況,糟糕的還不隻如此——因為眼球大的緣故,發青的白眼球部分還會反射出刺眼的強烈光芒,而顏色


    偏淺的小小黑眼珠,就像是要斬殺眼前對象般地銳利轉動。與龍兒本人的意誌無關,那種眼神,似乎在四目相接的瞬間,就能夠讓對手立刻落荒而逃。他知道……他清楚得很。就


    連他在看到團體照上的自己時,都會因為:[這家夥幹嘛這麽火大…啊,是我自己嗎?』而慌


    了手腳


    這麽說來,也許是相魯個性的錯,他的說話方式很粗暴,跟他的神經質也有點關係,所以他從不開玩笑或多說廢話或許是因為這樣——或許是因為和泰子那家夥一起生活,才搞


    得他盡失純真與坦率吧……因為不管再怎麽說,龍兒可是很自豪自己是個實質的保護者呢!


    可是,因為這樣——


    「高二南須……你想忤逆老師嗎!?來、來人啊!拿警棍來!警棍!」


    才不是咧,我隻是因為忘了交作業而特地過來道歉的啊——


    「對對對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那家夥推我,我才會撞到你的!]


    誰會為了撞到肩膀這種事情生氣啊——?


    「聽說高須同學在國中時,曾經闖入其他國中的畢業典禮,占據他們的播音室喔——]


    我又不是壞了一鍋粥的老鼠屎——!


    「…那些誤會,又得再重頭解釋了嗎……」


    想起這些痛苦的迴憶,龍兒不禁了歎口氣。


    成績不壞,從來沒有遲到或缺席紀錄,別說是打人了,就連真正和人吵架都不曾有過


    簡單來說,高須龍兒不過是個很普通的少年罷了明明隻是這樣,卻因為眼神兇惡的關係,就因為這個關係(另外,唯一的親人是酒店小姐這點,說不定也有影響),就被眾人斷


    定他是超級不良少年。


    經過一年在同一個班級相處下來,大部分的誤會部已經化解了——一年絕對算不上是短暫的時間,特別是對高中生來說。問題是今天開始又得一切重新來過.再加上改變形象的計畫又


    失敗……


    換班級也有令人期待的地方……龍兒也想和某人同班但是一想起接下來即將麵對的苦難,他天真的期待一下子就咻嚕嚕地縮到隻剩一半了。


    再加上多事說出那句話的泰子……不,不對!全部都該歸咎於父親多事的基因——


    「爸爸呀,他在天堂喔,他長得很帥喔,俐落地將頭發全部往後抹,超尖的皮鞋總是亮晶晶的……脖子上掛著這~麽粗的黃金鏈子,休聞風格的西裝配上勞力士,然後肚子那裏總是


    擺了一本厚厚的周刊~那是幹嘛的?當泰泰這麽問他時,他說,這樣子就不用擔心隨時可能會被刺殺了。』啊啊~我被電到了~~!」


    我想起泰子說話時的陶醉神情……然後是留下唯一一張照片裏的父親。


    父親的姿態正如泰子所形容的——


    張開雙腳擺出傲氣十足的站姿,腋下夾著小型手拿包、白色西裝、超華麗的開襟襯衫兩手戴著的金戒指閃閃發光、一邊耳朵上還戴著鑽石耳環……然後是一副「看什麽?」的表情


    ,抬起下巴望向這邊,一隻手揉著比現在年輕的媽媽胸部。媽媽挺著大肚子,天真無邪地笑著。父親的門牙則是金牙


    其實他真的很溫柔,又很正經,絕不會對一般人出手喔~泰子總是這麽說,真正溫柔又很正經的人哪會去當什麽流氓啊!?哪會讓年紀還那麽小的高中生懷孕啊!?而且最重要的,


    就是那雙眼睛——


    隻要被那銳利的眼睛一瞪,八成會馬上乖乖地遞上錢包,隻求息事寧人吧!那眼神本身就是不講理的暴力與威脅手段,而相同的東西現在正鑲在自己的臉上……龍兒冷不防突然想到


    :連自己都對毫無印象的父親有這種想法,那要大家別誤會,恐怕也是無理的要求吧!


    順便一提,父親恐伯還活在世上。根據泰子的說法,他為了幫助手下逃跑被打成蜂窩,沉入橫濱港裏了。話雖如此,但是因為沒有墳墓和佛壇,也沒有遺骸、遺物和牌位,對於


    這整件事情的紀錄當然不存在……喝醉酒的泰子有時會不明究理地笑著說:「如果爸爸突然迴來,小龍會有什麽反應呢?嗬嗬嗬嗬,開玩笑的啦!」


    父親他大概正在冰冷的圍牆內長期修行吧身為兒子的我有這種感覺.


    突然——


    「喔!高須!早呀!真是個美好的早晨啊!]


    聽到背後有人叫我,我連忙迴頭舉舉手:


    「喔,北村,早!]


    沒辦法呀——龍兒心想著:若自己現在停下腳步等待友人跟上來,在旁人看來,一定會以為我正閃著目光,想著:「我要掐死你這家夥!」才對吧!而事實當然並不是這樣的。


    龍兒靜靜思考這件事——


    會被誤會也是沒辦法的事。如果被誤會了,就要好好解釋隻要花時間,這些家夥總有一天會明白的。雖然覺得很麻煩……也隻有這樣了,所以,也隻能這樣了!


    抬頭看著青空炫目的陽光讓人眯起眼睛今天是大晴天,無風,正值凋謝時節的櫻花無聲地飄落,溫柔降落在龍兒的頭發上。


    就這樣,龍兒繼續懷抱著無法拋棄的痛苦情結,穿著前一晚擦亮的黑色學生鞋,再度大大踏出一步。


    今天的開學典禮有個絕佳的好天氣.


    唔哇!我們和高須同學同班,不會吧!果然很有魄力,有點恐怖耶!誰去跟他說說話吧。不行,都說不行了。你去啦!喂,別推啦……!


    (…不論你們說什麽,現在的我完全不受影響。)


    龍兒以超然的態度,坦然接受站在遠處看著他的各色新同班同學的視線,坐在椅子上稍微背對他們,將銳利的視線投向遠方、舔了下乾燥的嘴唇,腳喀唾喀幢不自覺抖了起來在


    旁人看來,他應該是猶如渴求弱小獵物的焦躁肉食性動物吧。但是——


    「還是老樣子,看來這裏也有誤會你的家夥呐!算了,反正過一陣子應該就會停止騷動了吧!有我跟你在一起,而且也有不少原本a班的人同班……」


    「啊,沒關係啦,我才不在乎。」


    對著今年也分到同個班上的死黨北村佑作,龍兒淺淺一笑迴答。話先說在前頭,他現在的心情可是好得很,絕不是在捕獲獵物前殘忍地舐舌期待的關係。如果是那樣的話,應該


    滿麵笑容到整張嘴都裂到耳朵,並且從座位上乘著火箭升空了才是。


    開心,當然不是因為和北村同班的關係。那種事情,頂多隻是「今年也同班了,北村!」接著微微一笑的程度罷了


    快樂到快升空,是因為——


    [啊!北村同學!今年我們同班呀!]


    —這個.


    「嗯?喔喔,櫛枝也是c班啊!」


    「咦!?你現在才知道嗎?真冷淡呐,難得的新學期,好歹看一下學生名單嘛!」


    「抱歉抱歉。真是巧啊,那今年的社長會議就可以輕鬆點羅!」


    「啊哈哈,是呀!啊,高須同學……對吧?你還記得我嗎?我有好幾次出現都正北村同學附近……」


    「……]


    「啊、咦?可以叫你高須同學嗎?」


    「……啊嗯……」


    這是女神突然降臨的現場。


    龍兒眼前閃耀著猶如太陽般眩目的開朗笑容,就像那扇消失的南向窗戶射進的陽光一樣溫暖,視野瞬間被照得一片明亮晃落的光粒子聚集,龍兒的眼睛快要睜不開了。


    「櫛枝實乃梨……對吧?]


    啊啊,明明是這樣!明明是這樣!明明是這樣——!自己的聲音實在太冷淡了,讓龍兒不禁想大叫。


    為什麽自己隻能作出這樣的迴答?為什麽就不會表現的更好些——?


    「哎呀呀!你記得我的全名啊,好開心喔—!啊!糟糕,那邊在叫我了!先這樣羅,北村同學。放學後是今年第一次的二年級新生會議喔!請你千萬不要忘記喔!高須同學,我們下次再


    聊!」


    對著她轉過去的背影,龍兒勉為其難親切的……稍微舉起了手。不過已經太遲了,已經看不見她了。


    (她說好開心……她說下次再聊……)


    櫛枝實乃梨。


    (她說好開心…她說下次再聊……)


    終於實現願望得以與她同班的櫛枝實乃梨.


    (她說好開心……她說下次再聊……)


    對我說對我說——


    (她說好開心……)


    「高須?」


    […喔!」


    北村突然近距離地靠近麵前,嚇得龍兒連椅子一起翻了過去.


    「你在笑什麽?」


    「不、沒……沒什麽。」


    是嗎?北村用中指推了推鏡框.龍兒不由得感慨萬分,能夠知道自己在笑的人類.世上恐怕隻有這家夥了。


    然後,另一件值得感慨的事情,就是——


    「……北村,你……該怎麽說…那個……和女孩子(=櫛枝同學)聊天,都能夠聊得很自然呢!」


    [咦?怎麽這麽說?」


    眼鏡後北村那雙眼睛睜得大大的,不是謙虛,純粹是驚訝看來他本人真的不自覺吧!


    麵對眼前這個遲鈍大王,龍兒不禁把後頭要說的話給吞了下去。


    剛剛和櫛枝實乃梨間輕鬆有趣的對話十分「自然」——不,不隻是剛剛,北村從一年前開始,不論何時,和同屬壘球社的櫛枝實乃梨間的對話都是那麽自然龍兒總是在現場,不


    停撿拾她洋溢的微笑或者是丟過來的招唿,努力到近乎讓人感動流淚的地步。以足球來打比方的話,就是中後衛,隻不過他連一次進攻都沒參與過。


    龍兒開始覺得「櫛枝實乃梨好可愛,我喜歡她,真想跟她作朋友」,也是因為直接站在北村身旁看著他們倆人開心對話的關係。


    瞬息萬變的開朗表情。


    柔軟的身體、誇張的動作。


    無憂無慮的笑容、清晰的聲音。


    即使在人人害怕的自己麵前,她仍舊一副大方愉快的姿態,從開始到現在未曾改變.


    ——就是這樣子的櫛枝實乃梨。


    對龍兒來說,要成為自己女朋友最重要的要素,就是要光彩奪目,看起來有如太陽碎片般閃閃動人他認為健全、直接比什麽都重要,那才是女孩子該有的樣子


    話雖如此……


    「你在說什麽傻話呀!我哪可能和女孩子聊天聊得很自然?你又不是不知道女孩子她們叫我什麽!」


    龍兒下由得灤深歎了口氣


    超羨慕超羨慕的!光是在旁看著北村對話的樣子,眼睛就快噴出血來了。然而北村卻繼續說:


    「我對女孩子最頭痛了,我想我這一輩子可能都交不到女朋友」


    竟然這麽說


    「…我想……不會啦……」


    抬頭看看那位耀眼到令人睜不開眼的貴族,龍兒把接下來的話吞下了肚裏.說得再多,這家夥鐵定還是無法理解龍兒的心情因此哀傷起來。


    北村的確被女孩子們喊仵「丸尾同學』,那是某知名漫畫(注:指《櫻桃小丸子)中超認真的好學生角色大概是感覺很像的關係,所以大家都這樣叫他度數很深的眼鏡、一板


    一眼的性格、卓越的成績,與輕浮諂媚的流行完全逆行遠遠脫離大眾的價值觀。如果配合狀況,再加上一句「猜對了」的話,很適合在班上製造歡樂氣氛這麽說來,他去年是


    班長,又是學生會副會長,據說也內定的壘球社新任社長。這樣的家夥,確實應該成為大家開玩笑的對象。


    問題是,他的長相絕不難看。不,應該說…仔細看的話,會發現他的長帽出乎意外地清秀。再加上表裏如一的性格,又是個開得起玩笑的男人,根本沒有任何會被討厭的要素


    因此他雖是女孩子們嘲弄的對象,但絕不是因為討厭他的關係


    啊啊,原來是這麽一迴事啊——龍兒懂了說起來北村其實是受女孩子歡迎的,不隻是櫛枝實乃梨,他和其他女孩子們也能很自然的交談女孩子看到他,會對他說:「啊~今年又


    和丸尾同班……」而他則會巧妙輕鬆的迴答:「怎樣?有什麽不滿嗎?」


    那個樣子,竟然還說自己對女孩子沒折。又不是像我一樣被討厭龍兒正在思考時.一旁傳來——


    「哇……可怕……」


    呐!看!又來了。


    龍兒趴在桌上,忽略那些偶然聽到的聲音,到剛才為止,他還在為了能和櫛枝實乃梨同班而狂喜不已,所以被怎麽說都無所謂。可是——


    「果然很厲害的樣子……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


    「啊啊,那個眼神。小心點如果讓他不高興,你會被解決掉喔!」


    魔法似乎已經解除了。那些沒有惡意的竊竊私語不斷增加,龍兒開始介意了…


    龍兒心想,在新任班導來之前,先去廁所躲一躲,比較有助於精神上的衛生吧!便自座位站起身。正要走向走道時,肚子輕輕撞了一下。


    「唔?」


    龍兒心想,好像撞到了什麽東西.可是眼前什麽也沒有怪了!龍兒眼睛骨碌碌地環顧四周。但是進入視線的是——


    「……啊啊……不傀是高須同學…先出手了嗎?」


    「這麽快就開始展開高手對決了呀……一看到學生名單時,我就覺得這個班糟糕了」


    大家不斷相互耳語著,龍兒眼裏看到的都是新麵孔的同學。是在說我的眼神如何如何嗎?可是,就算如此——


    […正牌老大決定戰……嗎?」


    「突然就開始決賽啦……]


    每個家夥都怪怪的,高手對決?老大?決賽?到底在說什啊?龍兒歪著頭想弄清楚狀況.就在此時——


    「……撞到人連句道歉部不會說嗎……?」


    他聽到不知哪傳來的冷冷聲音。


    極度壓抑情緒、平板、扼殺住即將爆發的某個東西般的奇妙說話方式。


    沒看到聲音的主人。


    「咦……?」


    氣氛變得有點昏暗。龍兒緩緩看向右手邊,沒人,看看左手邊,也沒人,戒慎恐懼的看向最恐怖的上麵……太好了,那裏也沒人。


    「也就是說……」


    果然在那裏。


    視線的下方、很下方的位置比龍兒的胸口還要低很多的地方,那個發旋就在那裏——


    第一印象是「洋娃娃]。


    總之就是很矯小。長長的頭發輕飄飄覆蓋著嬌小的身體,掌中老虎……


    「掌中老虎……?]


    這個謎樣般的辭匯突然插入思考,讓龍兒不自覺就脫口而出。好像是附近某人小聲說出時被他聽到的。


    掌中老虎!?


    那也就是說——


    「誰……」


    是低著頭在我麵前這個洋娃娃的名字嗎?說小到可以放在掌中也就算了.這家夥哪裏像老虎了……?


    […你叫我掌中老虎?」


    這不是個可以長時間思考的場合.「那家夥]微微拾起下顎,那對眼睛——


    「嚇——!」


    一秒的三倍左右——


    無聲狀態,但這似乎隻是龍兒的錯覺、


    就像是炸彈爆炸後瞬間的真空狀態般迅速竄過,嘈雜聲再度迴到耳朵。迴過神來時,龍兒已經跌坐在地上了。不隻是龍兒,距離較近的幾個家夥也一並遭殃,呱呱嚷嚷著。還有些


    家夥已經準備好要逃跑了。


    發生什麽事了?


    我很清楚。


    什麽也沒發生。


    隻不過——隻不過是眼前這個女孩子——


    「……討厭的家夥……」


    她隻是用兩顆大大的眼睛瞪著龍兒罷了。隻是這樣罷了。


    隻是這樣,在那僅僅數秒的魄力下,龍兒就被壓倒了。被壓倒,腦袋一片空白,全身像被緊緊束縛住般無法動彈。完全如同字麵所示,兵敗如山倒


    龍兒被她的「視線」,更正確的說法是被她眼中所蘊藏的魄力給彈了出去,跌坐在地


    兩人的力量差太多了,等級差太多了。要比眼神絕不輸人的龍兒,壓倒性的戰敗


    這是龍兒有生以來第一次了解到什麽是真正兇惡的眼神那其中蘊含著確實的質量還有與之對等的暴力——不,應該說是[殺氣」.


    「哼]


    就算被刺到心髒也不會動搖,她視線裏頭那股蘊含的輕視,在龍兒感覺起來好像是永遠持續的數秒鍾之後,終於消失了.


    「龍嗎?……遜斃了.]


    如花瓣般的薄唇張開,射出的言語子彈如少女般孩子氣。


    難以置信的小手,粗魯地撥了撥飄飄然的頭發。柔軟的眼皮半蓋著好掩飾殺氣那雙眼睛此刻就像洋娃娃的玻璃眼晴般,清澈透明,以空無的眼神給了龍兒最後一瞥。


    好可愛,但也好可怕——


    牛奶色的臉頰、不可思議的灰色長發、纖細的手腳和肩膀、發著光的瞳孔有著柔和的睫毛。她像是暗藏致死量劇毒的糖果般惹人憐愛,像光用香味就能夠殺人的花苞般楚楚可憐


    但是在被她瞪視的瞬間,龍兒看到肉食性動物從那雙眼睛之中襲來當然這隻不過是幻象罷了,但卻比現實還要寫實數倍。肉食性動物的重量將龍兒壓倒,以撼動血液的聲音咆哮


    著,從喉嚨吐出的鼻息像是在說——像你這種家夥,我隨時都能解決掉。


    銳利的爪子與巨大的獠牙迫近眼前,四處充滿著野獸的氣息與血腥味比起小小的她還要大上數倍的那個幻影是——老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沒錯沒錯……」


    不自覺地,龍兒點點頭,啪地拍了一下手。啊啊,原來如此!掌中老虎。不曉得是誰想出來的,不過——


    「……這名字取得真是太好了,不是嗎……]


    真有品味,佩服佩服


    這女孩子看了看我,低語了聲「龍],一臉不屑的表情……其原因不難想見。


    不知是跌在地上的關係,還是被這隻虛幻之虎給撕裂的原因.龍兒的立領學生服前襟敞開了透過襯衫,裏頭那件泰子興高采烈買下的混混風t恤「升龍t」被看得一清二楚。這種容


    易招致誤會的東西,絕不是因為龍兒想穿才穿的,隻是因為其他衣服都拿去洗了的關係,再加上他想說穿在裏麵不會有人看到…


    莫名感到丟臉,龍兒急忙遮住前襟。坐在地上的難看樣子,就像個被混蛋強暴的小姑娘一般.這時從他眼前達達達走過的是——


    「大河(日文的“大河”與“老虎”同音)你好慢喔!你翹掉了開學典禮對吧!?]


    「我睡過頭了啦,別提那個了。幸好今年也和小實同班。」


    「恩!我也很開心喔!」


    就是櫛枝實乃梨本人。


    她直接叫掌中老虎「大河],還親密地笑著摸上對方的頭發,而掌中老虎也一樣親昵地稱唿她小實。


    茫然看著眼前一切的龍兒,聽見了其他人的竊竊私語。


    「第一場是掌中老虎逢阪大獲全勝吧?」


    [結果高須隻是看起來恐怖而已,根本就不是流氓嘛!」


    「咦?真的嗎?]


    「所以他敵不過掌中老虎呀,再怎麽說,掌中老虎可是正牌的狠角色呢!」


    「高須同學沒事吧?一開始就被逢阪咬了一口,真是倒黴啊。」——


    誤會,比龍兒所想的還要早解除


    不過——


    掌中老虎有個叫做「逢阪大河」的厲害本名.


    她的身高一百四十五公分


    逢阪大河與櫛枝實乃梨是所謂的死黨關係。


    然後根據那些從沒間斷的悄悄話,聽說她的父親是黑道,執日本地下社會的牛耳另有一說則是她父親是天才空手道家,統馭美國地下社會。還有一種說法是她本身也擁有空手道


    高段,卻因為偷襲師父而被逐出師門。


    據說在入學時她那美少女的外表,讓許多人產生誤會,向她告白的男生更是絡繹不絕。


    結果所有人都徹底幻滅,被威嚇、被咬、被撕裂……受到她殘忍的嘲弄而無法再振作的家夥還真是為數不少。逢阪經過的地方,全部都是男性屍體準出來的血路。


    總之與逢阪大河有關的負麵傳聞多的不得了,姑且不論那些是真是假,不過她身為校內排行榜上排名最危險生物這點是無庸置疑的。


    龍兒知道這些事情,已是開學典禮結束的幾天之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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