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17.0km處 剩餘:3.0km


    這之後我暫時停止思考專心跑了一會兒。


    因為讓千反田先跑了幾分鍾,所以估計是追不上了吧。


    之後就隻是等大日向跑上來而已了。


    雖然站在原地等也不錯,我還是選擇了跑步。


    雖然腳腕還有些許痛楚,


    沿著有微風吹拂的河岸,


    我穿過坡道上陰冷的杉木林。


    接著路線進入了輔助公路。


    眼前出現了信號燈,人行信號的綠燈開始閃爍。


    在信號燈前站著一位總務委員,


    那張似乎是一年級的稚氣的臉上浮現出要不要阻止車流通行的疑惑。


    我跑過他身邊,一口氣穿過了人行橫道。


    然後終於發覺自己已經迴到了市區。


    輔助公路上私家車和貨車穿梭而過,抬起頭來是不是能看見幾幢普通的公寓。


    跑步真是件可怕的事。


    腦袋裏變得一片空白。


    雖然我想著要整理一下到目前為止想起的事,


    但是它們想著卻像是要從我腦中滿溢而出似的。


    雖然我知道心無雜念是一種很舒服的狀態,但是現在必須把它們全部記住。


    但是我現在卻在跑著。


    就像水從杯子裏溢出一樣,我沒有忘記什麽吧。


    雖然我知道現在必須冷靜下來,但是腳下卻沒有停止奔跑。


    正像所謂的長跑時一樣,我小口喘著氣,手腕有規律的小幅揮動著。


    真是奇怪啊。


    去年也經曆過幾次一對一對峙的場麵。


    暑假的時候被叫去幫前輩製作錄像電影的時候和入須學姐。


    文化祭的時候也有在停車場進行過兩人間麵對麵的對話。


    另外類似的情況也應該有過幾次,但是我現在唿吸急促想不起來了。


    隻是,我這麽想著。


    不論是哪一次,我都沒有像現在這般心情沉重。


    沿著郊外的輔助公路一直往前延伸的路線,似乎是討厭前方有大型十字路口,


    所以開始往狹窄的住宅地神展。


    這裏是在神山市裏也算是特別古老的一塊區域,


    街道中黃褐色的柱子和紅鏽色的鐵鋅鍍板很是顯眼。


    我穿過油漆剝落的紅色郵箱和掛著掉色標牌的電線杆,


    到達了橫跨著數座小橋的狹窄河道。


    在這附近應該沒問題了吧。


    旁邊就是流水也很涼快,橋畔也有空地,停下來也不會阻礙別人。


    於是我下定決心停下了腳步。


    裝出一副“誒呀鞋帶鬆了”的表情,我蹲了下來,重新係緊被泥土弄髒的球鞋鞋帶。


    做出這番演技,我都覺得自己有些小聰明呢。


    小溪的潺潺水聲傳入耳中。


    身著白色和嫣紅色運動服的學生們從我身邊跑過。


    已經跑了十幾公裏,也難怪沒人能擺出笑臉。


    已經累壞了速度放到最慢但是隻有手臂揮舞的姿勢還沒有崩壞的男生。


    大概是說好“要一起跑哦”,


    所以就算現在一副痛苦的表情低著頭但也還是並排跑著的女生們。


    既有步履蹣跚地已經在走路的,也有似乎是哪裏很痛而表情抽蓄的人。


    但是沒有看見有人是笑著的。


    二年級生幾乎都已經跑在了前麵。


    現在能看到的都是一年級生。


    不知道還要跑多久才是頭的,一群可憐的家夥。


    我真想要告訴他們


    “嘛,適當地努力下就行了。都已經到這裏了前麵也沒多少路了”。


    …這樣看來,不管我願不願意我似乎都已經變成一個“前輩”了。


    綁好右邊的鞋帶再係左邊的。


    左邊的係好了再綁右邊的。


    我就這麽挨著時間。


    目送了幾十張疲憊的臉,不知道過去了幾分鍾。


    然後,大日向出現了。


    就像我想象的一樣,她並沒有和誰一起跑著。


    獨自一人,她夾緊手臂,輕輕吐著氣,用並不怎麽輕快的步伐跑著。


    我慢慢站起來,揚起手打了個招唿。


    大日向馬上就發現了我的存在。


    我本來還在想說不定她會無視我呢。


    如果那樣的話也沒有辦法,因為沒有前因後果,那我就隻好放棄了。


    但是大日向睜大了雙眼,放下手臂緩緩減慢了速度,然後在我麵前停下了。


    她稍微調整了一下急促的唿吸,然後抬起頭:


    “還真是出現在奇怪的地方呢,前輩。”


    跑了幾十公裏,也難怪想不出來。


    但是大日向卻像招新的時候那樣,對我微笑著。


    “怎麽了友子?那是誰啊!”


    對著停下來的大日向,有誰像在開玩笑一樣說著。


    大日向瞥了對方一眼說道:“是社團的前輩。”


    對對,我在一邊隨意聽著,然後那人就跑走了。


    大概是同班同學吧。


    “對這些無聊的事情卻很敏感嘛。”


    這麽抱怨了一句,大日向略微皺了皺眉。


    “但是前輩,說真的你到底在這種地方幹什麽啊?你應該是很早之前就出發了吧。”


    “啊啊…”


    “等一下!”


    我被她尖銳的聲音止住了迴答,她把手放在了下巴下麵。


    “讓我想一想。


    站在那裏的是總務委員,但是折木前輩不是總務委員。


    可是福部前輩是總務委員而且兩人關係要好。我明白了。”


    她抬起頭來,


    “你覺得我明白什麽了呢?”


    她難道沒發現她把自己的想法都說出來了嗎。


    “你認為是我拜托裏誌讓我做總務委員的替補。”


    “猜對了!”


    她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十分明朗。


    那是和昨天放學後完全不同的,自然的笑容。


    這是所謂的“runner’s high”嗎…


    (跑步者的愉悅,指跑步途中痛苦消失從而心情變得愉悅的現象)


    還是說已經決定要退部,所以卸下了心頭的重擔了嗎。


    “所以,我這是說中了嗎?”


    我指了指自己的腳。


    “我的鞋子被泥土弄髒了。如果是總務委員的話會分散在市區,所以不會變成這樣。


    因為我一路跑過來了所以才弄髒的。”


    大日向看了看我的球鞋,一副不滿的樣子撅了撅嘴。


    “那或許是因為折木前輩是那種穿髒鞋子也無所謂的人也說不定啊。”


    “我自己都說是跑步過來的了你有什麽不滿嗎。”


    “但是,那你在這裏做什麽呢。”


    “我有想說的話,所以在這裏等著。”


    “等誰?”


    這麽問完,大日向一副愣住的表情指了指自己。


    “誒?我嗎?嗚啊——”


    似乎不是因為討厭被埋伏,不如說是驚呆了的樣子。


    “那還真是讓你們費心了。”


    她急忙低下了頭,然後一邊摸著自己的短發一邊說道:


    “說實話,我是在想也許會有誰來找我談話的呢。


    不過沒想到會是折木前輩在馬拉鬆大會的途中。”


    然後她盯著我,笑著繼續說道:


    “但是,很抱歉。因為我已經決定了。


    因為是個很有趣的社團,所以之後應該還會有別人加入的吧。”


    才不是因為這個。


    然後,我已經幾乎不打算挽留大日向了。


    “我想和你說的不是這件事。”


    輕輕吸了一口氣。


    “我隻想對你說這個。”


    “那個,在這種地方的話我會困擾哦。”


    我沒有在意她玩笑一般的說法,用簡練的語言一股腦說了出來。


    “千反田對你朋友的事完全不知情。”


    “誒?”


    “她什麽都不知道。”


    大日向那張受到日曬的臉上,所有的表情一瞬間都消失了。


    千反田什麽都不知道。


    但是這就等於在說,我什麽都知道。


    大日向立刻發現了這點。


    不知道我們沉默了多久。


    還保存著體力的選手快速從我們身邊跑過,揚起了一陣風。


    然後,似乎迴過神來的大日向這麽說道:


    “千反田前輩不知道的話,你是從誰那裏聽說的嗎?”


    “沒有聽誰說。”


    “我不喜歡在這裏長談。”


    這點我也同意。


    在路線經過的路邊實在是太顯眼了。


    不過我姑且也想過解決辦法。


    我指了指老宅和老宅之間用板隔出來的小路。


    “從別的路走就可以了。”


    “哈?”


    大日向啞然了。


    “這樣也可以的嗎?這可是馬拉鬆大會啊。”


    “是星之穀杯。當然如果你想要正常地留下記錄的話我不勉強。”


    看了看我指的道路,還有經過小橋的馬拉鬆線路以及跑過的學生,


    大日向似乎稍微考慮了一下。


    並沒等多久她就得出了結論。


    “可以哦,我跟你走。…雖然有點緊張呢。”


    如果被人看見我們偏離路線的話有點不妙。


    我和大日向瞄準沒有神高學生跑過的時候,悄悄拐進了小路。


    2.現在:18.6km處剩餘:1.4km


    “所以走這條路能迴到學校的吧。”


    因為被帶到了不熟悉的路上,會感到不安也是正常的。


    “能在荒楠神社前和普通線路匯合。這樣走會近很多哦。”


    “近路嗎…”


    似乎還是很在意離開正常路線這件事。


    “折木前輩還真是自由奔放呢。”


    我能聽到她這麽自言自語道。


    沒有這種事吧。


    如果沒有必要我也想沿著正常路線跑的啊。


    因為想不到別的方法所以沒辦法了。


    我們開始走了起來。已經用不著跑了。


    哪怕是在剛夠兩人並排行走的這條小路,也已經鋪上了柏油。


    陽光沒有照射下來。


    排水溝裏有水在流動。


    “啊有貓。”


    大日向小聲說道。


    我看了一眼,確實在圍牆上有一隻貓。


    那是一隻有著棕色虎紋的瘦小的貓。


    當我想著“是貓啊”的時候,它轉過身消失在了圍牆另一邊。


    “前輩討厭動物是吧。”


    “我沒想過這事呢。為什麽會那麽想?”


    “因為動物很麻煩啊。前輩不是討厭麻煩的事情嗎。”


    這說得不錯。


    但是我不覺得自己是討厭動物的。


    雖然也不算喜歡。


    “你不要隨便就這麽認定了啊。”


    “…是這樣嗎。”


    她的聲音變輕了。


    “我就是這樣的人。關於另外的事我也總是會單方麵地認定。”


    “比如說?”


    “我覺得你說千反田學姐什麽都不知道隻是為了包庇她而撒的謊。


    如果誰都不知道的話你是不可能會知道的。”


    在星之穀杯期間裏,關於大日向的事情我考慮了很多。


    雖然我沒有把握到底能了解她多少。


    不過,關於這一點我可以明確地這麽說。


    這個下級生很固執。


    “沒這迴事,仔細想一想的話還是能明白很多事的。”


    “真的嗎?”


    這麽說完,她又嘟囔了一句:


    “再說,我又沒說過是因為千反田學姐才決定退部的。”


    “你雖然沒有直接那麽說,但是你對伊原說過‘像菩薩一樣’對吧。”


    “那不是表揚的話嘛。”


    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現在不用這樣低著頭說了吧。


    “外表像菩薩的話,內心就是夜叉了吧。”


    無力地抬起了頭,她苦笑了一下。


    “我故意裝作自不知道這句諺語的樣子才說的,你也就請當做我不知道就好了。”


    “二年級生是知道很多事的。


    你不想被發現的話就應該用更加不容易被發現的說法。”


    “用俄語之類的?”


    “用俄語之類的。”


    腳邊散落著一些小石子。


    大日向踢開小石子,淺淺地歎了一口氣。


    “完全暴露了呢。


    如果真的不是千反田學姐說的話,前輩,請告訴我,我到底錯在哪裏了。”


    “我沒說你有錯吧。”


    “你這隻是文字遊戲吧。”


    我不是從千反田那裏聽來的,隻是從大日向的言行裏一點一點得出的結論。


    隻要不對她說明這個過程,她恐怕是不會聽我說的吧。


    我早就想過會是這樣了。


    不過要整理好說明的順序很是困難。


    “從哪裏說起好呢。”


    “從我們最初見麵的時候,不是很好嗎。”


    雖然這樣可能最容易說明了,


    “那樣的話可是會變長話的。似乎能更加簡短地說明呢。”


    “長話不也很好嗎,反正我們…”


    稍微想了想要用什麽詞語來表達,然後她一副自嘲的樣子笑著說道:


    “已經偏離了正道了。”


    還真是說了很難聽的話呢。


    明明說了等下會和大家匯合的。


    嘛,私自脫離學校的集體活動這也是事實。


    午前的小路上沒有行人,剛才的貓應該還在這附近但卻聽不到任何聲音。


    兩人的腳步聲和說話聲在圍牆間迴響。


    “那麽總之從最初開始吧。這麽說來,是新勸祭的時候嗎。”


    這麽說完,大日向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的側臉看著。


    我一邊想著怎麽了,一邊繼續說道:


    “新勸祭那天…。我和千反田在說著一些無聊的話的時候你在一邊聽著的吧。


    想著想來,真虧你會在那麽不起眼的地方停下來呢。”


    “才不是什麽無聊的對話呢。那後來不是幾乎可以算是救了人一命嗎。”


    這麽說來,食物中毒還真是算很嚴重的事情呢。


    所以我覺得在前庭的那番對話應該還算是到目前為止最有意義的。


    但是果然,對於現在的情況來說是無聊的對話。


    “關於那件事,當時你的那句話就是最重要的提示了。”


    “誒?我嗎?”


    她指向自己。


    “我說了什麽嗎?”


    “雖然我不記得當時為什麽你會那麽說,


    不過你確實是說了‘不掛出名牌的人都是心中有鬼的家夥’之類的吧。


    所以我們才會發現點心研沒有把招牌掛出來。”


    大日向似乎有些高興,


    “這麽說來是有這麽迴事呢。”


    確實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呢。明明才過了不到兩個月。


    那時候的千反田和大日向都毫無芥蒂地笑著,


    我這麽想著思考迴路不由得被過去的記憶所束縛,我努力迴到了現實。


    “但是比起這個更讓我在意的是,在這句話前麵的那句話。你應該是這麽說的。”


    我深吸一口氣。


    “‘我的朋友這麽說過’。”


    “你記得還真是清楚呢。”


    “因為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就想著,說的這是你自己的想法吧。”


    在星之穀杯的途中,我曾這麽試著問過裏誌。


    我問他如果我說


    “我朋友這麽說了,星之穀杯的時候總務委員卻不用跑,這怎麽想都不公平。”


    的話,他會怎麽想。


    裏誌迴答“我會想‘原來奉太郎是這麽想的啊,真是意外呢’”。


    這是很在理的迴答。


    “在有很難說出口的話的時候,


    經常會用‘聽說’或者‘傳聞說’或者‘偶然聽到’之類的話,


    捏造出不存在的第三者來作為緩衝材料。


    說出這種話的不是自己,自己有另外的想法,似乎也存在這種想法…之類。


    總之是有種從背後發起攻擊的感覺的說話方式呢。”


    “說什麽從背後攻擊,真是迂迴的說法呢。”


    大日向苦笑道。


    “直接說是卑鄙不就好了嘛。”


    “我自己也沒有堂堂正正到可以去指責別人。”


    小路還在延續著。


    總覺得餘光能看到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才發現那是木造房子的陽台。


    洗好的衣物在風中飛舞。


    大日向真的一直用這種背後攻擊式的方式說話的嗎。


    我之前是這麽認為的。


    但是。


    “但是,你並不是這樣的。”


    她沒有迴答。


    “‘我朋友這麽說過’。這個‘朋友’並不是空想出來的第三者。而是實際存在的。


    (“這個”,“朋友”,“不是空想出來的第三者”,“實際存在”加重點)


    你引用朋友的話而作出的發言,雖然不是全部,


    但是有好幾句應該都是你‘朋友’確實說過的話。”


    沒有表示被我說中了還是沒說中,大日向隻是用很冷靜的表情看著我。


    “為什麽你能夠那麽說呢。”


    “因為你的行為和‘朋友’的話相矛盾了。


    如果你隻是假托‘朋友’來表達自己的意見的話是不可能發生這種事的。”


    “這種事…有過嗎。”


    她低下頭,小聲說道。


    “4月最後的周六。下午兩點以後。”


    “雖然我不記得了,但是說得這麽清楚的話,是前輩的生日吧。”


    “沒錯。再一次謝謝你為我祝賀。”


    “明明沒有感謝的想法,真是過分呢。”


    我們像是在互相開著玩笑,但是那種互相試探的緊張氛圍完全沒有消散。


    雖然也沒有那麽繃緊神經的感覺,但我還是打算更慎重地開口。


    “那一天,我應該是這麽說過,‘叫個披薩什麽好了’。


    五個人分著吃的話也正好。但是最後並沒有叫,你記得是為什麽嗎。”


    “沒錯,我記得那個。”


    大日向抬起頭,馬上答道:


    “因為伊原學姐討厭起司。”


    我點了點頭。


    “是。…說來那家夥雖然說著好像起司一點都沒法吃,但是起司蛋糕卻沒關係呢。”


    “誒~”


    大日向奸笑了一下。


    “你們一起吃過嗎。”


    對於這種無謂的事情就不用一一有反應了。


    雖然我們關係也並不親密,但是也有十年以上的交情了。


    也一起經曆過各種場麵。


    在學校午餐裏也可能出現過起司蛋糕的吧。


    “你記得那時候你說過什麽嗎。”


    被這麽一問,大日向點了點頭。


    “我想著伊原前輩也是嗎,然後這麽說了。‘壞掉的橘子和牛奶就應該扔掉’。”


    因為我覺得就算挑食,但對於這些普通食物來說還真是過激的言辭呢,


    所以現在也還記得這句話。


    “你在那之前應該也加上了‘我朋說過’這句。”


    “是這樣的嗎。”


    應該是想起來了吧。但是大日向卻裝出一副不記得的樣子。


    “真是記得很仔細呢。前輩意外地很細心呢。”


    “你不也是記得伊原討厭起司嗎。就算是我,也會試著去記住別人討厭吃的東西的。


    如果明明聽到了還讓別人吃的話這不太好。”


    “……確實是這樣。”


    大日向撓了撓臉,不好意思地笑了。


    小路突然到了盡頭,然後我們往鍍鋅圍牆的住宅方向繞了過去。


    排水溝裏的水流十分急促。


    聽著潺潺的流水聲讓人感覺變得涼快起來了。


    “所以,我以為你也吃不了起司。


    因為我覺得你說的‘我朋友說過’其實就是指你自己。


    所以在那家即將開業的咖啡館裏的時候,我覺得很奇怪。”


    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大日向自然也想到了。


    “是嗎。居然是因為這種事,我還真是笨蛋呢。”


    “我本來以為你一定會點生奶油的,所以當我發現自己想錯的時候還有些驚訝呢。”


    大日向表兄那家即將要開張的咖啡館準備的食物隻有司康餅。


    準備塗在司康餅上的有果醬和奶油。


    果醬有兩種,而奶油則是生奶油和馬斯卡爾波奶油。


    雖然我不記得具體的組合了,


    隻記得全員都選擇了不同的組合讓店主很傷腦筋,


    還有就是說過“壞掉的桔子和牛奶就該扔掉”的大日向卻選擇了起司風味的奶油。


    “那個時候我才發現。


    不如說,隻要普通地聽別人說話的話明明就不會想那麽多了。”


    從一開始大日向就說了“我朋友這麽說過”。


    本來的話就把這當做是她朋友說的就好了,


    最終卻因為一些不必要的知識導致自己想太多。


    “你有‘朋友’。那是一個和你不同,討厭吃起司的人。”


    大日向咬著嘴唇,什麽也沒說。


    一般應該會迴答的“就算是我朋友還是會有的吧,這有什麽奇怪的呢”也沒說出口。


    她的無言正是最好的證據。


    大日向不希望她那位朋友的存在被人知道。


    沿著小路走到深處,終於變得隻夠正好一個人通過了。


    令人驚訝的是,牆上還貼著標記了町名的路牌。


    也就是說這麽小的路也算市級道路嗎。


    正當我感到佩服的時候,身後的大日向開口了。


    “真的能通到正常的馬路去的對吧。總覺得很可疑。”


    雖然是這樣開玩笑的話,但也少了往日的那種明朗。


    “騙你要幹嘛。”


    “你到底打算怎麽辦。”


    “我沒有騙你,所以我也不知道。”


    總之在這麽狹窄的地方沒法好好談話。


    穿過小路,跨過路邊放著的盆栽,總算到達稍微寬闊一點的道路了。


    終於鬆了一口氣。


    當我們走在一個緩坡上的時候,大日向環顧四周後小聲問道:


    “這裏是哪裏?”


    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麽說明地圖上的位置關係,所以就打算隨意糊弄過去。


    “馬上你就會知道了。”


    開始下坡,大日向走在了我身邊。


    剛才那番話,隻不過說明了大日向有朋友,以及大日向會照搬她朋友說過的話而已。


    但是關於那位朋友,我還有別的發現。


    “說來你那位‘朋友’應該是你中學時候的朋友吧。而且還是關係很特別的人。


    恐怕是在補習班或者哪裏認識的,不然就是初三才轉學到鏑矢中的吧。


    然後就是對方並沒有升入神山高中。”


    聽到我突然開口,大日向皺緊了眉頭。


    她明顯擺出了一副懷疑的表情。我不得不再次重申:


    “不是從千反田那裏聽來的哦。”


    “但是,就算再怎麽說連這都…”


    “在高中還沒有交到朋友,不是你自己這麽說的嗎。


    和裏誌三人一起放學迴家的時候,你確實這麽說過。


    既然高中裏還沒有的話,自然會想到那個‘朋友’是中學裏認識的了吧。”


    某個雨天,當我和裏誌打算迴家的時候在校門口遇到了大日向。


    因為大日向說“還沒有交到朋友”,所以我們就一起走了。


    我還清楚地記得當時自己想著“是嗎。明明看起來很會和人相處呢”。


    “那個是”


    她說了一半卻被我的話堵住了。


    “但是那並不是沒有可以親密說話的同伴的意思。你在班上也有關係很好的同伴。


    隻是,你並沒有把那人稱為朋友而已。”


    我停下來等待她的反應。但是大日向隻是沉默著。


    要是我也陷入沉默的話,再次開口恐怕會很費力吧。


    實際上,光是這樣說著我就感到很耗費精力了。


    到昨天為止還是當做後輩,很溫和地說著話的人,現在卻要分析起對方的心理活動。


    也就是說,接下來我還要繼續說“你就是這種人”這樣的話。


    冷靜下來想一想,我不由得懷疑起自己有沒有那麽偉大,然後會變得無法繼續吧。


    現在必須馬上繼續說下去。


    “這是昨天的事情,所以我們應該都記得很清楚吧。


    在走廊上碰到你後,在去部室前我們說過一會兒話。


    雖然談話的內容讓我也很在意,但是你和裏誌的妹妹是同班這件事我更在意。”


    大日向知道裏誌和伊原的事情。


    雖然她不知道詳情,但是她連裏誌對伊原有虧欠這點都知道。


    這些應該都是從裏誌的妹妹那裏聽來的吧。


    “我認為裏誌的妹妹是個很奇怪的人,但是你卻不這麽覺得。


    但是和不太熟的人講自己哥哥的戀愛故事,怎麽想都很奇怪。


    如果你從那裏誌妹妹那裏聽說了裏誌的戀愛故事的話,


    說明你們的關係相應的也很親密,能夠告訴對方這種事情。


    況且,你還說你們一起吃便當對吧。


    但是就算是這樣,你也沒有稱對方是朋友,從頭到尾都說是‘熟人’。


    所以當時我就發現了。”


    下坡上一輛輕型卡車開了上來。


    雖然道路還是比較寬闊的,但安全起見我還是走到大日向前麵,兩人變成了一列。


    陽光從正麵照了下來。


    雖然我常走這條近路,但現在才知道這段坡道是朝南的。


    聞到了尾氣的味道,我們又再次並排行走。


    我繼續說道:


    “因為某些奇怪的原因,我從去年開始被卷入幾件棘手事。


    那時候也總是這樣思考著,弄清楚了幾件事的原委,結果變成了解決事件的角色。


    那時候,裏誌曾叫過我‘偵探’,但是我很討厭這個叫法。


    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沒辦法用那種叫法來稱唿自己。


    因為個人的固執而不用某個詞語這一點,你也應該如此吧。


    你不會輕易使用‘朋友’這個詞語。


    開學到現在不到兩個月,就算是能說一些很私密的話的同伴,就算每天一起吃午飯,


    你還是覺得要把這個詞用在裏誌的妹妹身上為時過早。


    我說得沒錯吧。”


    對於大日向來說這是十分特別的詞語,我要是更早注意到就好了。


    在那個雨天,她明明清楚地說了對自己來說這就是最重要的東西。


    這也是我因為沒有普通地考慮她所說的話所繞的遠路。


    大日向張了張嘴。


    “我啊…”她這麽說。


    可是最終她沒有繼續說下去。


    我好不容易忍住想要歎氣的衝動。


    關鍵是在這之後。


    “那麽,能被你成為‘朋友’的到底是怎樣的人呢?


    我已經明白的就是,那家夥並不在神山高中。


    嘛,這也是沒有辦法的吧。


    從初中升上高中,我也和幾個要好的同伴分開了。


    能夠繼續相處的也就隻有裏誌了。”


    雖然我這麽說了,但是說起除了裏誌還有誰的時候突然想不起他們的名字了。


    我還真是無情的家夥呢。


    是因為分開後隨著時間推移就會逐漸疏遠呢。


    還是說我果然有些冷淡呢。


    不知從哪裏飄來了味噌湯的味道。


    柏油路上還殘留著水跡,估計是附近的住人剛灑過水吧。


    被初夏的陽光照曬,水跡已經基本幹了。


    雖說是午前,但是我不知道路上會如此空曠。


    我剛才還做好了被附近居民看到的覺悟,正在思考辯解的方法呢。


    但是,一個人都沒有遇到。


    隻看到生活著的痕跡卻看不到人,這還真是奇妙的體驗。


    畢竟要是沒有這種事,我也不會有機會在上課日走在街道上了。


    “我從千反田那裏聽說的隻有你們昨天在部室談了些什麽而已。”


    仿佛是說給自己聽似的,我開口說道。


    “似乎是伊原的事呢。關於她退出漫研的事情。


    千反田是讚成她退部的,或許還鼓動她退出。


    我因為不太知道前因後果,所以也說不上讚成還是反對。


    但是我知道現在的伊原變得輕鬆多了。這樣或許也不錯。


    但是昨天放學之後,你明顯是為了做出什麽了斷才去的部室吧。


    下定決心之後,你才從門框上下來,打算去向千反田確認什麽。


    是伊原的事情嗎?


    因為希望伊原留在漫研,所以打算和讚成伊原退部的千反田訣別嗎?”


    我說得當然是反話。


    大日向自己也馬上迴答了。


    “不是這樣的呢。”


    “…如果是不好好做好覺悟就無法說的話的話,


    我覺得你應該不會在昨天放學後突然問出來的。


    事先會有套話,或者是應該有什麽前兆才對。


    所以我試著迴想了一下。


    你之前確實有對千反田提過很突然的問題呢。就在你表兄開的那家咖啡館裏。


    當時應該是這樣的。


    因為千反田人脈很廣,所以你問她知不知道阿川這個人。


    然後千反田迴答說那是神山高中一年級的學生。”


    “阿川。阿川佐知。一年a班。”


    “我不知道那是誰。但那隻是為了確認千反田的交友到底有多廣對吧。”


    我這麽說完,大日向變得有些悲傷地看著我。


    “折木前輩應該知道才對的,阿川。”


    “千反田也這麽對我說了。今年入學式的時候代表女生宣誓的人對吧。


    光憑這個我沒法說自己知道誰是阿川。”


    “不光是這點吧。”


    我停下了腳步,看向大日向。


    “要說還應該知道別的什麽的話,她原來是鏑矢中的嗎。”


    “沒錯。”


    既然是大日向知道的人的話,原來是鏑矢中的學生也並不奇怪。


    但是我和千反田不同,不會去記住和自己無關的下級生的名字。


    雖然我這麽想著,但是大日向像是要責備我似的說道:


    “是保健委員長哦。前輩真的不記得了呢。”


    “…是這樣的嗎。”


    我在中三的下半學期,因為多數票而被選為保健委員。


    因為三年級要準備中考,不會被委派什麽實質性工作,


    所以委員長就由二年級生擔任。原來是叫這個名字嗎。


    不過這樣一來,我又明白了一件事。


    “是這樣嗎。這樣一來,就能說得更確切了。


    你想要確認的是,


    原來是印地中學的千反田的交友範圍有沒有廣到會認識原來的鏑矢中學學生,對吧。


    因為她輕易地就迴答上來了,所以我記得你當時很震驚吧。”


    那個時候,大日向大概以為千反田會迴答不知道的吧。


    但是和她的預想不同,所以她頓時說不出話來。


    不,也許並不是什麽預想。


    大概是這麽希望的吧。


    希望就算是千反田,也不會認識這種毫無關係的人吧。


    “裏誌的說法有些不太正確呢。


    按那家夥的說法,千反田似乎認識這市裏的所有的人一樣。”


    我已經習慣了那家夥誇張的說話方式,所以總是隻把一半當真。


    但是從今年開始第一次接觸到福部裏誌的大日向,恐怕會把裏誌的話全聽進去吧。


    可是大日向輕輕搖了搖頭。


    “並不是因為福部前輩說過什麽。


    隻是千反田學姐確實連折木前輩的朋友也認識不是嗎。


    她還說借了鏑矢中的畢業文集來看。


    而且還知道福部前輩中學時候在廣播室唱歌的事情。”


    “所以你害怕千反田是不是連你朋友的事情都知道是嗎?”


    她沒有迴答。


    也就是說大日向還沒打算把一切都告訴我。


    作為一種特別的存在的‘朋友’。


    時不時會引用對方所說的話的朋友,大日向卻不想別人知道這個朋友的存在。


    但是這時候千反田出現了。


    準確說出了我和裏誌的過去,被裏誌誇張地形容其人脈甚廣的,真身不明的上級生。


    “你害怕千反田這件事,要是在那時候就發現的話就好了。”


    “那時候…?”


    “你不記得了嗎。”


    我雖然這麽說著,但是自己也想不起那具體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了。


    隻是,能清楚記得的是,


    “當說到伊原雖然說話很刻薄,但是在千反田麵前卻不會這樣的時候,


    你問那是不是因為千反田握有伊原的把柄。


    因為實在是太不可能了,所以當時誰也沒有否定。


    但是,我現在才明白你為什麽會那麽想了。”


    並不是伊原,而是大日向是害怕自己有什麽把柄被千反田發現吧。


    “你隻警惕著千反田。一般想來,會知道你朋友事情的應該不是千反田而是我們吧。


    因為是同一個中學的。”


    “啊啊,所以。”


    似乎是已經放棄了似的,大日向說道,


    “你才會說是在補習班認識的或是中三時候轉學過來的嗎。”


    “沒錯。是和鏑矢中無關的地方認識的還是說在我們畢業之後轉學過來的。


    總之你樂觀地認為首先是我們不認識的學生吧。


    但是對於千反田你卻不敢大意。”


    我自己並沒有意識到。迴過神來我已經小歎了一口氣。


    似乎連這都感到害怕似的,大日向縮了縮身子。


    從現在的大日向身上我看不到往日那個好強的下級生的身影。


    “基於這些事實再重新思考昨天放學後的對話,我就明白了。


    千反田說了伊原的事情。既沒有什麽企圖也沒有特別的意義,隻是說了伊原的事情。


    但是你卻不那麽認為。


    不知道千反田到底知道些什麽的你懸掛在門框上,


    稍微試探一下就知道那時你的反應很黑暗。


    (原文:千反田はどこまで知っているのか、それがわからずに宙ぶらりんで、それとなく探りを入れてみれば明らかにクロっぽい反応をされる。這段不是很有把握)


    你下定決心要一問究竟而衝進部室,千反田卻說了這番話。


    所以你覺得這裏麵有著某種暗喻。”


    在背地裏懷疑別人的話,就算是人也能看成是鬼。


    隻要固執地這麽認定的話,就算是千反田也能看成是夜叉的吧。


    這就是錯位的真相。


    “昨天的對話裏,千反田所說的大概意思應該是這樣。


    對伊原來說漫研已經是有害無益。從保護自己的角度出發,退部也是正確的選擇。


    對於這點你是這麽說的。


    ‘就算是這樣也不能拋棄朋友’。


    說‘拋棄’實在是太奇怪了。確切的說伊原算是被逐出漫研的。


    那麽為什麽會出現‘拋棄’這樣的詞語呢。”


    我深吸了一口氣,


    “要是我說錯的話你就說出來。”


    我事先說好。


    “你把千反田的話理解為‘還是拋棄那個‘朋友’比較好’,對不對?”


    大日向虛弱地抬頭看了我一眼,


    “你為什麽就能確定千反田學姐不是這個意思呢?”


    雖然她這麽說,但看來她自己也不是非常確信。


    她沙啞的聲音不由得讓我這麽覺得。


    “呐,你能想象千反田是怎麽想你為什麽會退部的嗎?”


    大日向的眼神似乎是想要說什麽,但是她沒有迴答。


    “她以為是因為自己隨意動了你的手機惹你生氣了,你才會說要退部的。”


    “誒?”


    “你能相信嗎?


    一個高二的學生,擺出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認真地這麽說的哦。


    那家夥打算到達終點後就去找你,為動了你手機的事情向你道歉呢。”


    瞪大了雙眼,大日向似乎想要笑。


    但是她的喉嚨裏隻發出了類似嗚咽的聲音而已。


    我希望那是因為她想要笑才會那樣發抖。


    3.現在:18.9km處剩餘:1.1km


    視野變得開闊了。


    穿過道路狹窄的住宅區,我們離荒楠神社的參道越來越近。


    道路變得寬闊,兩邊排列著商店。


    到了正月和春秋祭典的時候是條很熱鬧的馬路,但是現在卻十分安靜。


    隻有長條旗(幟)的顏色十分鮮豔。(不知道是指神社的旗幟還是鯉魚旗)


    “原來是通到這裏的啊。”


    似乎終於被說服似的,大日向這麽低語道。


    “到前麵那條路上就能和原本的路線匯合了。這下安心了吧。”


    “真是的。我才沒有懷疑前輩哦。”


    到底是怎樣呢。


    接近正午的太陽直射著我們。


    投影在柏油路上的影子很濃。已經快到夏天了。


    “前輩。”


    大日向抬起手,指向了一家店。


    那裏的屋簷前麵插著大大的和傘,擺放著鋪了榻榻米的長條凳。


    “我想吃團子。”


    “突然說什麽呢。”


    “因為累了所以我決定要吃團子。”


    她這麽自顧自地說著,開始往那邊走去。


    我急忙追了上去。


    “等一下啊。現在好歹還算是上課中呢。”


    她沒有停下來。


    “都已經偏離路線這麽多了,現在還在說什麽呢。這時候就該一不做二不休。”


    “你帶錢了嗎。”


    聽到我這麽問,大日向才終於迴過頭來。


    “前輩不是帶了嗎。”


    她笑著這麽說道,


    “口袋裏的零錢在響哦。”


    確實為了途中買喝的我是帶了一些,


    “你還真是一認定了就說不動呢。要是不夠的話怎麽辦啊。”


    “啊,這倒沒想過。不夠嗎?”


    我把手伸進口袋。


    張開手掌,百元硬幣和十元硬幣加起來一共有240日元。


    大日向所指的團子屋還算是良心價。


    雖然也會有人願意以觀光地的價格買的吧,貼在牆上的和紙上寫著“80日元一串”。


    “…錢夠呢。”


    “決定了。”


    大日向輕快地跑了過去,在門口大聲說道:


    “對不起,我們要三串團子。”


    打算把錢全部花掉嗎。


    話說迴來,為什麽會變成是我請客了呢。


    雖然腦中不停有疑問湧出,但是既然已經點了那也沒辦法。


    這裏就像個前輩的樣子請她吃吧。


    雖然一串80日元的話隻能算是賣個便宜的恩情。


    經營這家店的似乎是個人不錯的老婦。


    穿著運動服的我們怎麽看都像是翹課的學生,但是她隻是稍微瞥了一眼也沒問什麽。


    “有醬油團子和艾草團子哦。”


    “請給我們三串艾草的。”


    “我想要醬油的。”


    “要是醬沾到衣服上會很麻煩的吧。”


    這麽說來也有道理。在奇怪的地方很細心呢。


    就這樣,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們已經坐在長凳上開始吃起艾草團子。


    我本來不太喜歡青草味所以想點醬油團子的,不過艾草的香味很沁人呢。


    甜味開始滲進身體裏去。


    “活過來了。”


    聽到大日向這麽說,我不由得點了點頭。


    確實這麽覺得。


    雖然我隻是應付著跑了並不算很遠的長跑,但是還是感到累了。


    一根竹簽上插著5顆團子。


    吃掉兩粒之後,大日向仰頭看著天空,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啊,輕鬆多了。這樣的心情真是久違了。”


    然後,她突然這麽說道:


    “前輩。你有故意沒有說出來的事對吧。”


    “團子的事情嗎?”


    “怎麽可能是團子啦。”


    嘛,當然不會是團子。


    剛才那番話確實有很大的不足。


    雖然我本來不打算說的,不過大日向自己卻說了出來。


    “我有不想被人知道的‘朋友’,並且以為千反田學姐知道那孩子和我的事情。


    那麽,這是為什麽呢。為什麽我想把我的‘朋友’藏起來呢。”


    “我完全不知道。”


    “騙人。…應該說,要撒善意的謊言的話要更加隱蔽一點才行啊。”


    我什麽都沒說,隻是看著手中的團子。


    被發現了嗎,我基本上已經明白其中的原因了。


    不如說,正是因為明白了這個原因才能推斷出剛才那一番話。


    但是我不打算把這些說出來。


    因為這是大日向不想被人知道的事情。


    對此再告訴她我已經知道了也沒有任何的意義。


    “啊——,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的呢。”


    這麽說著,大日向又咬下了一顆團子。


    然後,她開始說道:


    “我本來以為那是個好孩子的。


    就像前輩說的那樣。那孩子…那個孩子是三年級的時候轉學過來的。


    因為是個有些奇怪的孩子,所以似乎沒能融入班級,


    不如說對方似乎沒有想要融入班裏的意向,總之是個十分有個性的人。


    我或許是對方的第一個朋友,是這座城市裏唯一一個朋友了吧。


    因為本人那樣對我說過。


    所以我們約定好,永遠不分開。”


    “這還真是難以遵守的約定呢。”


    “當時沒有那麽想啦。因為很笨嘛。”


    她笑了。


    “所謂的中學生,就是這樣像笨蛋一樣的。”


    明明兩個月之前還是中學生的說,真敢說呢。


    “在學校裏的時候我們沒有表現的那麽要好。


    有種秘密地的感覺呢。所以知道我們關係的人也沒有幾個。


    那是一個出了學校之後,知道很多玩的地方的孩子。


    我們去了演唱會,還去學了台球,還幹過類似組樂隊的事情。


    是前輩的生日那天吧,告訴我millefleur果醬的也是那孩子。


    我說曬黑是因為滑雪,第一次帶我去滑雪的也是那孩子。


    那時候真是很開心呢。”


    “不是劃船嗎?”


    “說了是滑雪啦。”


    我因為主張節能主義,所以對娛樂項目不是很清楚。


    不過盡管這樣,我也知道的。


    遊玩需要本錢。


    大日向去滑雪的地方是岩手縣。


    演唱會則是從仙台一直追到了福岡。


    每次聽到她說起這些,我都會覺得不可思議,錢到底要怎麽辦呢。


    我的老姐能隨心所欲地在世界各地周遊,那是因為她賺到了能讓她這麽做的錢。


    還是中學生的大日向應該是沒辦法那麽做的。


    雖然我本來以為大日向家裏很富裕,她有很充足的零用錢。


    不過從在步戀兔裏她抱怨過的情景來看並不是這樣。


    “然後,漸漸就沒錢了。”


    大日向的嘴角勉強裝出了笑容。


    “你家應該是禁止打工的對吧。”


    “就是這樣。很嚴格的說。”


    “但是卻讓你去旅行?”


    “隻要有同伴的話就行了。也就是說我在家裏完全不被信任呢。”


    然後,大日向似乎自己也才注意到似的,這麽說道:


    “不過就算被允許去打工的話,也不知道會不會把錢用來那樣玩。”


    剛才大日向說了“很開心”。那應該也不是謊話。


    但是她似乎對於這種和自己不符的大把花錢的玩樂方式沒有從心底感到開心。


    “就算對朋友說了‘對不起,現在沒有錢’,那孩子也不管。


    那孩子說了,朋友是特別的存在,這種事必須一起想辦法。


    但是沒錢就是沒錢,而且馬上就要中考了。


    當我在想該怎麽辦的時候,那孩子卻說‘交給我吧’,‘我們不是朋友嗎’。”


    賺錢的方法有很多種,就算是對中學生來說。


    問題是能不能實行這些方法。


    說到這裏,大日向沉默了。


    該不該繼續說下去,她似乎下不了決心。


    在這裏幫她一把似乎比較好。


    “…如果有不願意提起的話題,但是眼前卻有能夠聯係起那個話題的東西的話,


    說到該怎麽做確實很為難呢。”


    似乎不明白我說的是什麽意思,大日向陷入了思考。


    “如果就這麽放著不管的話,或許有誰會說‘啊說起來…’


    從而提及這個話題也說不定。


    但是要是把它藏起來的話,別人或許會注意到它突然不見了而引起不必要的關注。”


    比如說我生日那天。


    該怎麽處理那個能當做千反田來過我家的證據的招財貓讓我很頭疼。


    如果把它就這麽放著的話,不知道什麽時候話題就會到它身上。


    但是特意把它拿走的話又會很不自然。


    “千反田來的時候,有一樣東西很不自然地消失了。


    所以我大概明白是怎麽一會事了。”


    “千反田學姐?是什麽時候的事?”


    “去咖啡館的時候。”


    大日向大概真的是下意識的做出那件事的吧。所以她沒有馬上想起來。


    不過過了一會兒,她突然瞪大了雙眼盯著我。


    “啊啊!這麽說來…。前輩,你連那件事都發覺了嗎。”


    在那家咖啡館,大日向藏起了一樣東西。


    雜誌《深層》。


    大概是裏誌吧,發現雜誌架裏有《深層》,拜托大日向把它取出來。


    大日向為了拿出它費了一番力氣。


    雜誌架早已被報紙和雜誌塞得滿滿的,不用單手壓住架子是沒辦法拿出《深層》的。


    在千反田到達前,我們說了一會兒關於天氣的話題。


    雖然忘記了具體的論點,但是迴去的時候我為了證明自己論點的正確性,


    從雜誌架裏抽出了當天的報紙看了天氣預報欄。


    那時候我毫不費力地用手指夾著報紙取了出來。


    因為有了《深層》的間隙。(此句加重點)


    《深層》從雜誌架裏消失了。


    當然也沒有留在吧台那裏。


    它去哪裏了這點並不奇怪,哪裏都可以藏起來。


    但是它我們會消失這點非常的奇妙。


    難以想像隻是偶然。


    是某個人故意這麽做的。


    如果是故意做的話,那又是為什麽呢。


    “水筒社事件…。


    也就是裏誌會提到詐騙這個話題是因為看到了《深層》。


    但是千反田來了之後,《深層》就不見了。”


    “是我幹的。說來我是在去洗手間的時候悄悄拿走的。


    不過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露出馬腳呢。”


    大日向故意歎了一口氣。


    “我該警惕的原來不是千反田學姐,而是折木前輩呢。”


    “說得真難聽啊。我不是請你吃團子了嗎。”


    “這個團子真的很好吃呢。”


    又吃了一顆,大日向那串上隻剩下一顆團子了。


    “我真是笨蛋呢。一般想來,就算放著雜誌話題也不一定就會往那方麵去啊。”


    “說得也是。”


    “我到底在做什麽啊。我或許連自己在做什麽都已經不明白了吧…”


    這麽說著,大日向對著我點了點頭。


    “折木前輩似乎已經大致知道了,那麽我就說出來吧。


    那孩子的(外)祖父家裏很有錢。


    我其實並不會因為千反田學姐人脈廣就感到害怕。


    但是學姐出身世家,也許會合那些古老家族有聯係也說不定。


    也許會笑著說‘前幾天去那家人那裏打招唿了’之類的呢。”


    那還真是很有可能呢。


    “沒錯。我的‘朋友’通過欺騙自己的(外)祖父拿到了錢。”


    “很大一筆嗎。”


    “是很大一筆。”


    盯著隻剩下一顆團子的竹簽,大日向繼續說,


    “我很害怕。…不是害怕警察什麽的。


    就算全部暴露了,驚動了警察,被抓的也隻會是那孩子而不是我。


    那和我沒有關係。但是我害怕的是那孩子。


    為了和‘朋友’在一起可以不擇手段。就算犯了罪也能像沒事人一樣笑著。


    而且,那個‘朋友’,就是我。


    我想著這樣好嗎。也許我錯誤計算了我們之間的距離。


    我一直這麽想著。”


    盡管正午的陽光這樣照著我們,大日向還是微微顫抖著。


    “知道我要去神山高中後,那孩子說了很多挖苦我的話。


    ‘你原來是這樣的人嗎。’,‘你之前是說謊的嗎?’之類的。


    因為以那孩子的成績要來神山高中的話有點勉強。


    不過最後我們還是再次約定,就算學校不同也還是要做朋友,然後就畢業了。


    進高中之後我才發現,我當時是為此感到多麽安心。”


    大日向漸漸提高了她的聲音。


    “但是果然我還是很過分對吧。


    就算是以歪曲的形式,那孩子還是把我當做唯一的朋友。


    如果那孩子做錯什麽的話,不是應該由我來糾正的嗎。


    我沒法拋棄那孩子。也不能拋棄。不能任憑那孩子成為那樣的人。


    我自己對自己這麽說。


    但是,我還是害怕。


    害怕那孩子犯下的錯會暴露,害怕我和那孩子是朋友這件事會暴露。


    我一想到哪天千反田學姐可能會說‘你和那孩子是朋友吧’就…


    我已經無法直視學姐的臉了!”


    然後,她低下了頭,似乎像是要擊打腳下的柏油路麵似的叫喊著:


    “我…我真是個,笨蛋!”


    團子屋的店主端出了茶來,“請喝。”


    我說了聲謝謝接了過來,但是我們不能再繼續待下去了。


    這之前偷了不少懶,也繞了路。


    但是必須迴到原來的路線上去了。


    我站了起來,對著坐在那裏的大日向說道:


    “你要是入部的話千反田會很高興的。伊原和裏誌也是。”


    但是大日向抬起頭,微微笑了笑又搖了搖頭。


    “我自顧自地害怕,還把這一切都怪罪給千反田學姐,說了那麽過分的話。


    你覺得我還有臉見她嗎。”


    “你隻是一時感到不安罷了。馬上就會忘記的。


    千反田是不會在意的吧。而且,你也許會幫到她呢。”


    (m:還是說千反田會幫到大日向?不明)


    雖然我知道現在說這些是沒用的。


    大日向的誤會也許能解開,但是這隻是證明了千反田和這些無關而已。


    “你也許是受傷了,但這些和我們無關”


    我這番推斷最終也隻是說了這些而已。


    然後,就像我想的那樣,大日向又一次搖了搖頭。


    “我會找千反田學姐道歉的。但是,現在我恐怕還是沒法和她待在一起。”


    “是嗎。那我要走了哦。”


    正當我轉過身,我被叫住了。


    “前輩。”


    “嗯?”


    “你還記得嗎,在前庭招新的時候我說了什麽才加入古典部的。”


    我轉過頭迴答:


    “不記得了。”


    我沒有看她的臉,但是我知道她笑了。


    “騙人。”


    為什麽會明白呢。我的臉上有把內心的想法表現得那麽明顯嗎。


    “能夠看到關係很好的人們在一起是最幸福的事。這是真的。


    所以呢,前輩。這兩個月,我覺得我真的被拯救了。”


    也許這時候我應該轉過身這麽說才對。


    “要是想來古典部了,隨時都可以。”


    可是,最終我還是沒有說出口。


    因為大日向的話搶在了我前麵。


    “謝謝前輩的團子。……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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