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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3—-05


    《夕暮已成骸》是一本短篇集,收錄了三篇約三十頁的作品。標題字麵看起來雖然恐怖,但這當然是從蓮如法師的名句「朝紅顏夕白骨」改編而來的吧!


    縱貫短篇集全篇的,是宛如標題所體現的難以言喻的無常觀。在古色古香、保留了濃濃昭和氛圍的城鎮舞台裏,描寫了美麗與懷念事物變遷的必然性,以及對此悲傷的接納。話雖如此,也並非純粹耽溺於懷古趣味,同時還描寫了女高中生極為柏拉圖式的愛情,是一部也極富娛樂性的作品。


    國中三年級的我在神山高中文化祭裏無意間買下了這本作品,它令人驚豔的完成度,讓我感動到說不出話來。主題並無特出之處,卻令人刻骨銘心。


    台詞與劇情發展的深沉韻味讓人印象深刻,這些由個性獨具且細膩周到的圖象牢牢支撐著。關鍵場麵會插入一整幅由寫實觀點來看幾乎算是犯規的插圖,給人一種宛如歌舞伎的招牌亮相動作那般的鮮烈印象。那些插圖效果十足。若論有令人印象深刻畫麵的作品,包括商業作品在內,我還沒有遇到過更勝《夕暮已成骸》的作品。


    這部漫畫的力量,即使像這樣費盡千言萬語描述,也無法傳達出它絲毫的魅力。勉強要挑缺點的話,就是背景不是那麽精致,但我認為那算不上什麽致命傷。


    我完全臣服於它了。我如此深刻地被同人作品打動,就隻有兩次而已。也就是《夕暮已成骸》,以及後來在跟神高完全無關的同人誌販售會買下的《body talk》。這兩本是我的寶物。不過這兩本如果要我挑出一本,雖然令人猶豫,我還是會選擇《夕暮已成骸》吧!


    要駁倒河內學姊,隻能讓她見識到超越喜好與嗜好、令人不得不叫好、承認它確實出色的作品。我確信《夕暮已成骸》具備這等實力。


    考上神山高中時,我高興極了。除了考上高中的純粹喜悅之外,對於宛如販賣罐裝果汁般不當一迴事地販賣那種傑作的神山高中的憧憬成真,令人歡喜。一進學校,我立刻加入了漫畫研究社。


    可是接下來我就麵臨了些許失望。


    因為漫畫研究社裏,沒有人知道《夕暮已成骸》的作者是誰。


    即使如此,與擁有共同興趣的朋友交流仍是一件樂事,對於加入漫研本身,我認為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雖然想是這樣想。


    神山高中文化祭第二天早上,我懷著無比黯淡的心情上學。可是就算拖延也沒用。在代替點名的朝會前,我先前往漫研。


    我以為我來得很早了,但河內學姊已經到了。她今天穿著筆挺的男士晚禮服。那大概是在扮演男裝的泰拳師吧!河內學姊個子不夠挺拔,所以扮起來沒有昨天的角色適合。河內學姊打算全部扮演電玩角色,或者說,三天都扮演不同的角色嗎?我扮的角色也跟昨天不一樣,可是花費的時間和金錢與河內學姊是天壤之別。


    學姊看著我--或者說我胸口上的心型別針說:


    「你又拿老作品出招了。」


    我在女用上衣上披了一件罩衫,長襪搭配寬邊裙,服裝隨處可見、平凡普通。唯一像角色扮演的地方,就隻有心型別針和頭頂上的貝雷帽而已。


    「那個別針可以發射仁丹嗎?」


    「不行。隻有外表像而已。」


    「如果要扮超能力魔美,發型也該弄一弄吧丨」


    開什麽玩笑?那種違反重力的發型丟臉死了,誰敢頂著那種頭發出門啊?而且發量也不夠。


    正題是……


    「那你找到《夕暮已成骸》了嗎?」


    學姊主動出擊了。我隻提過書名一次,學姊居然記住了,令我驚訝。不過雖然學姊的想法跟我南轅北轍,但我一開始就知道她是個聰明人。


    還在準備中,隻有漫研社員的教室頓時變得鴉雀無聲。包括昨天不在場的人,每個人都知道我跟河內學姊出了什麽事。


    不曉得是不是我多心,昨天表現得從容不迫的河內學姊,感覺表情也有些緊張。


    啊,好尷尬。


    可是也不能逃避。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鼓足了勇氣,不卑不亢的說:


    「對不起,我沒有找到。」


    「什麽?」


    「我好像在暑假時不小心帶迴鄉下老家了。」


    沒錯。我昨晚熬夜、今天早起,不停地努力尋找,然而翻遍整個房間就是找不到《夕暮已成骸》。


    可能的地方都找遍了。在放了全是我心愛作品的書架翻了十遍。其他的書架、還有收著書架放不下的漫畫的紙箱,也一個個全部打開檢查了。


    然而我卻找不到《夕暮已成骸》。我不記得我借給別人了。那本書就連阿福我也沒給他看過。第一學期我記得我重讀了好幾次呀……


    我想過拿《body talk》來代替好了。可是決定要拿《夕暮已成骸》後卻拿《body talk》來充數,總覺得少了那麽點威力。與其端出無法完全滿意的作品,我判斷乾脆別拿來才合理。


    我並不害怕自己是把書搞丟了。夏天的時候整理過房間,把幾箱舊書搬到父親老家的倉庫,我猜應該是混進那些書裏了。隻要去那邊找,應該找得到。


    不過那樣大發豪語,現在卻說找不到,真的丟臉死了。最近我真的犯下太多愚蠢的過錯了。反省也沒用,能夠做的,至多隻有乾脆地承認錯誤。


    咦咦?不知何處傳來短短的抗議聲。我朝那裏瞥了一眼,但隻看到表情沉穩的湯淺社長。是我聽錯方向了嗎?


    「這樣唷?找不到唷?」


    河內學姊的表情放鬆了,兩相對照地,我咬住了下唇。


    我是俎上肉。我認為如果要徹底辯論,勝負尚未分曉,但我都說要讓證據說話了,卻又拿不出證據來,這下子想救也沒得救了。河內學姊的跟班那種得意洋洋的笑容令人惱火。其中一個人說:


    「伊原,我說你啊,昨天說得那麽神氣,結果今天居然說找不到,你以為這樣就可以算啦?」


    也有人人雲亦雲起來:


    「就是說啊。你不覺得該誠心誠意好好道個歉嗎?」


    如果下跪,她們就滿意了嗎?我無視她們。這是我跟河內學姊之間的問題。如果學姊叫我跪,沒辦法,也隻能跪了。


    可是河內學姊一副對我已經沒興趣的樣子,懶懶地揮了揮手,簡短地說:


    「這樣的話,那來幫忙畫海報吧。」


    「畫海報?」


    「畫萌角的海報。……我要出去一下。」


    河內學姊隻留下這句話,便轉過身子離開社辦了。


    我在被留下來的跟班們冰冷的視線注視中,重新轉向湯淺社長。


    「社長,有畫海報的工具嗎?」


    「咦?嗯,有啊!」


    我點點頭,看了一下手表。差不多得去體育館了。我指著自己的手表說:


    「我迴來之後再畫。」


    學姊派任務讓我投入,我覺得這是非常寬大的處置。勝利者的指示是「畫萌角的海報」。好了,該畫誰好呢?


    024--08


    點完名後,我立刻衝出體育館。


    不是因為有想看的表演。別看我這樣,我好歹也是總務委員之一,總務委員身負順暢推動整場文化祭的義務。我必須在規定的時間到總務委員會辦公室所在的會議室報到,去執行委員長等領導階層的指令才行。任務有時與保全有關、有時與整理會場有關,需要人手的話,我們也會幫忙各團體的活動準備及撤收。附帶一提,如果沒有任何任務,就可以當場離開。我懷著崇高的使命感,敲了敲會議室的門。


    「我是福部。沒工作吧?那麽我離開了。」


    太遺憾了,居然沒有機會為總務委員會及神山高中文化祭效勞。sf研好像正在視聽教室進行什麽詭異的活動,去那裏看看好了--我正這麽打算,卻被叫住了。


    「慢著,福部,有工作唷。」


    咦-


    室內隻有田名邊委員長一個人。他正與貼在白板上的行程表大眼瞪小眼。接著他把視線轉向我,苦笑說:


    「你那是什麽千百個不願意的表情?」


    「不,這是有機會做出貢獻,無上喜悅的表情。」


    不過反正今天我鎖定的是十一點半開始的禦料理研活動,能以總務委員身分暗中活躍,其實也頗合我的性子。我並沒有像故意裝出來的表情那麽排斥工作。我打開原本要關上的門,進入會議室。


    我搓著手問:


    「請問大人有何吩咐?隻要能在十一點半以前結束,小的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一下子就結束了。來賓用的鞋袋應該送到職員出入口的玄關了,你到每個門口各補充兩袋,這樣就行了。」


    確實,這差事應該花不了多少時間。


    我和田名邊委員長在製作導覽手冊的時候一起打拚了很久,忽然興起想和他多聊聊的念頭。


    「學長不去參觀文化祭嗎?」


    「嗯?哦。」


    又繼續看行程表的學長迴頭看我,溫和地說:


    「沒辦法,雜事接二連三,處理不玩。不過為了處理那些雜事,得在整個校園到處跑,也沒你擔心的那樣,什麽都沒看到。啊,對了,2-f的電影很不錯呢。」


    噢噢,這對我們來說也是值得高興的肯定。可是,


    「可是學長沒辦法參加活動呢。」


    學長苦笑:


    「即使不是總務委員,我應該也不會參加。我跟你不一樣,沒才藝也沒嗜好。」


    看在別人眼裏,我是個多才多藝又嗜好多多的人嗎?


    「這麽說來,有沒有什麽好玩的事?」


    「好玩的事嗎?」


    我想了一下。古籍研究社社刊庫存兩百本的事,拿來虧應該是最好笑的一件事,可是把它當成笑話來講,總覺得對摩耶花他們過意不去。開幕表演後的落語研究社表演滿有意思的,但那也可以說是受到當時的氣氛催化,才會覺得那麽好笑。其他也到處看了不少,但是問我有什麽好玩的,卻也想不到什麽特別值得一提的事。


    唔……雖然我本身沒有被激起太大的興趣,可是在這時迴答「沒有」又實在掃興。那麽這件事怎麽樣呢?


    「圍棋社好像有怪盜出沒。」


    「哦?」


    「聽說有人從棋盒偷走了棋子,留下了犯罪聲明。」


    「真的?」


    有些意外的是,田名邊委員長的附和顯得很感興趣。


    「這樣啊。圍棋社啊。」


    反正八成是圍棋社社員自導自演吧--我正想這麽一語帶過,田名邊委員長卻低低地說:


    「我聽岡野說,無伴奏合唱社也出了類似的事。」


    「咦?」


    這次換我起勁地應聲了。無伴奏合唱社也出了類似的事,這表示圍棋社自己人開玩笑的這個可能性幾乎完全消失了。


    「嗯,好像是冰桶裏有一瓶飲料被偷了。」


    「那也附上了犯罪聲明嗎?」


    「不曉得算不算犯罪聲明,裏麵好像放了一張古怪的便條。」


    這有點意思。至少比昨天穀同學告訴我那時候更令我感興趣。以這場神山高中文化祭為舞台,居然發生了怪盜案!開這種玩笑的人,品味還真不賴。


    我想想,這麽一來,接下來我該怎麽行動才好?


    ……不不不,還不到采取行動的階段吧。


    「福部,你怎麽了?笑得那麽詭異。」


    「不,沒什麽~」


    要拿這件事尋樂子還太早。即使真的發生了怪盜案,也還不了解怪盜同學對這場玩笑有幾分認真。如果人家早早就收攤不玩了,到時候傻的可就是咱們自己了。以經驗來說,到時會冷場冷得很淒慘。要一塊兒大鬧一場的家夥,得是值得期待的對象才行。


    加上應該幾乎所有的校內人士都還不知道這件事,就連我也是剛剛才聽說的。別人會不會也來湊一腳,不在我的興趣範圍內,但要隨之起舞,笛聲還不夠響亮。


    要不要參加這場活動,暫且先觀望觀望,確定怪盜的資質和膽識之後再決定也不遲。如果不及格,忘掉這迴事就是了。


    好。唔,首先得先解決鞋袋的差事。


    「那麽我去辦事了。」


    「嗯,拜托了。」


    田名邊委員長激勵我後,又轉身去看行程表了。


    025--07


    今天我一定要加油!千反田留下這句話離開,我心不在焉地目送她。


    好了,今天又要開始看店了。


    可是怎麽說,說老實話,我沒想到守著沒人會來的攤子,會是這麽無聊的一件事。我愛好無為與悠閑,卻不是那麽積極地喜歡無聊。而且因為攤位擺了找錢用的大量零錢,也沒辦法隨便離開亂晃。就連上個廁所也得提心吊膽,卻沒什麽客人上門。不過今天我準備了廉價書來打發時間,心態也不同於昨天了,應該可以避免過度無聊而陷入渴望活動這種節能主義者絕不被允許的鬼迷心竅吧!


    總之,先把《冰果》擺出來。擺個十本,看起來就有點排場了。


    擺好之後,客人來了。是個不認識的男生。從他領子上的學級徽章來看,好像是二年級生。


    「開賣了嗎?」


    意外,好兆頭。熱情招唿,熱情招唿。


    「已經開賣了。」


    唔,好像不夠熱情。「已經在賣嘍,嗬嗬」嗎?這樣好像太過頭了。二年級生用一種適合吊兒郎當這種形容詞的走法靠近《冰果》,盯著封麵看。


    「就是這個嗎?揭開kanya祭名稱由來的社刊。」


    咦。看來裏誌的麥克風宣傳的影響力還在。還是口碑載道?不管怎麽樣都值得慶幸。我點點頭,二年級生問:


    「可以試閱嗎?」


    「不行。」


    「看一下會怎樣嘛?不是才兩百圓嗎?」


    「隻要兩百圓,所以請用買的。庫存多到都快哭了。」


    雖然哭的不是我。


    二年級生「哈哈」笑了兩聲,掏出錢包來。賣出一本。謝謝惠顧。二年級生把錢包放迴口袋時,我發現了一件事。


    「學長,你拉煉沒拉。」


    「咦?真的假的!」


    二年級生慌忙把手伸向胯下。他確定拉煉真的沒拉上,仰頭望天。


    「啊,怎麽會有這種事!居然斷了!」


    仔細一看,褲襠垂著一條黑色的線頭。原來如此,我看出來了。


    「拉煉壞了嗎?」


    「是啊。我縫起來,想說應該可以撐過今天的說。」


    真令人同情。不過我愛莫能助。


    啊,不,倒也不一定嗎?應該還沒丟掉吧?我摸摸書桌裏麵,那東西還在。是昨天交換拿到的胸章。我沒去參加服裝秀,而這個胸章的安全別針隻是用膠帶固定著,可以輕易拆下來。


    「一個夠嗎?請拿去試試看吧!」


    我遞出安全別針,二年級生高興得跳起來,彷佛得到上天恩賜。


    「噢,你真是太帥了!居然會有這種東西!」


    把別針別上去。……唔,如果仔細觀察,好像看得出哪裏怪怪的,不過應該沒問題吧。二年級生發出低吼般的聲音歡喜不已。


    「你真是太讚了。謝啦,欠你一份情。」


    「謝就不必了,請再多買一本吧。」


    二年級生笑著揮手:


    「不需要。」


    不過他似乎想到了什麽,把手伸向腰後。他摸索屁股口袋,居然掏出一把手槍來。我盯著直指著我的槍口說:


    「我應該舉雙手投降嗎?」


    「白癡,這水槍啦!」


    二年級生把它擺在我前麵。


    「算是謝禮,送你。」


    「哦……」


    我交互看著水槍和二年級生。


    「……學長的嗜好?」


    二年級生卷起剛買的《冰果》,親昵地敲我的頭說:


    「不是啦,白癡。園藝社在烤地瓜啦。」


    沒頭沒腦的。二年級生得意洋洋地賣了一下關子說:


    「然後啊,烤地瓜不是會用到火嗎?要用火就得準備水吧?可是隻準備水桶不就太沒創意了嗎?」


    「那麽這把水槍應該還要用吧?」


    「如果還要用就不會給你啦!這是副兵器,主兵器是別的,卡拉什尼科夫突擊步槍。」


    這樣唷。要是火真的燒起來,我覺得水槍是杯水車薪。希望他們多多小心火燭。或者說,古籍研究社的店員拿水槍要做什麽?總覺得好像拿到了比胸章更沒用的東西。不過我也不會強硬拒絕啦。


    「拜啦,多謝啦!」


    二年級生興匆匆地離開了地科教室,留下了一把手槍。我仔細觀察。


    自言自語:


    「……葛拉克17啊。」


    主兵器是ak,副兵器是葛拉克,這也太沒節操了。


    【剩餘一百七十六本】


    026--06


    今天一定要做出成果。


    我昨晚想了很多。田名邊學長和遠垣內學長的話都非常地天經地義。我沒能擴大賣場,也沒能請壁報社采訪古籍研究社。可是要死心認命,認為已經束手無策還太早。


    據我聽到的傳聞說,二年f班製作的錄影帶電影非常受歡迎。我問了幾個朋友,確定第一天每一場播放的時候,視聽教室幾乎都是客滿的。


    二年f班的錄影帶電影,我們古籍研究社也參與了一小部分拍攝工作。拍攝期間發生的問題以及解決,福部同學將之稱為「女帝」事件。我雖然完全沒有貢獻,但折木同學的建議似乎為二年f班派上了極大的用場。所以二年f班的錄影帶電影獲得好評,我也同感欣喜。


    我和二年f班的入須冬實學姊有一點交情。這麽說來,我們會參與「女帝」事件,也是入須姊的關係。而入須姊在二年f班的錄影帶電影製作企畫裏,扮演指揮的角色。


    如果能在大受歡迎的錄影帶電影播映會場上寄賣我們的《冰果》,對銷售應該也會有所幫助吧。


    今天我要從洽談這件事開始。


    我要加油。


    視聽教室正在播放錄影帶電影《萬人的死角》。教室門開著,以遮光窗簾隔絕外界的光線。這一場也是客滿嗎?因為遮光窗簾的關係,看不到裏麵,所以不曉得。比我的個子還要高的大招牌上寫著「萬人的死角好評熱映中」,底下貼了一張紙,寫著播映時間。


    外麵排著幾張桌子,權充櫃台。不過電影是免費的,所以並不會驗票。看來櫃台是在販賣電影的手冊。櫃台有女生顧著,但現在電影正在播映中,好像不會有客人來,所以她正在和其他人說話。


    她說話的對象是入須姊。真是幸運。我本來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擔心可能得在全校到處找她。等到兩人談話告一段落,我出聲說:


    「入須姊,早安。」


    「嗯?哦,千反田啊。」


    入須姊一發現我,立刻結束和顧攤學生的對話。她把我叫到離視聽教室入口有些遠的防火門前。


    入須冬實是緊鄰神山高中的戀合醫院院長的女兒。她的身高和我差不多,但比我更苗條。為了慎重起見,我得聲明,我並不是身材很豐滿的人。入須姊的臉型愈往下巴愈尖細,給人銳利的感覺。她那種堅毅不撓、無論任何難題都一定會解決的個性,令我十分憧憬。


    我還沒開口,入須姊就用手指著視聽教室的方向說:


    「托你們的福,就像你看到的,二年f班的班級展覽大成功。有段時期差點沒辦法完成呢。真的謝謝你們。」


    「哪裏,不敢當,請不用道謝。……本鄉學姊還好嗎?」


    本鄉學姊是原本預定撰寫這部電影劇本的人。我聽說她因為壓力過大而病倒了。


    「哦,她已經完全康複了。你要看看她嗎?」


    「好哇……不,現在還是先不用了。」


    可能是我突然改口,入須姊看出不對勁,稍微壓低了聲音說:


    「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是的。這與其說是對入須姊個人的請求,更應該說是對二年f班的請求。」


    我用力點頭說。


    這裏是關鍵。


    「請讓古籍研究社寄賣社刊。」


    入須姊眨了兩下眼睛,馬上說:


    「你的意思是,要把你們的社刊放在二年f班播放錄影帶電影的會場寄賣嗎?」


    「是的。」


    「沒問題。幾本?」


    咦?


    「入、入須姊願意答應嗎?」


    我忍不住反問,入須姊蹙起了眉頭說:


    「這有什麽好驚訝的?」


    「啊,不,呃……」


    昨天連續當場遭到迴絕,所以今天聽到入須姊一口答應,我不嘵得該如何應對了。……而且我又忘了說明原委。


    「……謝謝入須姊。」


    「要謝等賣掉再謝吧!那麽要寄賣幾本?多少錢?」


    入須姊右手叉腰,靠在牆上問道。


    「我們印了兩百本……」


    「兩百本?」


    入須姊的細眼驚訝地陡然睜大了。


    「這麽多?」


    「因為一些疏失,印得太多了。所以為了設法賣出去,我、我……」


    不行。一想到入須姊願意伸出援手,我就感動到說不出話來了。話才說到一半而已,我用力咬緊牙關忍耐下來。


    「對不起。入須姊問到價錢,對吧?一本兩百圓。」


    入須姊微微點頭說:


    「降價到一百五十圓,給我二十本。」


    「咦,降價嗎?」


    「我們賣的電影手冊是五十圓。跟你們的社刊加起來正好兩百圓。得下點工夫才會賣得好。」


    「呃,可是不用跟二年f班的其他學長姊商量……」


    「哦,晚點我會說。」


    真不可思議。我總有感覺,如果是入須姊的話,一定可以圓滿獲得大家同意。話說迴來,塞二十本這麽多給他們,會不會造成困擾呢?我們原本的預定可要花上三天賣掉二十四本呢!


    或許是不安顯現在臉上了,入須姊不當一迴事地補充說:


    「大概今天就可以賣完了。賣完的話,你們再拿新的過來。」


    「真的沒問題嗎?」


    「沒問題的。」


    ……我又胸口一緊。


    入須姊把叉在腰上的右手伸向我。是要握手嗎?我這麽以為,伸出手去,結果被一把拉了過去。


    「?」


    「握什麽手啊?你有試閱本吧?」


    試閱本?我搖搖頭。瞬間入須姊輕歎了一口氣。我做錯了什麽嗎?我心頭一驚,入須姊靜靜地告誡我說:


    「……現在這狀況也就罷了,但如果今後你還打算繼續推銷社刊,就把試閱本帶在身上。說服力會大不相同。」


    原、原來是這樣。這些地方也應該多多留意才對呢。


    「我懂了,謝謝入須姊!」


    此時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昨天我的成果慘不忍睹。不曉得下一步該怎麽走,想太多而浪費時間也是,而真的實際去請求時,也遭到了拒絕。田名邊學長和遠恆內學長婉拒的理由都很理所當然,但如果是入須姊去請托,或許就不會被拒絕了。


    沒錯。我不能再繼續像昨天那樣。我得提高成功率才行。


    我下定決心,再向入須姊提出另一個請求。


    「入須姊」


    「幹、幹嘛?」


    啊,不小心靠太近了,這也是折木同學經常提醒我的毛病。我後退一步。


    「入須姊很會拜托事情,對吧?」


    「……」


    「請教我要怎麽拜托別人!」


    「什麽?」


    入須姊發出彷佛亂了陣腳、一點都不像她的怪叫聲,可是狼狽也隻有短短一瞬間。入須姊微微地笑了。


    「……嗬嗬,對我的評語什麽樣的都有,但這倒是第一次有人說我很會拜托事情。」


    我聽到入須姊這樣呢喃。


    入須姊直起靠在防火門上的背,盯著我,慢慢地說:


    「是啊,你太過單刀直入了。就算是我,應該也可以提點你幾件最好記住的重點吧。」


    「謝、謝謝入須姊。」


    「雖然不保證能派得上用場,」


    入須姊微微低頭,閉上眼睛,沉思起來。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入須姊花時間想事情。我緊張得身體都僵硬了。


    「……我想想……嗯,大概就這樣吧!」


    入須姊這麽喃喃道,睜開眼睛,朝我伸出拳頭來。我忍不住上半身後仰。


    「向別人拜托事情,可以分成兩種情形。一種是可以提供迴報的請求。」


    她豎起食指說。


    「另一種是沒有迴報的請求。」


    接著她豎起中指。那隻手再次握成拳頭,迴到入須姊的腰上。


    「當你的請求能提供迴報時,不能信賴對方。」


    「咦?」


    入須姊的語氣很平靜。她平穩的聲音以文化祭遙遠的喧囂為背景,沁入我的耳中。


    「預測到關係不會長久時,對方十之八九都會想要不勞而獲。即使不是存心這樣想,也一定會設法讓自己的付出減到最小。所以當你的請求能帶給對方利益時,不要認為自己拜托多少、對方就會做多少,在時間和作業量上都要盡量寬鬆。還有,也得考慮到對方不肯行動的狀況,預先準備腹案。如果不願意落得那種下場,就要對方也擔起風險。


    雖然也可以反過來利用對方想要不勞而獲的心理,逼迫對方幫忙,但這對你來說太難了。這些完全是以短期間打交道為前提的情況,不過值得信賴的還是後者--你的請求無法提供迴報的情況。


    這種情況,驅使對方行動的是精神上的滿足。人就算在獲取物質滿足時可能偷工減料,在獲得精神滿足時也會不惜餘力。如果能夠利用『魅力』或『傳統』是最好的,但這不是想要利用就能利用的。『信仰』與『愛』也威力無窮,但需要充分的時間做準備。不過這兩種我也沒用過就是了。


    可以的話,最好是能利用『正義感』、『使命感』或『專業意識』、『自尊心』,但這也是中級以上的手法。不過隻要掌握訣竅,這些都是非常普遍的人類心理。


    如果要反過來利用,『恐懼』和『偽惡心態』也是可能的。不過這些跟現在沒有關係吧。


    你現在立刻就可以運用的、初級的應該有『期待』。


    聽好了,你得讓對方認為『她隻剩下我可以依靠了』。感覺到對方全心全意依賴自己時,人會輕易地付出,甚至不惜自我犠牲,也不是什麽罕見的事。你要去期待對方,假裝期待就行了。


    還有一點要注意的是,不能讓問題顯得太嚴重。不能讓對方覺得『如果我伸出援手,她就可以脫離這窮途末路的危機』。世上沒有多少人會欣然提供舉手之勞,使得他人獲得莫大的利益或脫離致命的危機。對自己來說沒有什麽,但對對方而言似乎還滿重要的--關鍵是請求時要讓對方這麽感覺。這可以激發對方的優越感。


    還有一點。就是盡量挑選沒有人的地方,去拜托異性。」


    雖然隻有短短一瞬間,但我的腦袋變得飄飄然起來。


    好、好驚人的指導。全都是些我連想都沒有想過的事。對不會長久打交道的對象,反過來利用不勞而獲、愛與信仰、是帶來期待的優越感、在沒有人的地方。……感覺很難一下子就領會。


    有必要細細深入玩味。總之得先向入須姊道謝才行。


    「啊,呃,我……」


    可是入須姊隻說:


    「快點把社刊拿過來。」


    然後就快步迴去視聽教室了。


    我隻能朝著她的背影行禮。


    謝謝入須姊!我不會辜負你的教誨的。


    027--08


    帶來看的廉價書無聊透頂。


    是在兼賣新書的二手書店用一百圓買來的,所以感覺金錢上並沒有損失,卻有種被賣了它的人硬塞鬼牌的感覺。我實在不想勉強讀完它,可是如果不看書,說到我還能做的事,頂多也隻剩下打哈欠了。應該多帶點預備來的。


    昨天的人聲合唱社是很不錯的消遣。還有沒有那一類的活動呢?我毅然決然站起來,打開窗戶。……枯葉燃燒的味道。有人在幾乎正下方的位置生火。周圍有人站崗。那是園藝社嗎?


    烤地瓜。隻聞香味實在太空虛了。就算不是烤地瓜那種能填肚子的東西也行,總覺得嘴巴好饞,想塞塞牙縫。今早有點睡過頭,沒吃早飯。之所以睡過頭,都是因為姊姊擅自從我房間拿走鬧鍾,不過不管那個,有點餓了。看看手表,快十一點了,吃便當有點太早。


    我俯視著烤地瓜的火,不著邊際地胡思亂想著,這時有人隨著古怪的吆喝聲闖了進來。


    「不給糖就惡作劇!」


    「耶!」


    聲音是女的,至於那是什麽人,看了也不知道。哦,因為看不到臉。闖入者有兩個,兩個都披掛著白布,提著籃子,頭上戴著南瓜。南瓜?


    搞、搞什麽?南瓜惡靈?瘋狂萬聖節?我愣在原地,無法反應。


    「不給糖就惡作劇!」


    「耶!」


    南瓜搭檔再一次怪叫,手腳亂揮一通。


    或許她們是在跳舞。


    ……漸漸冷靜下來了。我懂了。簡而言之就是萬聖節吧!萬聖節是要撒豆子嗎?還是潑甜茶?不,不對,萬聖節是這樣的。我朝著持續擺腰扭臀的南瓜投以冰冷的視線說:


    「這裏沒糖給你們,滾吧!」


    瞬間,一顆南瓜頭叫了起來:


    「哇,好冷漠!」


    「沒有糖,可是有社刊可以賣你們。」


    「哇,誰要啊!」


    「你們是在幹嘛啊?」


    瞬間,兩顆南瓜頭筆挺地排成一列,同時把手中的籃子伸向我。看來她們經過一番嚴格訓練,連聲音都整齊畫一。


    「我們是糕點研究社的點心推銷員。要不要來點餅乾、泡芙呀?」


    ……


    「如果不要會怎樣?」


    「……不給糖就惡作劇!」


    「耶!」


    好了,我懂了,不要再跳了。你們這是瘋狂推銷員嗎?


    不過來得正好。


    「餅乾多少錢?」


    「嘿嘿,多謝老爺,一袋一百圓也。」


    這兩個家夥,台詞沒半點統一感。我遞出社刊《冰果》。


    「……這是幹嘛?」


    噢,變迴正常聲音了。


    「古籍研究社的社刊,一本兩百。以物易物,換兩袋餅乾怎麽樣?」


    「就說不要了。」


    「噯,別這樣嘛,我想吃餅乾啊。」


    「需求與供給根本不合嘛!」


    交易失敗嗎?我正打算掏出錢包時--


    「哇,這什麽?好帥氣唷!」


    在周圍東摸摸西看看的另一顆南瓜頭大聲叫道。她手上拿著葛洛克17。


    「哇噢!哇噢!你怎麽會有這種東西?槍械狂?!」


    「啊,拿那把槍去賣點心可能不錯哦!」


    哪裏不錯了?我覺得很恐怖。


    不過既然她們想要的話……


    「現在的話,兩袋餅乾可換一本社刊附贈那把半自動手槍。」


    「咦,你要送我們嗎?」


    我點點頭,於是南瓜頭拿著葛洛克17又跳起舞來。她俐落地轉了一圈後,打開籃子,拿出兩個裝餅乾的小袋子,還有一個黃色小紙袋。


    「做為南瓜的感謝之意,這個送你。」


    「這啥?」


    「耶!」


    「耶!」


    兩顆南瓜頭不理會我的問題,抓起葛洛克和一本《冰果》跑掉了。可能是重心太高,走起路來有點東倒西歪。……小心別跌跤啦!


    我把紙袋抓過來,翻到背麵。


    麵粉。括弧,低筋。


    變成更沒用的東西了。


    鋼筆變成胸章、胸章變成葛洛克、葛洛克變成麵粉。總覺得好像民間故事《稻草富翁》(注:知名日本民間故事,描述一個窮人透過一根稻草再三與人以物易物,最後變成大富翁。),可是跟故事不一樣的是,換來的東西完全沒有增值。或者說,那些家夥是把麵粉不小心也丟進籃子,覺得麻煩才又丟下來給我罷了。


    我從錢包裏麵掏出兩百圓,放進代替收銀機的糖果盒裏。我坐到窗邊,撕開餅乾袋。


    【剩餘一百七十一本】


    028--09


    過十一點了。禦料理研的決戰是十一點半開始。


    這樣說好像在自誇,但別看我這樣,我對自己的廚藝可是小有自信。不過沒想到是三人一組,真是失算。雖說我的信條是獨樂樂,但既然一個人連參加都不成,那也沒辦法了。反正我這個信條也不是絕不能退讓,所以我拜托摩耶花和千反田同學一起來參加。讓奉太郎拿菜刀應該也滿有意思的,可是就算邀他,他也絕對不會答應吧。


    不過啊……摩耶花會做菜,這我知道。因為她有時候會自己做便當。可是千反田同學的話呢?完全是未知數。我拜托她參加時,她倒是很乾脆地答應:「好的,既然可以宣傳的話。」


    一抹不安。不,兩抹不安吧!或者說,不安的單位是「抹」嗎?不安是可計算名詞嗎?到底「抹」是什麽啊?嗯,這值得深入調查。總之還有一個令人不安的要素:摩耶花能從漫研脫身嗎?


    我前往第一預備教室,打算探探情況。


    噢,客人滿多的嘛!明明摩耶花昨天跟我說漫研也門可羅雀啊?雖然不到大爆滿,可是這麽熱鬧就該偷笑了。我這麽想著,就要穿過門口的時候,發現外麵貼了張海報。


    無敵神速!海報製作生死鬥!


    漫畫研究社數一數二的兩大高手全力競演(超能力者vs.武鬥家)


    精確的揮灑與稍縱即逝的感性光輝現正公開表演中


    ……沒聽說有這樣的活動啊?


    我探頭進去一看。


    我忍不住叫出聲來。


    櫬衫上披著開襟罩衫、頭上戴著貝雷帽的摩耶花正對著約a3尺寸的畫紙專心一意地動著筆。好認真,這摩耶花是認真的。我都聽到筆刮過紙上的喀喀聲了。她的臉頰甚至微微泛紅。從這裏看不見她在畫什麽。


    她旁邊一身男性晚禮服打扮的女生也好厲害。她盯著還有許多空白的圖,突然問彷佛獲得天啟似地撈起筆來,以大膽的動作塗上顏色。


    也不曉得是在畫什麽,不過不到五分鍾她就開口:


    「完成!」


    然後她把圖交給等在一旁的女學生。馬上有幾個人圍了上來,拿著墊板開始搧風吹乾。瞬間我看到圖了。是月刊雜誌的人氣連載作品的女角。畫得真好。那是摩耶花的畫風。好像是由摩耶花主線,由男裝女生上色。


    漫畫研究社數一數二的高手啊!真不錯。


    我輕笑,然後折了迴去。


    即使摩耶花無法出賽,不戰而敗,我也不會感到遺憾吧!


    3-2 029-036 野火料理大對決


    029--07


    我把可能會礙事的長發隨手束在後頭。


    禦料理研究社為什麽會叫禦料理研究社呢?


    對於這個疑問,禦料理研的社長馬上就迴答我了。


    「料理研究社出了一些醜聞,廢社之後,換了個名字重新出發。」


    來龍去脈真教人好奇。


    在福部同學誠心邀請下,我決定參加禦料理研究社的活動「野火料理大對決」。我覺得野火這名稱真是奇特,實際參加一看,立刻就明白為何會如此命名了。因為野火料理大對決的舞台不在烹飪教室,而是在操場。


    排列桌子而成的廚房非常狹窄,水量也有限製。火隻能依靠兩個桌上型瓦斯爐。……沒想到有人想得出這種奇特的主意。雖然這樣對於參觀的客人來說,的確是比較容易觀賞吧。


    話說迴來,這場活動應該是三人一組參加的……


    「摩耶花同學好慢呢。」


    登記已經結束,距離比賽開始的十一點半還有三分鍾左右。可是福部同學意外地平靜。


    「每隔二十分鍾換人嘛。讓摩耶花擔任最後一棒就行了。如果這四十分鍾之間她還是沒來,那也沒辦法了。反正我們是來宣傳的,不用贏也沒關係。」


    福部同學說的是沒錯,但我還是忍不住頻頻朝著樓梯口瞄。


    身後傳來男生的聲音:


    「不用贏也沒關係?你這種心態太教人不敢苟同了,福部!」


    福部同學的朋友嗎?是我不認識的人。


    福部同學總是活潑開朗,但是在這場文化祭的大活躍似乎也讓他不禁有些累了。他對朋友說話的口氣相當簡慢,甚至有點把我嚇到了。


    「哦,噯,我會加油啦。」


    可是那位朋友對福部同學的態度也沒有訝異的模樣,而是笑咪咪的。


    「話說迴來,這三人一組真是個不錯的規定!就算我的廚藝很爛,隻要其餘兩人有辦法,還是有希望得勝,而隻有一個人廚藝高超也沒用。設想得真是周全。」


    「也沒什麽周全不周全的,普通的團體站不都是這樣嗎?」


    「你找到好隊友了嗎?你知道b班的須原嗎?他可是我們鎮上『味樂』的兒子呢。」


    「哦,聽過。」


    「他是我們這一隊的。」


    福部同學曖昧地笑:


    「這樣啊,那太讚了。彼此加油吧!」


    果然還是有點奇怪。我認識的福部同學應該是個更親切和善的人。即使如此,福部同學的朋友還是開開心心地迴自己的隊伍去了。我提心吊膽地向著福部同學的背影出聲說:


    「福部同學……你身體不舒服嗎?」


    可是迴過頭來的福部同學一如往常。


    「不舒服?我好到家啦!你要好好見識我的福部流海鮮炒飯唷!」


    看來是我多心了。我露出微笑。


    「我很期待。……隻是如果我沒有記錯,這場比賽的飯得從米開始煮起。如果要做炒飯,福部同學就得是最後一棒才行了。」


    福部同學的臉色好糟糕。或許他真的累積了許多不為人知的疲勞。


    觀眾來了不少。一百、兩百……不,還要更多?要在這麽多人麵前做菜嗎?……唔,總覺得有點害羞呢。


    「我說……如果最後一棒由摩耶花同學擔任,第一棒要由誰來呢?」


    「嗯?千反田同學,你剛才說你想要煮飯吧?那你得當第一棒才行。」


    「不,煮飯花不到一個小時。更重要的是,我有點……」


    我不太會說,但福部同學似乎從我介意周圍的視線察覺了,他替我解圍說:


    「好吧,我來當第一棒。既然沒辦法做福部流海鮮炒飯,哪時候上場都一樣嘛!」


    呃,我覺得這好像不是能說得這麽開朗的內容。


    司令台被推到臨時廚房旁邊。禦料理研究社的社長走上台,從剛才就在致詞和說明規則。接著他以格外響亮的聲音開始介紹出賽隊伍。


    『登記參加的共有五隊,但由於廚房數目關係,隻取先登記的四隊,將由這四個隊伍爭奪野火料理大對決的獎杯。


    現在就來介紹各隊伍。登記第一號,好呷隊!』


    這是由三名三年級男生所組成的隊伍。我看到其中兩人指甲很長,應該是不怎麽常做菜的人。


    『登記第二號!法塔摩根納隊!』


    是福部同學剛才那位朋友的隊伍。其中一名隊友顯得非常沉著,甚至有大將之風。那就是「味樂」的兒子嗎?


    『登記第三號!天文社隊!』


    咦?看來還有另一個社團想法和福部同學一樣。揮舞雙手吸引觀眾目光的是……我們也都認識的澤木口學姊。她今天也在頭上兩邊綁了發髻。啊,她甚至拋了飛吻。不知為何,我覺得她看起來是個強敵。


    『登記第四號!古籍研究社隊!』


    福部同學強而有力地揮起右拳。我不知道該做什麽才好,姑且對著四麵八方的觀眾依序行禮。


    『規則就像剛才說明的。請各隊製作三份料理。食材在中央籃子,先下手為強!請留意不要落到隻拿到白米的下場唷。如果食材用完了,隻要是在神高的校園範圍內,從哪裏補給都行!園藝社剛才還在烤地瓜喲!』


    啊,我都忘了。食材是先下手為強的話,表示第二棒和最後一棒必須用第一棒準備的東西料理才行。幸好是請福部同學擔任第一棒,因為我很容易三心二意。


    「那麽各隊第一棒,各就各位……」


    「我走囉!」


    福部同學揮了揮手,往教室書桌排成的簡易廚房走去。四個簡易廚房圍繞著放食材的籃子設置。


    禦料理研的社長在台上叫道:


    「野火料理大對決,開始!」


    福部同學獲得的食材有「米三杯」、「小魚乾一袋」、「油豆腐若幹」、「甜醋蘘荷一瓶」、「豆腐四塊」、「白蘿卜二分之一根」、「長蔥三條」、「馬鈴薯六顆」、「黑芝麻少許」、「豬肉絲兩百公克」、「甜蝦一盒」、「太白粉一袋」。味噌、醬油等調味料、芥末,還有一味唐辛子、胡椒等辛香料規定可以無限使用。


    福部同學想了一下,開始煮水。他利用水滾前的時間切長蔥,把拿到的三條長蔥裏的一條全部切成蔥花。不是「兜兜兜兜」那種輕快,而是「咚咚咚咚」的感覺,但動作看起來很穩健。接著他拿出小魚乾。是要做味噌湯吧!


    禦料理研的社長走上司令台,為各位參觀者進行實況轉播。


    『噢噢,古籍研究社隊非常細膩!把小魚乾的頭和內髒一一去掉了!這樣的預先處理是很重要的!』


    福部同學用處理好的小魚乾煮高湯,這段時間切了一點白蘿卜,切成四分之一圓片。啊,福、福部同學,你切片的動作很熟練,可是白蘿卜還沒削皮呀!那樣不行的。可是規定禁止對隊友提出建議。白蘿卜!白蘿卜!我想要用動作提醒福部同學……白蘿卜!切完之後,啊,他終於發現了。他正在準備削皮器。不行啊,把已經切成四分之一圓片的白蘿卜一一削皮……看,熱水、熱水,高湯要煮過頭了!


    福部同學削完皮後,慌忙撈起小魚乾丟掉……小魚乾事先處理過,我想應該不會有太多腥味吧。接著福部同學拿出了豬肉絲。


    他跑到中央,也拿了味噌過來。他從白、紅、紅麴味噌裏麵選了白味噌。看到這裏,我也已經看出來了。福部同學要煮的不是普通的味噌湯。他左手拿著味噌濾網,右手握著湯匙。


    經過二十分鍾的時候,我們的廚房桌上型瓦斯爐已經完成了一道豬肉味噌湯。


    『好,二十分鍾到了!請交換選手!」


    福部同學跑了迴來。他劈頭就這麽說:


    「我錯了!」


    「削皮的地方嗎?」


    福部同學用力點頭:


    「削皮也是,可是豬肉味噌湯的話,小魚乾沒必要清得那麽乾淨嘛!小魚乾害我浪費好多時間……」


    確實如此,但我認為那並不是什麽多做多錯的程序。


    「交、交給你了,千反田同學。」


    我點點頭。


    包在我身上。


    030--10


    我還在猜想千反田同學的廚藝水準如何……


    好、好快!動作很快,同時也很乾脆俐落、有條不紊,沒有一絲多餘,根本就是三頭六臂。實況播報員也注意到千反田同學:


    『天文社的第二棒澤木口,那是在做什麽!那是什麽料理!那能叫料理嗎!……噢噢,請各位看看古籍研究社隊第二棒千反田,看、看她把白蘿卜切成長薄片狀的刀工,多麽精湛!』


    白蘿卜轉呀轉地,一眨眼變成了一片薄薄的紙。砧板上,長蔥綠色的部分還有甜醋蘘荷已經準備好了。千反田同學怎麽能做菜時那麽例落,平常卻遲鈍……不不不,溫文儒雅成那樣?


    千反田同學用白蘿卜薄片卷起蘘荷和長蔥,放到小碟上。一道料理完成。喂,開始之後才過了兩分鍾耶!


    突然間,千反田同學的動作停了下來,就這樣靜止了十秒。當機?我正這麽想,她突然慌張地動了起來。對了,飯飯飯。太好了,千反田同學果然還是千反田同學。


    她開始洗米,洗米的動作也無懈可擊。


    『古籍研究社隊開始動手洗米……。噢,居然把隻有六公升的水毫不惋惜地用掉了!為了煮出米飯的美味,古籍研究社隊毫不惋惜資源!還有那洗米時的搓洗手勢,學弟妹們,看到了沒!那才叫做正確的洗米方法啊!』


    仔細,但迅速無比。量好水開火後,千反田同學再也沒有理會鍋子。


    『……好呷隊,第二道料理味噌湯完成了。全部都是味噌湯?從第一道到第三道都是味噌湯?看看法塔摩根納隊,照燒料理要進入佳境了!』


    千反田同學的動作愈來愈流暢。她用布巾包起豆腐擠掉水分,放到研磨缽後,撒上鹽巴和砂糖。平底鍋在加熱。不,那不是普通的平底鍋,已經用油炒過黑芝麻了。磨碎豆腐,平鋪到平底鍋上。實況播報員叫了起來:


    『噢噢,古籍研究社隊,那、那是義性豆腐(注:一種佛門素食料理,將豆腐壓碎加入蔬菜等配料或煎或蒸而成的料理。傳說為僧侶義性所發明。也稱擬製豆腐。)!太感人了,太感人啦!古籍研究社隊,第二棒千反田!』


    那是什麽料理?連聽都沒聽說過……


    千反田接著開始削起馬鈴薯皮。這段期間,她把平底鍋裏的東西翻麵,把削了皮的馬鈴薯在砧板切成適當大小,此時平底鍋裏已經煎出了顏色恰到好處的豆腐排。她把豆腐用菜刀切出刀痕,盛盤。第二道料理完成。


    砂糖焦甜的氣味也傳進我的鼻腔裏。還有炒芝麻的香氣,難以言喻。這、這教人無法抵擋啊!


    『……古籍研究社隊傳來好甜的香味!實力太堅強了,古籍研究社隊,這是打算用香味打敗群雄嗎!』


    可是緊接著香味就被醬油的焦味給蓋了過去。是穀同學那一隊。


    『好了,法塔摩根納隊的照燒料理也完成了。顏色真是漂亮!這兩位選手實在不像一般學生的水準,究竟是什麽來頭!』


    富農千反田家千金--千反田愛琉小姐!記住這個大名吧!


    沒時間洗平底鍋了。在鍋中注水,開火,等待水滾。不,千反田同學沒有浪費時間等待,她趁這段時間去掉甜蝦頭,迅速剝掉蝦殼。煮飯的鍋子沸騰了。轉小火。水一滾就丟進馬鈴薯。多的白蘿卜切成細絲,同時製作芥末醬油。嗯,甜蝦就得配芥末醬油。


    同一時間,千反田同學簡單地衝洗剛才磨豆腐的磨缽,放進太白粉。這是要做什麽呢?我興致盎然,忍不住看得目不轉睛。


    馬鈴薯好像熟了,但熱水沒有倒掉。千反田同學用長筷和味噌濾網靈巧地撈出馬鈴薯。瀝掉水分,丟進太白粉在等待的磨缽。她是擅長使用磨缽的料理嗎?太白粉和煮熟的馬鈴薯,這可以做出什麽?料理真是太深奧了。而具有意外性的人果然是全世界最有意思的,讓我樂在其中。千反田同學把弄好的白色物體用布巾裹起來握成一口大小,接連丟進剛才煮馬鈴薯的熱水中。


    『天文社隊繼續端出前衛料理,我祈禱各位評審委員的胃平安無事。……好了,古籍研究社隊這次的料理是……馬鈴薯餅!千反田的動作太熟練了!可是沒問題嗎?』


    馬鈴薯餅啊。我滿喜歡吃的。不過時間。我看看手表。隻剩下兩分鍾了。不,實況說的問題應該不是指時間吧?


    我望向廚房。上麵有料理、有調理器具、有現在進行式的料理和食材……


    「啊啊!」


    我叫出聲來。瞬間--


    『噢噢!古籍研究社隊,規定不可以出聲』!


    嗚,好難受。


    沒錯,我現在才注意到了!大事不妙,千反田同學犯了重大的失誤。這能夠挽迴嗎?我用雙手在頭上比出叉叉,想要提醒千反田同學她的疏失。錯了!錯了!


    千反田同學注意到我的動作了。注意到了,然後呢?


    她親切地微笑,對我迴以同樣的叉叉手勢。


    「……」


    溝通失敗。


    不行了。縱然她領悟了我的意思,也無可挽迴了。


    她從鍋裏撈起煮好的馬鈴薯餅,盛上小碟子,淋上醬油。此時就像計算好時間似地,聲音宣布:


    『四十分鍾到!請換最後一棒上場!』


    「怎麽樣?」


    動作如此神速,千反田同學卻對我露出微笑,一點疲態也沒有。我因為也隻能這麽做了,也迴以微笑。


    「千反田同學,你好厲害。我都不知道你會做菜。」


    千反田同學害臊地說:


    「是嗎?我滿喜歡做菜的。」


    「嗯,你的廚藝太高明了。隻是……」


    「隻是?」


    她的表情頓時一沉。


    「……出了什麽問題嗎?」


    播報實況的禦料理研社長大叫:


    『……古籍研究社隊的第三棒還沒有出現!先前的表演那麽精采……』


    「千反田同學,這是三人一組的比賽。」


    「是呀。摩耶花同學還沒有來,真令人擔心。」


    「不,就算她來了……」


    我指著千反田同學剛才激烈鏖戰的臨時廚房。


    就快煮好的白飯。白蘿卜卷甜醋蘘荷白蔥。義性豆腐。馬鈴薯餅。生甜蝦。豬肉味噌湯。


    千反田同學卯足了全力。她讓我們見識了精采的廚藝。隻是……千反田同學的頭往右傾,接著往左歪,接著她赫然想到似地,伸手掩住了嘴巴。


    「……啊!」


    當笑話看還滿不賴的。簡易廚房剩下的食材隻有削掉外層的白蘿卜和一點長蔥,幾乎形同廚餘。


    哈哈哈,摩耶花,抱歉啦!


    031—-06


    如果慢慢畫,還可以畫得更像,但要求快速,怎麽樣都會變成自己的畫風。我看不順眼這樣,不停地修改細節。我注意到跟阿福約好的時間老早就過了。可是這隻眼睛的形狀得好好修正才行,我不能把比例顯然有問題的東西交出去上色。


    話雖如此,也得在一個程度放手才行。我狠下心來妥協,描線、擦掉底稿。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


    「完成!」


    似笑非笑的少女大頭畫,讓河內學姊皺起了眉頭盯著看,呢喃道:


    「不太像,不過看得出來是誰,好吧!」


    大概兩個小時半以內,我畫了五張全身畫和八張大頭畫。雖然不到可以炫耀畫得快的量,但應該也夠了。我負責的部分隻到擦掉底稿線,有些畫還沒有上完色,但我非走不可了。阿福說十二點以前去就來得及,但已經超過十分鍾以上了。


    湯淺社長拿著卷起的海報慰勞我說:


    「伊原,謝謝你。你跟人家有約吧?不好意思把你留到現在。」


    社長不會創作,所以她幫忙顧攤或張貼完成的海報。我向社長微微行了個禮,衝出第一預備教室。


    瞬間,文化祭那特別的氣氛包圍了我。走廊一直到盡頭處,到處都貼滿了宣傳與裝飾品,表情輕鬆的學生們魚貫往來。我在他們之間穿梭奔跑。這種時候身材嬌小占了一點優勢。


    我專注在畫海報,所以沒有注意到,不過操場的揚聲器傳來話聲,那語調就像昨天的猜謎研究社活動。


    『……好了!好呷隊正在準備削蘋果做甜點。可是這是要把蘋果切塊嗎?皮削得好厚啊!古籍研究社隊的最後一棒還沒有出現……』


    我打滑似地彎過走廊,跳也似地衝下貼滿海報的樓梯。連把室內拖鞋塞進鞋箱都覺得麻煩,趿著鞋子就這麽連滾帶爬地跑出去。一直瞪著白色海報紙的眼睛被太陽剌得快睜不開了。操場上聚出一道人牆。人群間露出來的小千伸手指著我。我第一次看到小千束起頭發的樣子。腦中才剛浮現這個想法,人群的視線全都一口氣集中到我身上來,揚聲器大響:


    『噢噢,那個穿便服的女生,那是古籍研究社的最後一棒嗎?可是來得及嗎!』


    人群不知為何甚至傳出掌聲來了。聽到那實況播報,我才注意到自己現在的服裝。對了,我現在還在角色扮演……


    我覺得體溫一口氣爆表了。實在是,雖然現在才抱怨,可是我根本就不想穿成這樣的!好吧,既然都已經丟人了,怎麽樣都無所謂了!


    我衝進會場,跑到小千和阿福旁邊。阿福對著司令台上拿麥克風的男生舉手說:


    「裁判!請讓我對晚到的古籍研究社隊最後一棒說明一下!」


    台上的男生好像猶豫了一下,不過他放下麥克風說:


    「請長話短說。」


    阿福大概是已經預先想好該告訴我什麽,他匆匆地說:


    「右邊的鍋子在煮飯,已經可以進入蒸的階段了。左邊鍋子是豬肉味噌湯。端出去之前再熱一下。至於食材……」


    另一方麵,小千的表情幾乎都快哭出來了。……不會是阿福欺負她吧?


    「對不起,摩耶花同學丨」


    「……除了廚房剩下來的東西以外,規定還可以從校園裏取得。老是讓你抽到壞簽真的對不起。事後我們會補償你的,你就先想想要我們怎麽賠罪吧!那麽就交給你了。」


    我被推著進了臨時廚房。


    先看看飯煮得怎麽樣了。火是小火,蒸氣沒有冒出蓋子,豎耳一聽,有微弱的沸滾聲。有濕布巾。我關掉火,打開鍋蓋,立刻蓋上布巾,白飯這樣應該就行了。然後剩下來要做什麽呢?


    「……咦?」


    呃。


    欸,怎麽說,這裏隻有一些差不多等於廚餘的東西呀?用掉一半的白蘿卜、一點長蔥的綠色部分。蔥和白蘿卜……要燉嗎?還是炒?


    圍成圓狀的四個臨時廚房中央擺了幾個籃子。我看到軟管芥末醬,或許還有別的東西也說不定。我小跑步過去看看。


    ……籃子裏麵的食材隻剩下連我都可以一把握住的又小又醜的洋蔥。其餘就隻有應該是用來冰鎮生鮮食材的一點冰塊。……怎麽看都是剩的。


    另一方麵,看看已經完成的料理,擺盤擺得賞心悅目,料理也非常精致。阿福的廚藝不可能有這種水準,那就是小千的料理了。哇,好厲害。根本學不來。不過現在重要的是,該怎麽樣在這些精美的料理旁再放上水準匹配得上的像樣料理。萬一端出不像話的東西,有可能毀了小千難得做出來的好菜。


    用剩的白蘿卜、長蔥的綠色部分、醜醜的洋蔥……這算哪門子製約題?我盯著砧板,動彈不得。我懂阿福為什麽會說「壞簽」了。司令台上的男生的實況播報愈來愈剌耳了。


    『好了,古籍研究社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已經沒有食材了!如果什麽東西都端不出來,最後一棒的分數當然是零!先前英勇奮戰的古籍研究社隊就到此為止了嗎!』


    動腦啊,該怎麽辦?


    ……能怎麽辦?


    032—-09


    『已經沒有食材了!如果什麽東西都端不出來,最後一棒的分數當然是零!先前英勇奮戰的古籍研究社隊就到此為止了嗎!』


    他們在幹嘛啊……?


    從專科大樓四樓的地科教是可以比較清楚地看到操場。看得清楚,代表聽得清楚,所以我能夠逐一掌握「野火料理大對決」的戰況。雖然光靠實況播報,不明白為什麽一開始就知道是三人共用的食材會在第二個人就用個精光,但既然知道古籍研究社隊的第二棒是那個千反田,我一點都不覺得有什麽不可思議。我輕聲呢喃:


    「好了,該怎麽辦?」


    這「怎麽辦?」指的不是「伊原打算怎麽辦」。而是在問我自己是否願意即使不顧麵子,也要把伊原救出窮境、彌補千反田的疏失、幫忙裏誌宣傳。


    答案一開始就知道了。


    no。


    ……畢竟隻是場遊戲。我從窗邊折迴原來的座位,把玩著太無聊而中止閱讀的廉價書。


    【剩餘冊數一百五十本】


    033—-11


    千反田同學解開綁頭發的橡皮筋,放下原本的長發,細細地盯著摩耶花喃喃說:


    「摩耶花同學隻剩下那點食材,她打算怎麽做?……我很好奇。」


    是誰害的啦?


    對方是千反田同學,所以沒法一記手背打下去,真教人內傷。


    摩耶花還僵在原地。如果是我,想都不用想,絕對是長蔥白蘿卜洋蔥炒一炒上陣,但摩耶花不會那樣做吧!她一定會覺得如果端出那種怪東西,會毀了千反田同學的精心傑作。


    我先前完全沒去留意其他隊伍的狀況,不過此時大略望去,水準能與古籍研究社相抗衡的,好像隻有穀同學的法塔摩根納隊。


    他們讓餐廳的兒子擔任第二棒,現在是穀同學正在料理。……好像是蛋包飯。選了困難的菜色呢。辛苦啦!


    摩耶花雙手撐在簡易廚房上沉思著,接著她舉起手來,一副「我沒轍啦」的樣子。摩耶花向來不會輕言放棄,可是她剛才在漫研使盡全力畫圖,現在應該也累了吧。實況立刻轉播:


    『古籍研究社隊,束手(……誌!……)無策。剩下時間還有十分鍾,隻能就這樣束手待斃嗎?』


    嗯?剛才實況播報的聲音裏,是不是有聲音在叫我?


    我覺得是我多心,但聽力比我好的千反田同學也東張西望起來。


    「剛剛是不是人在叫福部同學的名字?」


    「啊,真的有人叫我?」


    『天文社隊,這已經不是地球上的料理了!天文社隊難道要發揮特色,做出外星人的糧食嗎?他們居然用高湯煮香蕉!有形容不出的怪味飄過來了!』


    「不好意思,可以安靜一下嗎?」


    我這麽要求。禦料理研社長好像有點不高興,但他拿下麥克風問:「怎麽了嗎?」這段期間,聲音這次聽得一清二楚了。


    「裏誌!」


    是奉太郎的聲音。好遠。在哪裏?


    「在那邊,社辦!」


    我猛地迴頭。


    千反田同學指的方向是專科大樓四樓的地科教室。在窗邊用力揮手的是--難以置信,是奉太郎!


    奉、奉太郎扯著嗓門,探出身體為我們加油。不可能,不可能有這種事。我一直深信奉太郎是全世界最後一個願意這樣做的人。然後愈來愈多的觀眾注意力被奉太郎吸引過去。


    「……那是在幹嘛……」


    「……那是誰……」


    我聽到吱吱喳喳的聲音這樣討論著。


    「福部同學,他在招手。」


    千反田同學小聲說。是嗎?嗯,沒錯,被千反田同學一說,我發現奉太郎確實並不是單純地在揮手。他是在招手。奉太郎接著大叫:


    「裏誌!過來,過來底下!」


    怎麽啦怎麽啦?節能主義者奉太郎居然不惜這樣做。


    摩耶花也訝異地呆呆仰望四樓。既然那個奉太郎會叫我去,嗯,一定是有什麽火急要事吧。大太陽底下還是有新鮮事的,看來應該有什麽。我這麽想著,對千反田同學說:


    「既然他叫我去,我去看一下是什麽事。」


    從設置在操場的臨時廚房到地學教室正下方約有一百公尺距離。我小跑步過去,仰頭用手圍成擴音器形狀:


    「幹嘛?」


    「接好!」


    奉太郎手中有東西。接好?接什麽?還來不及想,奉太郎已經把東西丟下來了。哇,人家需要心理準備……!


    在慢動作模式的視野中緩緩落下的物體。


    或者說,那是從正上方丟下來的,距離感很難抓耶。那東西依自由落體速度跨越四樓的距離,以十足的勁道掉進我的手中。


    沉重的手感。接得好!這是什麽?


    「……這、這是!」


    我懷著難以置信的心情看箸手中的東西。奉太郎怎麽會有這種東西?


    034--07


    阿福手中拿著黃色的紙袋衝了迴來。然後他默默無語的把東西扔給了我。我反射性的接住,嚇了一跳。這是折木丟下來的東西吧?


    折木怎麽會有這種東西?袋子上寫著「麵粉(低筋)」。


    阿福用全力衝刺後微微泛紅的臉朝我豎起拇指。司令台上負責實況轉播的男生大聲喊叫:


    『古、古籍研究社,這發展太驚人啦!規定的確是允許從校內補充食材,可是難道那是麵粉嗎!』


    東西的來源晚點再煩惱吧。麵粉、麵粉和長蔥、白蘿卜、洋蔥。還有、還有……


    完成圖在我的腦中一閃,緊接著完成它的步驟也一一浮現。


    好!


    035--12


    摩耶花動了起來。


    她把麵粉倒進大碗,注入清水,從中央的籃子取來冰塊,放進裏麵。在平底鍋倒油,開始加熱。長蔥的綠色部分切成適當的長度,洋蔥切薄片,準備磨泥器,然後在這裏發揮巧思。


    『古、古籍研究社隊在搜集剛才第二棒千反田切下來的甜蝦頭!要把甜蝦頭拿來做什麽!』


    甜蝦頭,唔,也不是不能吃,不過要把它拿來跟麵粉怎麽樣?我正在納悶,千反田同學低低地呢喃:


    「……海鮮天婦羅。」


    原來!我望向臨時廚房。沒錯,摩耶花想要做海鮮天婦羅。


    每個人都認為沒用、是廚餘的食材,摩耶花卻沒有錯過隱藏在它們當中的光輝!摩耶花現在正要為被當成廚餘的食材注入新生命,讓它們化身為海鮮天婦羅!摩耶花教導了我們絕不放棄的力量!世上沒有任何東西是廚餘!每個人都能夠發光發熱!摩耶花萬歲!真實的我們萬歲!我現在的心情就像《中學生日記》(注1:日本電視台的連續劇。),或是《兒童之友》(注2:日本福音館書店出版的兒童繪本月刊)。摩耶花把蔬菜和甜蝦頭放進融化的麵粉裏。油已經熱了。可是--


    『野火料理大對決,還剩下五分鍾!』


    來、來得及嗎?


    摩耶花在找東西。她在找什麽?天婦羅的材料應該都已經預備好了。摩耶花看了好幾次擺放調理器具的盛盤,然後瞪住台上的社長。


    「料理研!至少也該準備一下湯杓吧!」


    對了,沒有湯杓。我在煮豬肉味噌湯時也覺得很不方便,勉強用湯匙克服了這個問題。社長遭到指貴,慌了手腳,交代司令台底下的女生處理,那個女生卻隻是驚慌失措地東張西望。快點啊,隨便拿什樣都好,動作快點,沒時間了!女生終於跑了出去,從其他隊伍借來沒在使用的湯杓,拿到摩耶花那裏。啊啊,可是已經浪費了寶貴的一分鍾!


    摩耶花一把搶下似地接過湯杓,把什錦天婦羅的材料舀進熱油裏。滋滋滋滋,美味的聲音傳了出來。接下來的動作可謂神速直逼鬼神。把由蘿卜磨成泥,開火熱鍺肉味噌湯,用醬油和味醂調沾醬,把飯舀進丼碗裏……丼碗?


    『古籍研究社隊急起直追,急起直追啊!來得及嗎?還剩下一分鍾!』


    實況播報緊張無比,摩耶花卻一副盡人事聽天命的模樣,直盯著油看。長得難以置信的幾十秒,沉默與靜止,接著是長筷子朝著秋陽高舉猛然一揮。熱唿唿的什錦天婦羅擺到丼碗上,添上白蘿卜泥。


    「加油!」


    「沒時間了!」


    「幹得好啊!」


    觀眾歡聲雷動。摩耶花的奮鬥甚至讓旁觀者都不禁熱血沸騰。


    「摩耶花同學……!」


    千反田同學感動到了極點,聲音都帶淚了。


    不愧是摩耶花。我為摩耶花感到驕傲極了。


    『時-間~到~!』


    淋上一行醬汁。什錦天婦羅丼完成,同時野火料理大對決也宣告結束。


    無怨無悔。無論結果如何,我都無怨無悔。


    (古籍研究社的料理如下:


    第一棒,福部裏誌:豬肉味噌湯。


    第二棒,千反田愛琉:白蘿卜卷甜醋蘘荷、義性豆腐排、生甜蝦佐芥末醬油、馬鈴薯餅。


    第三棒,伊原摩耶花:什錦天婦羅丼飯。)


    036--08


    摩耶花同學的動作俐落,刀功也精湛無比。最重要的是,她居然能在那樣緊迫的狀況想到什錦天婦羅丼,那種發想令我五體投地。然後我仰望四樓的地科教室。雖然不知道折木同學怎麽會有麵粉,但折木同學是個非常敏銳的人,或許他事前就已經有了某種預感。窗邊雖然看不到人影,但我還是朝著那邊行禮。


    在如雷的掌聲包圍下,摩耶花同學迴來了。頭上的貝雷帽和胸前的心型別針很可愛,引人注目。可是與那身可愛的打扮相反,摩耶花同學的表情嚴肅到家了。我想起我的失誤,想要至少向摩耶花同學道歉,但摩耶花同學開口第一句就是擠出來似的叫聲:


    「沒炸透!」


    「不,沒時間,也沒得選,你幹得太漂亮了。」


    福部同學如此盛讚,但摩耶花同學似乎極不認同。


    「沒有湯杓啊!有磨泥器和削皮器,所以我以為一定有湯杓。找湯杓花了快一分鍾,對吧?如果沒出那種意外,應該可以炸得更好的。我也太笨了,沒有湯杓,怎麽不會想到用別的東西代替!」


    「哎呀,真的對不起。」


    有人從旁邊這麽插嘴。是直到剛才都還在司令台上實況播報的禦料理研社長。他在台上一副耍寶的模樣,現在卻無比誠懇地為了他們的疏失向摩耶花同學道歉。


    「調理器具我們應該已經檢查過了……最後應該再檢查一遍的。」


    福部同學站在兩人之間排解說:


    「不過我在做豬肉味噌湯的時候就覺得奇怪了,那時候我應該確認看看的。而且我時間還有剩。」


    「……噯,算了啦。」


    摩耶花同學這麽說,接受了社長的道歉。


    不過我想炸那樣應該就差不多了吧--社長接著說下去,我暫時失陪,往臨時廚房走去。已經檢查過一遍的調理器具在正式活動時不見,這令我感到好奇。


    試吃已經開始了。眾人的視線都集中在進行試吃的三名評審身上。把天文社做出來的黃綠色或者說綠竹色的綠色係物體放進口中的評審緊緊地閉上了眼睛,仰起頭來。那道料理的滋味,我不好奇。


    過去我從來都不讚成「有時候無知才是幸福」這句話,但從今天開始,我要稍微改變一下理念。


    該有的調理器具都擺在鋪了布巾的淺盤中。像這樣一看,我們三個人之中沒有人用到、不太常用的調理器具,像是竹串、榨汁器、大阪燒用的小鏟子等等,也都一應倶全。然而卻少了湯杓這種基本道具,這會是單純的疏失嗎?


    我並非期待那裏會有什麽,也不是發現了什麽異狀。我真的隻是一時興起,拿起了淺盤。


    「咦?」


    問候卡,還有麵朝底下打開放在那裏的導覽手冊《kanya祭指南》。這個組合我在哪裏看過。


    難道,難道。我轉向後方叫來兩人:


    「福部同學!摩耶花同學!」


    社長因為還有任務,迴司令台去了。


    「欸,千反田同學,那個社長好像完全被你迷倒了呢。」


    什麽迷倒,我完全不認識那位社長呀,真傷腦筋。不,那不是重點。


    「我在盤子底下找到這個。」


    「這是什麽?」


    摩耶花同學隨手捏起我指的卡片。可是她瞥了卡片一眼,表情就僵住了。上麵寫的不出所料,是我先前看到的文字內容。


    禦料理研 已失去湯杓


    十文字


    「這是……」


    福部同學看著卡片的眼睛閃閃發光。我鼓足了勁說:


    「跟占卜研究社一樣!」


    「跟圍棋社一樣!」


    咦?


    我吃驚地望向福部同學,四目相接了。福部同學睜圓了眼睛。或許我的表情也差不多。


    隻有摩耶花同學一個人很冷靜。她把《kanya祭指南》翻到正麵。原本蓋在底下的那一麵,就像香穗同學說的,是參加團體一行感言的那一頁。「第二天十一點起,在操場舉行料理比賽『野火料理大對決』!歡迎報名參加。」是有禦料理研究社感言的那一頁。摩耶花同學先是看福部同學,接著看我,然後慢慢地說:


    「這是怎麽迴事?」


    即使問我,我也迴答不出來。


    ……這究竟是怎麽迴事呢?


    我和福部同學再一次麵麵相覷。


    3-3 037-043 「十文字」事件


    037—-10


    我聽著廣播社的校內廣播吃便當。


    不曉得吹的是什麽風,不過應該也不是吹什麽風,肯定隻是想要整人還是一時興起,今天的便當是姊姊幫我做的。對於食物,必須純粹心懷感謝地吃掉才是禮儀,但香料煮大豆、優格煎雞肉,這超級異國風味的菜色是有什麽意義嗎?像這印尼炒飯,米還是長米種,是去哪買來的啊?


    吃中飯的時候,社辦門暫時關起來。異國風便當很好吃。我正悠哉地享受香料風味,此時教室門打開,裏誌進來了。


    「迴來囉!」


    接著是千反田,還有伊原。


    「嗯,辛苦了。」


    我說著,指著上麵。不是指頭上,而是在叫他們注意播放的校內廣播。中午期間,廣播社會推出電台式的節目。從剛才開始就在播送禦料理研的訪問。


    『是一場高水準之戰呢。』


    『是啊,評審意見分歧呢。法塔摩根納隊的第二棒非常厲害,主菜的照燒獅魚幾乎都可以拿去開餐廳了。還有酒蒸蛤蜊--啊,文化祭不能用酒,所以是用味醂取代,不過完成後的滋味無話可說。隻是距離上桌時間有點太久了,接下來還有二十分鍾的決賽,所以料理都冷掉了。而古籍研究社隊則是反過來利用了這一點。第二棒的義性豆腐和馬鈴薯餅不管熱的還是冷的都一樣好吃,而最後一棒的海鮮天婦羅運用甜蝦頭的創意令人感動,而且趁著剛炸好熱唿唿的時候端上桌,這火熱的炸物成了致勝的關鍵。』


    『那麽天文社隊呢……?』


    『讓評審一腳踏進棺材了。』


    我沒有停下筷子,說:


    「恭喜第一名。」


    附帶一提,不知道是有什麽理由,代表優勝隊伍上台領獎的是伊原。而伊原幾乎沒有提到任何為古籍研究社宣傳的內容。這個樣子,真不曉得裏誌是為了什麽那麽投入了。不過比起為社團宣傳,裏誌應該也是以自己的樂子為優先吧。


    光榮的優勝隊伍三人,意外地對這段廣播毫無興趣。


    「謝謝。都是多虧了折木同學幫忙。對了,我們有東西想請你看一下。」


    千反田急匆匆地說。總有股不祥的預感。


    「噯,總之先吃飯吧。」


    我勸大家坐。然後三人各自坐下,取出各人的午餐。……三個人都吃福利社麵包嗎?真是太慘澹了。


    千反田隻撕開了甜碗豆麵包的袋子,連一口都還沒吃,就又重複了一遍:


    「折木同學,我們有東西想請你看一下。」


    「嗯,什麽東西?」


    「這個。」


    千反田說著,遞過來一張問候卡。上麵寫著「禦料理研 已失去湯杓」。不曉得是不是署名,最後是「十文字」三個字。


    「哦?」


    我把一粒香氣十足的大豆扔進嘴裏吞下,哼哼道。


    「湯杓被偷了嗎?」


    「嗯。……隻有我們那一隊的。」


    伊原點點頭說。伊原做的好像是什錦天婦羅,所以直接蒙受偷竊損害的也是伊原吧!我丟下那包麵粉,本來是想讓她拿去做個麵疙瘩什麽的……沒想到會拿去炸東西,真是個不知道妥協的家夥。


    「怎麽會有人那麽閑呢?你們也真是無妄之災。」


    我交還問候卡。可是事情並不是這樣就結束了。啃著紅豆麵包的裏誌用帶笑的聲音說:


    「不隻是禦料理研而已,聽說圍棋社也遭了殃,無伴奏合唱社好像也碰上一樣的事。」


    「還有占卜研究社也收到跟這張卡片內容相同的,呃……犯罪聲明。」


    原來如此。


    「看來有人閑到發慌呢。」


    我試圖把事情像這樣矮化,然而千反田沒有半點聽進去的樣子。她緊握住拳頭,一副根本就忘了甜碗豆麵包的態度。千反田整體給人一種清純可人的印象,然而她的一雙大眼睛卻背叛了她的這種形象,而現在那雙眼睛更是睜得老大,感覺連她散發出來的氣質整個都變了。


    這、這樣不行。怎麽會有這種事?好不容易才風平浪靜地過完一半的文化祭,而且千反田昨天也十足自製了,怎麽又會發展成這種局麵?到底是哪裏走錯了?一旦發動,任何人都無法製止、連貓都能殺死的惡魔感情--千反田愛琉的好奇心,我知道它就要發動了。


    我一個字一個字擠出來似地慢慢地說:


    「是誰趁著文化祭做出這種事?為什麽要冒用十文字同學的名字?為什麽要接二連三偷走東西……」


    千反田終於說出那句話來了:


    「我很好奇。」


    啊啊。終於,她終於說出那句話來了。


    ……不,可是沒什麽好怕的。入學至今,雖然我沒有一次不被千反田的好奇心牽著鼻子走,但現在的我有王牌。


    沒時間猶豫了。我亮出那張王牌:


    「不是管那種閑事的時候。社刊……」


    可是我還沒說完,裏誌就插了進來:


    「說到社刊,我覺得就算像這樣一個個參加活動,提高社團知名度,還是不可能賣掉多少。雖然我早就清楚沒多少意義,仍一直參賽到現在,但現在我有了別的想法。」


    「什麽想法?」


    裏誌的眼神在笑。他這人臉上老是掛著笑,但他這時的語氣莫名地嚴肅:


    「這場連續竊盜事件--既然有犯罪聲明也有署名,該稱為怪盜事件嗎?總之呢,我們要把這個事件推銷給壁報社。然後順利的話,也參加校內廣播的訪談。隻要做到這個地步,即使不能賣掉剩下全部,應該也可以再賣個三、四十本吧。」


    ……原來如此,這點子不壞。這確實是一宗足以讓那些社團爭相采訪的案件。就連裏誌昨天的麥克風宣傳都有了不錯的效果,如果能夠動用傅媒係的兩大社團,再賣個三、四十本,或許都還是低估了。不過……


    「你說推銷,要怎麽歸蕭。這事跟古籍研究社又沒有關係。」


    「啊,我懂了。」


    伊原插嘴。


    「這樣啊,所以才會找折木啊!」


    「嗯,『冰果』事件的時候,還有『女帝』事件的時候,奉太郎都發揮了驚人的智慧嘛。」


    等一下。我知道你們想說什麽,可是等一下。


    「咦,什麽意思?」


    領悟力不好的千反田問,裏誌露出更邪惡的笑容來:


    「也就是大概像這樣:『古籍研究社名偵探折木奉太郎逮捕搗亂文化祭之惡徒--怪盜十文字。名偵探折木奉太郎過去的活躍事跡,詳見古籍研究社之社刊《冰果》!』這樣不但可以揭穿『十文字』的真麵目,也能為古籍研究社宣傳,真所謂一石二鳥啊!」


    「原、原來如此!這點子太棒了!我馬上……」


    砰!我大力放下筷子。


    「別胡鬧了!我可不陪你們瞎搞。」


    我大叫說,他們把人當成什麽了。


    然而裏誌卻一反我的預期,沒有繼續說笑,而是意外地露出嚴肅的表情說:


    「說的也是呢。我們想賣掉社刊。無論如何都想賣掉社刊,可是強逼奉太郎那樣扮演小醜,實在太沒有人性了。」


    這才像人話嘛。……況且就算要我當小醜好了。


    「說起來,那個叫『十文字』的家夥是隨機下手吧?你們說要抓他,是要從何抓起?」


    「就是希望奉太郎想想辦法啊!」


    太強人所難了。


    「幹嘛以為我就辦得到?……首先你以為文化祭期間的神高總共有多少人出入?光是我們自己的學生就有一千人耶。」


    沉默降臨。我默默吃著異國風便當。


    撕開培根麵包吃著的伊原吐出小小聲的歎息。


    「我覺得阿福的提案不錯。叫折木想辦法的確是殘忍了點,不過簡而言之,隻要把那個自詡怪盜的家夥跟古籍研究社綁在一塊兒就行了吧。」


    又撕了一塊麵包。


    「……如果怪盜肯拿古籍研究社當目標就好了。」


    「是啊。」


    我點點頭。那麽一來,眾人關注怪盜事件,也等於是關注古籍研究社了。而且也不必勉強去揭開那個什麽「十文字」的真麵目。裏誌呢喃:


    「……乾脆來個自導自演……」


    「駁迴!」


    伊原厲聲說。


    「風險太大了。」


    「玩笑話,玩笑話。」


    「話從阿福口中說出來,一點都不像玩笑。……可是到底要怎麽做才好?」


    「別想得太深。麵包都變難吃了。」


    伊原對這打諢半點反應也沒有,又撕了塊培根麵包。她的眉頭鎖得緊緊的。伊原的責任感比別人更強,卻完全沒辦法到古籍研究社來幫忙,這可能讓她私下有什麽想法吧。


    「有沒有可能碰巧古籍研究社就是怪盜的目標?」


    千反田兩手捧著甜碗豆麵包說。


    「裏誌,參加團體有幾個去了?」


    「五十一個。這數字讓人有點難以期待呢。」


    「如果自稱十文字的怪盜不是隨機下手的話……」


    「如果古籍研究社符合怪盜下手的法則……是嗎?」


    可能性應該不是零。或者說,即使是徹底亂數,至今為止沒有遭殃的機率也是五十一分之……


    「……你們說有哪些社團遭竊?」


    裏誌當場冋答:


    「圍棋社、無伴奏合唱社、禦料理研,還有什麽?對了,占卜研。」


    沒遭殃的機率是五十一分之四十七。即使徹底亂數,還是有一點機會被盯上。古籍研究社隻有我一個人,當然我偶爾會去洗手間或散步幹嘛的而離開崗位,要下手應該也很容易。


    ……嗯?


    等一下。剛才是不是有什麽奇怪的地方?我用手勢製止就要開口發言的千反田,再次詢問裏誌:


    「不好意思,你再說一次有哪些社團遭竊了?」


    「咦?圍棋社、無伴奏合唱社、占卜研跟禦料理研。」


    唔唔。難不成。


    「這麽說的話,」


    我慎重地換了個順序。


    「也就是無伴奏合唱社(akaperabu)、圍棋社(igobu)、占卜研(uranaibu)和禦料理研(oryouriken)對吧?


    ……此外的其他社團都還沒有受害嗎?」


    裏誌露出困惑的模樣,但搖了搖頭說:


    「不曉得。有可能隻是沒聽說。」


    我一看,伊原拿起了《kanya祭指南》。她好像也發現我發現什麽了。她看著導覽手冊的最前麵,大概是參加團體的五十音順索引,以有些強硬的語氣開口說:


    「電影研(eiken)、園藝社(engeibu)、戲劇社(engekibu)、sf研(esuefuken)。」


    「沒錯。這四個社團怎麽樣?」我問。


    「電影研、園藝社……」


    一陣吸氣的聲音,接著是裏誌叫也似的聲音:


    「abc!」


    「咦,咦,什麽意思?」


    千反田跟不上來。我擔心著她手中幾乎被捏扁的甜碗豆麵包,告訴她說:


    「就像你說的,這不是隨機下手,有規則在裏麵。而且非常單純,是每個人都會第一個想到的規則。隻是中間漏掉,而且聽到的順序不同,所以一時沒有看出來罷了。假設電影研也遭竊的話……


    那麽遭竊的社團就是無伴奏合唱社(akaperabu)、圍棋社(igobu)、占卜研(uranaibu)、電影研(eiken)、禦料理研(oryouriken)。」


    「啊!」


    千反田按住嘴巴。


    「是依五十音順(注:五十音的前十個音是a i u e o、ka ki ku ke ko)!」


    另一方麵,裏誌的動作神速。他已經在打手機連絡了。


    「……嗯,對。有沒有什麽東西被偷了?……不,不是我啦!真的啦,真的。……咦,水槍?嗯,知道了,謝啦!」


    在三人矚目之下,裏誌按下手機的保留鍵,抬起頭來說:


    「是園藝社遭竊了。聽說大家暫時離開時,水槍被偷了。」


    「水槍?園藝社怎麽會有那種東西?」


    伊原的疑問理所當然,但我可以立刻迴答出來。


    「園藝社在舉辦烤地瓜活動。上頭交代要準備水以便隨時滅火,所以他們搞怪準備了水槍。」


    「折、折木同學,你怎麽會知道這些事!」


    抱歉,這不是用我天賦異稟的推理能力推論出來的。我老實說出我得到葛洛克17的經過。這段期間,伊原喃喃自語個不停。


    「等一下,等等。abc是在以a開頭的土地上,有名字以a開頭的人遇害對吧?」


    雖然是猜的,不過我們裏麵實際讀過阿嘉莎.克莉絲蒂的《abc謀殺案》的大概隻有伊原。


    「禦料理研是湯杓被偷了呢。」


    「等一下。」


    裏誌慌忙製止伊原,從總是隨身攜帶的束口袋裏麵取出記事本和筆。


    「千反田同學,你知道占卜研被偷的東西的正確名稱是什麽嗎?」


    「我知道,是『命運之輪』。」


    「ok!」


    裏誌動筆。


    無伴奏合唱社(akaperabu) 飲料


    圍棋社(igobu) 棋石


    占卜研(uranaibu) 命運之輪(unmeinowa)


    園藝社(engeibu) 水槍


    禦料理研(oryouriken) 湯杓(otama)


    原來如此。


    「唔,沒有實際看到犯罪聲明,大概也隻能推測到這種程度了吧。」


    裏誌歪著頭說。我雖然還是半信半疑,但仍然說出想法。


    「園藝社失竊的是不是『ak』(e-ke)?」


    「ak?為什麽?」


    「他們的水槍是仿卡拉什尼科夫的。」


    「這樣啊。等一下唷,我晚點打電話確認。」


    「那樣的話,圍棋社的會不會是『石頭』(ishi)?」


    的確。沒有人提出異論。那麽無伴奏合唱社是……


    「無伴奏合唱社是……」


    「唔……。泡盛(awamori)(注:衝繩特產的一種烈酒。)、燙酒(akkan)?」


    「不,這隨便就可以確定,用不著費心思去想吧。」


    這……這對古籍研究社來說,會不會是個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我並不是拋棄了節能主義。沒必要的事我依然不做,可是放過這個機會,是不是太可惜了點?這個從天而降的幸運,讓我感覺自己一反常態地興奮了起來。


    「可是『十文字』怪盜打算偷到什麽程度呢?」


    千反田,你儍傻地說那是什麽話!


    「是啊,問題就在這裏。」


    「如果他肯一路偷到古籍研究社來就好了。」


    ……裏誌跟伊原也都沒發現嗎?


    我大聲說:


    「你們在說什麽啊!怪盜的署名是什麽?」


    「歎?十文字(jumonji)啊!」


    「你們幹嘛特地念成姓氏的發音『jumonji』?照平常念的話,應該是十個字意思的『jumonji』吧?」


    「……可使我有個朋友叫十文字香穗……」


    「啊!」


    伊原叫出聲來。


    「原來如此,十文字!小千和阿福都念成姓氏的『十文字』,所以我一直以為那是怪盜的姓氏!如果那是指十個字的『十文字』,而禦料理研是第五個字的話……」


    沒錯。


    「第六個字母是『ka』。那麽最後第十個字母就是『ko』。……你們不覺得這是個用來推銷『古籍研究社』(kotenbu)的大好話題嗎?」


    【剩餘一百四十八本】


    038--09


    我認為福部同學和摩耶花同學都是非常出色的人,但唯有一點,我無法讚同他們兩位。


    他們兩位都把折木同學說得太糟糕了。


    什麽懶骨頭、蹺班狂、有氣無力、行屍走肉、遊手好閑、混水摸魚--不,連條魚都不會摸迴來,還有什麽睡到死的獅子--如果真是獅子,就算睡死了也還有救--還有什麽存在本身就是反勞動節,連水蛭都比他勤勞,實在說得太難聽了。


    我碰到不懂的事,可以去調查,也可以察覺不合理的地方。我聽過一個說法,說提出問題,就等於問題已經解決,但我認為這並不適用於我的情況。因為對於我感到不可思議的事,我連一半都無法自力解決。這就像即使準備好泥土、水和秧苗,也不是稻子就會自己長出來。種下秧苗,使它結實累累,還需要我們農家的協助。至今為止,折木同學好幾次從我甚至沒發現那就是關鍵的事實當中,導出我完全意想不到的答案。在福部同學說的「冰果」事件裏,折木同學做出了說不盡的貢獻,在「女帝」事件中也展現出傑出的發想。


    不隻是這類機智而已。折木同學平日雖然那樣說他自己,但實際上他對於嫌麻煩而棄他人不顧,卻有著強烈的遲疑,我覺得他其實是一個充滿溫情的人。


    不過我覺得自己有時候太過於依賴他的溫情了。因為他太可靠,我總是時時叮嚀自己不可以過度依賴,但……


    懷著折木同學帶給我們的新展望,以及它所帶來的新的可能性,我再次前往壁報社社辦。我認為折木同學發現的「規則」確實足以說動壁報社。可是能不能充分衣達、運用,全看我的談判手腕。文化祭華麗的裝飾、不間斷的喧嚷、各個社團精心製作的許多海報,現在都無法迷惑我了。取而代之的、現在占據我心的,是這次絕對不容失敗的決心,以及入須姊的教誨。


    福部同學說,「十文字」這件事還沒有引發巨大的迴響。這就意謂著這件事對必報社來說,還不是「極具魅力」的話題。這麽一來,這次的談判就相常於入須姊在教誨中說的「無法提供迴報的請求」。


    我迴溯記憶。我對記憶力頗有自信。重要的是期待對方,還有讓我方看起來沒什麽利益,以及在沒有旁人的地方請求異性。


    雖然我尚未領會這些方法為何有效……把還沒有融會貫通的方法單純當成工具使用,讓我感到有些害怕,但現在不能計較太多了。


    我依照入須姊的教導,擬定台詞,並且在口中反覆練習,以免忘詞說錯。


    我來到壁報社做為社辦的生物教室了。敲敲關著的門。


    「噢,請進!」


    裏麵傳來粗野的應門聲。我有點害怕,可是還是打開門。


    教室裏有六個人,比昨天還多。可是不同的地方不隻有人數而已。令人慶幸的是,遠垣內學長也在裏麵,但除了遠垣內學長外的五個人,都拿著手機正神態緊張地講電話。其中一個人講完電話,向還在說電話的另一個男生說:


    「是料理研。社長正在確認。」


    聽到的男生用手指比了個圈。錢……不,是表示ok的手勢吧!講完電話的學生手中拿著一張單子站起來,穿過我旁邊跑出教室,彷佛根本沒看到我。


    忽然間,有人從近處向我搭話:


    「不好意思啊,千反田同學,我們現在有點忙。」


    不知不覺間,遠垣內學長來到我旁邊。瞬時間被壁報社人仰馬翻的氛圍嚇著的我,聽到學長的聲音迴過神來。


    「你可以晚點再過來嗎?」


    「好的,不好意思打擾……」


    不對!不可以!我好不容易打住即將反射性說出口的話。我們也沒有多少時間了。要是三兩下就放棄,也無顏去見折木同學了。至少得把該說的事情說清楚才行。


    「……不好意思打擾,可以借用學長一點時間嗎?」


    我硬是請求說,遠垣內學長雖然露出為難的樣子,但還是答應:


    「唔,不會太久的話。」


    本來應該在這時候好好道謝的,但遠垣內學長也很急的樣子,所以我惶恐地省略了。此時我忽然想起一件事。遠垣內學長是異性,而這裏有很多社員。我退後幾步,離開生物教室的門口。可能也沒有特別意識到吧,遠垣內學長跟著前進了幾步,從生物教室來到走廊。此時我若無其事地帶上了門。雖然是文化祭期間,但專科大樓三樓最角落的生物教室附近,除了我們外別無他人。


    這樣就成功遵守了入須姊的一項教誨。我壓抑著不容失敗的緊張,開口說道:


    「是關於古籍研究社的事。」


    「如果是你昨天說的事,沒有話題就沒辦法,我已經拒絕過你了。」


    「不,呃,現在有話題了。」


    呃,期待對方。這樣說算嗎?


    「除了壁報社外,我們沒有其他人可以說了。」


    「哦?」


    遠垣內學長先前還露骨地希望我有話快說,這下態度卻有些不同了。


    「是什麽話題?」


    「是的。」


    我短短地喘了一口氣。


    「其實有人在這場文化祭裏麵從各個社團偷走東西……」


    我才說到一半而已,遠垣內學長卻反應激烈:


    「『十文字』!」


    「咦?」


    「你知道關於『十文字』的什麽線索嗎?」


    這完全異於預測的反應,讓我窮於應付。呃,該怎麽說才好呢?折木同學說過好幾次,我的毛病就是碰上這種情況會語塞。得先冷靜下來才行,也就是,現在的狀況就是……


    遠垣內學長--或者說壁報社的人,似乎已經知道「十文字」的事了。而且大概非常感興趣。……我本來打算提出「無法提供迴報的請求」,但現在卻變成了「有迴報的請求」嗎?預定完全不同了。


    怎、怎麽辦?


    不,該說的事應該還是一樣的。我點點頭,盡可能要自己冷靜下來,說起已經整理好的內容。


    我說明來龍去脈。


    說明前因後果。


    遠垣內學長興致十足地聽完我的話,頻頻露出佩服的反應。


    「原來如此……五十音順啊。說的也是,料理研的正式名稱前頭還有個禦(o)字嘛。沒想到占卜研也受害了……難怪。」


    最後那句話令我有些好奇。


    「呃,學長說難怪,指的是……」


    「哦。」


    遠垣內學長的表情變得沉重了。


    「我們是壁報社對吧?」


    「是的。」


    我點點頭,結果遠垣內學長語塞了一下,換了重音重說一遍。


    「壁報社,『ka』besinbunbu。」


    「啊!也就是說……」


    「美工刀(kattanaifu)被偷了。所有的人都出去采訪時,一下子被偷了。」


    「各位現在會這麽忙,就是因為這個緣故嗎?」


    遠垣內學長點點頭,


    「東西被偷當然教人生氣,但我們一直在等待這樣的突發事件。因為全是事前預定好的報導也沒意思嘛。真是天助壁報社也。沒想到『十文字』會像這樣下手。」


    然後學長高興地添了一句:


    「虧你們注意到這個法則呢!」


    「啊,是,都是折木同學……」


    然而我一說出折木同學的名字,遠垣內學長就變成一種笑著皺起眉頭般、既高興又不甘心的表情來。


    「……哦,這樣啊。哎,替我跟他打聲招唿吧。」


    「好的。」


    「謝謝你的情報啦,幫了我大忙。」


    我懷著舒爽的心情目送遠垣內學長迴去生物教室。


    然而那道門關上前,我想起了入須姊的教誨。--有迴報的請求,十之八九對方都想不勞而獲。


    等一下,請你們也要好好報導一下古籍研究社啊!


    我想要對遠垣內學長的背影叫道。……然而我做不到。情急之下,我還是說不出質疑遠垣內學長的話來。


    我不知不覺間盯著朝遠垣內學長的背影伸出的手,一瞬間想到自己又失敗了,落入黯淡的心情。


    可是,冷靜想想,這樣就行了。入須姊說的不勞而獲的情形,指的是今後再也沒有瓜葛的情況,但我和遠垣內學長並非如此。  所以相信遠垣內學長,交給他決定怎麽做,不箅是什麽錯誤的做法。


    沒錯。一定是的,大概,應該吧。


    ……先做好心理準備吧!


    039--13


    「冰果」事件中,我領教了奉太郎意外的洞察力。我和奉太郎念同一所國中,也聊過很多話題,卻完全不曉得他有這樣的一麵。


    我因為知道奉太郎的特技,所以在「女帝」事件時也對他寄予期待。我認為除了奉太郎,應該沒有其他人能有辦法了。我至多是從旁協助。較大的事件,能立刻想起來的是這兩宗,但除此之外,奉太郎也活躍過許多次。


    可是這次的「十文字」事件,這個案子無法期待孝太郎。


    孝太郎要看店,沒辦法離開地科教室-不對,他藉口要看店,不願離開地科教室。我知道奉太郎的信條是能夠賴著不動是最好的,但這次我覺得有點勉強。查案怎麽樣都必須奔波流汗。換言之,「十文字」事件跟奉太郎不合。


    如果我們沒辦法指望折木奉太郎的話?


    ……就隻能自力救濟了。


    我根據奉太郎的推論,靠著自己的人脈補強資訊,整理出竊案的經緯。


    第一天-


    上午十一點半左右 「無伴奏合唱社」被偷走「aqarius動元素」運動飲料-


    下午十二點半左右? 「圍棋社」被偷走「石頭(?)」-


    下午兩點過後 「占卜研究社」被偷走「命運之輪」


    第二天-


    上午九點左右 「圜藝社」被偷走「ak(卡拉什尼科夫自動步槍型水槍)」-


    上午十一點半前 「禦料理研究社」被偷走「湯杓」


    然後在走廊遇然碰上的千反田同學告訴了我新的情報,就在剛才(現在是下午一點五十八分),「壁報社」被偷走了「美工刀」。實際失竊時間應該要再更早一點吧!


    粗略估計,十文字應該是每隔一小時半到兩小時半的間隙下手行竊。這對照早上八點開始到傍晚五點結束的文化祭官方時程來看,也是個遊刃有餘的數字。


    神山高中文化祭是為期三天的活動,若要從十個團體偷走十樣東西,就可以分配為偷三樣、三樣、四樣。不過現在已經知道第一天偷走了三樣,而最後一天因為要收拾善後的關係,三點左右應該就已經進入收工模式了。那麽今天偷走四樣的可能性應該很高。


    此時我取出《kanya祭指南》來。我尋找「ki」開頭的團體……哈哈,作繭自縛,這也是怪盜的弱點。隻有「魔術社」一個而已。


    然後我來到魔術社一看,外頭貼著「下一場公演兩點半開始」的海報。哎呀,這真是再巧不過了。既然已經知道怪盜接下來就要對這裏下手,沒道理眼睜睜看著東西被偷吧!即使「十文字」真的以如同怪盜的超絕技巧偷走了「ki」,至少也能得到一點線索。


    我一麵警告自己不能疏忽大意,卻有一半覺得已經勝券在握。被識破規則性,是怪盜「十文字」的敗因。剩下的問題隻有即使識破了「十文字」的真麵目,如果不放任他活躍到「ko」,將有礙於宣傳古籍研究社的名氣。不過隻要查出怪盜的真麵目,就等於是拿到了「萬能牌」,要怎麽樣利用都行。


    我和奉太郎不一樣。無論是爬梳剔抉,還是快刀斬亂麻,我都辦不到。如果我能辦到這種事,那麽我會為白己的意外性感到驚奇吧。


    可是唔,即使是這樣的我,也可以采取行動。我要四處奔走、細細觀察,這個案子就交給我解決了。


    魔術社的公演借用二年d班教室進行。普通教室有兩個出入口,其中教室前方的門垂下遮光窗簾,掛著厚紙板寫著「魔術社後台 非關係者不得進入」。觀眾是從後麵的門出入。後門旁邊擺了一張桌子,上麵有個塗白的箱子。湊過去一看,裏麵放著魔術社的節目單。


    白白等上三十分鍾也很無聊,所以我拿了一張節目單。


    1.開幕致詞


    2.活死人            一年級 高村洋一


    3.七色環            一年級 長井香


    4.神出鬼沒           二年級 田山和哉


    5.近距離紙牌魔術        一年級 高村洋一-長井香


    6.杯與球            二年級 田山和哉


    7.閉幕謝詞


    噢噢。


    首先可以看出來的,是魔術社好像隻有三個社員。古籍研究社有四人、手工藝社有五人,咱們贏了。


    至於節目內容,說到「活死人」就是殯屍。至於魔術中的韁屍,指的是死靈球嗎?接下來的「七色環」我猜應該是七連環,套鐵環的魔術。「神出鬼沒」,唔,應該是把什麽東西拿進拿出吧。「近距離紙脾魔術」名稱夠直白了,沒創意但讓人有好感。兩個人一同表演,似乎會滿好玩的。「杯與球」,這應該是從cup and ball翻譯過來的。把球放進杯中搖晃,以為在這個杯子裏,結果是在另一個杯子裏,就是那種魔術。


    好像沒有哪個表演是使用一眼就看得出名稱是「ki」開頭的物品。不過我想想,如果是紙脾魔術,可以偷走國王牌「king」;使用硬幣的話,有「金幣(kinka)」,濁音也算數的話,「銀幣」也通。……好像有點勉強(日本的硬幣一圓是鋁製、五圓是黃銅、十圓是青銅,此外都是白銅。至於今年發行的新五百圓……是鎳黃銅嗎?)。


    進去裏麵看看嗎?我本來要開門,但還是罷手了。揪出怪盜十文字是不錯,但偷看人家後台,也未免太沒修養了。不必那樣做,隻要在這裏守著,確定出入的有哪些人就行了。


    我看著竊案過程表,再次沉浸在意想不到的發展樂趣中。預定和諧的活動、探索深奧的知識,都各有無法道盡的樂趣,但這類突發狀況我也相當喜歡。不過若從過去的經驗來自我分析,可悲的是,我運用機智的能力似乎並不出眾。本質上我並不適合冷靜地應對突發意外,不過這次有了事前資訊,應該總有辦法吧。


    我尋思著這些事,等待開演時刻到來。


    「嗯嗯,這不是福部嗎?」


    語氣意外的聲音,方臉加上蒜頭鼻,是穀同學。


    「野火料理大對決時受你關照啦。」


    一時間我不懂他在說什麽。料理比賽的事,是吧?這麽說來,我們贏了穀同學的隊伍。因為發現犯罪聲明,我把勝負完全拋到腦後了。我露出笑容。


    「我隻能勉強端出豬肉味噌湯而已。隊友的奮鬥很有看頭,但我本身倒是有點沒盡情燃燒夠呢!」


    「團體戰太綁手綁腳了,真想一對一決勝負。那兩個女生好厲害呢,須原也嚇了一跳。」


    「我們沒料到居然能拿下冠軍。參加者不多,是我們幸運。」


    「話說迴來……」


    雖然是若無其事地,但穀同學的視線落向我的手。我的手中拿著竊案過程表。我不著痕跡地把它藏起來。


    「你知道嗎?」


    「知道什麽?」


    接著穀同學眼神旁移,望向魔術社的招牌。對於我和穀同學在這裏碰上的必然性,我想到了一個可能性。我還在猶豫是否該主動說出這個可能性,穀同學已經得意洋洋地說:


    「自稱『十文字』的怪盜的事。」


    果然。我沒有點頭,而是聳了聳肩。


    「不愧是穀同學,消息真快。」


    我是在稱讚,但穀同學反倒露出不悅的表情來。


    「怎麽,你真的已經知道啦?」


    「所以我才會在這裏啊!」


    「唔,聽說發現料理研的犯罪聲明的就是你們嘛。你們會知道也是當然的吧。……那麽既然你會來魔術社……」


    「我當然發現了。五十音的規則,對吧?」


    我笑著說,穀同學一臉索然地說:


    「……有意思。你果然值得期待。」


    不敢當。


    我猜到他接下來要說什麽,先發製人:


    「那麽這是下一場『勝負』嗎?」


    「是啊,來場特別的如何?」


    穀同學說道,得意地笑了。然後他稍微壓低了聲音說:


    「為了公平起見,告訴你一個消息。……壁報社也被下手了。」


    我決定不說出找巳經知道這件事。我還滿喜歡調侃別人的,但過度刺激,把關係弄僵,則最好是能免則免。


    可是,


    「結果壁報社抓狂了,他們決定跟怪盜卯上。下一期的頭條是怪盜十文字。壁報社好像要準備獎品,舉辦逮捕『十文字』的活動。」


    這消息我倒是不曉得。我坦率地發出感興趣的聲音:


    「咦,獎品是什麽?」


    「好像要提供一整期的號外版麵。……會有很多想出鋒頭的人來湊熱鬧唷!」


    「應該吧。」


    「大家都渴望突發事件。或許『十文字』會變成明天的熱門話題。」


    就想要把這個案子常成個人娛樂的我來說,這真是個壞消息。穀同學來淌渾水就夠讓人掃興的了,千萬不要再變成熱門話題啊。可是站在想要利用案子做宣傳的古籍研究社社員的立場,這應該是個好消息吧。「十文字」竊案愈是熱門,對我們古籍研究社來說助力就愈大。而應該要取哪一邊……哎,當然是可以讓摩耶花展露笑容的一邊吧!


    穀同學拍拍我的肩膀,恢複平常的音量笑道:


    「不過你的消息之快,也滿讓人佩服的。可是不好意思,這次我贏定了。畢竟別看我這樣,我可是個推理迷呢!」


    真的嗎?盡管內心質疑,我表而上還是笑容不絕。


    「還請手下留情。」


    這句客套話讓穀同學頗感受用,他點了點頭。


    「我期待你的表現,福部!」


    040--08


    我藉口吃午飯,在古籍研究社悠哉地坐了一陣子,但總不能一直賴下去。不管再怎麽如坐針氈,還是得迴漫研去。


    不知不覺間,我把撕得幾乎可說是粉碎的培根麵包碎片,像猴子啃橡果似地一小塊一小塊塞進嘴裏。把它吃完就走吧。我正這麽想的時候,藉口看店賴在社辦的折木開口說:


    「伊原,你說過你讀過克莉絲蒂吧?」


    折木怎麽會知道這件事?我正感到奇怪,想起暑假快結束時,那時在阿福說的「女帝」事件,我曾經提過。我停下捏培根麵包的手說:


    「說是讀過,也隻是看過幾本代表作而已。不要以為我精通克莉絲蒂唷!」


    「《abc謀殺案》是代表作吧?」


    「這還用說嗎?」


    折木盤起雙臂,深深靠坐在椅子上,瞪著天花板跟我說話,真夠沒禮貌的。


    「裏誌說這『十文字』竊案是abc……」


    明明是折木自己指出「十文字」應該念成「jumoji」的,現在他卻又發音成「jumonji」。不過要當成名號看待,「jumonji」這個發音比較好懂,所以我也沒說什麽。


    「的確是可以聯想到。《abc謀殺案》裏,被害人身邊都擺了一本『abc時刻表』不是嗎?或許失竊的地點放著《kanya祭指南》,也是為了讓人這麽聯想。


    「那當然啦。除此之外還有別的意義嗎?」


    「話說迴來,」


    折木把盯著天花板的視線放了下來。他有些尷尬地說:


    「我想問一下,《abc謀殺案》裏,兇手依照人abc順序殺人的理由是什麽?」


    ……這問題真微妙。


    「折木,你看過《abc謀殺案》嗎?」


    「沒有,不過知道大概劇情。」


    「隻知道大概而已嗎?那你今後打算要看嗎?」


    「……不曉得。」


    「不曉得會不會看,你真的要問嗎?這可是爆雷耶?如果你無所謂,要我說也行。」


    折木想了一下,瞥了我一眼。


    「沒關係,告訴我吧。」


    這樣。那好吧。


    我姑且掃視了一下周圍。因為萬一不小心被絕對不想事先聽到《abc謀殺案》劇情的人聽見,那就太過意不去了。


    確定沒有人之後,我歎了一口氣。


    「又問那種理所當然的問題。這還用說嗎?『因為想依abc的順序殺人,所以才這麽做』,這能變成一個故事嗎?」


    折木苦笑。


    「哎,說的也是。」


    受不了,這家夥就是這副德行。明明有話想說,又悶在心裏。我忍不住口氣也跟著變差了。


    「你在想『十文字』是不是『因為想依五十音順偷東西,所以才這麽做』,對吧?」


    「……是啊。」


    折木答道,表情別扭地重新在椅子上坐好。


    「我不知道『十文字』是不是意識到克莉絲蒂,但他偷走了些什麽?棋石、湯杓,全是些沒用的東西。他應該不是想要這些東西吧。


    那麽歹徒的目的就隻是依五十音順序偷盜取樂嗎?」


    「或是這個行為本身還有別的意義?」


    我把一塊麵包扔進口中說。


    「裏誌和千反田聽到怪盜『十文字』依五十音順序行竊,高高興興地出去了。不過老實說,隻要資訊齊全,這點事任誰都看得出來。」


    「的確,我們裏麵你是第一個發現的,但也不到大發現的程度呢。」


    「也就是說,這對『十文字』而言也不是多複雜的詭計。譬如說,如果不是依五十音順,而是依『榮耀屬於神高』的順序來偷,光是這樣或許就夠教人拍案叫絕了。」


    「是啊,隻是單純的五十音順,有點沒意思呢。」


    我懂折木的意思。如果依五十音偷盜是「十文字」的目的,那麽他就隻是個行竊取樂的笨賊罷了。不過如果並非如此,那麽五十音順就隻是一個過程而已。


    雖然親身參與之前不這麽覺得,但文化祭是一段相當特殊的時間。即使有人想要利用這種特殊和解放感,開個無傷大雅的怪誕玩笑,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可是隻是這樣而已嗎?確實還有這個疑問存在。


    ……我有點不太對勁。


    「折木,你想揪出『十文字』嗎?」


    「我?」


    折木的表情是發自心底的意外。


    「你怎麽會覺得我想做那種事?」


    「因為你熱心助人。」


    折木哼了一聲,恢複全身頹靠在椅背上的姿勢。


    「我無所謂吧。不管是十文字還是千麵人,隨他們愛幹什麽都不關我的事。如果他想從古籍研究社偷走東西,除了我的錢包外,想偷什麽都送給他好了。可是啊,既然千反田說她好奇,最後的最後,她一定還是會追問『十文字』到底是誰。」


    「別理她不就好了?」


    「就是因為辦不到才麻煩啊。」


    折木板起臉來。


    辦不到唷?


    這個蠢-蛋。


    我迅速捏起隻剩下一點的麵包片扔進口中,站了起來。正準備離開的時候我想起來,姑且道謝說:


    「對了,折木,多謝你的麵粉。我差點隻能束手待斃了。」


    「噢,對了對了。」


    折木想起來似地說,露出奇妙的笑容。


    「那袋麵粉是用稻草交易換來的。」


    稻草交易?


    「你在說啥啊?」


    「稻草富翁啊。你沒聽過嗎?」


    啊,原來如此。


    「你的意思是,你給我麵粉,所以我也要給你什麽?」


    「你有什麽嗎?沒有的話,交易就此結束也沒關係。」


    哎,好吧。


    我想了一下,解下胸口的心型別針。


    「這給你。」


    折木吃驚地看它。


    「……可以嗎?沒有別針,你的角色扮演……」


    「不要說角色扮演啦!白癡!」


    我把別針使勁全力砸在折木臉上,頭也不迴地快步離開地科教室。


    041--14


    我本來打算一直盯著人員出入,但碰上生理現象,還是沒轍。公演就快開始了,我離開去了一下洗手間。迴來之後,我不著痕跡地詢問穀同學是不是有人出入,被他笑說哪有人向敵人打聽情報的。即使如此,我說了幾句刺激自尊心的話,穀同學便好心地告訴我了。


    「沒有人過來。」


    幾乎就在他迴答的同時,有人走出二年d班教室。是一個男生,領子上的學級徽章是二年級。那就是魔術社社長田山學長吧(我並不認識魔術社社長,是看節目單知道的)。他來到掛滿了萬國旗和燈籠等飾品的走廊,以幾乎可以傳到另一頭的音量大聲說:


    「魔術社第五次公演,馬上就要開始嘍!」


    我和穀同學也沒有交談,分頭進入陰暗的教室裏。看來窗戶掛上了遮光窗簾。教室裏被分成兩區,中央以遮光窗簾隔開。桌子全部挪到窗邊,隻陳列著椅子。遮光窗簾另一頭是當成後台使用吧。隔間用的遮光窗簾前麵擺著講台和講桌,肯定就是舞台。觀眾席與舞台之間距離很近,這對表演者來說應該是個考驗,但對觀眾來說很值得高興。雖然現在不是開心看表演的時候。


    這次我從室內監視進來的人。


    來到第五次公演,對魔術有興趣的人早都已經看過了吧?遲遲沒有觀眾進來。第一個進來的人物令人意外。是即使閉口不語也給人冰冷印象、一開口更是印證這個印象的「女帝」。我忍不住站起來。


    「啊,入須學姊,你好。」


    入須冬實學姊在黑暗中眯起眼晴直盯著我瞧。


    「……噢,古籍研究社的。」


    入須學姊微微頷首取代招唿,在教室最後一排的椅子坐下。看似十足現實主義者的入須學姊居然會來看魔術,讓我覺得有些奇妙。


    下一個觀眾也是女生,兩個人一起。第一眼看到時,我本來以為是一對男女情侶,因為其中一個是男裝打扮。那身男裝晚禮服我看過……對了,是漫研的人,和摩耶花搭檔上色的。想到之後,我也想起跟她在一起的女生是誰了。是漫研的社長,以前看過幾次。兩人指著手中的魔術社節目單,有說有笑,占據了前方座位。


    幾個不認識的人零星進來了。畢竟是在同一個屋簷下求學念書,有些人多少有印象,不過可以算是不認識吧。除了學生,還有一個疑似夫婦的中年人進來。此外還有顯然是小學生的女孩子,讓人忍不住想問:喂喂喂,今天是平日耶,你怎麽不去上學?


    接著進來的女生是同學。但不是很熟,所以我沒有叫她。對方好像也注意到我,不過反應跟我一樣。這麽說來,她的姓氏是「十文字」。十文字香穗同學,她是「進位四名門」之一,雖然我很想親近她,但十文字同學這人冷漠到家,拒人於千裏之外(不過我說的「親近」,是想要聽聽其他地方聽不到的名門趣聞這種程度的「親近」,絕對沒有被摩耶花聽到會尷尬的意思)。


    一開始沒什麽客人,我還在擔心,但漸漸人多了起來,對魔術社來說應該是值得高興的狀況吧。剛才的社長從隔問的遮光窗簾之間探出頭來,掃視了一下觀眾席後又縮迴頭去。


    一群男生進來了。這可驚人了,是總務委員會委員長田名邊治朗是也。而正跟田名邊學長說話的是……天哪,敬禮!是神山高中第n代學生會會長--陸山宗芳閣下是也(至於n是多少,我沒有研究)。我們的學生代表那媲美運動員的結實體格與爽朗笑容,還有那辯才無礙的口才令人印象深刻。雖然我也不曉得學生會長平常都是做些什麽。其他還有幾個我不認識的人。田名邊學長注意到我,微微舉手示意。


    占了教室一半的觀眾席雖然不到客滿,但也有七分滿。應該是魔術社社員的女生關上教室門。隔間的遮光窗簾之間走出一個男生,雙手各拿著一座燭台,擺到講桌上。他從口袋裏取出火柴,點燃蠟燭。柔和的光線照亮了被遮光窗簾遮蔽的陰暗教室內部。原來如此,是利用燭火搖曳的微光來彌補觀眾席與舞台太近的缺陷啊。氣氛滿點,深得我心。


    點蠟燭的男生退迴後台,接著換社長現身了。魔術社社長頭發全往後梳,戴著無框眼鏡,身材瘦得可以說是乾癟,看上去就像是個手指靈巧的人。他緩慢地掃視鬧哄哄的觀眾席一圏,等待話聲平息,滿足地微笑後,以裝模作樣的動作恭敬地行禮。


    「各位,開演時間已到,表演即將開始。感謝各位本日蒞臨魔術社公演,請盡情觀賞我們魔術社平日切磋磨煉出來的技藝。」


    掌聲。


    我一邊拍手一邊東張西望。目前好像沒發現什麽異狀……


    「那麽首先是魔術社前途無量的新星--一年b班的高村洋一所帶來的『活死人』,敬請欣賞!」


    說完之後,社長一邊拍手一邊退下舞台。從遮光窗簾之間現身的男生如同我所猜想的,手中拿著球。音樂開始了。曲子是《el bimbo》(注:法國輕音樂大師波爾.瑪麗亞(paul mauriat,一九二五-二〇〇六)的曲子,常被用於魔術表演配樂。)……的話,或許富有樣式之美的趣味,然而播放的卻是低語係的法語流行曲。那個叫高村的同學表情半點都不緊張。該說不愧是魔術社社員,還是因為已經是表演第五次了?


    死靈球、七連環,表演依照我所猜想的進行。


    魔術社的水準相當不錯。這些魔術內容我當然都已經看過了,所以不感到驚奇。不過我從來沒看過球在這麽近的地方半空飄浮,或是鐵環相扣,所以覺得魄力十足。第一個男生和接著登場的女生手指動作都還有點微妙的生澀,但沒有明顯的失敗。我由衷為他們的妙技送上喝采。


    第三個表演,節目單上的「神出鬼沒」值得一看。表演者是唯一一個二年級生,同時也是魔術社社長的田山學長。他的技巧看起來確實比先前兩人高超。致辭時落落大方的態度,上了舞台依然不變。他維持著沉默,配合音樂(是鋼琴奏鳴曲,至於曲名就不曉得了)從看似空無一物的空間取出紙牌或手帕等物品。


    如果隻有紙牌和手帕,雖然會佩服他純熟的技巧,但也不會吃驚吧。不過表演尾聲,從他蓋著黑手帕的右手中冒出來的東西嚇了我一跳。觀眾席一片驚唿,我也差點就要站起來。


    不知是為表演成功而放心,還是為歡唿感到滿意,田山社長原本麵無表情的臉上露出些許笑意。他拿在手上的東西是一支蠟燭。那是有螺旋紋路的粉紅色小蠟燭,而且更厲害的是它正在燃燒。不是開玩笑的,如果點著火,是要怎麽裝在口袋裏?田山社長把那支蠘燭重新高高舉向觀眾席,我們齊聲鼓掌。坐在稍遠處的穀同學也為這神乎其技的演出拍手鼓掌。我不經意地聽到從他口中說出來的話:


    「厲害,是torch啊。」


    唔,何必耍帥撂什麽英文?不就是蠟燭嗎?而且聽起來感覺像火把,那種的應該叫candle吧?不過如果要叫我解釋torch跟candle有什麽不一樣,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不行不行,完全看得入神了,但我來這裏的首要目的並不是看魔術。可是話雖如此,魔術表演順利進行,也沒有觀眾做出什麽特別奇怪的行動。門偶爾會忽然打開,觀眾增減一、兩人。可是教室以外的地方,應該沒有「十文字」要下手的目標才對。門簾、招牌、海報。呃,十文字的目標是什麽去了?魔術社(kijutsubu),以「ki」開頭的東西。


    ……呃,蠘觸的外來語,kyandoru!


    我赫然一驚,重新望向在舞台上熱情行禮的田山社長。他手中的蠘燭已經熄了。可能是因為危險,取出來讓我們看過之後,馬上就吹熄了。可是這間教室的蠟燭不隻那一支。照明全靠講桌上的燭台。我望向那裏。


    「……啊!」


    「呃,猜撲克牌的魔術相當常見,所以今天變點花樣,改用日式花牌……咦?」


    我不小心叫出聲來了。表演已經進入接下來的紙牌魔術,而且是沒有配樂,全由表演者說話帶領的表演形式,所以舞台上的高村同學和長井同學都吃驚地望向我。我太不應該了。我把手舉到臉前,擺出對不起的手勢。


    燭台上的蠘燭。一座燭台可以插五根蠟燭,然而右邊的燭台有五根蠟燭,左邊的卻隻有四根!


    怎麽會這樣,已經被偷了嘛!


    什麽時候?還什麽時候,根本沒有人靠近舞台。啊,現在--


    「那麽請最後一位觀眾到舞台上來。」


    被指名的入須學姊走向舞台,可是除此之外,上過舞台的隻有表演者。那麽這代表蠟燭從一開始就被偷了。


    我還以為「十文字」會在公演當中,眾目睽睽地執行藝術般的偷竊行動呢。原來在表演開始前就已經偷完了嗎?


    啊啊,我到底是為了什麽花這麽多時間在這裏!


    犯罪聲明應該被擺在某個地方吧。是啊,仔細想想,禦料理研的湯杓也不是在野火料理大對決的時候失竊的。比賽開始時就已經是被偷的狀態了。怪盜「十文字」對於十足怪盜風格地精采突破重圍、華麗行竊完全不感興趣嗎?


    總之,既然已經知道東西失竊,繼續在這裏監視也沒用。如果是事前失竊,跟來這裏看表演的人就無關了。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你選的牌子是『紅葉與鹿』對吧?」


    「……是的。」


    掌聲。


    就乖乖坐下,盡情欣賞吧!


    042—-09


    一迴到漫研,不怎麽親的同學劈頭第一句話就是:


    「怎麽這麽慢?」


    我討好地笑了一下,迴到社刊店員的座位去。


    或許是花了整個上午畫的海報多少有點效果,感覺客人比昨天來得更多。我小聲問在旁邊顧攤的女生說:


    「跟昨天比起來怎麽樣?」


    那個女生視線往旁邊挪,我注意到她是在看河內學姊。她是在確定河內學姊正在跟她的跟班專心聊天,沒注意到我們嗎?她用比我更小的聲音迴答:


    「嗯,賣得不錯。」


    「是海報效果嗎?」


    「這就不曉得了。」


    真希望是。我並不反對河內學姊的角色海報策略,而且我畫的圖也展示了不少張,所以如果發揮了攬客效果,我不可能不感到高興,希望大家別誤會了。


    可是雖說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不過有一群人誤會了這一點。那夥人低聲竊笑著,在離我不怎麽遠的地方,也就是故意說給我聽似地說了起來。


    「一開始便照著學姊說的做就是嘛。」


    「就是啊。如果不是誰在那裏莫名其妙唱反調,昨天就可以賣出更多本了說。」


    連分配的稿子都交不出來的人,沒資格說我好嗎?可是我沒有反駁。


    「好啦好啦,那樣說太可憐了啦,人家也是畫得那麽拚命嘛。」


    「是啊,畫得好努力唷。」


    隻看字麵,或許像是在幫我說話,但換個語氣,意義就完全不同了。正確地形容是每個字、每一句都故意拖得長長的,最後再瞥上我一眼。就算剔除我的被害妄想,意思也是「活該」吧。


    我喜歡漫畫,要說的話,也喜歡漫研,所以不太樂見狀況演變成這樣……可是沒辦法。隻要有三個人,就會出現小圈圈,而我這人又是天生忍不住要多話,況且拿不出證據來的也是我。好吧,忍耐,忍耐。隻是在這樣的氣氛裏,實在沒法開口要求寄賣《冰果》,教人難受。


    竊竊私語聲死纏爛打地繼續著。我覺得「三姑六婆」就是在形容這些人,結果想到了一件事。忘了是什麽時候,在跟阿福閑聊時,我說了什麽東西很像三姑六婆,結果阿福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說:


    「意思是很勇敢嗎?」


    「咦?」


    「還是富愛國心?」


    「你在說啥?」


    「像珊古流普。」


    「……什麽?」


    「匈牙利的英雄。」


    那誰啊?


    啊,想到阿福那時正經八百的表情,真是有夠好笑的。現在笑出來就糟糕了,可是我還是忍不住輕笑出聲。這下真的慘了。竊竊私語集團瞬間騷動起來。


    「笑什麽笑啊?」


    「她會不會太囂張啦?」


    「有夠礙眼!」


    對不起唷!


    那個集團論存在感,每個人都半斤八兩,但其中算是較為強勢的一個稍微放大了嗓門說:


    「我猜八成是那個吧,說什麽找不到,根本是騙人的。把根本不怎麽樣的漫畫給捧上天去,結果人家要她拿出來,又怕到了,隻是這樣罷了吧。真不該拿那種連聽都沒聽過的同人作品當例子,裝行家,假精通。反正那種……」


    要是她再繼續說下去,我不怎麽好的脾氣就要爆發的時候--


    「停。到此為止。既然沒聽說過,就不要隨便亂說。」


    有人這麽勸諫說。竊竊私語集團同時轉向那番來自意外方向的攻擊,可是她們不得不就此沉默了。這也是當然的,因為這番話出自她們的領袖--河內學姊之口。穿著男裝晚禮服的和內學姊彷佛忘了自己才剛說的話,大聲打著嗬欠。


    我大吃一驚。不是因為河內學姊嚴厲糾正自己的跟班。我一直以為河內學姊是那種隻要好笑、管它是虛構作品還是紀實作品都無所謂,不管抄襲和致敬、不講求公平不公平的人。然而這樣的河內學姊居然說出「不知道就不要亂說」這種話,令我吃驚。


    那群女生就像挨了罵的狗似地垂頭喪氣,可是她們仍頻頻朝我送上怨恨的視線。好悶唷。


    ……我才剛坐下來顧攤沒多久,但還是決定轉換一下心情。我對旁邊的女生說:「不好意思,我離開一下。」站了起來--心裏想著:好想吹吹風啊。


    秋天的太陽掉得特別快。


    雖然還不到傍晚,陽光卻顯得虛弱,風非常涼爽。在裝飾得五顏六色的神山高中裏,大樓間的通道卻一如往常,讓人懷疑大家是否遺忘了此處。我在通道的屋頂上,心不在焉地俯視著中庭。


    過去我的立場應該還沒有這麽糟。果然還是不該那麽多嘴嗎?


    可是我大概沒有多後悔。「世上沒有所謂的有趣無趣,有的隻有主觀。」河內學姊這番話,我怎麽都無法接受。如果真是這樣,那要怎麽求進步才好?我畫的角色圖還算能看,海報的水準也不差,可是我的漫畫卻無聊得要死。我想畫出更有趣的漫畫、想畫出更有趣更好玩的漫畫。這種時候,在仰望的頂峰處如果不放上比方說像《夕暮已成骸》的作品,我要拿什麽來確定自己進步了?河內學姊說,前進與停留原地都是同樣一迴事,那種言論讓人就像處在黑暗之中。沒有基準也沒有目標的話,不管朝哪裏前進,都不算是相對性地前進。無論怎麽磨練本領,那都不是進步,隻是變化。如果接納那樣的論調,怎麽能覺得現在的自己還不夠好?


    ……可是昨天我想不到這些。我相信隻要亮出《夕暮已成骸》,就可以讓學姊信服。而我完全沒考慮到無論學姊信不信服,她的跟班會怎麽看我。


    哈哈,我真傻。


    ……真想見見阿福,他一定又在哪個活動玩得像個傻子一樣瘋吧。我也好想跟阿福一起去追蹤「十文字」事件的發展。他會不會來找我呢?如果他來找我,我一定再也不會迴漫研了。


    「伊原。」


    突然有聲音叫我,為了慎重起見,我摸了摸眼角才迴頭。


    「對不起,伊原,變成這麽奇怪的狀況。」


    豐滿的臉頰、雙眼皮的大眼睛。正為難地微笑著的來人,是湯淺社長。


    我用力搖頭:


    「為什麽是社長道歉?社長一點錯都沒有啊。」


    「嗯,我一直沒有吭聲。雖然我很想站在你這邊。」


    ……這話在通道的屋頂上對我說,要我做何感想?


    可是無所謂。我並不想要誰站在我這邊。倒是如果社長真的擁護我,我和河內學姊的爭執或許會發展成漫研的一大騷動。我不想要那樣,所以算了。


    「……亞也子她不是真心的。」


    社長低低地說。我納悶了一下亞也子是誰,一會兒才想到河內學姊的全名叫河內亞也子。


    「不是真心的?什麽東西不是真心的?她剛才那句『沒聽過就不要亂講』嗎?」


    「不是,是昨天跟你爭吵的事。」


    這個話題我已經不太想提了,但我還是稍微吸了一口氣,開口說道:


    「覺得有趣還是無聊,純粹是天線敏感度的問題那件事嗎?」


    社長輕輕點頭。


    難道她這是在安慰我?那樣的話,未免也太笨拙了。我不由得麵露冷笑。


    「社長怎麽知道?」


    「嗯……我跟亞也子是朋友。」


    「隻是這樣?」


    「亞也子跟春菜也是朋友。」


    湯淺社長麵露平靜的笑容,就像在說:「這樣你就懂了吧?」我的表情大概很呆。春菜是誰?不是河內學姊,也不是湯淺社長,我又想不到其他會在這時被提起的人。隔了好長一段時間,我才無可奈何地問:


    「誰?」


    「什麽誰?」


    「那個叫春菜的。」


    這次換成湯淺社長露出古怪的表情來了,她微微側頭的動作讓我有點想起小千。


    「咦?可是你不是有那本書嗎?」


    哪本書啊?我一頭霧水,湯淺社長接著說:


    「《夕暮已成骸》啊。」


    我沒想到這書名會在這時被提起,身子不由自主地挺直了。


    「……我是有那本書。」


    「春菜是它的原作者啊。安城春菜。書上沒寫名字嗎?」


    咦!


    我拚命地努力想起《夕暮已成骸》的作者。可是怎麽說,作者絕對不叫「安城春菜」。是更類似同人漫畫筆名的、搞怪到了極點的名字。嗯,我記得。作者確實是叫……


    「不是,《夕暮已成骸》的作者是叫安心院什麽的。」


    「安心院?」


    「放心的安心,醫院的院。」


    湯淺社長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但很快地微微點頭說:


    「用了筆名啊。可是那篇故事是春菜想的。漫畫是誰畫的,亞也子可能知道,可是我不知道是誰。」


    我在奇妙的機緣下得知了憧憬的漫畫作者是誰。其實我也知道原作和作畫是不同的兩個人。我稍微忘掉了積壓在心裏的憂鬱心情,興匆匆地問道:


    「那個人是幾年幾班的?」


    可是得到的迴答令人意外:


    「啊,春菜已經不在了。她轉學了。」


    「……這樣啊。」


    我垮下肩來。


    我整理了一下社長的話。……還是不太懂。我輕輕歎息。


    「那麽社長,那個叫安城春菜的人跟河內學姊是朋友,所以怎麽樣呢?社長究竟是怎麽知道河內學姊的話不是真心的?」


    社長微微俯首,沉默下去。


    難道這個人其實根本什麽也沒想,是在隨便敷衍我嗎?過了一大段幾乎讓人興起這種疑念的時間後,社長慢慢地抬起頭來。


    「我想如果告訴你春菜的事,或許你就能了解。可是……是啊,隻說這樣沒辦法了解呢。可是伊原,對不起。如果要解釋也是可以,但我不能解釋。」


    「……」


    「因為亞也子是我的朋友。」


    雙眼皮的大眼睛看起來有些寂寞。因為是朋友,所以不能解釋。如果解釋,就形同是在背地裏說河內學姊的壞話嗎?還是……會揭開河內學姊的秘密?


    無論是哪邊,如果社長不說,我也不懂。現在的我不是可以去細細思量不懂的事情的心情。我慢慢地搖頭。


    我想獨處一會兒。不管河內學姊的話是不是真心的,我都想再吹一下風。我說了:


    「我涼快一下就迴去。」


    「伊原……」


    我再一次,這次語氣放重了一些說:


    「我很快就迴去。」


    所以請不要再煩我了。


    043--11


    馬上就要五點了。


    快結束的時候,所有的社員都各自迴來了,但氣氛總顯得有些古怪。裏誌不似平常,臭著一張臉,相反地千反田一副興高采烈的模樣。伊原則沮喪到家。她好像不想要人打擾,所以我沒搭理她。


    「失手了啊,奉太郎。」


    裏誌這麽發難。可是他看到我的臉,訝異地問:


    「你的眼睛怎麽了?」


    還紅紅的嗎?


    「哦,被愛心擊中了。」


    「什麽?」


    「就是被愛心擊中了。」


    裏誌愣在原地。但他立刻打起精神說:


    「唔,不管那個,魔術社的蠟燭被偷了,毫無招架的餘地。」


    「那不是很好嗎?」


    我發自真心地說。


    「在明天『古籍研究社』遭竊之前,不能讓『十文字』被逮吧?」


    「唔,是這樣沒錯啦。」


    裏誌不甚甘願地點頭。我詢問狀況,看樣子裏誌自以為可以逮住「十文字」下手的現行犯。之前的「a」到「ka」都沒有在活動進行中被偷的例子,而且「十文字」也不可能依自己方便去控製目標活動的開始時間,所以「十文字」當然是趁著自己好下手的時候就下手,而不論活動是否正在舉行。我這麽說,結果被裏誌埋怨了。


    「如果你早發現了,幹嘛不告訴我嘛……」


    這什麽話,我之前又不曉得他打算幹什麽。


    「那找到犯罪聲明了嗎?」


    「哦,翻開翻頁式表演公告,就貼在『下一場公演從明天十點半開始』那一頁。還有每次都有的《kanya祭指南》。」


    「翻頁式公告是掛在走廊嗎?」


    「嗯。」


    厲害。誰都可能下手是吧。


    另一方麵,千反田則臉頰不停地抽動著。雖然想笑,但是出於矜持,還有看到不知為何沮喪萬分的伊原,讓她沒辦法笑吧。我試探地問:


    「那麽你那邊有什麽收獲,是嗎?」


    「是的!」


    「哦?」


    「請入須學姊寄賣的二十本《冰果》,聽說賣得不錯。」


    我想也是。畢竟那可是入須。這應該是值得欣喜的事,我卻無法開懷地笑。因為總覺得不想欠入須人情。


    「全賣完了嗎?」


    「不,還沒有。不過學姊說明天應該可以賣完。」


    如果全部賣完,應該再追加寄賣嗎?這有點令人煩惱。


    「還有一件事。《神高月報 kanya祭號外》下午四點那一期報導了『十文字』事件。上麵也明白寫出了折木同學發現的五十音順規則。」


    聽到是我發現的,總教人難為情。而且我也和伊原說過,那是隻要列出來,任誰都可以發現的規則。千反田接著祈禱似地把雙手交握在胸前說:


    「然後呢,壁報也提到古籍研究社的名字了!是這樣寫的:『因此諸位賢明的讀者,由此可推,「十文字」最後一樁惡行將於第三天中午零時至二時之間執行,目標為「古籍研究社」(kotenbu)或「工藝社」(kosakubu)。』」


    「工藝社?有這種社團嗎?」


    裏誌在旁邊沉重地點頭。


    「有呢,這麽說來……」


    「如果『十文字』盯上的是那邊,計畫就失敗了。」


    「是呀,真令人擔心。」


    千反田說著,臉上卻仍掛著喜色。我奇怪她怎麽這麽高興,仔細想想,把這個新聞帶去給壁報社的就是千反田。自己的新聞被報導出來,令她高興……不,有點不一樣。千反田不會為這種事高興成這樣吧。應該還有別的什麽,但別人的心本來就看不透,更遑論千反田愛琉的心。


    「……那麽奉太郎,今天賣得怎麽樣?」


    哦,對了。


    「除了請入須學姊寄賣的,另外賣出了十六本。」


    「咦,賣得比昨天還多嘛。」


    不過還算是在誤差範圍內啦。活動方麵的宣傳,比起今天的野火料理大對決,昨天的猜謎大挑戰應該更有效果,所以第二天是因為學生變得比較閑,願意多走幾步路來到這種邊陲地帶所帶來的銷路吧。如果裏頭還有口碑成分,就更令人高興了。


    話說迴來,第二天結束,社刊還剩下約四分之三啊。唯一的指望就隻剩下王牌「十文字」事件了……


    噯,船到橋頭自然直。我從桌子裏麵取出餅乾袋。


    「奉太郎,那是什麽?」


    「糕點研來推銷的。我一個人吃不完,要吃嗎?」


    我這麽一問,伊原也湊過來了。


    一袋餅乾四個人分。我們啃著餅乾,告知第二天活動結束的鍾聲響了。


    【剩餘一百四十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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