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區·未開發樹海。


    寂靜的世界,是飛鳥對這片樹海的第一感覺。


    野鳥搖動樹木的聲音。


    樹海的濕土被野獸躡手躡腳地跑過的氣息。


    各種叫聲在耳邊迴響,飛鳥點燃取暖用的營火。


    「真是安靜呢。這麽安靜的時間說不定是來到箱庭以後的第一次。」


    「…………」


    黑兔低下頭沒有任何迴應。她已經抱膝沉思了好幾個小時,隻是偶爾重複投柴的動作。


    盡管沒有直接問過,但應該是在離開“煌焰之都”時遇到什麽衝擊性的事情把。從被阿瑪爾忒亞保護開始,黑兔就一直是這種狀態。


    或許是不想被焦躁和不安支配才不願開口,可這種行為反而引起飛鳥的擔心。平常的黑兔在這種時候肯定會強打精神緩和氣氛吧。


    想到這裏,飛鳥搖了搖頭重新考慮。


    (笨蛋。就算黑兔是活躍氣氛的人,連這種時候也依賴她的話也太殘酷了。給失去力量的黑兔再增加負擔可不行。我得振作一點。)


    飛鳥打起精神。


    正是因為在這種苦境才需要發揮傳說中的“女子力”,飛鳥如此判斷。雖然不知道正確意思,但對昭和女子的飛鳥來說“女子力”等於賢內助的功力——也就是婦女應在幕後出力的意思。如今正是發揮在箱庭鍛煉的交流能力的時候。


    如此下定決心的飛鳥明知不會有迴答,也繼續著無邊無際的話題。


    被召喚到箱庭,什麽都不知道就被扔到湖麵的時候的事情。


    在與“fores garo”的戰鬥中獲勝,作出“no name”複興宣言的時候的事情。


    “perseus”,“黑死斑魔王”,“underwood”的戰鬥的事情。


    ……迴顧起來,這不足半年中還真是跨越了不少戰鬥。


    「黑兔你知道我們來到箱庭後,最有印象的是什麽嗎?」


    說完一大段話的飛鳥,再次對黑兔提起話題。


    一下子把話說完結果沒有別的話可以聊。所謂的交談是需要互相接球才能進行的。隻是單方麵傳球的話,丟了球是必然的。


    樹海的樹木搖晃的聲音,還有蟲子與野獸的叫聲讓沉默更加突出。


    飛鳥的笑容背後流出了冷汗。


    黑兔繼續抱膝沉默了一下後,輕聲說道。


    「……飛鳥小姐,你後悔嗎?」


    「後悔?對什麽?」


    「來到箱庭的事情。」


    ——咚。飛鳥睜大眼睛。


    黑兔剛才的發言完成是意想之外。


    但同時,飛鳥也能理解。


    她在煩惱些什麽。


    「黑兔。難道說,十六夜君發生了什麽事?」


    聽到飛鳥的問題,黑兔戰栗地顫抖起來。從她的表現就能大概猜到。她閉嘴不語就是因為那個。


    雖然阿瑪爾忒亞蒙混了過去,但那個時候十六夜肯定已經身負重傷。阻止飛鳥前去是出於她的忠誠吧。


    依然抱膝蹲著的黑兔,沒有迴答飛鳥的問題繼續說道。


    「黑兔……“no name”,因為召喚出了大家,所以一切都改變了。或許難以置信……但以前有更加陰沉的氣氛籠罩著房子,能活到現在就已經精疲力盡了。留下來的少數同伴,也由於生活困苦的理由而接二連三離開。其中,也有留下自己的孩子離開的人。」


    這是初次聽說的事情。


    但考慮到箱庭世界的文化,或許也是理所當然。


    大型共同體以舉行遊戲為主來維持生計。買賣頂多隻是副業。


    無論多麽留戀組織,但失去了旗幟(象征)和名字(品牌)就無法再開辦遊戲。幾乎沒有人願意留在作為一個組織等同被宣告死刑的共同體。


    為了守護家人而離開的人,舍棄家人而離開的人。


    那落日的三年對“no name”來說肯定是地獄般的日子。


    「人家不打算去責備那些離開的人。那是箱庭常有的事情。不如說可笑的是黑兔這邊才對。隻要不逞強作出共同體解散宣言的話,至少可以防止他們的離開。如果建立新的正規共同體——大家,就不需要為了這麽沒用的共同體而召喚過來。十六夜先生,也不需要為了那種殘酷的戰鬥而賭上性命。」


    最後的一句,夾雜著哭聲。


    無法從平時的黑兔中想象得到的懦弱發言,讓飛鳥不禁失去話語。雖然知道她在煩惱,但沒想到會自責到這種地步。


    飛鳥本想反射性迴答說“不是”,可在說出口前就停住了。想不到該對被逼成這樣的人說些什麽。無論說什麽,黑兔都一點會自責吧。


    ——飛鳥並不知道,黑兔在200年前遇到相似的狀況而失去雙親。


    為了讓黑兔逃離三頭龍而死的雙親與十六夜的背影太過相似。這正是她的不安和恐懼的根源。


    如落日燃燒般的過去,無法從腦海中驅散。


    隨後兩人的對話一時中斷。在場被沉默所支配。


    隻有吹拂過樹海的夜風之聲在響,營火搖擺不定。


    要這麽等到黎明嗎——突然,飛鳥輕聲道。


    「稍微,聊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吧。」


    「…………?」


    「是在我的世界的事情。至今為止隻說過時代之類的粗略情況。——對了。首先從家族,學校的事情開始說起吧。」


    撓了撓黑發,飛鳥沒有了笑容。


    黑兔這時才第一次變了表情。飛鳥比十六夜和耀更加沒有提過自己的環境。十六夜和耀盡管不會主動說,但問的話也會聊一下家人吧。飛鳥雖然也提過財閥和原本的時代之類的事情,可是故鄉的詳細情況一直不肯說。


    一邊想著這是怎麽樣的心境變化,黑兔一邊換成靜聽的姿勢。


    「雖然是這麽說,但要從哪裏說起好呢。我進入女子宿舍的事情以前也說過吧?」


    「是、是的。」


    「那就從這個經過說起。——或許會讓你感到意外,到十歲為止我還在學堂上課喔。雖然嚴格但也交到朋友,教師們也很信賴我,跟親人們也沒什麽執拗。成績也——在我那個時代的範圍是十分優秀。嗯嗯,沒錯。畢竟我是家主首席後補。」


    嘻嘻,飛鳥略微挺起胸口。


    由於來自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的時代,導致多少有些不懂世故,但頭腦不差。成績優秀肯定也是事實吧。


    交到朋友,備受信賴,與親人關係良好,這些肯定都沒有誇大。……至少,是在進入女子宿舍之前。


    「有一點……真的隻有一點,周圍的態度發生了變化。有時被些可疑的眼神望著,有時沐浴在仿佛看著什麽可怕的事物一般的視線中。我也由於自己身邊的人對我千依百順而感到些許奇怪,可是我把這一切當做是對我自己的高評價和信賴並引以為豪,所以也沒怎麽在意。」


    久遠飛鳥是堅強且具有正義感的少女。


    麵對無謂的責難和彈劾也會用條理分明的口才和態度將之拒絕吧。可是她也不可能把周圍的壓力全部推開。


    當時她還是個不懂恩惠(恩賜)的十歲年幼少女。


    盡管被決定要進入全宿製遠離親人,也不能想著全力反對。


    「但是啊。即使如此我也要前進。就算決定轉校到隔離設施一般的地方,就算要進入新的學堂,也要這樣握住拳頭。


    『為了挽迴優等生的名譽!轉換心情,努力吧!』——這麽給自己加油。」


    「……嘿嘿。真像飛鳥小姐呢。」


    飛鳥拚命聊起話題,黑兔也不僅發出些許笑聲。


    見到黑兔笑容的飛鳥,突然猶豫要不要繼續話題。


    可是考慮到“不說到最後的話就沒有意義了”,飛鳥困惑地笑著繼續說。


    「嘛,鼓足幹勁進入新學堂也隻有一開始的時候。深山森林中非常不便。山麓的街道也是些險峻的山道和懸崖,女子宿舍的周圍被混泥土覆蓋,經常有警備員巡邏。簡直就像監獄。」


    「…………,」


    「進到無論出入都需要許可的女子宿舍,在那第一天晚上。整理好行李準備睡覺時,宿舍長跑了進來。還想著發生了什麽事的時候,宿舍長臉色蒼白地說。


    『你的朋友們,渾身是血地潛入到女子宿舍』。」


    黑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是兔耳還在的話一定會大大地歪到一邊吧。既然是朋友們的話,那去見飛鳥的就不止是一兩人。


    飛鳥露出自嘲的笑容,瞧向天空。


    「我還以為是什麽玩笑。但來到的毫無疑問是我的熟人,是從小就一起的好朋友們。……不。應該說是摯友。而她們為什麽會來到這種深山呢,我一問理由……她們茫然若失地這麽說。」


    『以前,飛鳥不是說過嗎。我們是好朋友——所以要永遠在一起。』


    ——額頭上流出鮮血。


    越過險峻的山道。


    沒有任何疑問。


    本以為是摯友的人們,以不詳的笑容這麽說道——


    「那個瞬間……就算是我也明白了。我的話語,擁有扭曲他人意誌的力量。正如周圍的人所說……我是蠱惑人心的魔女。」


    對於害羞地說起過去的飛鳥,黑兔沒有任何話可以迴應。


    並為剛才自己輕率地露出笑容而感到可恥。


    雖然說得很輕鬆,但她周圍的人的態度肯定會發生劇烈變化。遠超飛鳥話中的絕望和衝擊,由一名年僅十歲的少女所承受。


    周圍的視線中會包含疑惑與恐懼自不必說,爭奪繼承權和背叛也肯定會有吧。


    否則,在有濃厚男尊女卑氛圍的昭和時代中被期待為家主首席候補的才女,怎麽會被送進深山的隔離設施。


    正如剛才所訴,久遠飛鳥是堅強且具有正義感的少女。


    每當自以為正確的她開口時,就會無關本人意誌地封殺對方的意見,扭曲對方的意誌。本應深信自身的純潔,條理分明挺胸抬頭地生活的少女,被無情的現實所打倒。


    真正錯的人是我——我,是蠱惑人心的魔女。


    「那、那個……那麽,那些朋友呢?」


    「之後就沒再見過了。雖然精神錯亂和各方麵都亂七八糟,但洗腦好像解除了。應該普通地生活著吧。」


    那麽,飛鳥小姐呢?想要這麽問的時候慌慌張張閉上嘴。


    察覺到這一點的飛鳥伸了伸懶腰繼續說。


    「之後就跟現在一樣。我生來就是這種性格。一丁點的挫折可糾正不了。那以後我認為是正確的依然會主張是正確,我認為是錯的依然會主張是錯。所以如果要說有什麽強烈的變化的話……就是變得無法相信周圍的人的心意。僅此而已。」


    在強製戴上麵具的世界上,自己一人不斷唿喊正確和正義。這怎麽搞的。真是堂吉訶德也比不上的滑稽。一見之下是場喜劇,但那絕非喜劇。


    正如無法共存的正義,又如沒有相對的惡意,這個世上不存在無意義的事物。


    這不是孤獨又是什麽。這不是悲劇又是什麽。


    根本無需被幽禁在深山的監獄,久遠飛鳥從出生開始就是孤獨的。


    「……飛鳥小姐,為什麽要跟黑兔說這些話?」


    黑兔戰戰兢兢地問道。剛才的話應該是對久遠飛鳥來說不想對任何人提起的黑曆史。至今都絕對不想說的過去,為何現在會說呢。黑兔會有疑問也是當然的。


    飛鳥沒有立即迴答,而是抬頭望天暫時陷入沉默。


    從雲間能窺視月光的時候——飛鳥站起來,露出耀眼的笑容說道。


    「所以啊黑兔。把我叫到箱庭,真是太謝謝你了。」


    比星星比月亮都要耀眼,毫無憂鬱和羞恥。


    那是反映出久遠飛鳥那靈魂形狀的正直笑臉。


    「……啊,」


    黑兔此時終於想起來。然後再次流出淚水。


    被憂鬱的感情支配,忍不住透露出懦弱,她都全部拚命接受了。為了不讓黑兔繼續責備自己而思考該怎麽做,飛鳥最後決定說出自己過去的恥辱。


    ——把我叫到箱庭,真是太謝謝你了。


    “舍棄家族、友人、財產,以及世界的一切,來到我等之箱庭”。


    把那封充滿挑撥性的美妙書信寄給我真是太謝謝你了。


    那是包含在箱庭中所過的每一天的一切感謝,從心底露出的笑容。


    「人、人家才是……飛鳥小姐,還有大家能迴應召喚,都還沒有感謝過一次……!黑兔……黑、黑特,真的……!!!」(紅蓮:這裏是哭泣所以發音不準。)


    來到箱庭的是你們,真的太好了。


    雖然想這麽說,但眼淚和鼻涕讓她無法說話。飛鳥苦笑地取出手巾,遞給黑兔。


    「十六夜君,肯定沒事的。他至今為止都平安無事。所以這次也一定沒問題的。」


    「是、是的……!」


    「管他是最強的弑神者還是什麽,都不是我們的敵人。快快脆脆打倒那種家夥,然後大家一起迴到根據地吧。仁弟弟的名字也傳出去了,試試舉辦一次遊戲也不壞。是吧?」


    「是的……是的……!!!」


    絕對要迴去。無論敵人多麽強大,都有大家一起活著迴去。每當飛鳥這麽開口說道,黑兔都能感覺到心中點燃了溫暖的燈火。


    這份溫暖,絕不是魔女的詛咒。如果在心中點燃的這份溫暖是詛咒的話,那世上一切的恩惠都是詛咒。


    擦幹眼淚的黑兔笑容滿麵地轉向飛鳥。


    然後看見了草叢陰影中的絕望。


    「飛鳥小姐,趴下!!!」


    強硬地拉住衣襟讓飛鳥趴下。


    飛鳥被突如其來的事情弄得倉皇失措,可是下一瞬間就明白其理由。


    在兩人頭上飛過的壓倒性威壓感。如果飛鳥繼續站著,會被吃掉大半,五髒六腑全部灑出來吧。


    在頭上飛過的襲擊者——純白之雙頭龍,閃爍著紅玉之瞳吼叫。


    「geeeeyaaaaaaaa!!!」


    飛鳥揮動唯一在手上的“哈梅爾的風切之笛”,讓樹木寄宿模擬神格並下令。


    「這個……!直到我們逃脫為止,阻擋雙頭龍!」


    樹木宛如得到生命般鼓動。


    樹枝化為箭頭,樹幹化為百槍貫穿雙頭龍的四肢。哪怕隻是普通的樹木,但寄宿了模擬神格的樹木有遠超普通武器的威力。


    但是作為代價,樹木會仿佛完成使命一般急速衰弱枯萎。而非上次那樣慢慢使土地本身神殿化。


    由於模擬神格而燃燒靈格的樹木,瞬間化為朽木崩潰。


    雙頭龍灑出鮮血再次咆哮。


    其血液中進一步產生一頭龍並逐漸增加數量。如果隻有一隻的話能夠跳掉,飛鳥這麽想著而踏出腳步,可是黑兔的叫聲令她迴頭。


    「飛鳥小姐!還有一隻隱藏著!」


    擁有灼熱身體的三頭龍攻飛鳥的不備。不過生成食水的水樹之枝,接受剛才的命令後寄宿模擬神格,為了保護飛鳥而放出流水。


    烈火與流水相撞後化為覆蓋周圍的水蒸氣,遮蔽視線。(紅蓮:@四娃@五娃……)


    看出這是個好機會的飛鳥握住黑兔的手跑起來。


    「要逃了!」


    「但、但是逃到哪!?」


    「既然有雙頭龍的存在,那這裏不會離“煌焰之都”太遠!跟阿瑪爾忒亞匯合的話還有得救的機會!」


    隻能聽天由命。幸好樹海中有灼熱之雙頭龍奔走過的痕跡。隻要沿著痕跡應該會有辦法。


    「絕對……絕對要活著迴去……!!!」


    不會結束的,不會在這種地方結束的。絕對不會結束的。


    不能留下年長組就死去。


    還沒有取迴旗幟。


    還沒有取迴名字。


    還沒有打倒需要複仇的魔王。


    而且還沒有舉辦萬聖節。


    還沒有完成任何一件事怎麽能死去,飛鳥全力奔跑。


    但在雙頭龍麵前,這些都不足掛齒。


    「geeeeyaaaaaaaa!!!」


    雙頭龍的咆哮瞬間吹散籠罩這一帶的水蒸氣。纖弱的飛鳥和黑兔僅僅這樣就像枯葉般被吹飛。


    兩人撞到樹上宛如蟲子般打轉。


    至今為止因為有阿瑪爾忒亞的強力防護才能戰鬥,可是人類之身的飛鳥僅僅受到神靈的吐息就會簡單失去性命。


    後頭部三度撞到樹上的飛鳥出現腦震蕩,視界搖擺不定,但即使如此她依然抬起頭展現出戰意。


    但灼熱的吐息,已經逼近飛鳥的眼前。


    「…………」


    逼近的陽炎令人不寒而栗。


    她那暈暈沉沉的腦袋也能明白。


    不甘和悔意讓她眼睛濕潤,飛鳥做好死的覺悟。


    「啊……飛鳥小姐!!!」


    黑兔衝向飛鳥和三頭龍。


    她也一樣全身撞傷甚至想吐,但她全然不顧。現在的纖細小手根本抱不住飛鳥吧。或許一起都是白費力氣,但她明知如此依然奔向樹海。


    正如遙遠的過去——佛教故事中“月兔”獻出自身一樣。


    為了保護最愛的同伴,黑兔飛撲向灼熱之中。


    *


    ——“煌焰之都”·臨近的樹海。


    在與鋼之天使的戰鬥中被漸漸逼入絕境的琳等人,發現樹海深處升起的火柱,明白到有雙頭龍在附近戰鬥。


    琳一邊投出手頭上最後一把小刀,一邊重重地咂舌。


    「誰在和雙頭龍戰鬥……!?」


    迴蕩的慘叫和火柱奪走注意力。鋼之天使沒放過這個破綻。瞬間用空間跳躍拉近距離的鋼之天使對琳揮下大劍。


    但那把大劍是碰不到琳的。


    她那操縱相對距離的恩惠(恩賜),在保護自己這件事上稱得上最強之一。因為操縱相對距離就等同於能操縱對象的到達速度和到達時間。


    突然失去速度的大劍保持沉重的動作斬向虛空。這次的破綻被混世魔王的龍炎和奧拉的豎琴瞄準。


    「配合我老女人!!」


    「誰是老女人啊!!」


    奧拉一邊橫眉豎眼地發火一邊彈起黃金的琴弦。寄宿有凱爾特神群的神格的豎琴能操縱氣候唿喚雷鳴。暴雨般落下的天雷貫穿鋼之天使。


    鋼之外裝粉碎並被閃電和火焰包裹,可是損壞的部位很快就被修複。兩人的攻擊不會生效已經清清楚楚了。


    「嘖,即使隻是扯線木偶也依然是神靈麽!?喂喂,怎麽辦!?憑我們的火力可打不倒啊,琳小姑娘!」


    「那種事我知道!至少能弄明白是以哪裏的天使為原型的話……!」


    哪怕第三永久機關的靈格再怎麽強大,也應該達不到憑自身構建神群的程度。外表與骨骼未知的天使,但其核心靈格絕對是借助於既有的神群。畢竟所屬“銜尾蛇”的,不隻是魔王而已。


    (是誰……!?誰把靈格借給了麥克斯韋!?不對,是能夠借給麥克斯韋!?)


    說起天使,大部分人最初想起的是聖經所記載的神靈吧。但實際稱為天使的神靈包括有angel和丘比特等各式各樣。


    舊約、新約聖經和希臘神群還有羅馬神群,例子多不勝數。


    (加盟“銜尾蛇”的神群,而且與第三永久機關有關係的神靈……比如說投資開發第三永久機關的財團,借助了神群的旗印,按這種思路的話怎麽樣……!?)


    希臘神群的“kerykeion”就是一例。他們把旗印借給了從1900年代後期到2000年代設立的財團和商業學校。阿爾瑪忒亞也是借出了埃癸斯係統的名字而提高了靈格。


    但如果那個方麵是關鍵,那就超出了琳的知識範疇。


    (為了徹底打敗這家夥,就必須知道與第三永久機關有關聯組織和財團!是2000年以後嗎,還是更加遙遠的未來外界人呢——)


    琳飛速思考。那一刹那,背後被強烈的光芒襲擊。


    「呀啊!?」


    巨大的雷鳴轟動天空。但那並非奧拉的豎琴的閃電。從地麵射向空中的耀眼雷光連續閃爍,照亮夜空。


    並非從大地中奔湧而出的閃電。覺得奇怪的仁在格萊亞的背上探身俯視。那謎之雷光,是從剛才的火柱中心迸發的。


    「雷光……?」


    可是閃電的恩惠不會授予一般的強者。正如“神鳴”之名所示,是擁有天空神或主神級的助力才得以使出的恩惠。(注:日文中“雷”與“神鳴”音同。)


    思考到底是誰在使用的短暫時間後,雷光更加激烈並且不斷燃燒樹海。


    連遠距離的仁等人的視界也被青白色的光芒所籠罩,眾人一起停下腳步。剛才奧拉的閃電根本比不上。令人不禁思考會不會燒光整片樹海的閃電亂舞不知停歇地增大威力。


    見到宛如鼓舞自身生命的激烈閃電,仁睜大眼睛倒吸一口涼氣。


    「難道說……她……!?」


    能使用如此程度的閃電的存在,仁隻知道一個。


    激烈的雷光充斥這一帶的瞬間——那位術者,與煉獄共同現身。


    *


    被灼熱吐息吞沒的黑兔,感覺到四肢漸漸被燒爛燒毀。


    不斷被燃燒掉的不僅是她的四肢。


    才剛剛看見希望的明天。


    在共同體渡過的愉快日子。


    與來自異世界的問題兒童們的軌跡,也如幻影般燃燒著。


    全都隻是不自量力的愚者的黃粱一夢。依賴他們的溫柔,將他們卷進要毀滅的話隻需要我們自己毀滅就好的事情中,甚至步入落日。


    不該把他們叫到箱庭。


    不該與他們相遇。


    即使被奉承為箱庭貴族,但一到關鍵時刻就什麽都做不到。這難道不是被他們閃耀的才能和前途迷惑了雙眼而自顧玩樂不思進取嗎。


    無盡的悔恨。謝罪的話語已經傳達不到。


    在灼熱中懊悔地被焚燒所有的那一刻。


    動搖天地的轟雷,仿佛天啟似的響徹夜空。


    (……!?)


    生與死的境界伴隨七道光芒充斥著視界。自己的身體燃燒殆盡的這一刹那——遙遠的,過去的殘像印入眼瞳。


    「…………」


    頭上是廣闊的蔚藍大地。左右是生命無法居住的灰色地表和火山口。不用多少時間,就能理解到這是月麵。


    看來月麵上發生了一場大戰。


    “月界神殿(chandra maha)”的周圍散落著疑似佛門的旗幟,和三頭龍所背負的惡之旗幟。但背負那旗幟的,並非三頭龍。


    緊抱看似月神(chandra)巫女的兔族亡骸,淚流滿麵的一名戰士。


    全身負傷流血,戰鬥至刀斷箭盡,但他對那些全不在意,而是發出雄叫般的哭聲,緊緊抱著亡骸。


    ——為什麽,要保護我。


    反正此身隻是天生惡神。


    被某人打倒,正是魔王的宿命——!


    流出滂沱的淚水和那悲痛的叫聲,讓黑兔明白到戰士是何人。


    與“拜火教(瑣羅亞斯德)”的阿茲=達哈卡同樣天生背負“惡”之旗幟,後來被稱為善神之首的人物。


    喜好喝酒,喜好女色,喜好戰鬥,並且深愛人性善良的善與惡之神靈。


    軍神·“帝釋天”。


    羞恥和名聲都拋棄掉,隻是愛憐地緊抱女性的屍體並不斷哭泣的那個身影,完全想象不出的惡神和魔王。於戰禍中哀歎生命凋零的那個樣子已經連神靈也算不上。那細小的背影,反而與渺小的人類相似。


    (這個兔族的巫女……難道是……?)


    在佛門與帝釋天的最終戰裏,保護已打算作為魔王而被討伐的他,如幻影般失去生命的兔族少女。她全身都宛如被煉獄燒盡似的焦黑崩落。


    已經斷氣的巫女即使渾身是傷,但嘴巴依然浮現出滿足的笑容。兔族少女死後的臉上,隻留下把深愛之人守護到底的安心表情。


    奉獻自身的一切,改變了惡神命運的兔族少女。


    眼前的悲劇正是佛門故事“月兔”的真相,黑兔在灼熱中明白到這一點。


    (我的主神……我的祖先……!)


    宛如向遠祖的幻影致敬,黑兔振奮起自己的靈魂。


    雖說失去了靈格,失去了恩惠,但沒有連“月兔”的榮耀也失去。如果說200年前的悔恨束縛了自己,如果說三年前的落日令自己痛苦不堪,那此時不掃清這些感情更待何時。即使要墮往地獄,即使身體要被煉獄燃燒殆盡,但如果無法把同伴守護到底,那死也不瞑目。


    ——謝謝你了。有人對隻會依賴別人的人家這麽說。


    ——我們是同伴。有人這麽高興地稱唿人家。


    ——我們來救你。有人這麽說著把人家牽拉到今天。


    所以不會結束的。


    不會以這種形式結束的。


    這次一定要保護好!!


    就算是死,也要為了同伴而死。我的生命啊,現在請盡情燃燒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隨臨終慘叫的黑兔全身燒毀——與此同時,發出誕生的叫聲。


    燒盡的四肢伴隨閃電再生,緋色頭發化作紅色閃電擊破灼熱之炎。而她的頭上,黑兔的標誌性兔耳也再次出現。


    身穿以神代的技術編製的衣服,對天地神明轟出雷鳴。


    並非是黑兔的靈格迴來了。


    而是體現出“月兔”的傳承,超越死亡並轉生成新姿態的黑兔。


    「黑、黑兔……!?」


    飛鳥雖然被眼前的光景奪走了注意力,但也明白她的身上發生了什麽。


    黑兔的額頭上浮現出帝釋天的神紋。跟飛鳥的力量無法比較,但那毫無疑問是神格的證明。


    黑兔表現出的為同伴獻身的精神,使帝釋天的神格寄宿在她的身上。


    「覺悟吧,雙頭龍!」


    身體蘊藏著至今無法比擬的神雷的黑兔佇立在雙頭龍麵前。


    本應毀壞的金剛杵(vajra)從尖端開始被藍色閃電覆蓋,新生為長槍,在黑兔的手中唿喚雷鳴。


    雙頭龍發出激烈的雄叫並放出灼熱,黑兔沒有避開而是直線前衝。本來就被授予接近神靈的靈格的黑兔在獲得帝釋天的神格後,其實力被提升至過去的數倍。


    單是覆蓋全身的流動閃電就把雙頭龍的灼熱彈開,黑兔把雙頭龍一刀兩斷。


    「geeeeyaaaaaaaa!!!」


    雙頭龍燃燒殆盡,化為焦炭。


    但敵人不僅一隻。


    全身純白的雙頭龍依靠高度的身體能力瞬間繞到黑兔的側麵並揮下兇爪。然而黑兔果斷換手,行雲流水般揮動槍柄撥開爪子,再以槍刃把雙頭龍的一個頭顱斬落。


    鮮血的噴泉,散落於樹海。


    雙頭龍流出的鮮血立即化成大蛇和鱷魚襲擊黑兔。


    數量不止十幾二十隻。


    令人錯以為在蠱毒中的大量害獸從天而降。能在數秒內令對象屍骨不剩的毒牙之雨,可是在黑兔釋放的紅色閃電下燃燒殆盡。


    「好厲害……!但是,那個神格……!!!」


    盡管飛鳥還不成熟但也能明白。寄宿在黑兔身體內的並非神格。而是模擬神格。雖然在授予力量的規模上不同,但卻是跟飛鳥所使用的是同係統。


    模擬神格是削減本人生命的雙刃劍。


    黑兔現在是燃燒生命地戰鬥。


    「夠了……!已經夠了,所以逃吧黑兔!現在的你可以逃得掉的!」


    全身骨頭和肌肉吱吱作響,衣服化為燒焦身體的火焰,但黑兔依然沒有停止戰鬥。雙頭龍失去一個頭顱變得重傷,但要對付飛鳥還是綽綽有餘。


    就算這幅身體燃燒殆盡,也絕對不能在這裏停止戰鬥。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能退後。不能退後!


    不可能會退後!!


    一旦退後就等於同伴的死亡。


    (我的主神啊……!請再把恩惠,賜給黑兔……!!!)


    再召喚出了兩個,三個,四個金剛杵,並瞄準雙頭龍。


    下令攻擊的那一瞬,雙頭龍豪賭了一場。


    「geeeeyaaaaaaaa!!!」


    雙頭龍瞄準閃電和金剛杵射擊時僅有一瞬間的硬直,作出拚死的突襲。擊中必死,那份決死的度量略高黑兔一籌。


    化成長槍的金剛杵在接近戰不利。純白之雙頭龍沒有屬性,因而力量上比其他雙頭龍要高。黑兔和雙頭龍發揮超高的身體能力於樹海奔馳,上演一場眼花繚亂的攻防戰。


    雙方離開樹海來到較為廣闊的地方,迎來仁驚愕的聲音。


    「黑、黑兔!果然剛才的雷鳴是黑兔的!?」


    戰鬥中的黑兔沒有迴應提問。


    現在滿腦子戰鬥的她聽不到任何聲音。


    對兩者的激鬥作出反應的,反而是鋼之天使。


    ……ra……!!!」


    鋼之天使初次發出聲音,並向黑兔揮下大劍。不過已經取迴兔耳的黑兔的情報收集能力是壓倒性的。對現在能基本把握周圍1000m內情報的她發動奇襲是沒用的。轉身躲開背後襲擊的黑兔,確認兩名敵人在一條直線上後,取出一張紙片。


    「召喚(來吧),“模擬神格·梵釋槍(brahmaastra replica)”——!!!」


    響起神鳴,顯現出必勝之槍。黑兔身上的神代之衣已經點燃全身。投出這一擊後就沒有後招。


    包含把大地,把天空,把星辰貫穿的裂帛氣勢,黑兔吼道。


    「貫穿吧吧吧吧吧吧————!!!」


    太陽之光輪寄宿於槍尖的神槍放出前所未有的靈格——以第六宇宙速度這種非常規的速度投出,接連貫穿雙頭龍和鋼之天使。(注:第六宇宙速度是指在地球上以這一速度發射飛船,即可脫離全宇宙的引力的速度,由於目前尚未測準宇宙總質量,因此沒有準確數值。)


    百道閃電化為一千道,一萬道,最後億兆道閃電合為一體把兩隻妖怪燃燒殆盡。


    直到消滅貫穿對象為止會無限放出能量的槍在最後閃耀出日輪把夜空撕裂。


    那份壓倒性的戰鬥力,令與天使戰鬥的“銜尾蛇”等人臉色蒼白。那並不能算作是非同尋常。她的戰鬥力已經比起最強種也毫不遜色了吧。樹海被戰鬥的餘波化為焦土,連讓生物居住的餘地也沒有留下。


    原本足以覆蓋視界的濃密森林變得開闊到能夠看見地平線。那些金剛杵每一個都蘊藏毀滅都市的力量,否則是不會變成這樣的。


    「這就是“箱庭貴族”……“月兔”的真正力量……!」


    作為箱庭都市創始人的眷屬,被交予審判天秤的一族。


    額頭上閃耀出帝釋天神紋的黑兔,確認敵人完全被消滅後,才全身脫力倒下。


    「……咕……」


    此時黑兔注意到異變。


    身上纏繞的火焰,即使戰鬥結束也完全沒有消失的意思。


    (啊啊……果然,是這樣嗎……)


    宛如接受了一切似的,金剛杵從手中落下。


    這就是恩惠的代價。“月兔”賭上性命後的末路。


    身體被火焰燒毀的兔子,拯救了老翁——帝釋天的化身。


    那就是“月兔”的傳承。


    作為獻身的象征奉獻生命,僅此一次引導出軍神的恩惠和奇跡。


    這火焰就是為了收取那代價而從煉獄對黑兔招手。


    黑兔全身燃燒,那份痛楚緊緊擁抱自己的身體。然而毫無悔意。


    (我的主神啊……這性命,就還給您了。)


    跪下感謝奇跡。那其中沒有憎恨。本應失去並結束的生命。能夠抓住一次奇跡,已經是不勝榮幸了。


    煉獄大概很快就會把黑兔引導去六道吧。黑兔的意識就此中斷。


    在地獄門口正要打開的關鍵時刻——有個奮不顧身衝過來的人影。


    「不行,不要死!」


    飛鳥在走路都走不穩的狀態下,伸手觸摸燃燒的黑兔。煉獄不會燃燒生者。但身上感覺到的燃燒痛楚是真實的。


    忍耐等同於全身燒傷的激痛,飛鳥流淚叫道。


    「消失吧!消失吧!!拜托了,消失吧!!!」


    飛鳥對煉獄業火下令。但火焰沒有消失的意思。從六道地獄吹來的業火宛如海嘯般蜂擁而來。


    雖說不會燃燒生者,但這麽下去打開地獄之窯的話,連飛鳥也會吞沒而失去性命吧。豈止如此,飛鳥身上的激痛不斷上漲,什麽時候會休克死去也不奇怪。


    但即使如此也不會放棄,仿佛這麽說的飛鳥流出滂沱的淚水向天訴說。


    「帝釋天……!如果您真的是善神!是討伐蔓延世界之惡的神明的話!那就請拯救這位遵守那教義的您的眷屬!!!」


    在黑兔的一生中,從未有一次偏離過正道。


    沒有放棄貧困且艱辛的共同體,憑自身一人跨越困境,正直且光明磊落地生活至今。


    而那種人生居然以這樣的悲劇閉幕,飛鳥絕不允許。


    「隻要能幫助她,那讓我來代替也沒所謂!!我也有被煉獄燒盡身體的覺悟!!如果這份祈願您能聽見的話,那我把自身的一切都獻給天也可以!!所以……求您……!!!」


    最後,哭泣中的話語並沒有說完。


    業火宛如巨大的下顎分成兩份覆蓋兩人。


    身上火焰肆掠,在被煉獄吞噬的那一瞬間。


    飛鳥聽到了伴隨雷鳴的天之聲。


    「……啊……」


    宛如聽到了祈願,天空上雷聲轟鳴。


    在三兩成群的閃耀雷光中,飛鳥確實見到了神明。


    佇立於雷光中的神明宛如野獸,又如人類。


    不久後業火消失,寂靜再次來訪。


    飛鳥由於全身的激痛和焦躁而失去意識,趴到在荒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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