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又過了幾天,時間是星期日的下午。


    明明是難得的假日,我們「自演乙」卻被命令打掃學校的遊泳池,這就是所謂的處罰勞動服務。在盛夏的陽光曝曬下,我們用甲板刷一個勁兒地刷著放幹水的遊泳池底;這真是讓人想詛咒世間萬物的苦行。


    「為什麽這世上會有沒水的遊泳池?明明不需要啊。」


    千和將下巴靠在刷柄上,嘟囔著廢話。


    「有水的遊泳池也沒有存在於這世上的必要。」


    真涼淡漠地移動刷子。


    兩人都穿著體操服,布料因為汗水而貼在皮膚上……那個,由於內衣的輪廓都看得見,讓人很困擾視線要往哪裏擺。


    順帶一提,我們並沒有叫公主來。在這炎熱的天氣下勞動,要是中暑就糟了。


    「啊——是嗎,夏川不會有用嗎?」


    「你真沒禮貌,我會遊泳。」


    「可是之前你溺水了吧?在這種腳能踩到底的深度是怎麽溺水的?喂喂喂,你告訴吉娃娃我聽看看啊?」


    找出天敵弱點的吉娃娃同學喜不自禁地挨近真涼,但是——


    「我拒絕。為了補償,我把銳太同學嘴唇的味道告訴你吧?」


    千和遭到一針見血的還擊,嘴角抖了一下。


    然後她不知為何瞪著我說:


    「銳,現在馬上溺水啊!我會幫你做人工唿吸,把這個臭女人的記憶消除!」


    「哎喲,春咲同學溺水就好了吧?這樣我就幫你做人工唿吸,讓你和銳太同學間接接吻,很開心吧?」


    ——真拿她們沒轍。


    我盡量在遠離兩人悶熱又火花四濺的地方打掃,要是被牽連可真受不了。不過真涼你明明說過要「忘記人工唿吸的事」,被千和挑釁起來是怎樣。


    清完池底的汙垢、從遊泳池畔用水管灑水時,遊泳池旁的停車場開進了一輛漆黑的豪華轎車。


    當我正覺得好像在哪裏看過時——


    「嗨——哥哥——-」


    夏川真那。


    真涼的妹妹搖晃著金發,從豪華轎車下車,身穿黑衣的保鏢也從駕駛座下車,跟隨其側。


    「……又是你嗎?」


    我從遊泳池畔俯視並狠狠地瞪她,甚至很想拿水管往她身上灑水。因為被這家夥親了,害我多辛苦啊。


    真那目中無人地迴瞪我說:


    「看樣子,你和小涼又和好了嗎?真無趣,明明好不容易製造混亂了呢。」


    「真那,你來幹什麽?」


    表情僵硬的真涼並立在我旁邊。


    「這裏是我的學校,我希望你連一步都不要踏進來。」


    「真是會打招唿,多虧我特地來謝罪呢。」


    「謝罪?」


    我和真涼都側頭不解時,去收拾甲板刷的千和迴來了。


    「奇怪,怎麽了,銳?這個女孩是誰?」


    此時,真那發出「哇——-」聲音。


    「這個女孩就是春咲吉娃娃?咦——相當可愛嘛。」


    這家夥連千和的事都知道嗎?


    之前她曾說過「小涼學校的事爸爸也知道」,原來那不是說謊嗎?今天我們在遊泳池的事,或許她也是透過這個門路得知的吧。


    「原來如此,左擁右抱了這個女孩與小涼呢,哥哥真是萬人迷呢——」


    千和似乎被目不轉睛地看得很不舒服。


    真涼以急躁的聲音說:


    「快點進入正題吧,你說的到底是謝什麽罪?」


    「嗯,這個嘛……」


    真那特意雙手合十膜拜真涼說:


    「就是我說過會幫你跟爸爸好好說的那件事,還是不行-爸爸超生氣的,我什麽辦法都沒有啊。」


    真涼的表情眼看著凍結了。


    「他要你現在馬上迴老家,好像不打算讓你待到一學期結束。不然的話,他說要到小涼的公寓直接把你帶迴去。」


    「不要!」


    這是令人意想不到的、真涼表露感情的聲音。


    「隻有那棟公寓不準碰!我絕對不要那個人來!」


    「既然這樣,就隻能聽話了,不是嗎?」


    真那浮現出得意洋洋的笑容。


    「行李什麽的,之後就讓我安排吧,小涼人迴去就可以了。要是明後天還不出發……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喔—?」


    真涼沒有迴應。


    彷佛到剛才為止流了那麽多汗就像騙人似的,她微微地顫抖。


    「哥哥,你就用這些開個和小涼的告別會吧?」


    真那從黑衣男子手裏接過錢包,隨手抓了萬元鈔票塞進遊泳池畔的圍牆裏。明明是個白目國中生,卻是個富翁。


    「我才不要,你拿迴去吧。」


    「是嗎?對錢還是順從比較好吧,平常是親戚姑姑在養你吧?」


    「……你為什麽連這種事都知道?」


    「我不是說過了嗎?全、部都調查過了。」


    真那把萬元鈔票啪啪啪地撕破,被風吹散。


    黑衣男子打開門,真那坐進豪華轎車。


    「那麽,少女會的各位,再見——」


    真那像個天真的孩子揮手離開了。


    ……可惡,真是為所欲為。


    千和也瞪著豪華轎車的車尾燈說:


    「什麽啊!那個女孩子真是太狂妄了!是夏川認識的人嗎?」


    「那家夥是真涼的妹妹。」


    「妹、妹妹?真的?可是頭發顏色不一樣啊!」


    雖然我也很在意這點,但不能問真涼,所以隻能無視。我猜大概她們是母親或父親不一樣吧,說不定是非常複雜的家庭。


    當事人真涼仍然彎腰低頭,一言不發。


    「你要怎麽辦,真涼?」


    「……隻能迴去了吧,迴老家。」


    「唉,沒辦法了吧?既然令尊都說到這種地步了……反正馬上就要放暑假了。」


    這麽說的千和大概還沒有搞清楚狀況。


    她認為「迴家」是「探親」的意思。


    恐怕冪是這樣——


    「夏川的老家在哪裏?關東?東北?該不會是在北海道之類的?」


    「在瑞典。」


    「…………」


    千和目瞪口呆。


    「恐怕不會再迴日本了吧。」


    「真的嗎?」


    真涼沒對上我的眼睛,微微點頭。


    然後她又突然發出爽快的聲音說:


    「啊——看來和銳太同學的關係也隻能到此為止了。我也不是可以隔著海洋進行遠距離戀愛的身分,雖然時間很短,不過可以和你交往,我很開心。」


    「……」


    張口結舌的隻有千和。對我來說,這並沒有那麽驚人。


    因為,我畢竟是冒牌的。


    如果輟學的話,「男友契約」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對我而言算是如願以償了,隻要沒有「女友」,大致上就能迴到原來的生活了吧。至今把我捉弄得很慘的修羅場,總算要結束了。


    但是……


    「你覺得這樣好嗎?」


    「畢竟我不是會眷戀過去的性格。既然要離開學校了,便不打算執著與你的關係。」


    真涼的聲音冷淡得令人訝異。


    「銳太同學,現在在這裏甩了我吧。」


    「……」


    「什麽嘛,我就知道銳太同學辦不到的。」


    真涼露出有些寂寞的笑容說:


    「那就讓我來吧……我已經厭煩你了,最討厭你了,已經連你的臉都不想見到。我把你還給青梅竹馬同學,請你們兩人要幸福。請在舉行婚禮時——不用找我沒關係。」


    「銳本來就是我的。」


    一直默不作聲的千和低聲說道。


    「我才不記得什麽時候給過你,一開始我就不打算找你來參加婚禮。」


    總覺得好像被說了很了不起的話,但現在不是吐槽的時候。


    千和瞪著真涼說:


    「你為什麽這麽輕易就放棄了?你剛才還跟我說了什麽?要告訴我銳嘴、嘴嘴嘴唇的味道什麽的,明明不過是人工唿吸而已,還一副那麽了不起的樣子。不眷戀過去?你到底以為你是誰啊!這樣銳很可憐!更重要的是我很可憐!因為你的出現,我多麽……」


    我拍拍語塞的千和背部。


    「真涼,有一點你誤會了。」


    「……誤會什麽?」


    「我剛才問『你覺得這樣好嗎』不是指我的事,是少女會的事,是公主的事情。」


    真涼冰鎮的表情明顯動搖了。


    「提出讓公主人社的是你吧?出作業的也是你,她非常認真地做作業呢。雖然她電波四射,極度怕生,像是溝通能力不全的範本,卻為了是否要開始『社團活動』、是否要邁出新的一步而煩惱,身為提議者的你卻要逃走嗎?」


    「這也沒辦法吧。」


    真涼隻說了一句話。


    「那個男人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會不擇手段。要是我不迴去,不知道他會使出什麽手段,或許甚至會傷害你們。剛才真那也說了吧?他已經掌握我在這所學校的情況了。」


    真涼說的「那個男人」大概是她的父親吧。


    「然後呢?」


    「沒有『然後呢』,所以——」


    「你想怎麽辦?」


    真涼明顯地略微倒抽一口氣。


    「你想怎麽辦?夏川真涼,你想留在這裏嗎?還是不想留?」


    「……我沒有這種決定權。」


    「你這混蛋!」


    我不是問你這個!


    我不想聽你說這種話。


    你想待在這裏,還是不想待?我隻是問這個而已。


    如果你說「想待在這裏」的話……


    我會,我們會——


    「銳,該走了吧?」


    千和無視低頭的真涼,拉我的手臂。


    「別管她了吧?喂?我今天想吃漢堡牛肉餅,做給我吧,銳,我們到『丸德』買東西再迴去吧?」


    我勉強點頭。


    我拿了掛在圍牆上的包包,和千和一起走出去。


    離開遊泳池的時候,我隻迴頭看了一次。


    開始帶著橙色的陽光,照亮了真涼蒼白的側麵。


    「喂,真涼!」


    我喊她。


    「即使、即使你要迴去,最後至少去收公主的作業吧!這點小事可以吧?喂,真涼——」


    「好啦,銳,走了!」


    千和不停地拉我的手離開。


    真涼。


    我的「女友」離我越來越遠。


    ◆


    我與千和一起吃晚餐。


    有特大漢堡牛肉餅當菜肴,千和接連添了三大碗飯。因為平常她差不多是吃三碗小飯碗的量,所以幾乎接近平常的兩倍。雖說因為打掃遊泳池,肚子很餓,但這個食量也太可怕了。


    「直躉氣死我了,啊——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汪汪!」


    千和一邊發牢騷,一邊啪嚓啪嚓地咬著配菜紅蘿卜。最後的汪汪是什麽意思,完全不可愛。


    「你為什麽這麽生氣?」


    「問我為什麽——銳不生氣嗎?夏川的那種態度真是讓人不敢相信!就算被爸媽命令,幹麽突然翻臉啊!真是的!真是的真是的!」、


    這次又變成牛了(注31 原文作「もー」,有「真是的」的意思,與牛叫聲相似)當然也不可愛。


    「不,對我來說,要說是生氣嘛……」


    應該是寂寞的感覺。


    如果真涼更加表示反感或抵抗的話,我會設法做點什麽。


    但本人放棄了,讓我覺得寂寞。


    感覺像是被拒絕了。


    所謂的「男友(冒牌)」也隻是這種程度吧。


    「我比較訝異你會生氣。」


    「咦?為什麽?」


    「因為天敵真涼要不見了啊,我以為你一定會很高興吧。」


    千和把麥茶咕嚕咕嚕喝光,砰一聲地將玻璃杯放在桌上。


    「那個,銳,你知道我的個性吧?」


    「個性?」


    「我沒有對手就燒不起來!因為我的目標是成為比夏川更廣受歡迎的人!被她贏了就溜才是我最不甘心的事。」


    「……這樣啊。」


    沒錯。


    千和就是這種直率的人。


    「我雖然非常討厭夏川,但還是很喜歡『少女會』。好不容易社員快要增加了,她竟然要離開這裏,真是太不負責任、太任性了!」


    「可是你不是反對公主入社嗎?」


    「…………是以前反對。」


    千和的氣勢突然消失,低下頭去。


    「因為那個女孩都黏在銳身邊,還說了句『萬人迷很低俗』之類的話。如果她的目標隻有銳,我原本是不希望她入社的,但是……」


    千和從口袋拿出手機,把畫麵擺在我眼前。


    「嗚、嗚哇!」


    我不禁發出聲音。


    畫麵上顯示的是「咕!」公主翻自眼的臉。


    眼睛充血。


    嘴角流出口水。


    我想這是精神崩壞吧……


    「這個也是。你看,還有這個。」


    千和每按下按鈕就會切換圖像,每一張都是公主翻白眼的臉。


    「這是什麽啊?想拿來做靈異照片嗎?」


    「這是眼睛向上看的練習。」


    「啊?」


    「姬兒把眼睛向上看一百次的練習全部用數字相機拍下來了。」


    這麽說來,千和之前曾主張過應該讓公主進行「基礎練習」。


    沒想到公主會實行……


    「昨晚她傳簡訊到我的手機,主旨是『眼睛好累』,看到她這種毅力,還有誰可以反對呢?」


    「這樣啊。」


    公主打算鼓起勇氣了呢。


    或許這就是她說打算劈開「灰色的世界」而邁出的一步。


    「去社辦再跟真涼說一次看看吧。」


    我自言自語地嘟囔道。


    要是「自演乙」在這種情況下結束了,無論是公主或千和——當然還有我——心裏都不痛快。


    就算真涼要離開,我也要清算這份不舒坦的心情。


    「我不會去的。」


    千和閉嘴咀嚼著漢堡牛肉餅的最後一小片,同時扭過頭去。


    「明天我們班要辦慶祝考試結束的宴會,全班要去吃烤肉自助餐,我已經期待很久了。」


    「好啊,就全交給我吧。」


    沒錯。


    就算是為了這個不可愛的「青梅竹馬」,也要試著挽留真涼。


    ◆


    隔天,星期一。


    算是不出所料吧,真涼沒來學校。


    據班導表示,她是擅自曠課……她真的打算輟學嗎?


    根據昨天在遊泳池的對話來看,真涼或許會在今明兩天出發,但她應該還會再迴社辦一次,因為「jojo」的單行本還丟在這裏不管。盡管她家也有一樣的,但她絕對會迴來拿。雖然她是個行動和想法都猜不透的女人,但隻有關於jojo這一點可以信任。


    放學的鈴聲一響,我就往社辦跑去,公主已經一個人在裏麵等了。她還是老樣子很早到,難道真的會空間跳躍嗎?


    公主小跑步到我身邊說:


    「銳太,我作業做完了,『少女的理想』。」


    「喔!終於完成了嗎?」


    公主把筆記本緊緊抱在胸前,點了點頭。雖然還是裝出一副撲克臉,然而可惜的是,她的鼻翼「鼓了起來」,得意之情展露無遺。


    「在哪裏,讓我看一下。」


    見我朝筆記本伸手,滿臉通紅的公主連忙向後退。


    「不、不行,要等會長來以後……」


    這次她明顯害羞了。剛見麵的時候,我還以為這家夥像是外星人,但最近她的表情比較豐富了呢。


    這時——


    「咦——?不要這麽說嘛,讓我看看啊——?」


    我以為是真涼的聲音,迴頭一看才發現——在我忘了關的門外,站著一個金發碧眼的少女,並帶著那個光頭戴墨鏡的黑衣男子。


    是夏川真那。


    她終於連社辦也不請自來了嗎!


    「喂,那本筆記本給我看看吧?我對小涼進行的社團活動有興趣,而且要調查你們在進行什麽樣的活動,向爸爸報告才行。


    真那走進社辦,從害怕想逃走的公主手上搶走筆記本。


    「住手!還給她!」


    我正想揪住真那時,黑衣男子插了進來,我瞬間被他掃腿按倒在地。


    「住、住手……」


    我被騎在背上的黑衣男子重量壓得喘不過氣,向真那大喊:


    「那本筆記本是公主拚命寫好的!快還給她!」


    「哇喔,是嗎?讓我越來越想讀了呢-」


    真那一邊冷笑,一邊坐到桌子上開始翻筆記本。


    公主露出很可憐又嚇壞了的模樣,緊抱著窗簾喀嚏喀嚏地顫抖。對了,她是非常怕生的人。因為她總是隻和千和與真涼糾纏,讓我都差點忘了她幾乎沒有跟同班同學說過話——-


    真正的少女(real princess)不會低頭。


    啊啊——


    朗讀!


    偏偏是朗讀嗎。


    姊妹都是一樣過分的性格!


    不過真涼這麽做倒是沒關係。


    因為對象是我所以沒關係。


    畢竟我是「前-中二病」。


    雖然被暴露過去丟臉的事當然是重大打擊,都讓我想死了,但畢竟是過去,不是現在。


    然而,公主是「現役」。


    因為現實很可怕而虛構妄想的世界,躲到裏麵。


    這份妄想要是被暴露、被嘲笑、被破壞了,她將會無處可去——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真那剌耳的笑聲響徹社辦。


    「re 、 real princess!寫作少女,讀成princess!拜托,這是公主殿下來了嗎!沒問題嗎?一開始就遺麽搞笑沒問題嗎—?」


    公主的手顯得用力握緊窗簾。


    淚珠滴答滴答地落下,奶油色的窗簾像被雨淋似地漸漸濕了。


    「快住手!」


    我在手臂上使力想站起來,卻辦不至,這個禿頭太重了!他到底是吃什麽才會變成這種肌肉不倒翁啊!


    然後真那翻到下一頁:-


    真正的少女( real princess )不會受傷-


    即使有難過的事,也能笑容以對-


    即使孤獨,也不會哭。


    「好冷~啊。」


    真那以鼻音嘲笑,並迴頭看向公主。


    「你好像寫『即使孤獨也不會哭-』吧?可是你哭得一塌糊塗呢?這就不是real prin-cess了啊。這就是社團活動?我不太懂呢——是我頭腦不好嗎?還是你的腦袋壞了啊?」


    公主什麽話都沒迴,隻是一邊哭,一邊緊握著窗簾-


    真正的少女( realprincess )不會害怕-


    就算是初次見麵的人,也能以笑容打招唿-


    不論和誰都能馬上成為朋友。


    「總覺得……比起理想,這更接近妄想吧?」


    真那苦笑。


    「小涼在進行這種社團活動,難怪我們家爸爸會生氣了。他最討厭這種人了,既沒腦袋又沒力量的人,就隻有妄想象樣而已。我也有同感,真的很煩呢。」-


    真正的少女( realprincess )不會灰心-


    總是充滿了愛-


    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會放棄-


    能夠好好地走到輿王子殿下相遇的那天。


    「哇哈哈哈哈哈哈!來了!王子殿下也來了!」


    這哪裏有趣了,真那砰砰地拍桌。


    「也是啦,既然有公主了,那王子殿下也會來吧?騎白馬嗎?噗、哈哈,這裏是高中吧?不是幼兒園吧?」


    可能是眼淚都完全幹涸了,公主始終呆立著。


    真那吐出一句「好無聊——」。


    「社團的名字改成『妄想少女會』比較好吧?簡稱『妄想乙』!很棒吧-」


    嘻嘻哈哈嘻嘻哈哈嘻嘻哈哈。


    真那的笑聲在窗戶與牆壁迴蕩。


    然後,真那一邊嘲笑——


    一邊將千和提議的……


    真涼遞出的……


    公主拚命努力寫的……


    作業筆記本……


    伴隨尖銳的聲音——撕裂了。


    ……別開玩笑了。


    「別……開玩笑了啊啊啊,你這混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灌注力氣到腳上,使勁站立起來,血管好像都快斷了。


    我排除黑衣男子壓在身上的體重,站了起來!


    這是火災現場的傻勁?


    還是黑衣男子的疏忽大意?


    不管是什麽都無所謂。


    隻要能讓這個混蛋女人的傻笑停下來,什麽都無所謂!


    「別人的妄想才不是你可以嘲笑的!」


    我狠狠痛罵嚇呆的真那。


    「任何人都有丟臉的妄想吧!我就有啊!腦袋裏一堆讓人想滿地打滾的妄想!在妄想中我總是無敵的!我既是龍的轉世,又廣受美-舞-天使的歡迎,而且與看不見的敵人戰鬥,對西洋音樂很熟悉、會彈吉他,還是暴走獸——我就是這麽丟臉的家夥!當然,實際上什麽都不會成真!什麽前世的事我都不記得,而且不要說天使了,就連班上女生也覺得『惡心』!不要說吉他了,我連直笛也吹不好,明明是暴走獸卻隻會騎腳踏車!任何一個都不會變成現實!我已經厭煩這樣的自己了!死了算了啊!」


    嚇呆的真那唿了一聲,聳聳肩,


    「安岡,讓這家夥閉嘴,」


    砰!發出巨響。


    從眼睛啪啪地火花四散,我的臉頰貼在冰冷的牆壁上。


    ——啊,被揍了嗎?


    等我清醒時,已經正在滴滴答答流鼻血了。


    「噫!」


    耳邊傳來公主的小聲慘叫。


    我倒在血跡點點的地板上。


    ……可惡!


    我怎麽能輸!


    我晈緊牙關站起來。


    「即使如此,我也不得不繼續妄想啊,因為我活著,人要有希望,更積極地活著,不是嗎?比起昨天,今天更好;比起今天,明天想變得更好一點,對吧?所以才會妄想啊。這樣的我真帥——那樣的我真厲害!隻要想一千個,或許有一天就會至少有一個成真吧。隻有希望絕對不想拋棄!如果連妄想都不想了,就隻能等著被現實壓垮了!」


    耳邊又響起破裂聲,一陣天旋地轉向我襲來。


    奇怪?又被揍了嗎?


    我的手意圖抓住鋼製書架以免倒下,但隻是讓書架上的jojo散亂一地而已。雖然設法扭身避開,但還是有幾本被我壓在底下。


    荒木飛呂彥老師,對不起!


    還有,會惹真涼生氣!


    比起被揍,還是惹真涼生氣打擊更大。


    「你是傻瓜嗎?」


    真那竊笑。


    「妄想怎麽可能成真嘛,你現在被揍得很慘不就是最好的證據嗎?」


    這家夥說話真的氣死人。


    真的很厲害,天才型的壞話王。


    但是——多虧了她,我湧起力量。


    「會成真的。」


    我擦著鼻血,再次站了起來。


    「不,我會成真給你看。」


    黑衣男子又揍了我臉頰。


    視野搖晃不定。


    身體像感冒一樣發熱,頭腦深處陣陣發麻。


    ——我要撐住!


    要是我倒下了,公主的詩歌就隻會被視作「妄想」而結束了。


    不對。


    王子殿下會來。


    絕對會來!


    「……等、等等,怎麽迴事?」


    真那十分從容的表情終於僵硬了。


    「為什麽要撐到這種地步,都被安岡打得那麽慘了。你如果聽過安岡的經曆,絕對會嚇到尿褲子,還是躺下吧,我也不是故意——」


    「給我道歉!」


    我將沾滿血跡的臉湊近真那,低吼著。


    「給我向公主道歉,道歉你撕破筆記本、嘲笑詩的事!」


    「什麽啊。」


    真那重複相同的說詞並向後退。


    我往前邁。


    真那後退。


    「你、你,到、到底是什麽……是什麽人?」


    「我是——」


    我吸了一大口氣。


    我朝著真那,以及躲在窗簾裏的公主說:


    「我是夏川真涼的男友、春咲千和的青梅竹馬,以及秋筱姬香的前男友——『曉之聖龍騎士』季堂銳太!給我記住,你這混蛋!」


    當我說完後、真那的背碰到窗邊的牆壁時——


    「——你夠了吧,真那。」


    迴頭一看,真涼正站在門口。


    她浮現悲痛的表情,環視這間社辦的慘狀。


    「銳太同學和秋筱同學並沒有任何錯,隻要我迴去就可以了,對吧?」


    「你、你很明白不是嗎?」


    真那看來明顯鬆了口氣。


    「對啊?如果小涼一開始就像這樣聽話,我也不會這麽做了,對吧?我又不是故意想這麽做。啊——我真傻,不小心就認真了。」


    「喂,真涼。」


    我流著鼻血走近我的「女友」。


    真涼的表情好像快哭出來,拿出手帕。


    「銳太同學,你的傷好嚴重。」


    我將真涼伸過來要擦我鼻血的手推開。


    「喂,聽我說。」


    「銳太同學,讓我處理……」


    真涼再次伸手過來。


    「聽我說,真涼。」


    我甩開她的手。


    「拜托你了,讓我處理傷口……」


    真涼的聲音裏混著淚水。


    「你這個人為什麽要做到這種地步?我值得讓你做到這樣嗎?我才不值得呢,因為我是冒牌的,所以——」


    「給我聽好,真涼!」


    我的大喊讓真涼的肩膀大幅震動。


    「拜托你聽好,聽完後你如果執意要走,我也不會再說什麽。所以,拜托了,這是我身為男友的最後請求。」


    「……你到底要說什麽?」


    我迴頭看躲在窗簾陰影的公主。


    「有話要說的不是我,是公主。」


    公主略微探出頭來。


    大眼睛睜得更大的公主直盯著我瞧。


    「剛才的詩很可愛呢。」


    「……」


    「但是,如果是詩,想傳達的意思是傳達不到的。我們『中二病』的詩總是自命不凡,自我陶醉……不能傳達真心。所以,如果真的想傳達出去,還是說話比較好。」


    公主直盯著我瞧。


    「給我等等,你們在擅自進行什麽呢。」


    真那不耐煩地插進來。


    「這不是哥哥的出場時間吧,快退下去。」


    「這是我們社團的問題,你才要給我退下去,金發蠢女!」


    真那的臉因屈辱而扭曲。


    「喂,安岡,把這家夥除掉。」


    黑衣男子捏緊拳頭,發出劈哩啪啦的聲音,並靠了過來。


    不妙了……


    剛才的拳擊效果大得亂七八糟,我能像現在這樣站著已經很不可思議了,比起在車站前的亂鬥、與四人為敵時所受的傷害要大得多。真不愧是保鏢,真是專業的工作。


    當我以為終於要完蛋的時候,一個小個子出現在我麵前。


    是公主。


    她拚命張開雙臂。


    「不要……」


    公主聲音帶著淚水,她左右搖頭說: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再打公主的銳太了!不要再弄亂社辦了!這裏是公主和銳太的地方!是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去處!是要和會長還有吉娃娃一起進行社團活動的地方!所以、所以快出去吧啊啊啊啊!」


    真涼的身體明顯大幅抖了一下。


    不是害怕。


    而是公主的「入社申請」帶來的內心震動。


    「說得好,姬兒!」


    門口傳來氣勢很強的聲音。


    所有人同時迴頭看,發現是千和拿竹刀擺出中段姿勢。


    「剛剛姬兒說得沒錯,這裏是我們的所在處,非社員快點出去,不然的話——!」


    唿唿!刀鋒在空中砍切。


    這模樣讓人想起千和被稱為「劍豪吉娃娃」的時光,她用充滿氣魄的眼神射穿真那。


    黑衣男子臉色大變,說不定是他察覺千和的本事非比尋常。他離開我身邊,為了保護真那而站在前麵。


    好了。


    還有最後一個人。


    「真涼。」


    我叫了像笨蛋般呆立的我「女友」名字。


    「我再問一次昨天的問題——你想怎麽辦?想待在這裏嗎?還是不想?」


    真涼盯著我的臉,接著盯著千和及公主。


    她的表情逐漸恢複活力。


    漸漸充滿了力量。


    她又恢複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微笑!


    「銳太同學。」


    「喔。」


    「你是在對誰說話,說得一副了不起的樣子?」


    真涼若無其事地向上梳了梳銀色的頭發,同時笑了。


    她迴頭看目瞪口呆的真那。


    「我要留在這裏。」


    「啊?這、這算什麽啊!你剛才不是說要迴去了!」


    「是啊,我認為再這麽說一次給你聽,也許可以滿足你那微不足道的自尊心吧。」


    「微、微不足道?別開玩笑了小涼!你要無視家裏的命令嗎?不怕爸爸嗎?」


    「犯人的供述意思不明。」


    「誰是犯人啊?」


    「現在從輕量刑,你招供吧。」


    「所以你在說什麽啊?」


    「那就自爆吧。」


    「變得更糟了啊啊?」


    能夠出現這種毒舌,代表已經沒問題了。


    夏川真涼完全複活了!


    「大小姐,我們差不多該……」


    黑衣男子悄悄對真那耳語。


    當我發現時,門外已經人山人海了,是文化社團的人。畢竟騷動這麽大,門也是敞開的,要他們不聚集實在不太可能吧。


    「給我出去。」


    真涼指著門,果斷地說道。


    「這間社辦除了優秀的少女以外禁止進入,允許進入的男性隻有季堂銳太一人——好了,沒有資格在這裏的人給我出去!」


    真涼凜然的態度,引起文化社團的每個人發出「喔喔」的歡唿聲與掌聲。明明是足球社,卻不知為何混進來的山本同學,握緊了拳頭感動到發抖……你的練習呢?


    真那很不甘心似地握緊拳頭。


    「小涼,你會後悔的。」


    「重要的是,真那,給我向秋筱同學道歉,說句『對不起』。來吧!」


    「不、不要!」


    「真那。」


    真涼忽然瞇起眼睛。


    「你不肯聽姊姊的話嗎?」


    「……!」


    打起哆嗦直發抖的真那咬緊下唇。


    「……不起。」


    「太小聲了。」


    「對不起!是我真那不對!」


    怎麽看都是硬著頭皮道歉……算了,也不能期望更多。公主也略微點頭,看來她沒有把這個問題拖延下去的意思。


    然後真涼直接瞪著真那說:


    告訴那個人,我絕對不會迴去。跟他說我會在那個房間,繼續等著被他拋棄的母親。」


    真那像小孩一樣「嗚!」地流出眼淚說:


    「笨蛋!真的、真的是、真的是笨蛋一個!事到如今,那個女人怎麽可能迴來!像那時候一樣傷心哭泣的人依然會是姊姊啦啊啊啊!」


    黑衣男子硬拉真那準備激烈反抗的手臂,把她帶走了。


    兩人推開看熱鬧的人群離開,看熱鬧的人群也紛紛散去。門一關上——社辦就再次轉為寧靜。


    我、真涼、千和、公主。


    這是演出自我的少女會的空間。


    「終於又恢複平常了——」


    我正要笑的時候,忽然感覺意識空洞。


    啊,不妙。


    精神才剛鬆懈下來,被揍的傷害就……


    「銳太同學!」


    「銳!」


    「銳太!」


    聽著三人幾乎重迭的聲音——


    我朝著散落著jojo的地板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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