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看劍....”


    “大侄子別可我一人兒紮呀,你二叔比三叔我結實多了,紮他去!哎呦喂,可紮著我啦.....”


    “我說多少次了,餃子要五個五個煮......我就能始終吃熱乎的.....”


    “不是,我牙都掉了,你還給我夾排骨.....往後咱們家帶骨頭的一概不能上桌.....爺我見了骨頭就煩!”


    夜色下的京城,到處是煙火氣,就連朱高熾的王府也不例外。


    朱瞻基在練劍...


    朱高燧在躲著飛劍....


    朱高煦頭四十五度斜看天空,幻想著風雲變幻的漠北和草原.....


    朱棣在抱怨著,麵前盤子裏茴香餡的餃子涼了。


    朱高熾捧著腮幫子,看著一碗紅燒排骨自怨自憐.....那排骨是帶著脆骨的,要知道他以前最喜歡吃脆骨了,嘎嘣脆....


    嘈雜,混亂,抱怨,熱鬧,笑罵....


    種種的情緒和語言混合在一起,所有人加在一塊,組成了一個家字.....


    在卸下朝堂上的偽裝和莊重之後,其實他們也都是凡人。


    是人,就都喜歡用自己喜歡的方式去生活。


    隨性,簡單.....


    ~


    “現在開始,五個五個煮。我先白嘴吃五個,然後在點醋吃五個.....這叫什麽呀?這叫循序漸進!哎,給我酒呀,吃餃子哪能沒酒?”


    “二叔,三叔讓我紮你....”


    “媳婦.....以後咱家就吃獅子頭........單數日子吃紅燒,雙數日子吃清燉....那玩意軟和,正適合我這啞口不好的....”


    朱家爺們在飯桌上,嘴都不閑著。


    女人們在後堂探出頭來,直接怒目而視。


    朱棣妻子徐氏橫眉立眼,“你他媽裝什麽孫子?你皇上啊,吃餃子五個五個煮?那酒不就在你手邊呢嗎,你是瞎還是殘....”


    “還有你!”徐氏一指朱高熾,“吃他媽什麽獅子頭,我看你像獅子頭....你肥頭大耳的你。告訴你,打明兒起,排骨沒了....肉,沒了。葷腥,我讓你一點都見不著....”


    席麵上瞬間安靜下來,除了還拿著劍比比劃劃的朱瞻基,朱家爺們齊刷刷的全部低頭,不敢言聲。


    “你不是沒門牙了嗎?天天喝粥去吧....那才是牙口不好的人吃的呢!”徐氏繼續罵道,“那個才軟乎呢!”


    “祖母!”


    忽然,朱瞻基跳到凳子上,歪著腦袋大聲問道,“讓我爹喝粥....那我不爹不成了.....?”說著,他摸了下自己的門牙,“我爹也沒牙了,那不成了那個....”


    徐氏詫異的問道,“成啥了?”


    “老太太喝稀粥,無齒下流呀!!”朱瞻基大喊道。


    “哈哈哈哈哈!”


    滿堂瞬間哄堂大笑。


    “哎喲,看我大孫子,這成語說的多好!”朱棣笑著摟過朱瞻基。


    朱高燧在邊上低聲道,“爹,那不是成語....”


    “滾一邊去!老子說是就是!”朱棣怒道。


    朱高熾瞥了一眼在自己老子懷裏撒歡的兒子,看看朱高煦,“老二,這排骨真不錯,你嫂子燉了好一會呢,爛糊入味。快,趁熱....”


    朱棣抬頭,看向廚房後堂,“行了,別忙活了,趕緊跟大兒媳婦過來吃飯吧!”說著,一拍朱瞻基,“給爺爺倒酒....”


    忽然,外邊噌噌傳來腳步。


    管家滿頭大汗的跑了過來,惶恐的低聲道,“王爺.....”


    朱高燧不滿,“滿桌都是王爺,你叫哪個?”


    “王爺!”管家看著朱高熾,“那誰...萬歲爺來了!”


    ~~


    “啊?他?”


    朱高熾瞬間滿腦門子都是官司。


    丫不是剛抽了他兒子嗎?


    我剛才在宮裏還假模假式勸他來著.....


    他抽完兒子,跟大臣們嘚啵完,把苦肉計演完,就跑我家來了?


    丫來幹什麽?


    我這吃飯呢?


    還讓不讓我吃飯?


    我他媽在丫跟前跪一天了,還來?


    滿桌寂靜無聲,大家都是大眼瞪小眼。


    “皇上....”朱高燧低聲道,“老大,他往你家跑的挺勤呀....”


    朱高熾小眼珠轉轉,沒有說話。


    “要不...”


    徐氏起身,“加一副碗筷?”


    說著,又忙道,“不行不行,我們女眷不能跟皇上在一桌,大兒媳婦,咱倆灶上看看去!大孫子,你也過來,別在那鬧騰!老二老三,皇上過來了,你倆有點正事啊,別扯那不三不四的....”


    朱高煦驕傲的扭頭。


    朱高燧不滿道,“母親,我啥時候沒正事了!”


    啪!


    卻是朱棣把筷子一扔,瞪眼道,“還讓不讓人吃飯了?”


    “吃吃吃!”朱高熾站起身,“你們吃你們的,皇上....也不能攪了咱家的晚飯呀!這晚飯比平常都晚了倆個點兒了!我去看看,看丫.....看他....!”


    他不用去了,因為朱允熥人已經到了。


    ~~


    “朕不請自來開,做了惡客!”


    朱允熥背著手溜溜達達的過來,身後跟著幾個侍衛。他


    臉上雖帶著笑,但是個人就能看出他眼中的火苗來。


    “皇上,您怎麽來也不提前說一聲!”


    不等朱高熾發話,朱棣先起身道,“這...倉促之間的,您看看,都是家常便飯....”


    說著,瞪著朱高熾,“還愣住幹什麽?還不快請萬歲爺上座?”


    朱高熾忙不迭的過去,笑道,“家宴...嗬嗬!今兒母親內人有興致,一塊下廚,給臣等父子兄弟做了幾個好菜.....”


    人家一家人整整齊齊的,桌上的飯菜還沒動過,酒壺還在朱瞻基的手中.....


    因為自己的到來,女眷們已經起身準備退下...


    突然間,朱允熥心中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他也瞬間意識到,自己來的真不是時候真不討喜。


    他是自己在宮裏,滿腹心事沒地方說了,滿腔火沒地方撒了,就想著出來溜達溜達,想著找朱高熾喝兩口。


    而此刻他忽然發現,他這種隨意的舉動,會給別人帶來多大的不方便。


    你心裏不舒服,可人家一家人正高興呢!


    人家在宮裏一天了,好不容易晚上一家人熱熱鬧鬧吃口飯,你過來給人家添堵?


    “皇上....”


    朱允熥目光看過去,開口的卻是朱瞻基。


    “您吃餃子,要五個五個煮嗎?”朱瞻基認真的問道,“剛才我祖母.....嗚嗚!”


    確實邊上徐氏眼疾手快,嗖的捂住這熊孩子的嘴。


    “你們吃....朕吃過了!”


    朱允熥略微尷尬的笑笑,“你們吃!”


    說完,轉身就走。


    他真是羨慕了,羨慕這種場景。


    宮裏已經....近十年,沒有這樣的場景了。


    自從老太太惠太妃沒了之後,就再也沒人張羅咯!


    而那個宮,離家這個字也越來越遠啦!


    ~~


    “皇上!”


    朱高熾跟在朱允熥後麵,“您是心裏不痛快?”


    朱允熥大步疾行,悶著頭,“嗯,也沒啥不痛快的!”說著,笑道,“迴去吃飯,不用送朕!”


    “臣知道您心裏難受!”朱高熾繼續跟著,“臣陪您出去喝點?”


    朱允熥腳步一頓,心中有些意動。


    “可我這牙不行呀!”朱高熾苦著臉,“禦醫說了,因為見血了,所以最近不能喝酒.....”


    “嗬!”


    朱允熥一笑,“行了!知道了。”


    說著,擺手,“迴去吧,朕一個人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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