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安南人他娘的到底來不來呀?”


    五千明軍行走於安南境內,所過之處所遇之官員百姓皆歸伏於地,惶恐不敢抬頭。官員豪強奉上錢糧,期圖平安。


    他們實在是想不通,本來我們好好的過日子呢,怎麽大明的軍隊突然就進入了安南的國土。


    而且一來就是五千人!


    聲勢浩大旌旗招展,盔甲鮮明令人不敢直視。


    戰爭還未開始,安南的土地已經開始在明軍的鐵蹄下顫抖了。


    可在安南看來宛若天神的明軍將領,廣西都司指揮僉事記名總兵黃忠卻是異常焦躁。


    這一日,即將進入安南溫丘地麵之前,大軍就地紮營。


    黃中在帳篷之中,甩了臭烘烘的靴子,然後摳著腳趾縫隙中的泥團,對著張輔罵罵咧咧。


    “到底安南人來不來?老子還要走多久?”


    麵對這樣的軍中悍將,張輔資曆尚淺。


    在原本時空當中,朱能病死於出征安南之前,年輕的張輔成為征安南的主帥。但在那個時空中的張輔,雖然年輕卻已是跟著朱棣靖難起兵,南征北戰軍功赫赫的大明將星了。


    但現在,他還是有些默默無聞。


    “黃鎮台稍安勿躁!”張輔笑道,“想來安南人是一定來的!”說著,他頓了頓,“錦衣衛那邊傳遞的消息是,安南那邊會有人說服安南守將動手截殺陳王孫.....”


    “錦衣衛的話能信?”黃中斜眼,撇嘴道,“要我說呀,哪用這麽費事呀!”說著,歎口氣,“咱們大明想打誰,直接殺過去,寸草不生雞犬不留就他娘的齊活了!現在還要弄什麽截殺我大明軍兵之事,這不是...脫褲子放屁嗎?”


    對此等言論張輔聽都多了,大明朝的交兵悍將腦袋都是一根筋。那就是皇上讓他們去打誰,他們就要去那個地方把人都殺光,就是這麽直來直去。


    所以他們對如今在對安南之戰之前,這些種種的外交交鋒是看不懂,也是不願意不肯費心去看的。


    其實張輔也未必都能看懂,但來之前接到過皇帝密旨,知曉的內情就比這些地方上的武將多。


    首先,大明對安南不能讓安南人看成是大明的皇帝要鯨吞這個地方,而是要讓安南人相信,是安南的當權者們多麽大逆不道,多麽挑釁天朝,天朝忍無可忍才用兵。


    其次,這次對於安南的用兵,一定要讓安南的百姓相信大明的軍隊是正義之師,而不是來搶錢搶糧搶女人的強盜。


    隻有這樣,讓安南人信服才能方便日後在安南實行的郡縣改革,且進行長久的統治。


    當然,統治之後是否高壓手腕,那是日後的事了!就現階段而言,一定是要做出大明忍無可忍的樣子來給天下人看。


    “後天,最多大後天!”黃中又叫道,“安南人再不來,我這邊就.....那成語怎麽說來著?”


    邊上一名黃中的親兵,適時的說道,“照葫蘆畫瓢!”


    “對!”黃中一拍大腿,“我就照葫蘆畫瓢,讓手下的人裝成安南人,晚上偷襲營地殺人放火啦!”


    說著,他忽然咧嘴壞笑起來,“反正他媽的死的也是這些高麗雜種兵,就當給兒郎們手中的刀子開刃了!”


    “這他娘的是什麽成語?”


    聞言,饒是張輔教養很好,也忍不住在心中暗罵。


    就這時,一將怒氣衝衝的從賬外進來。


    “老呂,咋了?”黃中問道。


    來這人是廣西布政司參政呂毅,此人其實是武人出身,原先是濟南衛的世襲千戶,作戰勇猛性格剛烈,屢立軍功。


    但因為廣西這邊缺官,便稀裏糊塗的從山東調任了廣西成了文官。但這個稀裏糊塗,其實也大有說法。


    因為呂毅之前跟著朱棣參加過數次北征,而在軍務改革的時候,像他這樣的燕王舊日部將,大多都被五軍都督府和兵部重點的照顧了。


    “那些高麗人....”呂毅進來就破口大罵,“營還沒紮好呢,就偷偷溜出去禍害人家當地安南人去了!”


    說著,繼續罵道,“他娘的,幾個兵扯著一個娘們,就要禍害,直接讓我手下的督戰隊抓了個現行!”


    “嘿嘿!”黃中壞笑,“當兵的不就這操行嗎?”說著,也罵道,“他娘的他們這些高麗人打仗不行,禍害人卻能禍害出花來!”


    “卑職下令了!”呂毅嚷嚷道,“就地砍了!”


    “嗯,砍得好!”黃中繼續笑道,“不砍的話都學著他,這五千人就都亂套了!”說著,他忽的又咧嘴一笑,“萬一安南人真來,也不知這五千人能剩下幾個!”


    “都死了才好呢!”呂毅罵道,“省糧食!”


    他倆言談之中,根本沒拿人命當迴事。


    張輔坐了一會,想起那位可憐巴巴的陳王孫,便告辭出去。


    ~~


    而於此同時,一個叫芹站的地方,數萬安南兵正在等待著主將的命令。


    他們的主將,是安南三江鎮撫使陳恭肅,如今安南黎賊的心腹大將。


    在明白跟大明之間絕對沒有和解的可能性,隻能用武力解決問題之後,黎賊就授予了這位麵對大明第一線的將領,全權統領第一道防線的權力。


    而此時,在軍帳之中,時年四十歲的陳恭肅憂心忡忡。


    明軍五千人護送安南陳王孫迴國繼承大統,在這五千明軍之前還有一道明朝皇帝的聖旨,要黎氏自去安南國主之位,封為郡公。


    這樣的聖旨,黎賊肯定是不答應的。


    可到底是主動打還是等明軍打過來,到底怎麽打,卻一直沒有個明確的命令給到陳恭肅這位安南大將。


    他現在很是糾結,若不管不問任憑這五千明軍護送陳王孫去河內京都,事後他必然成為背鍋的。


    可是若不放這些人走,擅自開戰的罪名也要他來擔負。


    “將軍可是在憂眼前之事?”


    一位幕僚走入營帳,笑著問道。


    這人乃是陳恭肅最為倚重之人,在陳朝當政時,曾做過一任知府的,又是出身阮家大族的,阮難堅。


    “難堅兄!”陳恭肅開口道,“我正是因為此事難以決斷呀!明軍五千人浩浩蕩蕩進入安南境內,若是在讓他們往前走,我這三江安撫使不就成了笑話?可若不讓他們走......”


    “您還沒看清嗎?”阮難堅笑道,“大明的聖旨就是一天一道,道道聖旨都是對國主的口誅筆伐,不管國主如何謙卑,大明都視為亂臣賊子。”


    “兩國之間已絕無和解的可能,大明作為天朝上國,必須履行宗主國的責任。而如今的國主,又如何舍得九五之位呢?”


    說著,阮難堅也歎口氣,繼續張口說道,“大明那邊在整兵備戰,我安南也在秣兵曆馬,雙方現在一觸即發了!您不想當一觸即發的導火索,可這事由不得您呀!”


    “哎!”陳恭肅重重歎氣。


    “國主雖沒給您下旨讓您截殺那假冒的陳王孫,可守土安民是您的責任呀!”阮難堅又道,“況且,就當前而論,截殺陳王孫乃是大功一件,您還猶豫什麽?”


    “哦?怎麽說?”陳恭肅忙問道。


    “我安南朝堂之上,到底是戰是和還在爭論不休!可笑可笑,人家大明已經打來了,我們還在吵....”阮難堅冷笑道,“國主是想戰的,可是麵對畏戰的群臣,他沒有可以說服群臣的理由。”


    “您也知道,畢竟....國主剛剛上位不久,威望不深!”


    聞言,陳恭肅不住的點頭。


    “現在若不截殺陳天平,則朝中議和之說塵囂日上!若不截殺陳天平,就等於讓五千明軍長驅直入直抵王都了!”


    阮難堅又道,“到時候,再想打就完了!而現在打,不但可以讓朝中議和之人閉嘴,也能讓我安南上下一心,抵禦強敵!”


    “而且,也是在為我安南為國主準備時間!”阮難堅繼續道,“您想想,您截殺了陳王孫,大明必遣使來問!而到時我朝就說他是假的,雙方則繼續唇槍舌劍....”


    “大敵當前,國主需要的是殺伐決斷的臣子。”阮難堅歎氣道,“就是您呀!”


    “您若不截殺陳王孫,在國主眼中就是不為主分憂另有二心!而一旦您動手,國主隻能信您眾用您用來激勵軍心!”


    說到此處,阮難堅捋著長須,“不出意外,大明與我安南一戰,沒個七八年難分勝負!您也是讀過史書的,當初隋煬帝征高麗,那是打了多少年呀?”


    “仗打得越久對您越有利!”他的聲音,就像是魔鬼一般,不住的引誘著陳恭肅心中的貪欲,“一旦開戰您就有了征兵權,打造兵器權,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而恰恰因為您首當其衝,國主還必須給人給錢給您更大的權利....”


    說著,阮難堅邪魅一笑,“在下說句不好聽的話,當初國主就是這麽一步步成為權臣的!這江山,國主做得,您就做不得?”


    “大膽!?”陳恭肅大驚,嗬斥一聲之後沉默良久,“先生金玉良言呀!”


    隨即,轉頭大聲道,“來人,傳我的命令,全軍集結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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