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賊眉鼠眼的偷兒,蜷縮在角落,抖得篩糠一樣。


    因為他對麵,三個人正用好像要吃了他的目光盯著他.......


    “東西從哪來的?”何廣義咬著嘴唇問道。


    這偷兒是街麵上的慣犯,他是偷兒不代表他沒見識。


    對麵兩個爺們都穿著錦衣衛的飛魚服,那個沒有胡子的不男不女的,則是穿著大紅色的袍子.....聽說,大太監都穿大紅色的袍子。


    “說!”王八恥尖著嗓子喊道,“人呢?”


    “小人.....小人在城門口順手牽羊..”那偷兒語無倫次的說道,“隨便找了兩個鄉巴佬下的手.....他們身上就摸了十幾個銅子兒,其他什麽都沒摸到!這包行李卷,就順手扔床底下了!”


    “雜家問你,讓你偷的人呢.....”


    王八恥怒不可遏,目光橫掃一圈。


    “公公......”


    郭官僧一聲驚唿,原來是王八恥直接抽出他的腰刀,滿臉猙獰的到了那偷兒的麵前。


    “人呢人呢人呢人呢?”


    王八恥雙目欲裂,手中的繡春刀刷的一下,貼著那偷兒的大腿根紮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


    鮮血嗖的就冒了出來,那偷兒頓時撕心裂肺的慘叫。


    “人呢人呢人呢人呢?”


    王八恥的呐喊聲,比他的慘叫聲更大。


    “人呢?”喊著,王八恥忽然罵道,“來人,按著這廝,雜家切了他的鳥.....”


    “我說我說我說我說我說......”


    那偷兒驚恐的大喊道,“我真不知道,我偷了他們東西就跑了!啊.....我說我說說,大前天我在前門物色人選的時候,看著他們蹲在城門樓子下麵,好像在要飯......”


    “要飯?”王八恥一愣,然後臉色變得猙獰,跟鬼一樣,“你讓雜家的親人要飯?嘿嘿嘿嘿......雜家的親人要飯.......來人........”


    “公公...”何廣義趕緊上前攔住。


    他知道宮裏這些太監,多少都是心裏有些扭曲之輩,下起手來可比他們錦衣衛更狠毒。


    “問正事要緊,萬一弄死了呢?”何廣義勸道。


    “幾個人?”王八恥按耐著心中的殺氣,問道。


    “兩個,一老一小。老的五十多,幹瘦山羊胡子。一個孩子,最多八九歲,男孩......”那偷兒忙道。


    “不對!”王八恥忽然迷惘起來,“姐姐家裏是閨女啊,我有外甥女啊......”


    何廣義低聲道,“信沒錯?”


    “不會錯!”王八恥滿臉疑惑,卻鄭重的點頭。


    “那一老一少哪地方的口音?”郭官僧問道。


    “小的說話像是淮北人,老的說話有河北味兒...”


    “有沒有一種可能!或許您的姐姐沒迴信是因為搬家了!”何廣義拉著王八恥低聲道,“您要知道,洪武二十三年之後山西往北方移民,北方原本的百姓往直隸這邊來......”


    “那男孩八九歲,也有可能是我姐姐後來生的?”王八恥眼睛一亮,“男孩好!男孩好!雜家有後了,雜家有後了!”


    說著,死死的攥住何廣義的手,鄭重的說道,“何都堂,幫雜家找到他們,雜家不會忘了這份大恩大德!”


    “您言重了!”


    這時,王八恥又轉頭嘀咕,“也還是不對呀,即便是後來生了兒子,前頭的外甥女呢?”


    何廣義郭官僧對視一眼,心說這王總管定然是魔怔了!


    不過對於錦衣衛來說,隻要有線索找人並不是什麽難事!


    ~


    錦衣衛無論南北鎮撫,傾巢出動。


    由賀平安,金百萬,韓五等人親自帶隊,地毯式搜索。


    既然一老一少被人偷了行李和盤纏,沿街乞討為生,那目標就縮小了不少。


    京師本就沒多少叫花子,尤其是過年之前,因為太平盛世不許有叫花子,應天府清理了許多,那這一老一少就格外顯得紮眼。


    再者他們除了吃還要住,所以京城內僥幸剩下的牛鬼蛇神們再次被錦衣衛下了死令,挖地三尺也要找出這一老一少。


    他們手中還拿著錦衣衛畫師,根據那偷兒的描述所畫出來的畫像,用以比對。


    而韓五則是比其他人還多了個心眼,在沿街搜索詢問的同時,還通知了兵馬司。


    那些人是地頭蛇,說不定有大用處!


    ~~


    且不說王八恥在錦衣衛鎮撫司中度日如年,也不說錦衣衛們如何沿街搜索。


    畫麵一轉,一處亂哄哄的大雜院。


    茶館小夥計二子,愁眉苦臉的看著麵前捧著大碗吃飯的一老一少。


    他一時心善,撿迴來兩個飯桶....現在他們吃的是他的晚飯。


    他一時心軟,帶著這兩人迴了自己住的地方。


    更讓他犯愁的時,他住的地方本就小,再加上兩個大活人,壓根就住不下。


    “小哥,多謝了!”那老漢吃了飯,帶這些討好的笑道,“你可真是好人!我們身上髒,一會打地鋪......”


    “我也算好人做到底!”二子開口說道,“今兒天快黑了,明兒是正月初六,衙門正常開衙,早上我就帶你們過去...”


    “衙門......”老漢頓了頓,有些局促的說道,“衙門能管嗎?”


    “別的事他們自不會管!”二子笑笑,“可既然你們實在親戚在宮裏做太監的,想來會管吧?”說著,想想,“況且也沒別的辦法了!”


    “那要是衙門不管呢?”那孩子忽然開口。


    二子咬牙沉吟,“那你們就得自己想辦法了!”說著,歎口氣,“先別想了,車到山前必有路!一會給你們弄點熱水,你們洗洗..明早還要去衙門!”


    “大哥!”那孩子站起身,鄭重的說道,“我娘活著時候說過,大恩不言謝,大恩大德我記下了!”


    二子微微一笑,“咱們都是窮人,我娘活著時候也說過,窮人不能為難窮人,該幫就幫!”


    ~~


    汪汪汪!


    驟然,外邊一陣狗吠。


    二子詫異的探出頭,就見茶館夥房的夥夫,讓幾個彪形大漢跟拎小雞仔似的往這邊來。


    “二子啊!”那夥夫在外頭慘叫道,“你可惹禍啦....”


    砰!


    那夥夫叫喊的同時,後腦袋上挨了一記老拳,頓時慘叫連連。


    ~


    “人呢人呢人呢人呢........”


    王八恥哆嗦著,就跟丟了骨頭的狗似的,腳步往前竄眼睛四處踅摸。


    “公公,這呢!”


    何廣義趕緊引著王八恥,深一腳淺一腳的朝裏走。


    窮街陋巷,早就被戒嚴了。


    連狗叫都沒有!更別說人聲!


    “人呢人呢人呢人呢....”


    王八恥踉踉蹌蹌走到錦衣衛把守的房子門口。


    吱嘎一聲,韓五親自推開門。


    下一秒,就見已經買進去一隻腳的王八恥定格在原地。


    院子裏,老漢緊張的護著孩子,眼裏滿是驚恐.....他一隻手拉著孩子的胳膊,一隻手攥著一個土坷垃。


    咚....


    見到王八恥的那一刻,土坷垃猛的掉落在地上。


    “你是....順寶?”老漢問道。


    “你是....我大姐的公公.....”


    人的記憶是有記憶的,陌生的臉在經過短暫的迴憶之後,和遙遠的以前重疊起來。


    這一瞬間,彼此都確認,他們沒有找錯人。


    “俺可找著你啦......”忽然,老漢咧嘴大哭,“上迴見你,還是你姐姐出嫁的時候,你才蘿卜一邊高呀......”


    王八恥的目光專向那個男孩。


    不知是天性使然還是性子聰慧,那孩子不認生,對著王八恥一笑,“你是舅舅嗎?”


    “我是我是我是......”


    王八恥哆嗦著,上前摸著孩子的手,然後摸著孩子的腦袋,摸著孩子的屁股...


    他動作很慢,以至於旁人能清晰的看見他的顫抖。


    “像...我姐...”說著,王八恥猛的轉頭看向老漢,“我姐呢?為啥這麽多年不給我迴信?也沒個消息!”


    “你姐夫是石匠呀!洪武二十三年年尾,調去淮北修皇陵,俺們一家就背井離鄉在淮北紮根了!”


    老漢哭道,“去年一場大水,家全沒了........俺年紀大了做不得活,隻能眼睜睜等死。俺不怕死,可就這麽一根苗啊,隻能硬著頭皮來京城尋你!”


    “你姐姐以前常說,她兄弟不容易,不能因為出息了,就讓窮親戚去京城巴結......”


    “我姐呢!”忽然,王八恥意識到什麽,瘋狂的大喊。


    老漢畏懼的低頭。


    就在王八恥即將暴走的時候,一隻溫暖的小手拉住他的大手,“舅舅!娘死,爹也死了!發大水,房子倒了,爹去搶東西被埋,娘去搶爹也被埋了.....”


    王八恥身子軟軟,扶著旁邊的人才沒倒下,然後俯身看著自己的外甥。


    見舅如見娘,見了外甥想起姐姐.....


    淚蒙住了眼,王八恥繼續問道,“你是有個姐姐吧?她呢?也死了?”


    “沒.....”孩子搖搖頭,哭道,“爺爺說來京尋您沒有路費,把姐姐給賣了!”


    嗡!


    王八恥腦袋嗡的一下,眼前一黑,身子猛的後仰,咚的一聲摔在地上,人事不知。


    “快!”何廣義驚唿,“掐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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