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發現,席應真這種人有個特點。


    那就是,話密,太密!


    隻要扯個頭,他就能沒完沒了一直跟你聊下去,嬉笑怒罵還不帶重樣的。


    “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先跟孤走吧!”朱允熥開口道。


    席應真雙眼一翻,“哪去?”


    “治病!”朱允熥說道。


    席應真咧嘴大笑,“怎麽說都是你求著道爺我,哪有一上來就直接讓我動身的,再怎麽也要寒暄幾句,許諾些好處呀?當然了,你要是用皇太孫的身份壓道爺,那就算道爺沒說,所謂胳膊弄不過大腿........”


    聽他沒完沒了的絮叨,朱允熥實在忍無可忍,後退一步微微擺頭。


    他身後幾個隨時蓄力的錦衣衛,直接上前架起了席應真幹瘦的身體。


    “嗨,嗨,嘛呢嘛呢!”


    “放開道爺,道爺自己會走!”


    “嗨,道爺的家夥式還都沒帶呢!”


    “你們對道爺客氣點!信不信給你們下咒!”


    他無濟於事的嘶吼聲中,被錦衣衛給抬走了,緊接著何廣義等人又捏著鼻子在這破房子裏搜尋一遍,把他隨身的藥箱也帶上,吹滅屋內的燈火。


    出了破舊的道觀,冷風吹來。


    朱允熥緩緩登上馬車,迴頭對李景隆說道,“這次這老道迴來了,不要在放走,你和他熟,這事你來辦!”


    “其實......”李景隆下意識的一愣,“臣跟他也沒多熟.....”說著,見朱允熥臉色不好,忙改口道,“熟人是不假,但這老道脾氣怪,有時候讓人哭笑不得。”


    “當初你是怎麽和他相識的!”馬車已經緩緩啟動,朱允熥繼續說道。


    李景隆想想,“是臣的家父,活著的時候和他相識!臣先前說過,他是李善長........”


    “孤明白了!”朱允熥點頭,不過隨即感覺有些詫異,“既然如此,當年你父親為何會.......?”


    這席應真醫術高超,既然和李文忠是故交,那為何李文忠會英年早逝呢?


    李景隆跟著馬車,壓低聲音,“其實當年這老道也去給家父瞧過,他畢竟不是神仙,不可能什麽病都能救過來。再者說......”說著,他看看左右,更壓低聲音幾分,“家父不願意和他有太多的牽扯,他是那個.......”


    “那個!”朱允熥怔怔,“哪個?”說著,忽然明白了一些,李文忠堂堂偉男子,那道人........不過老道看著也不想是那個呀!


    李景隆低聲道,“白蓮教的餘孽!”


    白蓮教!


    元末天下大亂各處的起義軍中,都有這個白蓮教的影子。


    北方的劉福通杜遵憲關先生,徐州的芝麻李趙君用,南方的徐壽輝彭瑩玉等人都是白蓮教的。


    包括老爺子所在的郭子興部,也是信奉白蓮教的。


    劉福通在河南建立的龍鳳大宋政權,立的皇帝韓林兒,就是白蓮教主韓山童的獨生子。能鬧出這樣的陣仗來,足以說明白蓮教中有許多的能人異士。而且因為蒙元當政,許多讀書人,地主階層也加入了進去。


    老爺子另立門戶之後,開始在軍中清洗這些白蓮教的人。開國之後更是大殺特殺,各地官府衙門,有白蓮教匪一經發現,立斬不赦。


    再者說,邪教這東西,越是天下大亂越有市場。如今天下太平,日子越過越好,所謂的白蓮教也就鬧不出什麽浪花來了。


    “想不到還有這層幹係!”朱允熥沉思片刻,“何廣義呢?”


    ~~~~


    到開國公鄭家時,已是半夜,但因為先頭有人報信,鄭家的後宅依舊是通明。


    “抬著道爺哪去?道爺一天還沒吃飯呢?哪有力氣給人看病?”


    席應真讓人抬入了後宅,嘴裏依舊不幹不淨。


    藍玉從屋裏迎出來,詫異的看看髒兮兮的老道,又看看朱允熥。


    “殿下,這是?”


    朱允熥笑道,“這人雖怪,但醫術好,給你看看沒準能治好你的病!”


    藍玉又瞅瞅席道士,微微皺眉,“怎麽看也不像是世外高人!”


    “道爺還不想給你治呢!”席應真目光打量藍玉幾下,撇嘴道,“一身的煞氣,手上定是沾染了無數無辜的鮮血!”


    藍玉咧嘴一笑,也不生氣,“讓你說著了,藍某這輩子,好人壞人無辜的人,都沒少殺!”


    “藍......”席應真眼珠轉轉,忽然大聲道,“道爺想起來了,你是藍玉?”


    “你認得我?”藍玉皺眉道。


    “遠遠的見過你一次!”席應真笑道,“洪武二十年遠征漠北德勝還朝!”說著,笑笑繼續道,“那時候的你,可威風得緊呀!”


    說著,在眾人有些詫異的目光中,席應真竟然主動的對藍玉拱手,“道爺我一輩子不在乎任何人,但你這樣的好漢子,道爺要敬重幾分。別管你殺了多少人,就憑你這當世衛霍的功績,就值得道爺敬你!”


    藍玉笑道,“什麽衛霍之功,不過是打仗殺人而已........”


    “別說話!”席應真忽然走到藍玉麵前,髒兮兮的手,直接抓著藍玉的下巴。長長的帶著淤泥的指甲,都戳到了藍玉的臉皮上。


    “你.......”藍玉頓時有些怒氣上頭。


    “別說話!”席應真又道,“張嘴,舌頭伸出來!”


    藍玉剛要發貨,就聽朱允熥在耳邊說道,“聽他的!”


    於是隻能壓住心中的怒火,緩緩伸出舌頭。


    “伸長點,啊!”席應診說道。


    藍玉臉上閃過一絲惱怒,張大腿,把整條舌頭都露出來。


    突然,藍玉勃然變色。


    席應真捏著他的下巴的手,直接抓住了他的舌頭,眼珠子直勾勾的看著他的舌根。


    “他是經常咳嗽帶血!”朱允熥在旁邊說道,“禦醫說他是肺.......”


    “坐下!”席應真又推了藍玉一把,當他坐在凳子上。


    然後俯身貼在藍玉的胸口,閉眼皺眉的仔細的聽著藍玉的唿吸。


    “肺是不好,可三五年之內沒什麽大礙!”


    隻聽這半句,朱允熥放下來心來。


    但是聽到下半句,那顆心又驟然提起。


    席應真放開藍玉,低聲鄭重道,“他最要命的地方,是肝!“


    “肝?”


    朱允熥詫異道,“沒哪個禦醫說他的肝有毛病,都說他......”


    “你信他們還找道爺?”席應真雙眼皮一翻,撇嘴道,“他咳嗽吐血心肺衰竭不假,但用藥得當,三五年的時間還能有!”


    說著,一攤手,“你問他自己,如今是不是不吃藥反而身子爽利些,吃了藥之後身子越發不成?”


    藍玉想想,“確是如此,若不吃藥,平日咳嗽也就咳嗽了,但能走能動。現在每日吃了藥之後,卻是什麽也吃不下,跑肚拉稀睡也不好,起來無力,每日身上不是這裏疼,就是哪裏疼!”


    “這就是肝壞了!”席應真接口說道,“是藥三分毒,他吃的藥治肺,卻不住的傷他的肝。而且因為肝壞了,藥勁化不了。”


    聞言,朱允熥的臉色越發凝重。


    別說這個時代,就算是醫學高度發達的後世,肝的問題都格外棘手。


    “現在有什麽法子?”朱允熥急忙追問道。


    席應真低頭思索許久,“死是一定的了,就看他想怎麽死了?”


    此言一出,眾人勃然變色。


    倒是藍玉波瀾不驚,“藍某所求,舒舒服服的死!”


    “世上哪有這種事?”席應真撇嘴道,“人這輩子就倆字,報應!你生出來的時候,別人難受。你死的時候,你自己難受。所謂天理輪迴,正是如此!”


    “那你還治個球!”藍玉惱怒起來,斜眼道,“尋藍某開心?”


    “你看,你們這些人呀,屬貓的,說酸臉就酸臉!”席應真嘲諷道,“好似誰都欠你們似的!”


    這時,開國公常升上前,低聲道,“道長莫怪,舅父說話就是這個性子。您用過酒飯沒有,在下已經讓廚房預備酒菜,隨時可以開席!”


    “你這娃兒不錯!”席應真滿意的笑道。


    常升也是快當爺爺的人了,居然被這老道叫做娃兒。


    “你且說說,到底有什麽辦法能醫!”朱允熥說道,“人命關天的事,你正經些!”


    “正經是啥道爺不知道,但道爺這輩子從不假正經!”席應真大剌剌的坐著,沉思片刻,“他身上這兩種病,任何一種都是絕症。尤其是肝,雖說現在看著還成,但也就三月,最多三月他就瘦得皮包骨頭,不成人形。那時候別說吐血了,連大便都是血!”


    “治他最難的地方,就是知道他哪病了,卻不能用猛藥,不能隨意用藥。因為有的藥,在別人身上是治病,在他身上反而是害了他!”


    說著,他似乎煩躁起來,“道爺一時半會想不出來,容容空!”


    “不急!”朱允熥開口道,“這幾日你就住在這府裏,藍玉的病還要你多多留心!”


    “軟禁道爺?”席應真眼神閃閃,忽然一笑,低頭道,“算了,還是那話,胳膊弄不過大腿。聽你們的就是了,不過咱們可說好了,好吃好喝好酒好菜好女子,你們得給道爺伺候到位!”


    “一定!”常升在一旁笑道。


    ~~~~~


    我有罪,又要欠債,對不住大夥的厚愛。


    我先去洗洗,一會讓各位盡性。


    臨近年底,單位各種活動實在是難以抽身,神偷不是專職寫手,也要顧及下本職工作。


    而且,下午有兩個小姐姐,聯手來諮詢奧若拉,神偷還要接待,實在是沒時間了。


    大家輕一點懟,謝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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