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腦袋上挨了一下,差點牙齒磕到飯碗。


    可是心裏卻美滋滋的,甚至腦海中浮現出人家閨女,那未語先笑,賢良淑德的模樣。


    說起來可笑,兩世為人,在感情上他還是一張白紙。上輩子是條件不允許,這輩子是條件允許了,沒那個社會環境,還要被禮法約束。


    上輩子,他接觸的姑娘不是同學就是親戚。和大多數出身一般的青年人一樣,本本份份做人,勤勤懇懇掙錢。沒有當渣男的本事,更沒有挑三揀四的權力,隻等著到了合適的年紀,家裏介紹一個良配。


    其實若真是那樣,倒也不錯。就怕在人心險惡的社會,等來的不是良配,男人稀裏糊塗當了接盤俠。


    就好比一則新聞上說的,男子親子鑒定,雙胞胎兒子,老大不是自己親生的,老二才是。(好水呀!好水!)


    張蓉兒是他這輩子,第一個接觸的鮮活女子,動人倩影始終在腦中,要說不動心是假的。


    “再笑,大米粒都從鼻孔裏出來了!”老爺子嫌棄的罵道,“女人嘛,你說一聲就是了,你是咱大孫,天下的女人還不隨便你挑?你看你幹的事?咱聽了都跟著揪心!”


    “嘿嘿!”朱允熥低頭笑笑,“皇爺爺,其實孫兒..........”


    “放不麵皮?”老爺子笑道,“這事你有啥放不下的,你是男人,你不上趕著,還等著人家女方上趕著?找女人這事,就跟打仗殺人一個道理。有殺錯,沒放過!”


    “您說的有道理!”


    朱允熥嘴上附和,心中暗道,“自己是有點不夠霸氣,看上誰要誰就是,又不是沒那個條件,沒那個資本。天下好看的姑娘,隻要自己想要...........”


    想著,趕緊把這個念頭驅散開,“不行,我又不是昏君,怎麽能想這些!”


    老爺子在邊上繼續絮叨,“先定下來,等寧兒生了,就讓張善的女兒進宮。正好,等你老大周歲,老二也生出來了!”說著,老爺子眉飛色舞的笑笑,“備不住到時候還有老三,老四,哈哈!”


    朱允熥一時沒反應過來,捏著手指頭算了半天,也跟著傻樂。


    笑著,忽然覺得有些不對,開口問道,“皇爺爺,既如此,你點了張善做一省布政,是不是官位太高了些!”


    要知道,當初老爺子為了怕將來外戚做大,所以不在朝中勳貴中挑選,才選了趙寧兒。而若張蓉兒進宮,母族是一省布政,就等於身後.........


    “你小子,怎麽一想到女子就這麽笨?”老爺子搖頭罵道,“他張善是個文官,不是金榜進士,沒做過翰林,他將來怎麽都進不了中樞,一個布政司就到頭了。”


    “他在朝中沒跟腳,沒關係,又是個迂腐的性子,最是安分不過。”


    老爺子的話,說得很透徹,一省布政司雖然封疆大吏,位高權重。可畢竟在朝中屬於新晉,完全不屬於任何派係。


    “孫兒又從您老身上學了一招!”朱允熥笑道,“給兒孫選媳婦,也是門學問!”


    老爺子得意一笑,翹著腿,“咱呀,就是操心的命!”


    “皇爺爺!”朱允熥拉著老爺子的手,揉兩下,笑道,“孫兒讓您操心了!”


    “吃飯吃飯!”老爺子在他手背上拍拍,祖孫二人相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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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為儲君,婚姻不過是插曲,女子不過是調劑。


    祖孫二人私下裏說過之後,又要在案牘之中勞碌,操心天下軍國大事。


    時光匆匆, 半月之後,秋收已至。十月深秋,萬物成熟。


    華夏自古就是農耕國家,用農耕創造出輝煌的文化,對於天地的賜予,四季的收獲,敬畏之心早就融入了血液之中。 秋收的繁複禮節,不亞於皇帝祭天,甚至稍有過之。


    老爺子年歲大了,這些事都做撒手掌櫃的。


    朱允熥這個皇太孫被推到台前,任憑禮部的官員們擺布,度過近乎半個月的漫長齋戒,又去天壇祭天,又要祭拜農神,忙得暈頭轉向。


    而六部官員,還唯恐禮儀不夠隆重,唯恐儀式太過簡單。


    等到欽天監選定的正式開鐮的日子,朱允熥一身隆重朝服,帶著百官,出京城至天壇邊,皇家祭田外。


    身為皇儲要為天下表率,江山社稷無農不穩。


    手拿不知傳承了多少代,多少君王用過的,有些老舊的鐮刀,步入田中,以大明儲君之身,收獲今年天下第一份收獲。


    並且,把這份收獲隆重的放置在,紅色的托盤中,再送往太廟,呈給上天。


    別小看這些形式主義,這就是封建時代的禮儀。等他正式登基為帝之後,不但每年要帶著皇子們入朝,而且在收割完畢之後,皇後嬪妃等,還要親自下地,拾取散落的糧食。


    即便是儀式,不讓他幹活,可是折騰了這些日子,也是身心俱疲,袍服之中,已是出了一身的汗水。


    車轍慢慢,窗外金黃色田地,緩緩成倒影。


    朱允熥的車架,正朝著紫禁城而去。


    車廂中,朱允熥看著窗外有些愣神。這半個月,比他在高麗打了好幾個月仗都要累,整個人跟木偶似的被臣子們擺弄。


    “殿下,您擦擦吧!”寬大的車廂裏,王八恥跪地,舉著一條微微濕潤的毛巾說道。


    朱允熥接過來,狠狠的擦擦頭麵,感覺身子舒爽了一些。


    雖然有些疲憊,可是心中卻是歡喜。近一個月來,各地秋收的奏報中,都是一片風調雨順之象。沒有天災搗亂,今年大明是個豐年。


    “殿下,用茶!” 王八恥又奉上溫茶。


    “你去問問傅讓!”朱允熥吹了下茶盞上麵漂浮的茶葉,開口道,“算算日子,黔國公沐春應該已經到了,這幾日忙著秋收,孤還沒來得及見他。你讓傅讓去傳,說孤在東宮召見!”


    雲南太過偏遠,交通不便,沐春奉旨進京,奏對西南事宜,一來一去需兩月之多。


    “西南,西南!”


    朱允熥在車廂中緩緩深思,“改土歸流!”


    有些事,要趁著國力強盛時做。可雲南邊疆,土司錯綜盤結,又終年瘴氣橫行,實在是急不得。而且今年高麗還沒穩定下來,北元也始終在關外遊弋,朝廷一時間,不能對西南太大用兵。


    看似天下太平的大明,其實暗中頗多棘手的地方。


    正想著,王八恥重新進了車廂,跪奏道,“殿下,皇爺那邊傳旨,讓您迴宮之後,直接去他那邊!”


    朱允熥心中還有些疑惑,可是迴了宮,到老爺子那邊之後,已經什麽都明白了。


    老爺子那一畝三分地裏,早已金黃一片,上個月他迴宮之時,隻收了一半,還剩下一畝地左右,就等待今日皇家祭天之後,再行收割。


    (不是說皇帝不祭祀,老百姓就不能收稻子。而是皇家選定的日子,是按照過去漢唐時期的節氣,比南方百姓收割的日子較晚!)


    以前,馬皇後在時,這是朱家人的必修課。


    田邊,惠妃娘娘等人,包括還頂著肚子的趙寧兒,都一身粗布衣裳,帶著宮人忙碌著。


    這是,要真幹活了!


    祭天秋收的儀式是過場,但是老爺子的一畝三分地,是要實打實的幹。


    “大孫!”老爺子站在田裏,扶著半腰高的麥子笑道,“換衣裳,咱爺倆今兒把這地收了!”


    “哎!”朱允熥答應一聲,脫下袍服,換上衣裳,從太監手裏接過一把鋥亮的鐮刀,大步朝農田走去。


    “呸!呸!”


    老爺子往掌心唾口唾沫,笑道,“咱年輕的時候,這兩畝來地,也就半天的事兒。現在上了歲數了,隻能帶著兒孫一起!”說完,卻沒動,斜眼看著朱允熥。


    後者頓時會意,笑道,“皇爺爺,您先歇歇,這點活交給孫兒!”


    “你行嗎?”老爺子笑問。


    “沒事!”朱允熥一笑,“男人,不能說不行!”


    “交給你了!”老爺子咧嘴一笑,一屁股坐在田邊,拿起紫砂壺笑道,“瞅著要起風了,快點!”


    朱允熥運了口氣,俯首金色的麥田之中,收割起來。心裏默念著老爺子上次教的訣竅,腰用力,背挺直,雙手相互配合。沒幾下,沿著原先收割過的田壟,麥子就倒下一片。


    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大唿小叫的喧嘩。


    一群小王爺們,歡唿著趕來,“父皇,兒臣們來收麥子了!”


    老爺子放下茶壺,眉開眼笑的對著最小的幼子喊道,“慢點,別摔了!”說著,看看還在幹活的朱允熥,“不用你們搗亂,讓他自己幹!”


    聞言,心裏正想著,總算有人幫忙的朱允熥,差點割了自己的手。


    “您老,這麽偏心嗎?”


    心中憤憤,化為力量。


    這時,在幾個太監的引路之下,兩位大臣,一文一武,步入後花園。


    兩人看到這副景象都是一愣,隨後穿著公爵莽服的武官,直接脫去了袍服,跑到老爺子身邊跪下。


    “臣,沐春叩見陛下!”


    “來啦!”


    來者正是黔國公沐春,沐英之子。


    老爺子笑笑,又看對方已脫去袍服,笑道,“還算你有眼力見,知道要幹活,把衣裳都脫了。去吧,給咱大孫幫忙去!”


    “哎!”沐春答應一聲,趕緊步入麥田。


    正收割麥子的朱允熥感覺手上一輕,手中的鐮刀被沐春奪去,“殿下歇歇,臣代勞!”


    朱允熥直起腰來,笑道,“你幾時來京的?”


    “臣,三天前到的!”


    “雲南那邊還算安穩?別你一來京城,那邊就亂?”


    沐春麵容和沐英相近,都是豪爽男兒,笑道,“殿下,臣來之前告訴了那些蠻子,誰敢在臣不在的時候鬧事兒,等臣迴去,挨個把他們從洞裏薅出來,放血!”


    這時,坐著的老爺子對那邊隨沐春來已經愣住的文官招手。


    “你是誰呀?”


    “臣,雲南參政張紞叩見武皇陛下.................”


    “哦,你是皇太孫新點的高麗布政司!”老爺子不耐煩的擺手,“還愣著幹啥,你也下去幹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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