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當!


    延綿厚重的鍾聲,在大明宮城的角樓響起。


    飛魚服的武士,有韻律的撞擊著,代表皇權的銅鍾。


    鍾聲在空氣中波紋一樣的開始擴散,以大明的紫禁城為中心,擴散到大明的京城各個角落。


    今天是大朝會的日子,在京四品以上官員都要參加,太和殿皇帝禦門聽政。無論春夏,無論寒暑,無論風霜雨雪,雷打不動。


    鍾聲落下,大明紫禁城的宮門打開。數不清的官員們身著朱紫朝服,雙手捧著象牙朝笏按照官職大小,文武分開,魚貫而入。


    此時的奉天殿中,朱元璋和朱允熥也乘坐儀仗,開始往太和殿進發。


    “嗤!嗤!”


    長長的皇帝儀仗前,兩個健壯的太監走著方步,邁步之時不斷地揮舞手臂,手中發出嗤嗤地聲音。


    那些在皇宮夾道中打掃的宮人雜役,聽到太監發出的聲音之後,馬上麵對紅色的宮牆跪倒。


    凡人,是沒資格見皇帝的。


    隨後是高舉著儀仗,穿著紅色喜服,頭上插著白色羽毛的太監們。


    再往後是穿著華麗錦服頭戴銀盔,麵如沉水的武士們。


    他們身材魁梧,每個人都似乎一般高矮胖瘦,手中舉著金瓜斧鉞等禮儀兵器,伴隨在皇帝禦輦周邊。


    朱元璋一身龍袍,頭戴金色禪染的皇冠,寶石珠子穿成的簾子,遮蓋住他眼睛,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有些神秘。


    朱允熥一身親王服飾,走在禦輦的邊上,一隻手扶著十六人禦輦的杠子,另一隻手扶著他自己腰間的玉帶。


    他的脊背挺得筆直,目不斜視,整個人看起來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劍,鋒芒畢露。


    禦駕行進的途中,朱元璋偶爾會側頭,每當看到儀表堂堂,風姿不凡的孫兒,都會微微點頭。


    禦輦在太和殿外停住,朱元璋從禦輦上下來。


    “大孫!”


    “孫兒在!”


    “扶著咱的手,咱爺倆一塊過去!”


    “是!”


    皇帝蒼老的手臂,搭在了朱允熥充滿生機的胳膊上,頭上的金龍黃羅傘下,兩個人有著相似的臉。


    朱元璋的上朝,從不座金鑾殿。


    他的龍椅放在太和殿外的大門洞裏,叫做禦門聽政。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臣子們的朝拜聲山唿海嘯,太和殿的空地上,跪滿了大明的臣子們。


    朱元璋站在龍椅邊,沒有表情的看了臣子們一眼,“眾卿平身!”


    “謝萬歲!”


    隨著再次山唿般的聲音,臣子們站了起來。


    站在朱元璋的身邊,朱允熥耳聽那些臣子們的唿聲,心馳如電心潮澎湃的同時也產生了一個疑問。


    皇帝的大朝會,是在這裏舉行。


    夏天還好,冬天多冷?


    怪不得後來的萬曆皇帝不愛上朝,天不亮就從被窩裏出來,坐在冰天雪地中開會,誰願意?


    這是朝會,是一個國家從天子到臣子最為重視的儀式。別說冰天雪地,無論刮風下雪乃至下刀子,都必須來。


    他心中有些不著調的疑問,群臣的心中卻是深深的震撼。


    吳王,居然在皇帝身邊。


    皇帝,居然帶著吳王來上朝。


    以前這個殊榮隻能屬於一個人,那就是吳王的父親,已故的太子。


    許多人心中思量,看來皇帝要立皇太孫的傳聞是真的。


    而看著長身玉立的吳王,許多人也必須承認,這位皇嫡孫的氣度和皇帝,還真是有幾分相像。


    “前幾日咱病了!”


    此時,朱元璋的聲音響起,通過門洞擴散到廣場上。


    “你們不用擔心,小病!咱現在沒事,身子還硬朗!”說著,朱元璋露出幾分微笑,“今日朝會,各位臣工暢所欲言。”說完,對朱允熥小聲說道,“你好好聽著,你看看誰能辦事,誰不能辦事,迴頭咱要考你!”


    “孫兒明白!”朱允熥點頭道。


    “臣有本奏!”


    一大臣昂然出列,禮部侍郎紀善。


    “陛下前幾日下旨,雲南西平侯迴京安葬。現棺槨已在路上,吉地如何選,還請陛下示下!”


    吉地就是墓地,既然下旨讓沐英迴京安葬,那就不是一塊墳地那麽簡單,而是要下旨給沐英乃至他以後的兒孫們,一塊欽賜的墓地。


    說來也巧合,前世沐家的陵園朱允熥有幸去過。剛退伍時他也過了小半年的窮遊生活,在南京城外的將軍山,瞻仰過這位千古忠臣的家族陵園。


    隻能遠遠的瞻仰,沐英和他家族後人的墓地,在戰亂年代頻遭盜掘。而且在房地產風起雲湧的時代,財大氣粗的商人們根本不顧所謂的文物不文物,直接挖土機挖平了事。


    原來沐家的墓地,已經變成了青山綠樹環繞之下的座座豪華別墅。不免讓人扼腕惋惜。


    不過,即便是被掩埋在地下或者是消散在塵土中,安葬在將軍山的沐英也似乎在守衛著大明太祖和皇後的陵寢,將軍山正通往明帝陵,像是一座大門。


    說起沐英,朱元璋的臉色暗淡幾分,開口說道,“這事咱已經下旨給吳王,沐英的後事他和禮部一同操辦!”說著,看看朱允熥,“大孫,你說吧!”


    這一幕,讓群臣更是心驚。


    以前太子是陪著皇帝上朝,但是皇帝可從未這麽和顏悅色和太子說過話。


    “皇爺爺已經下旨西平侯為黔國公!”朱允熥朗聲說道,“沐公爺生前的遺折中寫道,願為已故皇後守靈,那他陵墓就選在將軍山吧!”


    對於這樣一個忠臣,一個對大明忠心耿耿的家族,守護明帝陵的將軍山是最好的歸宿。


    不過,朱允熥不想再看到,英雄的陵墓被小人盜掘。


    “沐公和我皇明雖非血親,但不亞於血親!”朱允熥繼續說道,“禮部會同工部修建陵墓之時,必須深挖深埋,以防宵小!”


    “臣等明白!”大臣們迴道。


    “陛下!”


    朱允熥話音落下,戶部尚書傅友文出列。


    “昨日郵票發賣,京城之中共售出信件郵票十七萬張,儲貨票七千,住宿票一萬五,車馬使用票六千七,驛卒護衛票三千六..........”


    普通的郵票兩個錢,但是其他涉及到在驛站住宿,儲存貨物,護衛和車馬使用的票,費用卻很高,而且還是按照貨物的多少和重量來進行估算。


    “共計收白銀,二十六萬三千二百四十一兩白銀!”


    嗡,群臣大嘩。


    小小郵票居然一下賣出那麽張?


    不過想想也就釋然,畢竟古往今來頭一遭,人人都買一些放在家中備用是人之常情。


    但是沒想到,驛站郵政的各種票,加起來居然能有這麽多錢?


    這還隻是京城一處,若是那些繁華的江南城鎮,商貿繁華之地全部開始售賣,那還不得是個天文數字。


    “二十六萬?”朱允熥心裏盤算,確實不少。


    須知一個上等州府的一年賦稅也未必有這個數,而且大半還是布匹糧食等,可不是白花花的銀錢。


    貴金屬在官府手中的含義,可比在民間強一百倍。國家儲備金銀的多少,直接決定了國家的國力。


    “沒算錯?”朱元璋問道。


    “千真萬確!”傅友文朗聲道。


    “咱大明,不但給老百姓幹了好事,財政也開源了。”朱元璋笑道,“好事,好事!”


    “臣等為陛下賀,為大明賀!”群臣再次叩拜。


    “起來吧!”朱元璋笑道,“給咱賀啥?這主意是咱家大孫想出來的!”


    “臣等為吳王殿下賀!”群臣又道。


    “傳旨!”朱元璋忽然再次開口,“賞吳王朱允熥全副親王儀仗。”


    “臣,謝陛下隆恩!”


    朱允熥趕緊拜倒,叩首道。


    這個賞賜實在是太重了,他雖然是吳王,可是沒有就藩。大明律法,宮中隻有皇帝能有儀仗。


    而親王是僅次於皇帝的儀仗,也就是說在宮中,朱允熥無論是出門還是起居,在紫禁城中隻比皇帝低了一級而已。


    “起來吧,咱爺倆還謝啥!”朱元璋笑道。


    “臣有本奏!”


    翰林院學士,元史編修方孝孺出列。


    “陛下,臣以為既然陛下龍體痊愈,吳王監國一銜該去了!”


    此言一出,群臣皆驚。


    這人真敢說!


    監國的這個頭銜,隻有陛下能開口說去,哪有你一個翰林學士上書的份?


    果然,朱元璋的臉色有些陰沉。


    他最是護犢子。


    隻聽方孝孺話鋒一轉,“陛下,去了監國的頭銜,吳王殿下才可以來大學堂讀書呀!臣為殿下的師傅之一,殿下的課業可是落下不少!”


    朱元璋轉怒為喜,沉吟片刻,“往後,中書舍人劉三吾,翰林學士方孝孺每日到奉天殿偏殿,為吳王教書!”


    群臣再次驚詫。


    皇帝態度已經表明了,就此說明。


    大明的下一位儲君,已經唿之欲出。


    “臣,謝陛下隆恩!”朱允熥和方孝孺同時拜道。


    忽然,太和殿外,一個頭戴羽毛的禦林軍士,急速跑來。


    手中帶著紅色大印的軍報,在清晨的陽光下,是那麽顯眼。


    “報,八百裏加急,邊關大捷!”


    “藍玉大將軍,大破偽元,殺敵三萬.........”


    朱元璋迅速站起,“呈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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