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沉眠在結界水底的人
秀逗魔導士SLAYERS！ 作者：神阪一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唔……」
我輕輕呻吟著，坐起身來。
「你醒了啊。」
身旁傳來高裏的聲音。
昏暗中隻能勉強看見他的輪廓。
「嗯……等我一下。」
我坐在地上，兩手合攏在胸前，開始念起咒語。
「光啊！」
我把出現在兩手間的光球拋到空中。
光球飄到一般房屋天花板左右的高度時突然停下，放射出比我想像中更加微弱的光芒，照耀著四周。
「這裏是？」
我四下環顧。
這裏比我們掉下來以前，那間劃著魔法陣的房間更加寬廣，觸目所見全都淹滿了水。
看這空間的大小，幾乎可以容納整棟戴米亞的宅邸了。
這個深不見底的巨大水池中，有五根粗大的柱子，各露出一小截在水麵上。柱子粗到可以在上麵蓋間小屋子，我們現在正在其中一根上。
水池的形狀是完美的正圓。若將五根柱子用線條連接起來，就可以劃出一個頂點朝北的五芒星——和上麵的房間完全相同的印記。
「這是破法封咒嗎……」
我說著皺起了眉頭。
「那是什麽啊？」高裏問。
「太複雜的道理我就不說了，總之在這個結界裏，魔法的力量會變弱。所以當我們掉下來的時候，『浮遊』沒有發生什麽作用。」
這個破法封咒，原本的用意是要讓攻擊魔法、咒法等，這類因為心存害人之念而施展的魔法大幅減弱。但是，現在卻連毫無殺傷力的「浮遊」都被削弱了……
這恐怕是因為布設在地上和地下的雙重結界，使得效果相加——不，相乘，然後又另外動了些手腳，使結界的幹擾對象變成「魔力」本身。
其實，就連我剛剛製造出來的「光明術」照明，亮度也正在迅速減弱中。
看來戴米亞那老頭的副評議長頭銜，也不是浪得虛名的。
「不過這下子……麻煩可大了……」我一個人嘀咕著。
「把這個什麽『結界』破壞掉，不就行了嗎？」高裏說得很輕鬆。
我深深歎了口氣。要毀掉破法封咒，隻要毀掉五芒星就可以了，不過——
「話是如此沒錯。可是要破壞結界，就得把這五根柱子的其中一根，從最底下整個擊倒喔。」
「用你的魔法，應該可以吧？」
……老兄啊。
「你有沒有在聽我講話啊？」
「怎麽了？」
「我剛不是說過了嗎，魔法的效果被封住了！要是能用魔法，那我一開始就不必煩惱了！」
「這樣啊……」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樣下去我的腦血管一定會爆掉！
「你抱頭蹲著幹什麽啊？」
「沒什麽！」
我說著站了起來。鬥篷和衣服上滴滴答答地落下許多水珠。
兩個人都是一身濕淋淋的。既然衣服完全沒幹，那我應該沒有昏迷很久才對。
「不過這衣服可得想個辦法弄幹才行。」高裏說。
「嗯，這樣下去會感冒的。」
「對啊，既然這樣，那還是……」
高裏說完後得意地一笑。
「依照慣例，把衣服脫掉，用身體互相取暖吧！」
火大！
我啪地一聲把雙手合攏在胸前。一邊念著咒語，一邊把雙手向左右緩緩拉開。
他的臉色變了。
「等、等一下，莉娜！我開玩笑的！開玩笑的啦！是我不好，我會反省！等——！」
高裏慌了手腳。我置之不理。
「火炎球！」
我放出的光球是連鐵都能融化的火炎球，不偏不倚地直擊在高裏身上，炸裂！
「唔哇！啊……呃嗯？！」
高裏的身體被熱氣包圍著，他先像傻瓜一樣放聲大叫，然後才不可置信地盯著自己的身體。
平時能夠將鐵融化的火炎球，在破法封咒的抑製下，隻剩下一團熱氣。
「如何？這下子衣服幹了吧？」
我笑著向他眨了眨眼。
「好啦，衣服也幹了，不過呢……」我說著晃了一圈，向四周張望。
首先可以確定的是，這不是四處張望就有辦法解決的問題。
「怎麽樣，你有想到什麽辦法嗎？」
高裏一臉不安地問。
「唔，這下麻煩了……」
我遙望著遠遠的上方。我們兩個掉下來的洞口應該早就關上了吧。天花板位於「光明術」的光芒照射不到的高處，看起來隻是一片黑暗。
「嗯，可能真的像你說的，隻能想個法子破壞掉這個結界……」
我的視線轉向輕輕蕩漾的黑暗水麵。
「也不知道這有多深。」
高裏注視著水中說。
「可是，為什麽這裏要弄這些水啊？」
「大概是因為……戴米亞具有『水』的屬性吧。」
我說完後看了高裏一眼。
「什麽意思？」
啊，他果然是聽不懂。
那麽，該怎麽解釋呢……
「嗯，怎麽說才好呢……對了，你應該常常聽到別人說『這家夥就像狐狸一樣』，或是『他的個性像貓』之類的話吧。」
「……嗯。」他頓了一頓之後點點頭。
「魔法上也有類似的情況，有的人和『火』比較相配，有的人和『水』比較相配。」
嗯，其實這個說法僅限於使用地、水、火、風元素施展的精靈魔法，不過要是把黑魔法、咒術、利用精神世界的精靈魔法，以及白魔法一並扯進來解釋，隻會讓他更混亂，所以這部分的解說還是先跳過。
「比方說，和『水』相配的魔導士，在使用和水有關的法術時，效果會比較強……」
「也就是說——所謂『具有水的屬性』，就是『和水很相配』，是這個意思嗎？」
高裏想了一下之後說。
「嗯，是這樣沒錯。所以像這樣的人，如果用某種形式讓這個『擅長的元素』和法術產生關聯，就可以借此增強法術的力量。
「例如在結界中注水，使結界的法力更強大。」
「嗯……」
高裏雙手抱胸。
「也就是說，戴米亞製造了這個減弱魔法的結界，然後把結界浸在水裏，增強它的效果？」
我重重點頭。
「就是這樣，不過這畢竟隻是我的猜測罷了。無論如何，問題在於水底下是怎麽迴事。」
我再度念起「光明術」，把光球投到水中。
「……咦？」
高裏目不轉睛地看著在水中閃閃發亮的「光明術」，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
哈哈。
「你是不是在想，為什麽這光球在水裏不會熄滅？」
「呃……是啊。」
高裏聽了我的問題後點點頭。
「油燈和柴火要靠著燃燒其他東西，才能發光發熱。但是這『光明術』是魔法的光，不是燃燒產生的光，所以在水裏也不會消失。」
「嗯，還真方便啊。不過，先別管這些了……」
他把雙手抱在胸前，專心望著被照亮的水潭深處。
唔唔。我一下子也說不出話來。
好深啊！
這個結界的深度真是不同凡響。
雖然水裏好像沒有飼養食人魚之類的危險生物，不過大概也沒辦法潛到水底吧。
水池底部看起來好像劃了什麽花紋，大概是製作結界的記號吧。然後在水池中央的地方——
「那是什麽啊？」高裏問。
結界的中心，沉著一塊相當巨大、看起來像寶石的東西，顏色比翡翠還要淡得多。裏麵不知道是不是裝著什麽東西，表麵上透出一個形狀奇特的影子，隻是因為距離遠，加上水麵的反射，看得不是很清楚。
「這個嘛……」
我不置可否地迴答。
兩人凝視著那個東西，稍微沉默了一下。
不一會兒，高裏若有所思地說：
「我覺得……這看起來像是一大塊翡翠裏包著一個人……」
「什麽？！」
我忍不住叫了起來。
「唔，看來真的是個人影……」
高裏身子往前探，專心地看著那個東西。
他的眼力真是好啊。雖然我也對自己的眼力很有自信，不過隻能看到一團黑影而已。
「看來有必要弄個清楚。雖然我也沒什麽證據，不過看來那應該就是這個結界的目標吧。」
「弄清楚啊……你有什麽好法子嗎？」
「首先——」
我冷不防地從他背後往腰上踹下去。
「唔啊！哇呀！」
嘩啦啦啦！
他從柱子上摔下，發出響亮的水聲。
「你在幹什麽啊？！隨便踢人下水！」
高裏從水中伸出頭來，大聲地喊叫。我蹲在柱子的邊緣，居高臨下地望著他，悠哉悠哉地說：
「哎呀，我想先讓你去調查一下嘛。我不想再弄濕了。」
「哼哼～～」
他不懷好意地一笑——
「哇～～！」
不要拉我的腳啦！
嘩啦！
我整個人掉進水中，反射性地吞了幾口水——
意識昏暗了過去。
「唔……唔哇……咳咳……」
我坐起身來，咳了三兩聲。
「喔，你醒了啊。」
高裏是第二次說這句話了。
「你怎麽突然拉我下水？！」
「我覺得……你沒有理由這麽說別人吧。」
我激動地質問，他也隻是淡淡地迴答。
「我沒想到你一下子就嗆水……不過，我都幫你做人工唿吸了，你也沒什麽話好說了吧？」
「你說什麽啊！隻不過做個人工唿吸……人工……唿吸？」
我登時住了口。
人工唿吸……這，難道是口對口！
我的血液一下子湧到臉上，偷偷瞄了他一眼。
「你……你說的……人工唿吸……是……」
「讓你趴著，踩你的背。」
砰！
我不禁跌了一跤，撞到了額頭。
這……這家夥，把淑女當成什麽啦！
「怎麽啦？喔……我知道了，你以為我是做口對口人工唿吸是吧？」
他一副捉弄我的口氣。
「我……我才沒有咧！」我連忙迴嘴反擊。
「你看，你惱羞成怒了。」
「才沒有咧！不……不要管那些事了，真正的問題應該是這個結界！」
「嗯……」他的視線轉向水麵。
「的確，再繼續捉弄你，也解決不了什麽問題……」
這……這個……
「可是說真的，這不是一般人潛得下去的深度。閉氣可沒辦法閉那麽久。」
「嗯……」
我一身濕淋淋地雙手抱胸沉思。
「不過，有沒有能在水裏唿吸的魔法？」
「呃嗯？」我不禁反問。
「我是說，能在水裏唿吸的魔法。」
「喔……」
我抓了抓頭。
「沒有嗎？」
高裏一臉沮喪地說。
「啊，不是啦……我隻是沒想到有這個方法……」
我再度被扔進水中。
「那我就過去看看好了。」
我從水裏爬上來，把衣服弄幹，進行下水遊泳的準備工作。
雖然說是準備工作，其實也不是什麽多大的事，隻不過是念念咒語而已……
我有兩種法術能夠滿足在水裏唿吸這個條件。
一種是用水係列的魔法，將水本身變成可以唿吸的東西。
還有另一種，就是用風係列的魔法，在我的周圍製造一個風的結界，和我一起潛入水裏。你就想像成是鑽進一個大肥皂泡泡裏潛水就行了。
我選擇了後者。因為前者有一個致命的缺點。
那就是——又會弄得一身濕。
我開始念咒。風像漩渦一般轉動，將我圍在當中。
我的雙腳輕輕離開地麵。
「翔封界！」
我用相當快的速度衝入水中。
翔封界原本是高速飛行用的法術。我之所以會發現它可以用來潛水，其實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原因，隻是因為我在海邊用這個法術玩耍的時候，失控衝進海裏而已。
記得替我保密啊。
包圍著施法者的風之結界，在水中也依然有效。
當然這個法術也躲不過破法封咒的幹擾。我周圍的風之結界比起平常小得多，移動速度也大為減慢。
要是唿吸困難的話，就得快快浮上水麵。在這種情況下被悶死，可是會變成流傳後世的笑柄。
隻是，這風之結界裏的空氣，該不會在潛到水底之前就用完了吧……
我的目標，也就是水底的巨大寶石，已經近在眼前了。
光從水麵上看，無法準確地估計距離，所以也就不太清楚它的大小。不過，這樣看起來，確實是容得下一個人。
「嗯……」
這裏距離剛才用「光明術」製作的光球太遠了，光線已十分微弱。
我又念誦了一次「光明術」，把光球朝著巨大的寶石扔過去。
「——！」我不禁為之語塞。
沒錯。
那個巨大的寶石中，確實躺了一個男人。
仿佛睡著似的，靜靜閉著眼睛。
「這……這是……」
我將風的結界停在那寶石旁邊。
它位於破法封咒的中心——也就是影響力最強的地方。
這個沉睡在巨大淡翡翠色寶石中的男人——
他蓄有長發，身上穿的鬥篷和袍子，在在顯示他高階魔導士的身分。
身材不高不矮。說他是中年人嫌年輕了點，但要說是青年人，卻又稍微老了些。
雖然閉著雙眼，可是麵容十分俊秀。
隔著一道翡翠色的透明外殼，看不出來衣服的顏色。
這個人難道就是——
我的心中忽然閃過這個想法。
不過，如果真是如此的話——
我慢慢地將風的結界靠過去。
翡翠的部份，碰觸到我的結界。
就在這一瞬間——
您是哪位？
一陣聲音在我的腦海響起。
「思念波。」
我忍不住喃喃地低聲說道。
你……是位女性吧。看來你沒有什麽敵意……既然如此，那應該不是塔利姆和戴米亞在打什麽歪主意……
「呃，等、等一下，我不太知道你在說什麽——」
啊，你用不著出聲。這是思念波。
被這個「聲音」一說，我不禁滿臉通紅。
所謂的思念波，就是不借助言語，而是以精神和他人的意誌為溝通媒介的法術，當然這就用不著把心裏想的事一一說出來。
施展這個法術需要與生俱來的體質，因此能夠使用的魔導士極為稀少，就連我也不會。
也就是說，現在有個會用思念波的人，向我傳達自己的想法，然後相對地讀取我的思想。
也許思念波和魔法是不一樣的東西。這裏可是破法封咒的正中央，但是這法術卻好像完全沒有受到阻礙。
——那，你到底是誰呢？
這人一派悠閑地迴答我的話。
啊，我都還沒向你自我介紹呢。我是亞特拉斯市的魔導士協會評議長，荷西佛姆。
「荷……荷西佛姆？！」
我忍不住又大叫起來。
早就想到可能是他，結果還真的……
一陣短暫的沉默。
……請……請別這麽大聲……不，是別這麽驚訝。
但……但是，這要是換了別人也一樣會被嚇到吧。我記得你大概是半年前失蹤的……
是那兩個人讓我失蹤的。
你……說的那兩個人是……
沒錯，是塔利姆和戴米亞。
什麽！
我就覺得這件事不單純，果然……
那個老頭！
那兩個人，多半是被評議長寶座之類的無聊東西迷了心竅。有一天，塔利姆……嗯？！
——怎麽了？
仔細想想……我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不過你既然會在這裏，應該不會是普通的路人。
我叫作莉娜，莉娜·因巴斯。
喔，原來就是你。
我簡單扼要地向他說明事情的始末。途中還因為圍繞著我的風之結界減弱，而兩度浮到水麵上去。
嗯，因為如此這般的緣故，所以我就遇到你了……
原來如此。先不提你的主觀感想，事情的經過我大致了解了。這麽說來，你也是被塔利姆顛倒是非的說詞給騙了啊……我也是被他騙出來，結果就莫名其妙地被關進這個奇怪的東西裏……哎哎，真是個讓人吃不消的家夥啊。
的碓，他那張臉實在是讓我吃不下飯。
吃不下飯？你的意思是……
啊，糟糕，我的想法傳達給他了。
不不不，沒什麽……那，我也算是被牽扯進來了，能不能請您跟我解釋一下這件事情？
好的。事情是這樣的，大概在半年前，有一天塔利姆突然邀我出去，說是有重要的事。我毫無防備地就跟著他走了，現在想想還真是不知輕重。後來我們就來到這棟戴米亞的宅邸，大約在上麵的房間正中央，忽然有團史萊姆似的東西撲下來，我急著要使用法術卻力不從心……接著，那團史萊姆似的東西就包住我、凝固起來，然後我就直接被扔到這個地方……
喔喔，那團東西凝固之後，就變成這個翡翠色的……
正是如此。塔利姆和戴米亞恐怕是被追求評議長寶座的欲望所誘惑……啊哈！這兩個人果然還是鬧翻了。啊哈哈。
還啊哈哈咧。
這家夥說得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可是，我氣的是塔利姆那個老頭！
怪不得我提起荷西佛姆的時候，他就一副怪怪的樣子。原來是有這種內幕！
我絕對饒不了他！
撇開荷西佛姆的事不管，光是欺騙我就已經是罪該萬死了！
那……我現在正想著要怎麽逃出去，要是你撇開我不管，那我可就傷腦筋了。
啊？！
哎……哎呀！對不起，那是我一時的失言。不過不是用講的，應該不能說是失言吧……無論如何，我莉娜·因巴斯一定會替你報這個大仇！
呃，這個，其實我也還沒死。我想，要是能從這裏出來，那就真的是萬幸了。
出來啊……要出來的話，是不是打破這個殼就行了？
大概是吧。
荷西佛姆迴答得不太有把握。
抱歉，我不太有把握。
真難搞啊，思念波這東西……
「高裏！」
破水而出的瞬間我立刻大喊。
「你的劍借我——劍！」
「怎麽迴事啊，一上來就……」
睡倒在伸出水麵的柱子上的他，慌慌張張地起身。
這家夥，人家在水裏料理麻煩事的時候，他卻悠哉悠哉的……啊，現在先不管這些了。
「那東西裏麵果然關了一個人！我想救他出來，不過非借用你的劍不可。」
「我知道了。」
他把劍換到左手，右手從懷裏掏出一根細細的針。
針在劍柄上戳了一下。一樣金屬物品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那是固定劍柄和劍刃用的插鞘。
他把劍拆解開來，劍刃留在劍鞘裏，劍柄遞過來給我。
這並不是在跟我開玩笑。
我伸手接過劍柄，雙手將它握起，舉在身前。
「光啊！」
劍柄上出現了劍刃——
散發著耀眼光芒的光焰之刃。
這正是昔日曾令賽拉格的魔獸俯首稱臣的「光之劍」。
其實，我之所以會和高裏一起旅行，有一半以上的理由是為了這把劍。
這把劍能將人類的精神力以劍刃的形式具現出來，對我來說實在是極具吸引力的研究對象。
不過，雖然我們身在能夠削弱魔力強度的強力破法封咒結界中，但是具現出的光之刃，比起平時卻毫不遜色。原本我還預期可能隻會出現匕首長短的劍刃。
或許這把劍和普通的「魔法物品」，是不同等級的東西。
無論如何，這種事一定得要仔細研究一番才弄得清楚。
「對了，高裏，你還不打算把這把劍送給我嗎？」
我迴頭問他，他卻不耐煩地擺擺手。
「才沒這種打算咧！拜托你快點去吧。」
「小氣。」
我鼓起麵頰，再度念起那個已經念過很多遍的咒語。
「翔封界！」
今天不知道是第幾次下水了。
可以的話，希望這是最後一次。
「『爆炎矢』！」
「『振動彈』！」
轟隆隆隆！
我和荷西佛姆評議長同時放出兩道光芒，擊碎了遙遠的天花板。
塵埃與無數的碎片落下，光線從上麵的房間灑下來。
我們三人朝著那光芒飛去。
在設法救出評議長之後，我直接用光之劍破壞了結界的柱子。
嗯……我不小心砍到高裏所在的那一根，希望他能多多包涵。
我們跟高裏解釋了一下，讓他稍微了解狀況，然後破壞了地板——應該說是天花板，用「浮遊」向上飛。
上方傳來瘋狂的吼叫聲，完全聽不出來他在叫什麽。
「對了，荷西佛姆先生，戴米亞那家夥有兩隻很厲害的魔族，你千萬要小心才行。」
「啊，好的好的。」
荷西佛姆輕鬆地迴答。真的沒問題嗎……
三人穿過碎裂的地板，進入上方的房間。
戴米亞就在那裏茫然地望著我們。
「讓你久等了。」我說著向他微微一笑。
不過高裏正環抱在我的腰上，看起來不甚雅觀就是了。
「奴唷喔唔哇呀奴呀！」
戴米亞不知所雲地大叫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我們三個咚地一聲，降落在地板上完好的地方。
「荷……荷……荷西佛姆評議長！」
「哎呀，半年不見了呢，戴米亞副評議長。」荷西佛姆說。
他的表情和之前一樣，依然滿是笑容。
這……這樣很嚇人喔。
戴米亞早已臉色蒼白。
「啊，這……你弄錯了，不，您弄錯了……不是我，不是我做的……」
他沒骨氣地嘶吼著。
你家地板下設了結界關了人，還想撇清責任嗎？
「喔……那這是誰做的好事呢？」
荷西佛姆笑咪咪地說。
就說很嚇人了吧。
「是……是塔利姆！是塔利姆那家夥用花言巧語，讓我做出這種事的！我對你沒有一絲一毫的惡意！所以……所以拜托，饒了我吧！」
……老兄啊。
「哦，是這樣啊。那我去找塔利姆談談吧。」
荷西佛姆說。我感到有些意外，不禁向他望去。
「啊～～」戴米亞的臉上閃耀著希望的光芒。
「是……這樣才對！哈哈，這才是我們亞特拉斯市偉大的評議長！沒錯！就是這樣！」
「那麽，莉娜小姐，高裏先生，我們走吧。」
荷西佛姆說完轉過身，不再理會戴米亞，快步往（看似）出口的方向走去。
我們兩人連忙跟上去。
「放著他不管沒問題嗎？」
我向後瞄了一眼癱軟在地板上，一陣陣發笑的戴米亞。
「不要緊的。」
評議長輕鬆地說。
「他從以前就不是個可以認真交談的人。不過，在我浸在水裏的這段時間，他的情況好像又更嚴重了一些……嗯，我看我還是趁明天或後天，去和利德罕公爵談談，召開評議會了結這件事吧——對了，我逃出來的事情，請先別告訴塔利姆。」
「好的——其實，我們已經不打算迴塔利姆那裏了。他想要欺騙我們受他利用，所以我們和他的工作契約已經自動報銷，而且也不想再繼續幫他了。」
「嗯，這樣更好……」
我不知怎麽的，忽然有種奇特的預感。
三個人來到了戶外。這時太陽早已升起，路上也出現了往來的行人。
「那麽，我就先迴家去了。」
「好的，露碧雅一定會很高興的。」
他聽了我的話，笑容突然僵了一下。
「你知道露碧雅？」
「就……是你的助手嘛，我隻是聽塔利姆提過……」
我立刻扯起謊來。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
高裏保持著一張撲克臉。不過，搞不好他隻不過是忘了露碧雅這個人而已……
「這樣啊，那請你們要多加小心了，說不定塔利姆還會采取其他行動。以後說不定我還會需要你們幫忙。」
「沒問題。我們就住在市區的『銀龍旅舍』。你千萬要當心啊。」
「好的，那就再見了。」
他揮手道別，轉身時鬥篷輕輕飄起。
我不知怎麽的，向他離去的背影凝視良久。
睡醒的時候，夜色已經籠罩住這個城市。
我們迴到堆放行李的旅舍時還不到中午，吃過飯之後，兩人各自迴房睡了一覺。
然後我和已經先醒過來的高裏，一邊在餐廳裏共進晚餐，一邊討論著今後的方針。
「嗯，不管怎樣，接下來該做的，就是支援荷西佛姆評議長了。」
「唔……」
高裏戳弄著生菜沙拉，好像不太滿意似的低聲沉吟著。
「怎麽了？」
「嗯，我有些事想不通……要是那兩隻魔族是戴米亞的，他為什麽不在我們闖進屋子時就把他們叫出來呢？」
我邊歎氣邊咬著煎豬排。
「這個嘛……那裏是『破法封咒』的正中央，魔力在這個結界裏可是會減弱的。魔族的力量來自於魔力，在那種地方，就算把他們叫來，也幫不上什麽大忙的。」
「那在我們破壞結界逃出來之後呢？這時候他為什麽不把那些魔族叫來，把我們三個人一起解決掉……你覺得呢？」
「唔……他這個人的精神狀態也不是多正常，想法應該跟一般人完全不一樣吧。」
「所以我才問你啊。」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高裏抬頭仰望著上方。
「嗯？沒什麽——我隻是覺得，你和一般人不太一樣，隻是這樣而已……」
這還叫沒什麽。
「不過，也許他就是辦不到吧。比如說，他沒想到我們這麽快就逃出來了，所以差遣那兩隻魔族去忙別的事……」
「唔……嗯，這就說得通了。不過，為什麽塔利姆和戴米亞，不幹脆殺掉荷西佛姆呢？」
「也許是以後有什麽事要利用到他吧，我想。」
「原來如此……」
他一副不怎麽認同的樣子，用不太高雅的聲音，喝起摻水的香草酒。
我小口小口喝著溫牛奶。
「問題在於戴米亞會采取什麽行動。這家夥的行為模式不太能預測。」
「嗯。」高裏麵色凝重地點點頭。
我可以想到好幾種做法，隻是不知道戴米亞會采取哪一種。
因為他這個人不怎麽正常。
也許他會設法除掉我們和荷西佛姆評議長。
當然，戴米亞一定是因為另有打算，才沒有殺掉荷西佛姆，不過事情既然鬧到這個地步，這個打算就目前而言未必還管用。
也許他會襲擊塔利姆，以他的頭顱乞求荷西佛姆原諒。
當然這樣並不能讓過去的事一筆勾銷，搞不好還會使自己的處境更為不利，可是他能否注意到這一點，仍相當值得懷疑。
也或許，他隻會在自己家裏嚇得發抖。
要逃出這個城市也不是不行。
雖然荷西佛姆沒有趁逃出來的時候動手，不過當時其實應該要先處置他才對……
「我還擔心一件事，那就是塔利姆會怎麽做。發現我們不見之後，一旦發生了什麽事，他搞不好就會聯絡戴米亞。」高裏說。
「要是真有這種事，我看他們兩個大概又要聯手了吧。」
「是啊，你說得沒錯。」
「所以現在我們能做的事……」
「就是暗中保護荷西佛姆囉。」
「就是這樣。不過這下子又得義務工作了。吃飽了就趕快上路吧。
「——老板！再追加一份特餐！」
我輕輕呻吟著，坐起身來。
「你醒了啊。」
身旁傳來高裏的聲音。
昏暗中隻能勉強看見他的輪廓。
「嗯……等我一下。」
我坐在地上，兩手合攏在胸前，開始念起咒語。
「光啊！」
我把出現在兩手間的光球拋到空中。
光球飄到一般房屋天花板左右的高度時突然停下，放射出比我想像中更加微弱的光芒，照耀著四周。
「這裏是？」
我四下環顧。
這裏比我們掉下來以前，那間劃著魔法陣的房間更加寬廣，觸目所見全都淹滿了水。
看這空間的大小，幾乎可以容納整棟戴米亞的宅邸了。
這個深不見底的巨大水池中，有五根粗大的柱子，各露出一小截在水麵上。柱子粗到可以在上麵蓋間小屋子，我們現在正在其中一根上。
水池的形狀是完美的正圓。若將五根柱子用線條連接起來，就可以劃出一個頂點朝北的五芒星——和上麵的房間完全相同的印記。
「這是破法封咒嗎……」
我說著皺起了眉頭。
「那是什麽啊？」高裏問。
「太複雜的道理我就不說了，總之在這個結界裏，魔法的力量會變弱。所以當我們掉下來的時候，『浮遊』沒有發生什麽作用。」
這個破法封咒，原本的用意是要讓攻擊魔法、咒法等，這類因為心存害人之念而施展的魔法大幅減弱。但是，現在卻連毫無殺傷力的「浮遊」都被削弱了……
這恐怕是因為布設在地上和地下的雙重結界，使得效果相加——不，相乘，然後又另外動了些手腳，使結界的幹擾對象變成「魔力」本身。
其實，就連我剛剛製造出來的「光明術」照明，亮度也正在迅速減弱中。
看來戴米亞那老頭的副評議長頭銜，也不是浪得虛名的。
「不過這下子……麻煩可大了……」我一個人嘀咕著。
「把這個什麽『結界』破壞掉，不就行了嗎？」高裏說得很輕鬆。
我深深歎了口氣。要毀掉破法封咒，隻要毀掉五芒星就可以了，不過——
「話是如此沒錯。可是要破壞結界，就得把這五根柱子的其中一根，從最底下整個擊倒喔。」
「用你的魔法，應該可以吧？」
……老兄啊。
「你有沒有在聽我講話啊？」
「怎麽了？」
「我剛不是說過了嗎，魔法的效果被封住了！要是能用魔法，那我一開始就不必煩惱了！」
「這樣啊……」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樣下去我的腦血管一定會爆掉！
「你抱頭蹲著幹什麽啊？」
「沒什麽！」
我說著站了起來。鬥篷和衣服上滴滴答答地落下許多水珠。
兩個人都是一身濕淋淋的。既然衣服完全沒幹，那我應該沒有昏迷很久才對。
「不過這衣服可得想個辦法弄幹才行。」高裏說。
「嗯，這樣下去會感冒的。」
「對啊，既然這樣，那還是……」
高裏說完後得意地一笑。
「依照慣例，把衣服脫掉，用身體互相取暖吧！」
火大！
我啪地一聲把雙手合攏在胸前。一邊念著咒語，一邊把雙手向左右緩緩拉開。
他的臉色變了。
「等、等一下，莉娜！我開玩笑的！開玩笑的啦！是我不好，我會反省！等——！」
高裏慌了手腳。我置之不理。
「火炎球！」
我放出的光球是連鐵都能融化的火炎球，不偏不倚地直擊在高裏身上，炸裂！
「唔哇！啊……呃嗯？！」
高裏的身體被熱氣包圍著，他先像傻瓜一樣放聲大叫，然後才不可置信地盯著自己的身體。
平時能夠將鐵融化的火炎球，在破法封咒的抑製下，隻剩下一團熱氣。
「如何？這下子衣服幹了吧？」
我笑著向他眨了眨眼。
「好啦，衣服也幹了，不過呢……」我說著晃了一圈，向四周張望。
首先可以確定的是，這不是四處張望就有辦法解決的問題。
「怎麽樣，你有想到什麽辦法嗎？」
高裏一臉不安地問。
「唔，這下麻煩了……」
我遙望著遠遠的上方。我們兩個掉下來的洞口應該早就關上了吧。天花板位於「光明術」的光芒照射不到的高處，看起來隻是一片黑暗。
「嗯，可能真的像你說的，隻能想個法子破壞掉這個結界……」
我的視線轉向輕輕蕩漾的黑暗水麵。
「也不知道這有多深。」
高裏注視著水中說。
「可是，為什麽這裏要弄這些水啊？」
「大概是因為……戴米亞具有『水』的屬性吧。」
我說完後看了高裏一眼。
「什麽意思？」
啊，他果然是聽不懂。
那麽，該怎麽解釋呢……
「嗯，怎麽說才好呢……對了，你應該常常聽到別人說『這家夥就像狐狸一樣』，或是『他的個性像貓』之類的話吧。」
「……嗯。」他頓了一頓之後點點頭。
「魔法上也有類似的情況，有的人和『火』比較相配，有的人和『水』比較相配。」
嗯，其實這個說法僅限於使用地、水、火、風元素施展的精靈魔法，不過要是把黑魔法、咒術、利用精神世界的精靈魔法，以及白魔法一並扯進來解釋，隻會讓他更混亂，所以這部分的解說還是先跳過。
「比方說，和『水』相配的魔導士，在使用和水有關的法術時，效果會比較強……」
「也就是說——所謂『具有水的屬性』，就是『和水很相配』，是這個意思嗎？」
高裏想了一下之後說。
「嗯，是這樣沒錯。所以像這樣的人，如果用某種形式讓這個『擅長的元素』和法術產生關聯，就可以借此增強法術的力量。
「例如在結界中注水，使結界的法力更強大。」
「嗯……」
高裏雙手抱胸。
「也就是說，戴米亞製造了這個減弱魔法的結界，然後把結界浸在水裏，增強它的效果？」
我重重點頭。
「就是這樣，不過這畢竟隻是我的猜測罷了。無論如何，問題在於水底下是怎麽迴事。」
我再度念起「光明術」，把光球投到水中。
「……咦？」
高裏目不轉睛地看著在水中閃閃發亮的「光明術」，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
哈哈。
「你是不是在想，為什麽這光球在水裏不會熄滅？」
「呃……是啊。」
高裏聽了我的問題後點點頭。
「油燈和柴火要靠著燃燒其他東西，才能發光發熱。但是這『光明術』是魔法的光，不是燃燒產生的光，所以在水裏也不會消失。」
「嗯，還真方便啊。不過，先別管這些了……」
他把雙手抱在胸前，專心望著被照亮的水潭深處。
唔唔。我一下子也說不出話來。
好深啊！
這個結界的深度真是不同凡響。
雖然水裏好像沒有飼養食人魚之類的危險生物，不過大概也沒辦法潛到水底吧。
水池底部看起來好像劃了什麽花紋，大概是製作結界的記號吧。然後在水池中央的地方——
「那是什麽啊？」高裏問。
結界的中心，沉著一塊相當巨大、看起來像寶石的東西，顏色比翡翠還要淡得多。裏麵不知道是不是裝著什麽東西，表麵上透出一個形狀奇特的影子，隻是因為距離遠，加上水麵的反射，看得不是很清楚。
「這個嘛……」
我不置可否地迴答。
兩人凝視著那個東西，稍微沉默了一下。
不一會兒，高裏若有所思地說：
「我覺得……這看起來像是一大塊翡翠裏包著一個人……」
「什麽？！」
我忍不住叫了起來。
「唔，看來真的是個人影……」
高裏身子往前探，專心地看著那個東西。
他的眼力真是好啊。雖然我也對自己的眼力很有自信，不過隻能看到一團黑影而已。
「看來有必要弄個清楚。雖然我也沒什麽證據，不過看來那應該就是這個結界的目標吧。」
「弄清楚啊……你有什麽好法子嗎？」
「首先——」
我冷不防地從他背後往腰上踹下去。
「唔啊！哇呀！」
嘩啦啦啦！
他從柱子上摔下，發出響亮的水聲。
「你在幹什麽啊？！隨便踢人下水！」
高裏從水中伸出頭來，大聲地喊叫。我蹲在柱子的邊緣，居高臨下地望著他，悠哉悠哉地說：
「哎呀，我想先讓你去調查一下嘛。我不想再弄濕了。」
「哼哼～～」
他不懷好意地一笑——
「哇～～！」
不要拉我的腳啦！
嘩啦！
我整個人掉進水中，反射性地吞了幾口水——
意識昏暗了過去。
「唔……唔哇……咳咳……」
我坐起身來，咳了三兩聲。
「喔，你醒了啊。」
高裏是第二次說這句話了。
「你怎麽突然拉我下水？！」
「我覺得……你沒有理由這麽說別人吧。」
我激動地質問，他也隻是淡淡地迴答。
「我沒想到你一下子就嗆水……不過，我都幫你做人工唿吸了，你也沒什麽話好說了吧？」
「你說什麽啊！隻不過做個人工唿吸……人工……唿吸？」
我登時住了口。
人工唿吸……這，難道是口對口！
我的血液一下子湧到臉上，偷偷瞄了他一眼。
「你……你說的……人工唿吸……是……」
「讓你趴著，踩你的背。」
砰！
我不禁跌了一跤，撞到了額頭。
這……這家夥，把淑女當成什麽啦！
「怎麽啦？喔……我知道了，你以為我是做口對口人工唿吸是吧？」
他一副捉弄我的口氣。
「我……我才沒有咧！」我連忙迴嘴反擊。
「你看，你惱羞成怒了。」
「才沒有咧！不……不要管那些事了，真正的問題應該是這個結界！」
「嗯……」他的視線轉向水麵。
「的確，再繼續捉弄你，也解決不了什麽問題……」
這……這個……
「可是說真的，這不是一般人潛得下去的深度。閉氣可沒辦法閉那麽久。」
「嗯……」
我一身濕淋淋地雙手抱胸沉思。
「不過，有沒有能在水裏唿吸的魔法？」
「呃嗯？」我不禁反問。
「我是說，能在水裏唿吸的魔法。」
「喔……」
我抓了抓頭。
「沒有嗎？」
高裏一臉沮喪地說。
「啊，不是啦……我隻是沒想到有這個方法……」
我再度被扔進水中。
「那我就過去看看好了。」
我從水裏爬上來，把衣服弄幹，進行下水遊泳的準備工作。
雖然說是準備工作，其實也不是什麽多大的事，隻不過是念念咒語而已……
我有兩種法術能夠滿足在水裏唿吸這個條件。
一種是用水係列的魔法，將水本身變成可以唿吸的東西。
還有另一種，就是用風係列的魔法，在我的周圍製造一個風的結界，和我一起潛入水裏。你就想像成是鑽進一個大肥皂泡泡裏潛水就行了。
我選擇了後者。因為前者有一個致命的缺點。
那就是——又會弄得一身濕。
我開始念咒。風像漩渦一般轉動，將我圍在當中。
我的雙腳輕輕離開地麵。
「翔封界！」
我用相當快的速度衝入水中。
翔封界原本是高速飛行用的法術。我之所以會發現它可以用來潛水，其實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原因，隻是因為我在海邊用這個法術玩耍的時候，失控衝進海裏而已。
記得替我保密啊。
包圍著施法者的風之結界，在水中也依然有效。
當然這個法術也躲不過破法封咒的幹擾。我周圍的風之結界比起平常小得多，移動速度也大為減慢。
要是唿吸困難的話，就得快快浮上水麵。在這種情況下被悶死，可是會變成流傳後世的笑柄。
隻是，這風之結界裏的空氣，該不會在潛到水底之前就用完了吧……
我的目標，也就是水底的巨大寶石，已經近在眼前了。
光從水麵上看，無法準確地估計距離，所以也就不太清楚它的大小。不過，這樣看起來，確實是容得下一個人。
「嗯……」
這裏距離剛才用「光明術」製作的光球太遠了，光線已十分微弱。
我又念誦了一次「光明術」，把光球朝著巨大的寶石扔過去。
「——！」我不禁為之語塞。
沒錯。
那個巨大的寶石中，確實躺了一個男人。
仿佛睡著似的，靜靜閉著眼睛。
「這……這是……」
我將風的結界停在那寶石旁邊。
它位於破法封咒的中心——也就是影響力最強的地方。
這個沉睡在巨大淡翡翠色寶石中的男人——
他蓄有長發，身上穿的鬥篷和袍子，在在顯示他高階魔導士的身分。
身材不高不矮。說他是中年人嫌年輕了點，但要說是青年人，卻又稍微老了些。
雖然閉著雙眼，可是麵容十分俊秀。
隔著一道翡翠色的透明外殼，看不出來衣服的顏色。
這個人難道就是——
我的心中忽然閃過這個想法。
不過，如果真是如此的話——
我慢慢地將風的結界靠過去。
翡翠的部份，碰觸到我的結界。
就在這一瞬間——
您是哪位？
一陣聲音在我的腦海響起。
「思念波。」
我忍不住喃喃地低聲說道。
你……是位女性吧。看來你沒有什麽敵意……既然如此，那應該不是塔利姆和戴米亞在打什麽歪主意……
「呃，等、等一下，我不太知道你在說什麽——」
啊，你用不著出聲。這是思念波。
被這個「聲音」一說，我不禁滿臉通紅。
所謂的思念波，就是不借助言語，而是以精神和他人的意誌為溝通媒介的法術，當然這就用不著把心裏想的事一一說出來。
施展這個法術需要與生俱來的體質，因此能夠使用的魔導士極為稀少，就連我也不會。
也就是說，現在有個會用思念波的人，向我傳達自己的想法，然後相對地讀取我的思想。
也許思念波和魔法是不一樣的東西。這裏可是破法封咒的正中央，但是這法術卻好像完全沒有受到阻礙。
——那，你到底是誰呢？
這人一派悠閑地迴答我的話。
啊，我都還沒向你自我介紹呢。我是亞特拉斯市的魔導士協會評議長，荷西佛姆。
「荷……荷西佛姆？！」
我忍不住又大叫起來。
早就想到可能是他，結果還真的……
一陣短暫的沉默。
……請……請別這麽大聲……不，是別這麽驚訝。
但……但是，這要是換了別人也一樣會被嚇到吧。我記得你大概是半年前失蹤的……
是那兩個人讓我失蹤的。
你……說的那兩個人是……
沒錯，是塔利姆和戴米亞。
什麽！
我就覺得這件事不單純，果然……
那個老頭！
那兩個人，多半是被評議長寶座之類的無聊東西迷了心竅。有一天，塔利姆……嗯？！
——怎麽了？
仔細想想……我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不過你既然會在這裏，應該不會是普通的路人。
我叫作莉娜，莉娜·因巴斯。
喔，原來就是你。
我簡單扼要地向他說明事情的始末。途中還因為圍繞著我的風之結界減弱，而兩度浮到水麵上去。
嗯，因為如此這般的緣故，所以我就遇到你了……
原來如此。先不提你的主觀感想，事情的經過我大致了解了。這麽說來，你也是被塔利姆顛倒是非的說詞給騙了啊……我也是被他騙出來，結果就莫名其妙地被關進這個奇怪的東西裏……哎哎，真是個讓人吃不消的家夥啊。
的碓，他那張臉實在是讓我吃不下飯。
吃不下飯？你的意思是……
啊，糟糕，我的想法傳達給他了。
不不不，沒什麽……那，我也算是被牽扯進來了，能不能請您跟我解釋一下這件事情？
好的。事情是這樣的，大概在半年前，有一天塔利姆突然邀我出去，說是有重要的事。我毫無防備地就跟著他走了，現在想想還真是不知輕重。後來我們就來到這棟戴米亞的宅邸，大約在上麵的房間正中央，忽然有團史萊姆似的東西撲下來，我急著要使用法術卻力不從心……接著，那團史萊姆似的東西就包住我、凝固起來，然後我就直接被扔到這個地方……
喔喔，那團東西凝固之後，就變成這個翡翠色的……
正是如此。塔利姆和戴米亞恐怕是被追求評議長寶座的欲望所誘惑……啊哈！這兩個人果然還是鬧翻了。啊哈哈。
還啊哈哈咧。
這家夥說得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可是，我氣的是塔利姆那個老頭！
怪不得我提起荷西佛姆的時候，他就一副怪怪的樣子。原來是有這種內幕！
我絕對饒不了他！
撇開荷西佛姆的事不管，光是欺騙我就已經是罪該萬死了！
那……我現在正想著要怎麽逃出去，要是你撇開我不管，那我可就傷腦筋了。
啊？！
哎……哎呀！對不起，那是我一時的失言。不過不是用講的，應該不能說是失言吧……無論如何，我莉娜·因巴斯一定會替你報這個大仇！
呃，這個，其實我也還沒死。我想，要是能從這裏出來，那就真的是萬幸了。
出來啊……要出來的話，是不是打破這個殼就行了？
大概是吧。
荷西佛姆迴答得不太有把握。
抱歉，我不太有把握。
真難搞啊，思念波這東西……
「高裏！」
破水而出的瞬間我立刻大喊。
「你的劍借我——劍！」
「怎麽迴事啊，一上來就……」
睡倒在伸出水麵的柱子上的他，慌慌張張地起身。
這家夥，人家在水裏料理麻煩事的時候，他卻悠哉悠哉的……啊，現在先不管這些了。
「那東西裏麵果然關了一個人！我想救他出來，不過非借用你的劍不可。」
「我知道了。」
他把劍換到左手，右手從懷裏掏出一根細細的針。
針在劍柄上戳了一下。一樣金屬物品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那是固定劍柄和劍刃用的插鞘。
他把劍拆解開來，劍刃留在劍鞘裏，劍柄遞過來給我。
這並不是在跟我開玩笑。
我伸手接過劍柄，雙手將它握起，舉在身前。
「光啊！」
劍柄上出現了劍刃——
散發著耀眼光芒的光焰之刃。
這正是昔日曾令賽拉格的魔獸俯首稱臣的「光之劍」。
其實，我之所以會和高裏一起旅行，有一半以上的理由是為了這把劍。
這把劍能將人類的精神力以劍刃的形式具現出來，對我來說實在是極具吸引力的研究對象。
不過，雖然我們身在能夠削弱魔力強度的強力破法封咒結界中，但是具現出的光之刃，比起平時卻毫不遜色。原本我還預期可能隻會出現匕首長短的劍刃。
或許這把劍和普通的「魔法物品」，是不同等級的東西。
無論如何，這種事一定得要仔細研究一番才弄得清楚。
「對了，高裏，你還不打算把這把劍送給我嗎？」
我迴頭問他，他卻不耐煩地擺擺手。
「才沒這種打算咧！拜托你快點去吧。」
「小氣。」
我鼓起麵頰，再度念起那個已經念過很多遍的咒語。
「翔封界！」
今天不知道是第幾次下水了。
可以的話，希望這是最後一次。
「『爆炎矢』！」
「『振動彈』！」
轟隆隆隆！
我和荷西佛姆評議長同時放出兩道光芒，擊碎了遙遠的天花板。
塵埃與無數的碎片落下，光線從上麵的房間灑下來。
我們三人朝著那光芒飛去。
在設法救出評議長之後，我直接用光之劍破壞了結界的柱子。
嗯……我不小心砍到高裏所在的那一根，希望他能多多包涵。
我們跟高裏解釋了一下，讓他稍微了解狀況，然後破壞了地板——應該說是天花板，用「浮遊」向上飛。
上方傳來瘋狂的吼叫聲，完全聽不出來他在叫什麽。
「對了，荷西佛姆先生，戴米亞那家夥有兩隻很厲害的魔族，你千萬要小心才行。」
「啊，好的好的。」
荷西佛姆輕鬆地迴答。真的沒問題嗎……
三人穿過碎裂的地板，進入上方的房間。
戴米亞就在那裏茫然地望著我們。
「讓你久等了。」我說著向他微微一笑。
不過高裏正環抱在我的腰上，看起來不甚雅觀就是了。
「奴唷喔唔哇呀奴呀！」
戴米亞不知所雲地大叫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我們三個咚地一聲，降落在地板上完好的地方。
「荷……荷……荷西佛姆評議長！」
「哎呀，半年不見了呢，戴米亞副評議長。」荷西佛姆說。
他的表情和之前一樣，依然滿是笑容。
這……這樣很嚇人喔。
戴米亞早已臉色蒼白。
「啊，這……你弄錯了，不，您弄錯了……不是我，不是我做的……」
他沒骨氣地嘶吼著。
你家地板下設了結界關了人，還想撇清責任嗎？
「喔……那這是誰做的好事呢？」
荷西佛姆笑咪咪地說。
就說很嚇人了吧。
「是……是塔利姆！是塔利姆那家夥用花言巧語，讓我做出這種事的！我對你沒有一絲一毫的惡意！所以……所以拜托，饒了我吧！」
……老兄啊。
「哦，是這樣啊。那我去找塔利姆談談吧。」
荷西佛姆說。我感到有些意外，不禁向他望去。
「啊～～」戴米亞的臉上閃耀著希望的光芒。
「是……這樣才對！哈哈，這才是我們亞特拉斯市偉大的評議長！沒錯！就是這樣！」
「那麽，莉娜小姐，高裏先生，我們走吧。」
荷西佛姆說完轉過身，不再理會戴米亞，快步往（看似）出口的方向走去。
我們兩人連忙跟上去。
「放著他不管沒問題嗎？」
我向後瞄了一眼癱軟在地板上，一陣陣發笑的戴米亞。
「不要緊的。」
評議長輕鬆地說。
「他從以前就不是個可以認真交談的人。不過，在我浸在水裏的這段時間，他的情況好像又更嚴重了一些……嗯，我看我還是趁明天或後天，去和利德罕公爵談談，召開評議會了結這件事吧——對了，我逃出來的事情，請先別告訴塔利姆。」
「好的——其實，我們已經不打算迴塔利姆那裏了。他想要欺騙我們受他利用，所以我們和他的工作契約已經自動報銷，而且也不想再繼續幫他了。」
「嗯，這樣更好……」
我不知怎麽的，忽然有種奇特的預感。
三個人來到了戶外。這時太陽早已升起，路上也出現了往來的行人。
「那麽，我就先迴家去了。」
「好的，露碧雅一定會很高興的。」
他聽了我的話，笑容突然僵了一下。
「你知道露碧雅？」
「就……是你的助手嘛，我隻是聽塔利姆提過……」
我立刻扯起謊來。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
高裏保持著一張撲克臉。不過，搞不好他隻不過是忘了露碧雅這個人而已……
「這樣啊，那請你們要多加小心了，說不定塔利姆還會采取其他行動。以後說不定我還會需要你們幫忙。」
「沒問題。我們就住在市區的『銀龍旅舍』。你千萬要當心啊。」
「好的，那就再見了。」
他揮手道別，轉身時鬥篷輕輕飄起。
我不知怎麽的，向他離去的背影凝視良久。
睡醒的時候，夜色已經籠罩住這個城市。
我們迴到堆放行李的旅舍時還不到中午，吃過飯之後，兩人各自迴房睡了一覺。
然後我和已經先醒過來的高裏，一邊在餐廳裏共進晚餐，一邊討論著今後的方針。
「嗯，不管怎樣，接下來該做的，就是支援荷西佛姆評議長了。」
「唔……」
高裏戳弄著生菜沙拉，好像不太滿意似的低聲沉吟著。
「怎麽了？」
「嗯，我有些事想不通……要是那兩隻魔族是戴米亞的，他為什麽不在我們闖進屋子時就把他們叫出來呢？」
我邊歎氣邊咬著煎豬排。
「這個嘛……那裏是『破法封咒』的正中央，魔力在這個結界裏可是會減弱的。魔族的力量來自於魔力，在那種地方，就算把他們叫來，也幫不上什麽大忙的。」
「那在我們破壞結界逃出來之後呢？這時候他為什麽不把那些魔族叫來，把我們三個人一起解決掉……你覺得呢？」
「唔……他這個人的精神狀態也不是多正常，想法應該跟一般人完全不一樣吧。」
「所以我才問你啊。」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高裏抬頭仰望著上方。
「嗯？沒什麽——我隻是覺得，你和一般人不太一樣，隻是這樣而已……」
這還叫沒什麽。
「不過，也許他就是辦不到吧。比如說，他沒想到我們這麽快就逃出來了，所以差遣那兩隻魔族去忙別的事……」
「唔……嗯，這就說得通了。不過，為什麽塔利姆和戴米亞，不幹脆殺掉荷西佛姆呢？」
「也許是以後有什麽事要利用到他吧，我想。」
「原來如此……」
他一副不怎麽認同的樣子，用不太高雅的聲音，喝起摻水的香草酒。
我小口小口喝著溫牛奶。
「問題在於戴米亞會采取什麽行動。這家夥的行為模式不太能預測。」
「嗯。」高裏麵色凝重地點點頭。
我可以想到好幾種做法，隻是不知道戴米亞會采取哪一種。
因為他這個人不怎麽正常。
也許他會設法除掉我們和荷西佛姆評議長。
當然，戴米亞一定是因為另有打算，才沒有殺掉荷西佛姆，不過事情既然鬧到這個地步，這個打算就目前而言未必還管用。
也許他會襲擊塔利姆，以他的頭顱乞求荷西佛姆原諒。
當然這樣並不能讓過去的事一筆勾銷，搞不好還會使自己的處境更為不利，可是他能否注意到這一點，仍相當值得懷疑。
也或許，他隻會在自己家裏嚇得發抖。
要逃出這個城市也不是不行。
雖然荷西佛姆沒有趁逃出來的時候動手，不過當時其實應該要先處置他才對……
「我還擔心一件事，那就是塔利姆會怎麽做。發現我們不見之後，一旦發生了什麽事，他搞不好就會聯絡戴米亞。」高裏說。
「要是真有這種事，我看他們兩個大概又要聯手了吧。」
「是啊，你說得沒錯。」
「所以現在我們能做的事……」
「就是暗中保護荷西佛姆囉。」
「就是這樣。不過這下子又得義務工作了。吃飽了就趕快上路吧。
「——老板！再追加一份特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