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窒,正欲掙紮,頂上卻傳來他嘶啞的命令:「別動!就這麽靜靜的讓我抱一會兒。」


    「……繆容青,你究竟怎麽了?」她不安地問道。


    從未見過他這般,好似天塌下來一樣,俊朗的眉宇蒙上一層陰霾,眼中的自信狂妄似被削去一角,顯得那樣沉鬱。


    「是我對不住你。」他近乎啞著嗓地吐語。


    「爾幾時對不住我了?」她茫然失笑,隨後又想起什麽似的,補了句:「是不是因為誠王府的事?」


    真是奇了怪了,他這樣一個麵對指控還能坦蕩蕩,大方承認亦不覺害臊的奸佞,居然會對她心懷愧疚?


    「與誠王府無關。」


    繆容青隻給了這麽一句,其餘的,不願亦不能再說。


    他從沒想過,他的野心,他的陰謀,在這條複仇路上,犧牲過的人之中,竟然有她。


    更想不到,她竟會「重生」為另一個人,進而來到他麵前,動搖他的心神。


    清楚莫瑤然究竟都遭遇了什麽事之後,過去他所不解的,所懷疑的那些事,終於真相大白。


    她對繆縈的恨意,對這宮中的熟悉,對七皇子的事之所以如此了解,原來,全都出自有因。


    「……你抱疼我了。」伏在他胸懷裏的人兒,略微尷尬地揚嗓。


    收緊的鐵臂聞聲才稍稍放鬆,卻依然不肯放開她。


    兩人就這麽靜靜的抱了一會兒,直到冉碧心發覺這男人的身軀不再那樣僵硬,才小心翼翼地試著推開他。


    豈料,纖手正欲推挪,那男人已俯下身,吻住了她。


    滾燙的唇舌,如暗夜中的火苗,竄進了嘴裏,她被燙著了舌尖,頭暈目眩的閉起眼,不敢細看他孟浪索吻的表情。


    因為太美,太野,太狂。


    這樣的繆容青,不知會教世間多少女子為他瘋狂?


    驀地,她腦中掠過了前兩日在承德宮的情景——


    合該是熄燈時分,承德宮裏卻是盞盞宮燈大亮。


    自從誠王妃與太夫人雙雙辭世後,耿歡便夜夜難眠,總要留著寢殿裏所有的宮燈,才肯入睡。


    上迴鬧出逃宮那樣的大事後,在繆縈從中阻撓下,耿歡終究沒能出宮去給娘親與祖母撚香祭奠。


    至於她,雖在繆容青的力保下,並未受到任何責罰,卻也被繆縈下了旨,拘禁於儀元宮兩個月。


    在太後旨令頒布下來前,冉碧心早從繆容青那兒得知這消息,


    便趕在聖旨降下前,不顧恐又會觸怒繆縈的危險,來到承德宮見耿歡。


    她陪著悶悶不樂的耿歡聊了一會兒,多半是聊及過去在誠王府的趣事,以及誠王妃與太夫人曾經說過的話,藉此勉勸他,莫要辜負了親人的期望。


    唯有活下去,方有逃離此地的希望。


    「阿碧,你說,我們還有機會迴到過去的日子嗎?」


    哄著耿歡睡下之際,耿歡躺在明黃色的繡龍錦榻裏,拉住她的手,那雙單純的細長鳳眼,竟透著一抹他不應該有,亦不可能懂的悲哀。


    冉碧心怔住,心中一緊,反手握緊他發冷的掌心。


    「陛下,日子是一天天的往下過,一旦過了,便不可能再迴去,所以我們人隻能往前看,不能頻頻迴頭,這樣隻會讓自己更痛苦。」


    耿歡隻是靜靜地看著她,一臉似懂非懂,良久才閉起眼,緊握著她的手睡去。


    她坐在榻邊的繡墩上,看著在睡夢中依然不安穩,眉眼間凝結著憂愁的耿歡。


    「啟稟賢妃娘娘,皇後娘娘駕到。」寢殿門口傳來太監的宣傳聲。


    冉碧心卻沒起身的意思,仍然動也不動的坐著。


    皇後元氏領著兩名貼身宮人進到寢殿,一見冉碧心坐在龍榻邊,先是微楞,隨後麵上露出一抹嫌惡之色。


    「妾身見過皇後娘娘,娘娘金安。」冉碧心隻是半側著身,淡淡地向元氏口頭行禮。


    元氏瞥了一眼耿歡緊握住她的手,隻能將到口的指責吞迴去。


    「賢妃不愧是賢妃,當真溫良賢淑,知道皇上近日身子不爽,還特地上承德宮相陪。」元氏口是心非的笑道。


    冉碧心沒搭話,隻是眼神奇怪的看她一眼,元氏見著,麵色隨即沉下來。


    「哼,怎麽說,本宮都是六宮之首,賢妃這般不理不睬,為免太過恃寵而驕!」


    「你我心知肚明,我們都算不得是真正的妃嬪。」


    在知道誠王府的事是由元氏之口,泄漏給耿歡知情,冉碧心對此人便再無一絲好感;盡管,衝著元氏是繆家表親這個身分,她便應當曉得,元氏與繆縈肯定是同種人,可尚未交手,總不好太過武斷,畢竟有些人待在那個位置上,不見得是出於本心,興許是被迫或出於無奈。


    然而,經過此次風波後,亦算是坐實了她對元氏的揣測,看來元氏當真是繆縈的同謀,亦是心甘情願的一顆棋。


    元氏眯起眼,凝瞪著總一派安之若素的冉碧心,對她的厭惡與妒意越發深濃。


    「冉碧心,你別這麽囂張,在這宮中,我才是正主兒,而你不過是靠著繆相才得以繼續苟活的落水狗!」


    聽出元氏話中濃重的妒意,冉碧心一怔,隨即意會過來。


    「看來皇後對繆相大人上迴極力護我一事,甚是看不過眼,可怎麽辦呢?我也不能拂了繆相大人的麵子,更無法阻止他一心想力保我的心思。」


    元氏見她分明是當著自個兒的麵炫耀,不由得妒紅了眼,一手怒指著她,大聲斥道:「冉碧心,你算什麽東西?」


    就怕擾了耿歡的睡夢,冉碧心抽迴手,站起身淡淡看了元氏一眼,隨後往寢殿門口走去。


    元氏一陣錯愕,氣急敗壞地尾隨追去,來到寢殿外的庭院裏,正欲開口痛罵,卻見冉碧心忽焉一個轉身,氣定神閑的迴視她。


    「我不是東西,我是人,活生生的人。」


    「你憑什麽用這種態度同我說話?」


    冉碧心存心要讓她不痛快,故意揚笑道:「就憑繆容青喜歡我。」


    果然,挑釁的話一落,就見元氏麵色刷白,眼眶怒紅,貌似委屈又氣憤。


    「如若我沒猜錯的話,皇後娘娘對繆容青應當也……」冉碧心話故意隻說一半。


    「你住口!」元氏心慌怒斥。


    畢竟眼下可是在宮中,這個不要臉的冉氏不怕丟人,不怕被傳成是偷人,可她會怕,她是皇後,一國之母,絕不能傳出這樣的流言蜚語!


    「冉碧心,你瘋了是不?你可是皇帝的妃子!」


    「娘娘不也是皇帝的正妻,大梁王朝的皇後嗎?」


    「我不像你,如此恬不知恥,公然勾引繆相,別以為沒人知道你那些把戲,你故意在繆相麵前裝作溫柔賢淑的模樣,讓他為了你險些與太後反目,你分明是在挑撥太後與繆相的姊弟情誼!」


    嗬,原來繆縈那夥人是這麽看她的,與從前沒什麽兩樣,坦白說她並不意外。


    冉碧心佯裝不在乎的笑了笑,抬起手輕輕撩開落在胸前的一束發絲,那姿態甚是高傲,絲毫不將元氏放在眼底。


    「即便如此,危急之際,繆容青仍是選擇護全我,而不是從了太後的命令。」


    「繆相對你不過是一時所迷,不可能一直坦護你!再說了,你人在後宮,後宮是我與太後所掌,要將區區一個小妃子弄走,那可是易如反掌。」


    見元氏開始語出威脅,冉碧心不驚不懼,隻道:「不錯,整座後宮是你與太後掌治,可天下卻將是繆容青的,甚至,興許不久之後,連那把龍椅也將成為他的,屆時,區區一個後宮,可不再是你們所擁。」


    「你——」


    「想必娘娘入宮之前,必定經過一番掙紮與考量,你想嫁的,應當不是憨傻如稚兒的皇上,而是另一位……」


    冉碧心點到為止,便又接著道:「可娘娘為了榮華富貴,終究還是選擇入宮,由此可見,對娘娘來說,後位比兒女私情更重要,既是如此,娘娘應當不希望到手的後位,最終成為一場空吧?」


    元氏瞪著她,露出恨不得將她撕成兩半的兇殘眼神,退至後方的貼身宮人,聽見冉碧心這一連串的話,全露出難以置信的驚駭神情。


    這樣大逆不道的話,冉賢妃居然膽敢當著皇後的麵說出口,這話若是傳進了太後耳裏……她這分明是仗恃著繆相的偏袒,方敢如此氣焰囂張!


    「皇後務必多加謹言慎行,莫要做出傷害皇上的事。」


    末了,冉碧心笑著扔下這句話,也沒行禮,轉身便離開承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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