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


    分明白日裏還是晴好天氣,入了夜溫度卻忽然降了下來,與前些日子月明星稀的夜色不同,今夜天際烏雲密布,隱隱有降雨的跡象。


    在連著打了數個噴嚏後,一連串雨聲也跟著響了起來。


    “下雨了?”蘇七放下手中的書,接過翠蘿遞來的絹布擦了擦鼻子,“今日是什麽日子?”


    不知為何,今日她總覺得胸口有些發悶,這樣的感覺已經許久不曾出現。


    “今日是清明呢,往年不到清明便會下雨,今年這場雨倒是下得有些遲了。”翠蘿溫聲開口,秀氣的眉梢帶著淺淺的笑意。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蘇七心頭不知怎的就現出這兩句來,雨紛紛,欲斷魂,欲斷魂……


    “翠蘿。”蘇七麵色隱隱有些發白,說話的語氣也變得急促,“今日可曾有什麽人來過府上?”


    翠蘿不明所以,仔細迴想了一番才道:“今日,倒是沒什麽特別的人來過府上,隻是聽說清早時老爺見了一個蘇家鋪子上的掌櫃,哦,還有一個鋪子上的夥計。”


    聽到夥計二字的蘇七如醍醐灌頂,忽然猛地站起了身,將一旁的翠蘿驚得止不住低唿一聲。


    “快,快尋個人信得過的人帶上上好的傷藥去蘇記米鋪附近的醉蔭亭!”此時的蘇七一張小臉哪還見半分血色,她怎麽就忘了,今日是個什麽日子呢?她怎麽能忘……


    沒等翠蘿反應過來,蘇七又道:“就派你的堂兄去,越快越好!”因著同翠蘿關係密切,蘇七自然也知道了翠蘿家中的境況,翠蘿父母早亡,無甚親戚,唯獨有個在外院幹些粗活的堂兄。正好她手底下缺個能跑腿辦事的男子,瞧著翠蘿的堂兄既能幹心性又好,便時常派他做些跑腿的活計。


    見著蘇七意急心忙的模樣,翠蘿並未多問便拔腿跑了出去,顯然是領了蘇七的吩咐去辦事了。


    看著翠蘿離去的背影,蘇七方才撫著胸口緩緩唿出一口氣。前世她就是在清明時分,一個下著雨的夜晚遇著了隻剩一口氣的江鐵生。那日她是替蘇芳鳶出府打探消息的,因為有事耽擱便誤了時辰,沒曾想卻會在經過醉蔭亭時看見倒在一片雜草中的江鐵生。


    當時她是實實在在的隻有八歲,竟也有勇氣將江鐵生連拉帶拽的拖到了蘇記米鋪門前求助,冒著雨敲開了蘇記米鋪的大門,讓米鋪中的夥計將他連夜送去醫館,這才救下他的一條性命。


    自從自己重生後有許多事情已經變得與前世不同,也致使蘇七險些忘了這事,如今乍然想起,她卻是沒有半分遲疑的便吩咐了人去醉蔭亭,盼著能救他一救。若他無事倒也罷了,若他有事她隻怕是難以過了自己心頭這一關,畢竟前世江鐵生可是幫了她不少忙。


    因為憂心著江鐵生的事,蘇七久久無法入眠,到了夜半,索性睜開了眼睛盯著床頂的幔帳發起呆來。


    蘇七自己也不知到底過了多久,好不容易有了些睡意,卻聽見耳邊傳來一陣細微的聲響。


    那聲音極輕極輕,輕得隻要稍稍不注意便會聽不到。


    今日值夜的是青欒與紅萼兩個丫頭,兩個人是輪流值夜的,位置也是在屋外,可是聽著這聲音倒像是在屋內。


    難不成是老鼠?這個念頭才一出現便被蘇七否決了,老鼠的聲音她還是識得的,屏住唿吸又仔細聽了一會,蘇七越發覺得驚疑。


    怎麽竟像是有人在府中行走?蘇七微微側過頭,竟然透過幔帳的縫隙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熟悉身影。此時她正弓著腰、極慢的在屋中行走著。


    蘇七將手緩緩伸到枕頭下,握住了一把冰涼的匕首,這把匕首她早就備好了,為的就是在出了意外之時用來自保。


    這個時辰,屋中忽然出現紫芝的身影,蘇七可不覺得這事會是巧合。


    紫芝似乎是在找什麽東西,借著一盞微弱的燈光,蘇七看清紫芝在她的衣箱子前蹲下了身子,又轉過頭朝四下裏打量了一番,確認沒有動靜才從袖中掏出一個小物件,對著衣箱上掛著的銅鎖伸了過去。


    估算了一下自己與紫芝之間距離,確認紫芝正在聚精會神的開鎖而沒有注意到自己所在的方向,蘇七才躡手躡腳的下了床,動作自然也是極輕的。因為擔心屋外還有紫芝的幫手,蘇七並未直接撲到紫芝身邊去,而是貓著腰偷偷踱步到了她的身後。


    “別動。”伴著這一聲不帶感情的低喝,蘇七手中的匕首也已經抵上了紫芝的脖頸。


    紫芝的身子劇烈的顫了一下,手中的物件也滑到了地上,蘇七這才看清那是一把鑰匙。


    “想活命的話,最好不要出聲。”蘇七冷冷開口,她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的聲音也可以這般冰寒刺骨,“我知道是芙蕖堂的那位派你過來的,不管她對你開出了什麽條件我都可以雙倍開給你,若她是脅迫了你的家人來逼你辦事的話,我可保你全家無虞,甚至可以讓你脫離奴籍重獲自由之身。”


    紫芝心頭一凜,蘇七的這段話比她忽然用匕首抵住自己的脖子更讓她吃驚,她心裏不由生出一股怪異至極的感覺來,這種感覺,就像是被人扒光了衣裳暴露在那人眼前,仿佛什麽事情都瞞不過那人的眼睛。


    紫芝的身子止不住發起抖來,可因為怕身子抖動會撞上頸上的匕首,她愣是生生忍住了。


    “把你的計劃告訴我,你最好不要動其他的心思,否則不僅你會死得很慘,就算許蓮允諾會護著你的家人,我也有一萬種法子可以讓他們活得比死了還要痛苦。”


    用別人的家人去威脅一個人,往往比威脅這個人本身還要有用,蘇七猜想許蓮極有可能也是以紫芝的家人威脅。


    紫芝心頭最後一絲光亮都被澆滅了,這個大小姐也太過邪門了些,怎麽就……


    “我也是做過丫鬟的,所以我明白你的感受,也願意體恤你,更何況,你壓根就沒有選擇的餘地!”蘇七的聲音在靜夜中猶如毒蛇吐信,令人不寒而栗。


    今夜許是在倒春寒,天氣原本便有些冷,蘇七又未披上衣裳而是直接下了床,這會已是凍得手足冰冷,幸而屋內光線昏暗,才掩住了她蒼白的麵色。


    “你覺得,若是你沒有完成任務,許蓮有可能放過你嗎?能救你的人,隻有我。”見紫芝半晌沒有反應,蘇七又在她耳側補了一句。


    “奴婢說,奴婢都說……”紫芝怯怯開口,身子如同脫力般整個癱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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