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父親把女兒從肩膀上抱下來,一邊抓過她的手看,一邊訓斥:「叫你在上麵別亂動,打到別人自己還哭。怎麽,痛嗎?」


    他哄著孩子繼續往前走,我又聽見他說:「不痛?不痛你哭什麽?」


    我依然在對張明的無禮生氣,並未多在意,直接打車迴了家。三、密碼現身我聳了聳眉毛,讓已經撇到一邊去的嘴歸位。身邊這位新手的表現讓我心裏懷疑著,自己當初也曾經這樣糟糕嗎?


    昨天傍晚劃過上海上空的不明飛行物其實並沒引起多少人的關注,我自己就渾然不覺。許多城市都有過,記憶裏南京最多。能當場注意到的人極少,大多數民眾對此的興趣都引發自事後媒體的報導。


    此類事件大多無解,除非證實當時正好有高空氣球或飛行器迴收。報導內容也千篇一律,接受採訪的天文學家不會講什麽誇張言辭,做出來的新聞通常標題聳動,內容平乏。這次報社的領導冒了點小小的風險(在我看來是如此,很可能會被市宣傳部批評),要求我去採訪一位熱衷尋找天外文明的天文學家,寫出不同於別家報紙的報導。


    這樣的天文學家算是學界孤鳥,近年來學術氣氛比幾十年前寬鬆些,身邊跟著飛的也還是沒多幾隻,中國尤其如此。


    上海倒正好有一頭孤鳥,這個叫葉添錦的中國天文協會理事尋求到一家境外基金會的支持,研究條件好得讓國內主流天文學家們眼紅。


    我和葉添錦打過幾次交道,本來以為可以篤定地喝喝茶聊聊天,卻臨時新來幾個實習生,而我被指派當其中一位的指導老師。


    這位新聞係大三的上海女生很有表現欲,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連珠炮般問了葉添錦一串問題,問得既不在點子上,也不會根據葉添錦的迴答追問,完全沒有互動,還自以為主導著局麵。


    我悄悄向葉添錦作了個無可奈何的手勢,適時地插幾句進去,否則迴去我怕連她的稿子都不知怎麽改。


    採訪結束,我讓實習生先自己迴去。她有點不太樂意的樣子,真是驕傲得莫明其妙,長得也沒好看到哪裏去嘛。


    葉添錦笑嗬嗬地重新幫我泡了杯茶,這次是今年的新龍井,光聞味道就清逸得讓人舒心。


    「這是什麽?」我指著他電腦上正一幅幅變動的屏保問。我就是為這才特意留下來的。


    「是旅行者1號最新發迴給美國太空總署的一組圖。」


    「旅行者1號?」我奇怪地問:「居然還能收到它的訊號?」


    「旅行者1號的表現好得讓人吃驚,他們在向地球不斷發迴數據時,也同時在測試著人類飛行器的極限。這真是個奇蹟,從1979年發射至今已經邁入第二十六個年頭了。目前它飛到了太陽係邊緣,雖然傳迴的資料斷斷續續,照片也越來越模糊,但據樂觀的估計未來十年裏我們還可以和它保存聯繫。這組是太陽係自己的照片,人類第一次比較完整地直接拍攝到自己生存的星係。原照不太清楚,這是經過處理的。我覺得很有意思,拿來做了屏保。」


    葉添錦見我緊盯著屏幕,笑道:「漂亮吧,喜歡的話迴頭我傳給你一份。」


    「我是對其中的一張感興趣,剛才匆匆看過一眼。嗯,不是這一張,嗯……」


    葉添錦動了動滑鼠,屏幕迴復到桌麵狀態。他點進保存屏保圖片的文件夾,一幅一幅給我看:「你看是哪幅?」


    總共有二十多幅圖,他點到第九幅的時候,我叫起來:「就是這幅!」


    「你覺得這幅特別漂亮?」葉添錦說。


    「不是漂不漂亮,是……是……」剛才隻看了一眼的時候,我覺得這幅太陽係的星圖和我書房掛的那幅圖很像,如果把那些符號換成星星的話。可是現在再看,又覺得有些地方也不像。幾個符號的位置和這張圖裏的幾顆行星差不多,不過總的來說,無法讓兩幅圖重合。


    我失望地嘆了口氣,隨後把那幅圖畫給葉添錦看。


    每天迴到家,一抬頭就可以看到這幅圖,我相信現在畫出來和原圖不會差到哪裏去,當然我把那些奇怪的符號都替換成了圓點。


    「這是什麽?」葉添錦問。


    「是我偶然看到的一幅圖,不知是什麽含義,你有沒有覺得和電腦上的這幅有點像?」


    葉添錦對照了一下:「是有點像,那又怎麽?你隨便畫幾個點都可以在天上的星圖裏找到對應的地方。」


    我被他說得一愣,沒錯,天空上億萬顆星星,連各種動物的形象都可以附會上去,何況是幾個隨手畫出的點。


    葉添錦又看了眼我畫的圖案,道:「再說太陽係九大行星加上太陽,一共十顆,你這上麵隻有九顆。嗯,新發現的誇奧爾就不給你算進去了,畢竟這顆太陽係第十行星爭議太多。」


    我被他說得垂頭喪氣,本來還以為找到線索,結果空歡喜一場。


    葉添錦看我頗為沮喪,安慰我道:「我也不是說你這幅圖就絕對不是太陽係的星圖,如果冥王星是今天被發現的,就不會被認為是第九大行星了。一些學者隻承認太陽係有八顆行星,說不定這就是他們的某幅太陽係模擬圖呢,你是從哪裏找來的?」


    我擺擺手:「是在一個印度古遺蹟上找到的。」


    葉添錦失笑道:「那你怎麽會聯想到太陽係星圖,我也知道一些原始部落的古天文記載準確得驚人,但在沒有走出太陽係之前,他們是不可能觀測到太陽係本身的啊。」


    我嘆了口氣:「我這是沒法子在瞎想呢。不過你剛才說的冥王星有爭議是怎麽迴事?」


    「喝茶喝茶,都涼了。」葉添錦招唿著,自己喝了口茶,說:「關於太陽係短周期慧星的發源地,天文學家庫伯推測在太陽係邊緣有一個環太陽條狀區域,從1992年起這個地區有一萬多顆小行星被發現,庫伯帶也被證實存在。誇奧爾就位於庫伯帶,所以許多人,包括我也認為這隻不過是庫伯帶中一顆較大的小行星,或許有更多更大的小行星未被發現。冥王星是1930年被發現的,也在庫伯帶裏,隻不過那時庫伯帶概念還未被提出,如果是今天,多半也和誇奧爾一樣,被大多數天文學家認為是庫伯帶小行星群中的一員。那樣的話太陽係不就隻有八大行星了嗎。」


    「庫伯帶?」我心裏一動,剛才我把那些符號都轉化為圓點,而圖中的那道線也省略未畫,難道那條線代表庫伯帶?


    我把那條線補上,問:「那現在呢,如果補上這條代表庫伯帶的線,你看看。」


    葉添錦苦笑道:「你補不補都沒有意義,每一刻星球的位置都在變化,而在太陽係外有無數個觀測角度,我可以用電腦推算出億萬張太陽係各個角度各個時候的星圖,找出和你這張相似的有什麽稀奇。」


    「餵。」我看著葉添錦,露出一絲壞笑。


    「幹什麽?」


    「你不是有光腦二號的使用權嗎?最近有沒有空?」


    光腦二號是位於上海張江高科技園區的超級計算機,排名全球第九,兩年前投入使用。那家支持葉添錦的基金會買下了光腦二號每年一定額度的使用資源,以供葉添錦進行天文計算。


    「最近倒是沒有大量的計算工作,你問這幹什麽?」


    「我迴去把那幅圖的原圖傳給你,你能不能幫著計算一下,是否有可能和太陽係某一時間的星圖完全重合?」


    我在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未嚐不知道把期望寄託於此過於離奇,但找到一個懷疑方向之後,不可控製地想要知道答案。


    葉添錦被我這個要求嚇到了,他張大著嘴道:「你知不知道用光腦二號有多貴,雖然我是不用花錢,但用在這上麵太浪費了。而且有無數個觀測角度,莫說我隻有一小部份,就算我有光腦二號全額使用資源,要全部對照一遍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我心裏一動,說:「如果我能提供一個觀測角度呢?」


    「那樣的話還比較簡單,咦……我有欠過你什麽嗎,幹嘛要幫你這個無聊的大忙?」


    我心裏衡量了一番,決定出賣梁應物。


    「我告訴你一個絕密的消息,換你幫我一次,怎麽樣?」


    「什麽絕密的消息,和我有關係嗎?」


    我知道葉添錦已經被我勾起好奇心,這方麵他和我很相似,否則也不會致力於尋找地外文明。


    「算是和天文學有關吧,不過我肯定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天文學家都不會知道。」


    「說來聽聽。」葉添錦一付無所謂的樣子。


    「去年十二月二十六日發生了什麽你知道嗎?」


    「哈,你要和我說印度洋海嘯嗎?你不會告訴我哪顆超新星大爆炸引起了海嘯吧。」


    葉添錦一付好笑的樣子,倒讓我放下心來。這說明他的確不知道高能粒子的事,看來在天文學界這也還是個秘密。


    「你一定知道高能粒子吧,你說什麽條件下宇宙裏會產生高能粒子?」


    「這個問題向來是個謎,宇宙中有大量的高能粒子束,大多數學者相信恆星死亡期時,離子雲……」


    「地球會產生嗎?」我打斷他的介紹問。


    「那怎麽可能!」


    魚上鉤了。我笑咪咪地把梁應物告訴我的消息轉述出來,看著葉添錦的嘴越張越大。


    「這是真的嗎,你不是在唬弄我吧。」


    「當然是真的,我從特殊的渠道知道的。」


    「好吧,告訴我那個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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