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接通時她的第一句話甚至有些顛三倒四。


    「竟然是一樣的,你能相信嗎,竟然是一樣的!」我從來沒聽過她用這樣的語速說話,興奮,驚愕讓她甚至有些結巴。


    「什麽一樣?」剛被吵醒的我當然反應不過來。


    「黃織的dna化驗結果和韓國死嬰是一樣的。」


    我當時就呆住了。


    「庫爾若從自家冰箱裏取出的兩個嬰兒裏,有一個是黃織生的,那個血型是u-色姆別伊型的嬰兒!」


    我想何夕提出,請她檢測一下黃織的dna,來和韓國死嬰對比時,自己心裏還對我的過度敏感感到好笑。我怎麽都不會想到,居然真的會是黃織的孩子。


    「你怎麽會猜到的?你怎麽會猜到那個死嬰居然和黃織有關係?」何夕在電話裏大聲問我。


    「我也不知道,別問我,我現在腦子裏比你還亂。」我對何夕說。


    沖個冷水澡之後,混亂的思緒開始慢慢沉澱下來。不管這結果多麽不可思議,但事實就是事實。


    此前我曾經設想過,如果黃織和韓國死嬰真的有血緣關係,那要把這兩者串起來,之間的那根線肯定離奇而曲折。但現在,就算其中有天大的隱情,我也決定要把它一步步揪出來。


    而現在,有一些最基本的事情要搞清楚。這並不難。


    我再也睡不著,把想到的思路在筆記本上寫出來,橫七豎八塗了好幾頁。終於熬到了早上五點鍾,天才微微亮,我撥通了何夕的手機。她能在半夜三點打給我,我這個時候打給她也沒啥負疚感,對她這樣的女人,捧在手心裏細細嗬護是絕不會被領情的。


    「想到什麽了嗎?」她劈頭就問,看來她根本沒在睡覺。


    「你有警服嗎?」我問,因為我從沒見她穿過。


    「有。」


    「有警官證嗎?」


    「有張臨時的,過期了。」


    「這就夠了。我們一起去崑山遠足吧,現在。」清晨六點十分,天剛放亮,我在長途車站與一身警服的何夕會合,登上了開往崑山的長途汽車。


    何夕的精神並不是很好,畢竟不知熬了多少夜,麵色憔悴,套在警服裏的身子顯得格外淡薄。她還不知為什麽要去崑山,見了麵我不說,她居然也不問。


    坐上了車子,我遞了個熱騰騰的蔥油餅給她,說:「吃完路上先睡一會兒,到了崑山我再和你說。」


    車坐得不滿,我們後麵那排就沒人,可以自在地把座椅靠背放下來。何夕不太熟悉,一時間找不到放鬆靠背的扳手,我把手伸過去幫了她一下,姿勢有一瞬間很曖昧,幾乎是把她的大腿都攬進了肩膀裏。那個觸感,嗯,挺有彈性,不錯。


    何夕沒有躲也沒有說話,順著下沉的座椅靠背躺下來,閉上了眼睛。


    我盯著她的臉龐看了一會兒,然後也閉起了眼,心裏琢磨,自己是不是應該膽子大一點,步子快一點……


    這時上班高峰還沒開始,客車飛快地開上高架,加足了油門向前沖。高架直接連著高速公路,要不了多久就能到崑山。


    何夕很快就睡著了,頭一歪靠在了我的肩膀上。我能覺察得到她細細的鼻息,貌似男人都很喜歡這種感覺。


    我肩膀上肉不多,會不會硌到她?這樣想著,同樣缺覺的我也很快進入夢鄉。


    車到崑山我才醒過來,發現自己的腦袋正歪在何夕的肩膀上。一般情況下,我睡覺頭不是歪向這邊啊,看來我的潛意識知道這不是一般情況。


    下車的時候我忍不住調侃了一句:「為什麽你身上的味道還蠻好聞的,真是奇怪。」


    「下次我搞點血腥氣再加上屍臭,讓你好好聞一聞。」何夕橫了我一眼,說不出的俏。


    最終目的當然是大唐村,所有還要轉車。這一次的車子要比剛才坐的大客車差不少,也沒有空調,雖然又座位,但沒法再睡覺了。好在我們兩人睡了一陣,精神都好了很多。


    「到了大唐村,要借你的警察身份,幫我問個問題。」


    「問黃織的鄰居,她總共壞過幾次孕?」


    「原來你已經猜到了。」我笑道。


    「隻是懷了孕,別人也未必都看得出來啊。」


    「嗯?」我覺得何夕這話另有所指。


    「我是在說另一個案子,你對韓國死嬰案的新進展又興趣嗎?」


    「當然,現在怎麽樣了?」


    「這個案子現在已經差不多到結案階段了。法國警方接手後,有了突破性進展。」這個案子絕對可說是一波三折。迴到法國,庫爾若夫婦立刻舉行了新聞發布會,會上庫爾若一再否認說:「我太太沒有生過這兩個孩子。」韋羅尼克更是表現得極為委屈,一個勁兒地重複說:「這簡直是場噩夢。」韋羅尼克的同事則出場證明說:「我每天八小時都和她一起在韓國中學裏工作,下班後一起做瑜伽,如果她懷了孕,我一定能知道。」而何夕的話,就是衝著這位證人說的,因為隨後事情的發展,讓所有聲稱從沒見過韋羅尼克大肚子的人大吃一驚。


    關鍵的轉折點發生在對韋羅尼克子宮切除後無法生育這一證據的破解。


    經過法國警方用先進儀器進行的檢驗,兩具死嬰死亡的時間在三年以上,也就是說,是2003年甚至2002年。而韋羅尼克摘除子宮的時間在2003年12月份,從時間上絕對可以生下這兩具死嬰。


    在輪番的調查和警方的攻心戰之後,韋羅尼克終於鬆口,承認是她在2003年悄悄生下雙胞胎兒子後,又將他們掐死,然後封存在冰箱裏。同事,更聳人聽聞的是,韋羅尼克爆出自己殺嬰已不是首次,早在1999年,她就焚燒了一名自己產下的女嬰。並且她一再強調,這些都是自己一人所為,悄悄生產,然後將孩子殘忍地殺死,丈夫完全不知情。


    「不對啊,這兩個嬰兒不是雙胞胎啊,隻有一個是韋羅尼克生的,另一個是黃織生的呀。」我聽完立刻說。


    「這些都是法國警方公開發布的消息,韋羅尼克已經認罪,或許因為公眾過於關注的原因,想快點結案。」


    被公眾和輿論盯著的確壓力很大,如果韋羅尼克承認自己殺子,那麽先對公眾有個交代,再慢慢追查未解之處也是個好辦法。當然,另一種可能是就此結案歸檔,遠離這個麻煩。


    「還是不對呀,蹊蹺的地方不止這一處。」我皺著眉說。


    「嗯。」何夕拉開窗,現在太陽還不毒,吹進來的風是涼快的,她撥了撥被風吹亂的頭髮,說:「這案子,有意思。」


    「明明隻生了一個,卻承認自己生了對雙胞胎。而且每天下班和同事一起去做瑜伽,你說,這能看不出嗎?」


    「韋羅尼克的身體比較高大,但如果說知道快臨盆還能去做瑜伽並且不被看出來……」何夕說到這裏停了停,思索著可能性,還是搖頭說,「那會是個奇蹟。」


    奇蹟?這通常代表有隱情。


    「其實,法國警方公布的信息裏有更多解釋不通的地方,韋羅尼克說丈夫庫爾若並不知情,這很容易被相信,畢竟這是庫爾若主動報的案。當然,這需要韋羅尼克真能把自己的懷孕跡象藏的天衣無fèng,連自己的丈夫都發現不了。但還有另一個問題,韋羅尼克在庫爾若外出遊玩期間一直身在法國,沒有迴過首爾,更無法把嬰兒放進自家的冰箱,並且她承認自己在2003年殺了這兩個嬰兒後,始終把嬰兒放在冰箱裏。「


    我打了個寒戰,想像一下如果自家的冰箱裏冰著兩具死屍,而日常的食物就和死屍放在一起……「如果韋羅尼克說的是實話,那為什麽庫爾若直到現在才發現冰箱裏多了包著兩具死嬰的包裹?」


    我點頭說:「沒錯,而且我記得,庫爾若看到包裹的第一反應是自家的菲傭寄放的。這說明他家的用人是可以打開冰箱的,三年的時間,連他家的菲傭都早就該發現屍體了。」


    「還有一點,韋羅尼克說自己是把嬰兒掐死的,但不論哪具嬰兒的死屍,我都沒有發現掐死的痕跡。」


    「那就幾乎可以肯定了,這並不是真相。可是就憑這樣破綻百出的證據,法國警方居然也敢結案?」


    「因為韋羅尼克真的認罪了,又一個甘願服罪認下一切的嫌犯,當然就可以結案了。不過還是有一些人不依不撓,他們覺得韋羅尼克是在警方的壓力下才屈服的,要麽就是她沒說出所有的事,而且精神有問題。」


    「如果真是她殺了自己的孩子,然後放進冰箱,肯定精神不正常。」我說。


    「喂,你們兩個,是到大唐嗎?」售票員大聲提醒著。


    我迴過神來,原來已經到了。連忙端起對韓國冰箱死嬰案的迷惑,和何夕一起下了車。


    車外下著小雨。雨點很細,隨著微風飄散著,鑽進脖子裏。


    居然有霧,這這個季節裏,算是非常罕見的了。


    淡淡的白霧,一團一團的,有得地方薄得幾乎感覺不到,有的地方卻像蒙了兩層的紗。現在隻是早上七點多,一會兒雨停了太陽出了,這霧氣也就散了。但現在,這座更像小鎮的村莊,在霧氣裏有著難以言說的詭秘。


    我自嘲地笑了笑,這幾天的所見所聞,讓我有點糙木皆兵了,不就是個普通的村子嘛。


    上次來過一迴,我稍一打量,就找到了通往二村的路。


    走過一幢幢小樓,黃織家就在前麵不遠處。可是越往深處走,白霧竟然越發濃重起來。


    風把一團霧氣吹在我臉上,我深深地吸了口氣,聞到了淡淡的河水氣味。我心裏這才恍然,往前不遠就是一條河,河岸兩邊的霧氣當然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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