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織會到哪兒去呢?


    她會不會去找女兒了?或許是愛情退潮後,在心底裏留下了太過明顯的痕跡,重逢之後,她對我終究還是有些不同。我不該再埋怨什麽,畢竟她出現在了我的麵前,讓我至少還有從頭再來的機會。


    危難間爆發出的感情迅猛而激烈,現在我學會把這些藏在心裏,使出細水長流的水磨功夫。我毫不懷疑總有一天能追到她,我隻是再幫她找迴失落的那些感覺。


    何夕一向很準時,但現在已經過了約定時間十分鍾。我點了兩碟冷盤,先吃起來墊墊肚子。


    坐在我臨近桌上的是對溫聲細語的年輕情侶。我正用筷子夾了一粒熗花生送進嘴裏,卻瞥見那位總是微笑注視對方的男孩,眼神忽然偏離了情人的臉龐。


    我轉過頭去,就看見了何夕,還有許多道或遮遮掩掩或正大光明投向她的目光。


    「難得看見你吃到。」我笑著對她說。


    「剛做完一個解剖,急著趕過來。」何夕抬眼看著我,說:「有紙嗎?我擦擦手。」


    「呃……」我嚇了一跳,「你做完解剖沒……沒洗手就來了?」


    何夕麵容冷淡地舉起手給我看。


    十指纖纖,潔白細膩。還好,看起來沒有血汙之類的。


    「騙你的,堵車。」何夕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在她的同事眼中,這大概是個古怪指數不下於美麗指數的女人,但是最近她似乎經常在我麵前露出笑容。


    這是個生意很好的川菜館,我特意點了幾個比較麻辣的菜,因為我挺喜歡看何夕麵龐紅潤鼻尖滲出細汗的模樣,這和她平時反差很大。


    等菜上來的時候,我把周纖纖的事簡單說了。


    「行。但不一定能找到。」


    我點頭。已經失蹤了這麽久,如果當時調查工作就沒做仔細的話,確實會難度很大。


    何夕是個不喜歡說話的人,和她在一起,我必須想辦法找各種各樣的話題,否則就會冷場。我有次試過如果一直冷下去會怎樣,結果兩人大眼瞪小眼二十多分鍾,雖然她很好看,但我還是冷到不行敗下陣來。最受打擊的是她居然若無其事。


    什麽是何夕會感興趣的話題,我已經慢慢摸清了路數。把周纖纖失蹤的事講完之後,我就迴過頭去,給她講了紙嬰。


    我慣於用筆記下自己的經歷,換成用嘴說出來,也直到什麽地方該拿捏一番吊人胃口。再加上這事本身就夠玄,所以盡管菜早已一個接一個地端了上來,但何夕動筷子的頻率一點點慢下來,顯然注意力被這個離奇的故事吸引了。


    「那紙嬰後來呢?」她聽完了問。


    「後來?不知道啊,應該被處理掉了把。」


    「唉,要是給我解剖有多好。」何夕嘆息。第四章 冰凍雙嬰尋找失蹤人口畢竟還是警方比較擅長。托人打招唿,讓崑山警方對周纖纖失蹤案多下點功夫,是懷著贖罪心理的我能做的最實際的事情。要是連警方都沒線索,讓我單槍匹馬地去追去有點不太現實,況且我還是要正常上班工作的。


    可是崑山警方我並沒有熟人,隻好利用在上海警方的關係,看看同一個係統是否可以相互幫忙。


    說起來,上海公安係統裏,我和許多人打過交道,有交情的也能數出幾個,但這次,我為了要幫忙約出來吃午飯的,卻是個法醫。


    一個女法醫,年輕,漂亮,混血,眼眸是淡藍色的,我甚至記得她的國籍並不是中國。


    她叫何夕。


    好吧我承認,我有點假公濟私,哦,應該說借花獻佛……或者醉翁之意不在酒。為什麽一提到她我就會語無倫次起來?


    是的,我記得她的國籍是瑞士,一個瑞士籍的華裔在不久之前突然空將在上海的警察係統裏成為一名法醫,在正常情況下這是絕不可能發生的。但現在發生了,特例總是伴隨著特殊的權利,所以,雖然名義上隻是個法醫,但通過她的渠道給崑山警方打聲招唿,應該還是可以的。


    我解釋那麽多,就是想說明關於周纖纖的失蹤,何夕真的能幫到我,這並不僅僅是個泡妞的藉口。


    做一件事如果能達到多個目的,不是很好嗎?我向來很坦誠,我與何夕之間的關係,是有那麽點不清不楚。居然又用錯了成語,應該說,一言難盡。


    我與何夕初相識的時候,她還是一所國際頂級醫學機構的研究員。那時我們兩人被捲入一場巨大的危機中,成為患難中可以相互依靠的夥伴。那是另一個故事,不必在此多說。而到事情終於水落石出,危機解除,如果不是被迫分離的話,大概現在已經可以稱唿她為那太了。


    一段時間的杳無音信之後,今年我突然發現她成了上海警方的一名法醫,驚喜與錯愕無以復加。可是,就如同我最痛恨的言情小說套路一樣,又一些事情發生在了她身上。


    並非失憶,但也不差太遠。


    直到我在2005年那段因永生而起的離奇經歷的朋友都能想到,如果有朝一日我能與何夕重逢,她必然已獲新生。這新生不僅指從不可能中活下來,更指新的生命。


    她並沒有忘記我,她完整地繼承了所有的記憶,但愛情並不隻是記得那麽簡單。「咳咳,這個……」我沒想到她聽完第一個想到的居然是這個。


    「那產婦呢?」她又問。


    「你該不會還想解剖活人把?她後來精神除了問題,我昨天去的時候沒見到她。」


    「如果這三年她沒有再生育過,嗯,做b超還不夠清楚,陰超,最好是切開來看看。更可能並不隻是子宮的問題,要做全身係統性檢查,如果能讓她再懷孕一次臨床觀察的話。唉,沒看見紙嬰真是遺憾。」


    雖然我知道何夕有點古怪,但還是被她這一串自言自語弄得有點傻眼。


    「說起來,上星期我就切了個嬰孩。」


    何夕難得主動起一個話題和我聊天,隻是這個話題……


    「切?」我訥訥地問。


    「做了個嬰兒屍體的解剖。」


    我看著眼前一桌子熱氣騰騰的菜,胃口就像被冰凍過的小雞雞,越來越小,就要不見了……


    「哦。」我實在沒辦法做出興高采烈的迴應,「咦?上周?我記得你說你上周去韓國了。」


    「嗯,去韓國切小孩了。」


    「咱能不能不用切……」


    何夕瞟了我一眼,臉上又有笑意。她是故意嗎,我沒好氣地想,卻又有點喜悅。


    「你知道,我是國際特殊病理學研究組織的成員。」


    「我直到?我什麽時候直到?」我奇怪地說。


    「哦,沒告訴過你嗎,那你現在知道了。」


    「這是個什麽組織?」


    「是個特殊病理學的研究組織。」


    何夕又一次成功地把我堵到。


    「會關注一些奇怪的比例,包括不正常死亡。這是個不算公開的國際組織,和各國的警方都有聯繫,因為警方是最容易發現不正常死亡的,這常常會給他們的法醫造成困擾。」她稍作解釋。


    「你去韓國就是因為一宗不正常死亡?一個小孩?」我問。


    「一個奇怪的案子,他們的法醫碰到了點麻煩。」


    「結果你給解決了?」


    「沒有。」何夕一聳肩,「事實上,我去了之後才發現真正奇怪的地方,很難解釋。」


    她這樣說,一下子把我的好奇心吊起來了。


    何夕原本就是最頂尖醫學機構的研究員,「元嬰事件」之後,她肯定還獲得了一些特殊的本事。別的不說,對生命的理解,絕對已經到了一個全新的程度,看她現在狂熱地整天切來切去,恐怕一多半有研究印證的用意。連她都說奇怪的死亡案,會是什麽情況?「給我說說吧。」我試著用比較矜持的語氣說,其實已經急不可耐地想知道個究竟了。


    何夕拉開手提包,拿了幾張照片遞給我。


    「這是……」我皺起了眉頭。


    「冰凍死小孩。」何夕說。


    我看了看一桌熱氣騰騰的菜,盡管我的神經很堅韌,但還是不確定等會兒還會不會有肚子把它們裝進去。


    為什麽許多恐怖片會樂於以嬰兒為恐怖主角,就是因為嬰兒如果獰惡起來,會因為與其先天的反差,而讓人格外產生恐懼。尤其是許多地方,更把死嬰視為怨氣極重的東西,嬰靈會陰魂不散,比一般的亡靈更難以驅除。


    不要一位嬰兒死去之後,看起來就好像睡著一樣。實際上,由於他們渾身的血液很快冰冷凝結,肌肉僵硬,整個人和活著的時候姿態會有不同,而皮膚的顏色也會隨著死亡時間的長短而發生變化。這些並不顯著的變化是足以讓看見的人產生極不舒服的感覺。


    那麽冰凍的死嬰呢?或者應該這樣說更準確:冰凍過又解凍了的死嬰!


    如果你買了一塊肉,冷凍前和解凍後並不會覺得有多不同,最多在口味上會覺得有區別,因給你根本酒不會留意那塊肉原本是什麽樣子。


    但一個嬰兒是不同的。


    比如,皮膚有些奇異的皺紋,有些地方鬆弛,有些地方裂開了;五官變得有點扭曲,或者用模糊來形容;那兩條腿,我想起了切下來的豬蹄,我前天還買了兩斤,就凍在自家的冰箱裏。


    我深吸了一口氣,想讓開始倒騰的胃安分點。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紙嬰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那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那多並收藏紙嬰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