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無論是對於觀眾,還是對於雷真,夜會都朝著意外的方向展開了。


    與洛基和芙蕾的對決雖然早就做好覺悟了,但是,沒想到夏兒和日輪居然也會變成敵人。


    「四對一啊……話說日輪!連你也來嗎!」


    「請、請不要恨我雷真大人!此與愛慕之情是兩迴事!」


    日輪喊著迴答道。雷真從她拚命的樣子中看出了迷茫。


    「那個啊,日輪。要不要到我這邊來,一起討論討論將來的事?」


    「哎(心)」


    仿佛冰雪一般的殺氣唿唿唿地刮了過來


    在最前排的觀眾席上,夜夜的雙眼放出寒光。順便連夏兒都生起氣來。


    「雷-真~~~~~~~~拋下正妻夜夜不管~~~~~~~~!」


    「居然在這種時候勾引女人真是卑鄙到極點的男人!色魔!變態!」


    「你們給我閉嘴!我隻不過是在動搖她而已吧!」


    「哎!?是在動搖我,而已嗎……?」


    日輪幸福滿點的臉龐轉瞬間就被眼淚覆蓋。


    「太過分了……!我……我……」淚目。


    「太低級了……!女性公敵!把他燒成灰,西格蒙德!」


    「雷真!那樣實在太、差勁!」


    「芙蕾怎麽你也——不,的確我是最下賤的!抱歉!」


    連小紫的眼神也很冰冷。助長對方的敵意,降低我方的戰意,這簡直是最糟糕的展開了。大部分觀眾都已經習慣了這個戲碼,哄堂大笑起來。


    雷真一時間冷靜下來,重新向未婚妻確認道。


    「日輪。你已經,下定決心了?」


    「——是。我要和夏洛特小姐組隊」


    「無論如何,嗎?」


    「正是,無論如何!」


    她剛表明心意,就再度增派了式神。雷真躲開殺來的式神,一邊用魔力讓它們雲散霧消,一邊思考著。雖然日輪是個愛哭鬼,但她也有著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的倔強性格。事到如今,大概已經不會再改變心意了吧。


    (不是說好了要和我一起與天全戰鬥嗎……!)


    不過,她的行動是正確的。既然是大逃殺,那就不得不戰鬥。如若不然,就無法給故鄉的一族做榜樣了。


    「現在是悠哉的時候麽?」


    ——洛基的這番話從身後傳來。


    被抓住背後的空檔了。雷真以最小限度的動作避開飛射而來的吉卜利勒的劍刃。


    「竟然還會溫柔地事前警告我呐。想要手下留情嗎?」


    「很適度的讓步吧」


    「都四對一了虧你還敢這麽說!」


    雷真一腳把劍刃踢開。同時提煉魔力,灌注到小紫那裏。


    正在應付飛翼短劍的小紫再一次將八重霞全開。


    在所有人都跟丟了這邊的一瞬間,小紫的銀劍砍向吉卜利勒的頭部。


    機械天使的頭部關節很纖細。如果是小紫的瞬間爆發力,就能令吉卜利勒破損——


    本應該是如此,可對手的反應能力超出了雷真的預想。


    吉卜利勒變化成了盾牌的形狀,發動了。劍刃連一微米都砍不進去,反而是砍過去的小紫手一麻,把武器給掉了。


    (洛基那混蛋,完全讀透了我的想法!)


    伴隨著嘎嗚、嘎嗚的喧嚎,加姆犬的飛了過來。夏兒也從遠距離放出了魔劍的閃光。看上去像是胡亂掃射的攻擊,一同埋沒了整個舞台的空間。她們是想縮小這邊的可在範圍,限製出準確位置吧。


    日輪的感覺也異常敏銳,如果不動起來,式神馬上就會飛奔而至。


    「雷真,怎麽辦啊……!?」


    小紫的聲音有些軟弱。說實話,雷真自己也有一點心虛。


    現在他才意識到八重霞的特性。本以為它是最適合用來躲藏的,但其實並非如此。


    (八重霞是用奇襲才能發揮出最大效果的,攻擊性的魔術……!)


    比如說,讓格麗澤爾達使用的話,會怎麽樣呢。任何魔術師都會來不及做出反應,就被輕取首級。八重霞會創造出無敵的暗殺者。


    「叫姐姐大人們過來吧?起碼讓伊呂利姐姐大人過來吧!」


    被小紫一說,雷真的意識轉向觀眾席。夜夜一副眼看著就要衝過來的樣子,伊呂利正在設法阻止她。如果現在讓伊呂利上場,夜夜毫無疑問也會跟上來的吧。


    伊呂利沒有表現出慌張的樣子,她抱著夜夜,用澄澈的目光看向這裏。


    ——性格多慮的伊呂利,居然會不擔心小紫?


    (旁觀者清……是嗎!)


    實戰經驗豐富的伊呂利,對戰況比雷真看得更清楚。


    「不,不用求援。隻靠我們也能撐過這裏」


    「哎哎?不可能的!」


    「並非不可能。你可是天下第一的雪月花,總會有辦法的」


    「就算你這麽說,對麵也基本上都是傳說級別的人偶啊!」


    「喪氣話留到後麵再說。要上了!」


    雷真令魔力爆發,追加使用了八重霞。眼中的世界變得扭曲,令夏兒的攻擊失準了。光輝聖劍將式神掃蕩一空,她慌忙停止魔劍。


    如此一來就封住了射擊。隻要就這麽維持住膠著狀態……。


    「老姐!」


    「嗯!」


    就等著洛基這一聲指示,芙蕾吹響了指哨。加姆犬們從四周包圍住舞台,開始長嚎起來。


    (——糟了!)


    加姆犬的魔術是靠聲音傳導的。也就是『帶有魔力的聲波』,效果能夠波及整個空間。八重霞的也是與空間作用的招數,二者會互相幹涉。


    單純地角力的話是不會輸的。但是,隻要效果稍微有那麽一絲的下降——


    「吉卜利勒!貫穿他!」


    「西格蒙德!光輝耀斑!」


    「!現身吧!」


    人數的不利是致命的。仿佛怒濤一般的攻擊蜂擁而至。


    就在雷真和小紫即將被攻擊的浪潮吞沒前的那一瞬間,舞台的表麵被唰唰地削去,金屬的長鏈竄了過來。


    鋼鐵製的機械大蛇保護了雷真。


    鋼鐵的軀體堅固無比,它阻止了式神,防住了飛翼短劍,即使被魔劍的光芒灼燒,也沒有被貫通。尾巴光是一揮仿佛就能把加姆犬四分五裂,小狗們汪嗚嚎叫著四處逃竄。


    少女側坐在大蛇的頭上,睥睨著整個舞台,


    「來這所學院真是太好了。我從心底裏這麽想」


    她漏出了“哼哼”的愉悅笑聲。


    「因為我現在,實在是興奮異常啊!」


    登錄名——索涅奇卡-斯尼特金娜。


    由於她華麗無比的介入,觀眾席中爆發出了歡唿聲。


    雷真仰望大蛇的巨軀。估算起它的性能來。平時,索涅奇卡都是帶著三台機械式哥雷姆。這些哥雷姆有著通過互相連接,形成這條大蛇的構造。但是,那樣一來就有著不合理的地方。


    無論擁有多麽複雜的變形機構,僅僅隻靠三台是無法變得這麽大的。它至少有十台,不,二十台份的體積。


    假設它是增加了質量,這不是和擁有類似的特性嗎?


    洛基注視著索涅奇卡,向她提出了雷真也正在意的問題。


    「女帝……你打算和這個蠢貨一邊?」


    「女帝不會與任何人結盟。因此,應該說是我要和你們為敵才對。劍帝和姐姐,魔姬與暴龍都是成雙成對的吧?既然如此,隻要我和組隊,不就會變得很有趣嗎?」


    雙雙組成三隊,三足鼎立的戰鬥。原來如此,比起雷真被靠人數封殺要有看頭得多。賭注的賠率也會變得有意思得多了吧。


    觀眾席人聲鼎沸。索涅奇卡本人似乎也對自己的想法感到很興奮。她閃耀的側臉看上去格外美麗,眼瞳中仿佛閃爍著星光。


    (……是嗎。這家夥是)


    從心底裏,喜歡戰鬥啊。


    過去,在奧爾嘉展開之時,索涅奇卡就沒有組建自己的派閥。而且,除了因為她討厭群聚以外,似乎還有著別的理由。


    (會令自己的出場機會減少……是嗎)


    嫌惡不正當之事,也討厭怯懦。一想到她乍看高潔,行動原理的根基其實卻是,雷真不禁覺得有些滑稽。


    雷真正猶豫著要不要笑,強烈的衝擊就咚的一聲襲擊了舞台。


    大蛇的尾巴向巨錘一樣朝下甩來,砸凹了雷真剛剛所站的地方。


    「好危險啊!果然還是敵人嗎!?」


    「不要引起我的不快才是賢明之舉哦。你在笑什麽」


    她用銳利的眼神瞪過來,充滿威壓感地問道。


    「趕快決定自己的立場。你打算怎麽做?」


    「……你之前,在走廊裏說過了吧。想要和女生們戰鬥」


    「沒錯,我的確那麽說過」


    「那就如你所願——女生那邊就交給你了」


    「正合我意!」


    她滿麵笑容。那份意料之外的野性美,令雷真有些不知所措。


    觀眾席上的夜夜朝這裏投來狐疑的視線。雷真假裝幹咳蒙混過去,和索涅奇卡背對背站著。觀眾們也很歡迎這個構圖,掀起了一陣熱烈的掌聲。


    「為什麽會變成那樣啊……!?」


    夏兒的肩膀顫抖著,她指著雷真的鼻子罵道。


    「純~~~粹的大笨蛋!無藥可救的蠢貨!最傻最低級的……沾花惹草之徒!」


    「最後那個不對!」


    洛基的飛翼短劍發出鳴響,日輪的式神也攻了過來。兩邊都數量眾多非常棘手,但這邊現在已經不是獨自一人了。


    「要開戰了,尤爾姆岡特(世界蛇)!」


    大蛇並沒有做出迴答,相對的它的眼球放出了紅色兇光。它以毫不符合那巨大身軀的速度突進,輕易地摧毀式神,擋掉了飛翼短劍。


    在那期間,女帝一直坐在大蛇的頭頂,完全沒有失去平衡。


    和鍛煉過的芭蕾舞演員一樣,軀幹挺得筆直。看上去既優雅又輕盈的動作,其實是經過嚴格的鍛煉才生成的。


    能夠理解奧爾嘉視她為勁敵的理由了。對比上天授予的才能的話,索涅奇卡可能不及夏兒和日輪,但他的後天鍛煉在這兩人之上,單論自動人偶的製禦,她是和洛基同等級的。


    「嗚……這招怎麽樣!?光輝聖劍!」


    夏兒想要把大蛇切斷。光輝聖劍基本上是『任意放射』。她應該是打算持續放射到直到貫通裝甲板為止吧。


    然而,不論經過多久也還是無法貫穿大蛇的裝甲。在被消滅的部分又生成了嶄新的裝甲,阻止了滅元素的侵攻。


    「再生了……!?」


    夏兒驚愕不已。一柄優美的大劍飛過她的頭頂。


    是洛基的吉卜利勒。它一邊迴轉一邊噴著火炎,速度越來越快。


    (轉變成火炎的魔術了——這就是那個叫迴路切換的東西嗎!)


    這是伊歐奈拉想出的新機能。夏兒想起了與魔法啃噬者的戰鬥。可那個時候,對方無法重新裝填魔術迴路,而是用過就扔了……


    洛基揮下手臂。大劍噴射著灼熱的強風,對準了大蛇的眉間。但是,大劍卻掠過大蛇,刺進了舞台地麵。


    洛基惡狠狠地瞪著雷真。雷真嘿嘿一笑,給小紫使了使眼色。


    「有戲啊。這個使用方法,對劍帝陛下也有效」


    雷真一瞬間利用八重霞擾亂了他的空間認識。越是實力強大的高手,就越會在短時間內進行複雜的操作和判斷。因此,一瞬間的幹擾就能對結果產生極大的影響。


    「要上了!吹鳴八衝!」


    意圖傳達了過去。小紫鑽過音波的利刃,從正麵衝了過去。


    「抱歉了,小狗狗!」


    她一腳踢飛了拉比的裝甲。拉比“嗷嗚”一聲慘叫,摔落到了場外。洛基一咋舌,很是悔恨地喊道。


    「讓那幫狗全都退後!散得太開會被各個擊破的!」


    「嗚、嗯——」


    「休想得逞!」


    索涅奇卡的大蛇插了進來。由於大蛇的巨大,寬闊的舞台都顯得狹小起來。


    位置關係被攪渾,戰場混亂起來。數目的優勢能壓製八重霞,但數目再多也無法突破大蛇的防禦,而八重霞又對能夠斬斷大蛇的吉卜利勒有效果——


    就結果上而言,戰鬥陷入了相互克製的膠著狀態。


    就這樣一進一退地經過了約一小時,在觀眾們的熱情也消退了的時候。


    「女帝小姐,我差不多想退場了」


    「何等怠惰的家夥!那邊已經是在苟延殘喘了啊!」


    提議被駁迴了。雷真一邊想著她就像是散步中的狗一樣,一邊又繼續勸說道。


    「別那麽死板嘛。今天見好就收,明天就還能繼續享受吧?」


    「——這也有點道理」


    她很幹脆地就收起了戰意。就這麽喜歡戰鬥嗎。


    ……不,不止是喜好與否的問題。索涅奇卡是想要展現她的雄姿。她想要的是能奪取觀眾眼球的,令新聞媒體大加報道的,絢麗豪華的勝利——有這種感覺。


    索涅奇卡開始找起了收起大蛇的時機。夏兒察覺了這點,高聲喊道:


    「想要臨陣脫逃!?卑鄙小人!想要逃就給我把手套摘下來!」


    「人多勢眾的你們少說卑鄙兩個字!我們這邊也是在拚命戰鬥啊!」


    夏兒的唿吸有些混亂。力量提升了的西格蒙德相比以前還要消耗魔力。以十幾歲少女的精力來看,也差不多要到極限了。


    芙蕾已經謹慎地和加姆犬們一起後退了。


    日輪似乎還留有餘力,但從剛才開始就非常消極,眼中充滿了哀傷。


    (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啊……話說,是你先背叛了我吧?)


    結果,這天的戰鬥沒有任何分曉。


    在雷真和索涅奇卡走下舞台時,執行部敲響了結束的鍾聲。


    2


    『待機義務達成,滿足交戰條件。各位辛苦了』


    這一條廣播令日輪從緊張感中解放出來,她歎了口氣。


    觀眾席上爆發出熱烈的掌聲。雖然在最後草草收尾,但所有人展現出的那遠超學生等級的實力,還有同伴之間反目的這一突發事件,還是令觀眾們非常滿足。


    索涅奇卡鑽進了走廊,雷真追在她的身後。


    看到兩人在走廊裏說話的情景,日輪感到胸口陣陣作痛。


    「居然和女帝勾搭到一起,真是無可救藥的花花公子。都不知道我們這邊的目的是什麽!」


    夏兒完全沒有隱藏自己的怒氣。帽子上的西格蒙德冷靜地說道。


    「就結果而言,是失策了呢。如果直接向他說明的話,也許他還能接受也說不定」


    「那個強脾氣怎麽可能聽得進去啊。根本就是對牛彈琴」


    「形容得倒是很巧妙,但說到倔強這點,你也半斤八兩吧」


    「我、我可是很率直的哦。最近……相比較而言」


    「……非常抱歉,夏洛特小姐……我,沒怎麽派上用場」


    看到日輪道歉,夏兒笑著搖了搖頭。


    「不用道歉。畢竟洛基和芙蕾也是敵人,沒法很好地發揮這點我也是一樣的」


    她道出安慰的話語。妹妹安麗的意識雖然恢複了,可實際上現在依然是謝絕會麵的狀態,醫學部不想讓夏兒和安麗見麵。夏兒應該比誰都要痛苦才對,但她卻隱藏起這份痛楚,還關照著日輪的心情。


    她的笑臉實在太過閃耀。簡直就像是太陽一般。


    (名叫『日輪』的,明明是我)


    也許像夏兒那樣的少女,才真正符合這個名字也說不定。


    並且,適合陪伴在雷真身邊的人也——


    「今天就當是互相確認實力吧。我們並沒有使出全力,洛基也相當手下留情了。說不定,洛基也注意到了呢」


    「……夜夜小姐,已經大限將至的事?」


    「沒錯。你的占卜,也得出這個結果了吧?」


    日輪點點頭。占卜術並非完全準確,因為未來經常是搖擺不定的。但是,這次的與其說是占卜則更加接近於靠預測和推定、觀測而得出的結論。


    「我……在被夏洛特小姐告知以前,還沒有感知到那麽長遠。隻知道夜夜小姐被伊利亞德老師修複了」


    「抱歉呐,日輪。夏兒的八卦越來越嚴重,已經染上竊聽的壞習慣了」


    「沒錯沒錯——喂,不對吧!這次是靠觀察!靠觀察!」


    夏兒搖動著寶石一般的雙眼,有些寂寞地說道。


    「隻要一看……就能明白的。那個笨蛋的態度,和至今為止不是完全不一樣嘛。隻對夜夜溫柔地讓人看上去就煩躁」


    「雷真大人一直都是很溫柔的人」


    「誰~~~知道呢。況且,還不止這些。應該說是憐惜她呢,還是特別照顧她呢……他一直在關注著夜夜。就是因為知道這點,夜夜也變得老實多了」


    日輪無話可說。這幾天,夏兒注意到了他們倆的變化。這也就等於說,夏兒一直在注意著雷真。


    「夏洛特小姐……一直在關注著他們吧」


    「才才才沒有呢!隻不過是隨便瞟上兩眼而已啦!」


    「畢竟一天到晚都在盯著人家嘛」


    「你閉嘴西格蒙特!想要我在你白天的雞肉裏混進胡椒炸彈[嗎!?總總總而言之,絕不能讓處在那種狀態中的夜夜和馬格納斯戰鬥」


    這一點日輪也同意。她也有一種緊張感。


    「雷真大人說過了。自己將要成為把有血緣關係的哥哥殺死的邪魔外道。把自己說到這個份上,代表他對自己的行為感到很痛苦。既然如此,我能做的——就是代替他承擔這份痛苦」


    日輪用堅毅的目光凜然說道。


    「赤羽天全,就由我來殺」


    「在那時我也是共犯了。我們是朋友嘛」


    夏兒毫不猶豫地斷言道。她的表情看上去和雷真有些相似。


    日輪經常覺得夏兒和雷真很像。隻要一定下決心,無論何處她都會一路向前進。那也是日輪的理想。她再一次對夏兒有了憧憬——在這同時,也產生了疑問。她為什麽,能夠這麽堅持不懈呢?


    並且,突然察覺到了。


    雖然本人極力否定,但如此一想,一切都能說得通了。


    倒不如說為什麽一直都沒有發覺到呢。夏兒看向雷真的眼瞳、熾熱的麵頰、玩弄頭發的動作、逞強的口氣,都一直在透露著她的真心。


    「話又說迴來,索涅奇卡很礙事呢。居然被那樣的大蛇妨礙了計劃」


    (夏洛特小姐是……我的情敵……!?)


    「重新考慮作戰方案吧。先迴宿舍再說——日輪?」


    迴過神來,發現夏兒在盯著她看。


    「臉色慘白啊,沒事吧?魔力耗盡了?聽說有人會因為這個頭痛」


    夏兒很認真。她真的是在擔心自己。日輪的胸口變得苦痛起來。


    「非常抱歉……感覺、有點」


    「果然!抱歉我沒注意到。我用西格蒙德把你送迴去吧」


    「沒、沒問題!我一個人能迴去的」


    她隻想趕快離開這裏,便草草撂下話。


    「明天早晨再碰頭——我會在那之前想好對策!」


    「知、知道了。萬事小心!」


    日輪慌亂地召喚出轉移式神。當她快要被漆黑的積水吸入,進入異空間的時候,在千鈞一發之際落下了淚水。


    在黑暗中滯留的她,哽咽著哭了起來。


    ——這樣的自己,真的好討厭。


    自己在雷真麵前裝出一副體諒丈夫的妻子模樣,甚至說他要納妾也無妨。但那是建立在『他最愛的人是自己』這一點上的。比自己有魅力的少女獨占了他的寵幸的未來,她根本無法忍受。再加上,如果他寵幸的人是自己最喜歡的朋友的話,就更加——


    現在不是因為這種事自亂陣腳的時候。在夜夜是生是死的緊要關頭,夜會是關乎雷真的複仇成功與否的關鍵。自己明明知道這一點卻……


    在她抽抽搭搭嗚咽著的時候,突然,有什麽東西抓住了她的胳膊。


    (唉!?在間土裏的內部居然會?)


    不寒而栗的日輪就像是離水的魚兒一樣,從異空間當中被拉了出來。


    飛出來的地點是女生宿舍的一個房間。紙硯筆墨和扇子、和服等等映入眼簾。不是別人正是日輪的房間,如今那裏,有一名形如恐怖惡鬼,筋骨隆隆的式神。


    「酒吞童子……!」


    它很是辛苦地彎曲著超過三米高的巨軀,盤腿坐在那裏。一名女性坐在它的膝蓋上,她用怒氣衝衝的目光瞪著日輪。


    緊致的肌膚雖然看著很年輕,但頭發已經花白,額頭上還刻有皺紋。一看到她那嚴厲的麵龐,日輪就條件反射地跪坐在原地。


    日輪蜷著身子,一麵思考著。這不可能。因為,這裏可是地球的反麵。就算使用轉移魔術,也不是一天兩天能到達得了的。


    但是,這令人窒息的威壓感,再怎麽想也是本人……!


    看出日輪的動搖,女性冰冷地說道。


    「別一臉蠢相,日輪。宗家之女怎可如此沒品。再加上還滿臉眼淚」


    「那個聲音——果然,是祖母大人……?」


    「沒錯,小姐」


    從側麵傳來了聲音。在惡鬼的身旁有兩名男性,他們和日輪一樣敬畏地跪坐著。


    是日輪的侍從,昴和六連。兩人都神情緊繃。


    昴縮起他碩大的塊頭,硬是憋出來一句話。


    「她是正牌的館主大人!」


    3


    鬥技場外的路燈下,芙蕾呆呆地站著。


    自從剛才和雷真分別——不,在更久之前她就已經意誌消沉了。她原地蹲下,就像要讓自己湮沒在犬群之中,閉上了眼睛。


    從樹叢間窺視著她的樣子,洛基歎了口氣。


    他故意踏出腳步聲接近了芙蕾,把揉成一團的披風扔了過去。


    「你想感冒嗎。快點迴宿舍去」


    芙蕾盡管驚得直翻白眼,但也明白了弟弟的意思,把披風從頭頂上蓋了下去。


    「謝謝你,洛基」


    芙蕾很溫暖似地把臉埋在披風裏。洛基咂了咂舌,冷淡地轉過了身子。


    「你在這種地方幹什麽。」


    「嗚。在等、雷真。想向他道歉……」


    「沒那個必要。討厭和那家夥戰鬥的話就棄權。我一個人就夠了」


    「那種事,我不要……!」


    她帶著不可靠的神色,明確堅持著自己的主張。她在這一點上也稍稍變堅強了。


    「那就不許和他們親親熱熱的了」


    芙蕾簡直馬上就要哭出來了,洛基見狀連忙補充道。


    「隻到夜會結束而已。到我成為魔王的時候。這樣那些家夥就會同意了。對我們來說也沒什麽損失。神性機巧什麽的,不是我們該管的東西。」


    「嗚……。但是,這樣的話,雷真的複仇怎麽辦?」


    「那種事在夜會之外也能做。以現在的狀況倒不如說——這樣才比較好」


    由於規則的變更,將和馬格納斯戰鬥的隻有一人。


    比起在夜會的一對一戰鬥,舞台之外用集團戰向他挑戰才是上策。那樣,其他人的援助就會變得可能。比如夏兒、日輪、愛麗絲——心血來潮的話,洛基也會。


    「但是,我……明明被花柳齋老師,救迴了一條命……」


    芙蕾像是要把胸部分開一樣,觸碰著自己的胸骨。


    那下麵的心髒,現在正深深刺入著薔薇的棘刺。


    「那是花柳齋的恩情,跟那家夥沒關係。而且我們可沒功夫去考慮那些多餘的事。那家夥和我的實力已經不相伯仲了」


    洛基充滿確信的話,令芙蕾驚訝不已。


    「可是,作為魔術師的話還是,洛基比較優秀啊……」


    「但作為呢?」


    洛基隻是陳述著公正並毫無偏袒的評價。


    「對手可是三台禁忌人偶。雖然和你的加姆犬一樣,但有著更加立體化的聯攜。要說魔力的總量還是我更充足,但那家夥的不可小覷」


    盡管我方也有使用機巧心髒的暗招,瞬間出力還是略輸他一籌……洛基這麽估量著。再怎麽說,也無法做到連續使用。


    要是半年前的話,洛基光靠身為術者的能力就能讓他屈服。


    在那之後雷真變強了。原本就是相當有才氣的人,而在夏天與魔王格麗澤爾達的知遇,更讓他取得了驚人的進步。


    但非要說的話,洛基也一樣。毫無尊嚴地敗北於養父——至少洛基是這麽認為的——以來,磨煉著魔力,不斷使瞬間的感覺變得敏銳,連這令人討厭的心髒的利用方法也記住了,貪婪地提高著力量。


    洛基看向懸在腰間的刀刃。裝有魔術迴路的單刃魔具,今天也一如既往地散發著微弱的光輝。(譯注:智天使的遺物)


    至今為止的人生,洛基總是在失去著各種東西。


    然而,作為補償也有得到的東西。非得是這樣不可。


    「洛基,想和雷真戰鬥嗎?」


    姐姐這冷不防的提問,讓洛基不知如何是好。


    姐姐稍稍歪了歪頭,看著洛基。洛基直截了當地迴答了。


    「我沒有那種私人感情」


    「和姐姐說謊也、不行」


    笑眯眯。洛基雖然很想咂舌,但還是忍下來了。


    姐姐說的沒有錯。確實有想要比試的欲望。正因為相互競爭至今,才想知道,雙方的技術和才能。


    「非要說的話……想知道對方的的心情……是有的」


    「嗚?現狀?」


    「沒錯。就算分出高下也隻是現在這個時間點的差距罷了。隻要一個月,形勢就會逆轉——然後循環往複,直到我或他達到極限為止。」


    「那樣的話,洛基覺得這真的好嗎?讓雷真落敗什麽的……」


    「那家夥還不會輸。暴龍和魔姬都沒辦法真正認真地攻擊他吧」


    「哼——哼~真的會是那樣嗎?」


    突然,從上方傳來了挑釁似的的聲音。


    離這裏稍遠的樹枝上,嬌小的少女交叉著雙臂。是個帶著有骷髏頭圖案的手杖,在製服外披著妖術師風格披風的女學生——黑薔薇的孫女多蘿茜。


    多蘿茜像是瞧不起人一樣地笑著。


    「對於你們這些小朋友來說大概不會明白,但是戀愛的仇恨可是很~可怕的喲?那種腳踏幾條船的男人絕對會因修羅場被捅死的呢!」


    「姐姐,快迴宿舍去。加姆犬們肚子也餓了。」


    「等……無視!?我被無視了—!?


    多蘿茜兩腳亂晃,把手杖指向了洛基。


    「無視個毛啊你們姐弟兩個!明白自己的處境嗎!?」


    「閉嘴。殺了你啊」


    「噫!」


    僅僅被人稍微瞪了一眼,多蘿茜就差點從樹上掉下去。


    雖然多蘿茜也是「十三人」之一,但和洛基的差距被單方麵拉得太大,早已不是他的對手了。


    就算如此多蘿茜也不認輸,一邊含著淚一邊威嚇著洛基。似乎是不忍目睹多蘿茜害怕的模樣,芙蕾擋住洛基的視線,用帶著怒氣的聲音說道。


    「洛基!欺負多蘿茜、不行!」


    「……為什麽是我被罵了啊」


    洛基沒辦法,隻好收迴了敵意。這個姐姐對誰都過分溫柔了吧。


    (對多蘿茜明明是敵人的同夥這件事,還沒有像樣的自覺嗎?)


    姐弟倆之所以決定和雷真敵對,並不是因為夜會規則的變更。多蘿茜和多蘿茜背後的人物才是真正的原因。


    「多蘿茜之言,也有些道理呢」


    清脆的少女似的聲音響起。


    ——這麽快就跑出來了嗎。洛基懷著憎惡的心情,默默等著聲音的主人出現。


    大地被切開,局部地生出了異常猛烈的魔力。讓人喘不過氣的熱風之中,樹木大小的骸骨手臂伸了出來,把黑發少女運上了地麵。


    一眼看去完全就是年輕的少女。黑薔薇塞菲拉-巴澤爾-阿卜拉克薩斯。


    「比勞家的女兒和土門家的女兒,時機到了就會拚盡全力。讓她們這麽做的人也是認真的」


    她嗬嗬嗬地笑著。結果,洛基還是唾棄道。


    「真是肮髒的魔女啊」


    話語消失在風中之前,骸骨的手腕一把將洛基抓住。


    雖然芙蕾變得全身僵硬,但黑薔薇並無殺意,甚至可以說是聲音溫柔。


    「請謹言慎行。還是說,已經不需要冥界的神酒了?」


    「——」


    「要不了不久她就會身體冰冷,血液腐敗,皮膚破裂。她會引來蒼蠅,爬滿蛆蟲的吧。看到形同亡者的姐姐,想必你會非常愉快的吧?」


    看到洛基沒有抵抗,魔女愉悅地吊起了嘴角。


    「嗬嗬,明事理的好孩子我很喜歡喲」


    骸骨放開了洛基。多蘿茜看起來很害怕骸骨,一直在瑟瑟發抖。


    地獄的熱氣燒傷了皮膚。洛基把燒傷的痕跡用製服隱藏好,淡淡地說道。


    「日輪姑且不論,最好不要小看夏洛特-比勞。我可不覺得區區人質就能讓她唯命是從。金薔薇和銀薔薇,都在這事上栽了跟頭。」


    「沒錯,這兩件事都叫我痛快得不得了呢。但是,大人是一種會從失敗中學到教訓的生物。況且魔女本就是十分狡猾的喲。然後還有——」


    轟地,從地獄之中,黑霧噴發了出來。


    「那個金色老太婆怎麽可能會被小鬼們給幹掉!」


    黑色眼瞳中躍動著憤怒的火焰。洛基雖然又想鄙夷,但在姐姐的眼前還是忍住了。


    (我們所有人,都被麻煩的家夥盯上了啊)


    雷真又究竟有了怎樣的遭遇呢?


    4


    明明之前如此戀戰,索涅奇卡的撤退竟十分漂亮。


    她迅速從舞台上退去,鑽進了走廊裏。雷真急急忙忙地追了過去,但沒多久就看到女帝在走廊裏等著了。


    「今夜的夜會,讓人十分愉快」


    接著,她又稍顯害羞地加上了一句。


    「這樣就算是兩不相欠了吧?」


    ——原來如此。姑且還是打算報恩的嗎。


    「幫大忙了啊。說實話,把那四個人全都作為對手實在太辛苦了」


    「那就是,同盟成立,請多關照的意思?」


    「啊。明天也請多關照了」


    索涅奇卡柔柔地,綻開了花朵一般的微笑。


    「彼此彼此。那就,明天再見」


    她靜靜地離開了。看來,她隻是為了說那句話才在這裏等著的。


    雖然也散發著危險的氣息,但她人不壞——雷真正這麽呆呆地想著的時候。


    「啊……!」


    突然從索涅奇卡的胸前溢出了光芒,照亮了天花板。


    魔術式浮現在了她的肌膚上,噗姆,有什麽東西冒了出來,飛在了空中。


    從胸部間飛出的是蒼色的魔石。


    應該是用魔術藏在了身體裏。索涅奇卡迅速抓住了它,壓迴胸口。魔石像是變戲法一樣消失了蹤影,明亮的魔術式也看不到了。


    自始至終,雷真隻是愣愣地注視著。


    就算是他也明白。他驚訝得不禁懷疑起了自己的眼睛。


    不可能有這種事——但,再怎麽說也相似過頭了。


    「喂,那個石頭——」


    「看來魔力快用盡了。今晚就迴去休息——」


    「等等!」


    雷真猛得抓住索涅奇卡的肩頭,把她壓在了牆壁上。


    兩人在極近距離下眼神交匯了。索涅奇卡睜大了眼,僵住了。


    雷真人也僵住了。他根本沒想過變成這個姿勢之後該怎麽做。


    索涅奇卡胸前的石頭,再怎麽說也太像虛無之石了。


    若那就是虛無之石,又要怎樣把它拿到手?


    不久前在街上看到過車的殘骸。那時警官是這麽說的。


    「貌似是被巨大的怪獸襲擊了」


    怪獸。確實是這麽說。而且,索涅奇卡的自動人偶可以變成大蛇。


    (不會是這家夥把硝子小姐……不,不對!)


    雷真堅決地否定了這個想法。把夜夜的金剛力迴路送來的就是索涅奇卡。她也不會是善使陰謀詭計的人吧。但雷真也對她一無所知。


    應該說服她她把石頭讓給我嗎,還是說應該直接搶過來嗎。在那之前必須先要確定真偽!


    「雷真!突然跑出去是怎麽了——」


    該說時機剛好還是不好,以夜夜打頭,雪月花三姐妹跑了過來。


    把索涅奇卡壓在牆上的這一幕,被清清楚楚地目擊到了。


    夜夜的眼瞳沉入了黑暗之中。雷真尋找著托辭,可他還沒來得及說話,隨著『啾』地一聲明顯是故意的聲音,索涅奇卡吻了雷真的臉。


    啊,這家夥意外地是個策士啊……這麽想的時候,已經晚了。


    「哈哈,這種事好像很久沒發生過了呢~」


    小紫邊笑邊在雷真的臉上塗著藥膏。


    場所轉移到了鬥技場的醫務室。滿臉抓傷的雷真正在接受小紫的治療。而醫務室的另一邊,夜夜正在接受伊呂利的說教。


    「何等愚蠢之人!明明不是戰鬥,還這麽多餘地使用力量!」


    「可是……都是雷真不好」


    「不對吧我沒有做錯什麽吧?不對的是女帝和你才對吧?」


    「那也不對!夜夜之所以會生氣,是因為雷真色眯眯地盯著其他女人!」


    抬起手來製止憤怒的夜夜,雷真溫柔地說。


    「你還是大病初愈的人,隻是讓你更珍惜自己一些而已。伊呂利說的沒錯啊」


    夜夜像是迴過神了的樣子,她交互看了看姐姐和妹妹,紅著臉低下了頭去,看來是意識到自己讓大家擔心了,正在反省。


    「……我會注意的。但是雷真也要注意不要讓欲望湧現出來!」


    「最終還是我的錯嗎!主犯可是女帝小姐啊!」


    「這麽說也有道理呢。幹脆把她抹殺掉吧~(心)」


    「極端過頭了!剛才那個,其實說白了就是障眼法啊」


    障眼法。雷真的話讓三姐妹不解地歪了歪頭。


    「有誰看見了嗎。就是索涅奇卡的胸」


    「……雷真喜歡大胸部這件事雖然明白啦~」


    「請您注意時間和場合。如如如果無論如何都要談這個的話,那就由我們姐妹來——」


    「你們都是笨蛋啊!不是那個是發光了啊!魔術式都浮現出來了好嗎!」


    姐妹們麵麵相覷。看來很遺憾,目擊者隻有雷真一人。


    「那個石頭從索涅奇卡的胸間飛出來了啊。就是那個叫虛無石的玩藝兒。我當時正要問女帝詳細情況來著。但女帝好像不希望被人追究這個,所以才連吻這個殺必死都用上,來蒙混過關了。」


    「雷真……果然認為那是殺必死……!」


    「不過,假設那真的是真貨……」


    伊呂利以手撐臉,做出了思考的姿勢。


    「索涅奇卡小姐在前些天,把夜夜的金剛力迴路撿到並帶迴來了。那個石頭也同樣是她撿到的嗎?」


    「沒那迴事。硝子小姐不會把那種東西弄丟的吧。」


    四人都毫無頭緒。小紫看到柱子上的鍾,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地說道。


    「啊,到時間了!不去伊歐奈拉老師那裏嗎?」


    「……的確。趕快過去吧。」


    在無法聯絡到金伯莉、格麗澤爾達和愛麗絲的現在,可以依靠的就隻有伊歐奈拉了。


    到底,伊歐奈拉能不能順利和協會溝通呢……四人沉默著快速地從醫務室離開了。


    一行人跑過夜路,向食堂進發。到達學校的主幹道,便遇上了擁擠的人群。警衛們固守著街道的兩側,用警笛引導著車輛通行。迴家途中的夜會觀眾聚集著,形成了人牆。


    「這次又出了什麽事啊?」


    雷真想起伊歐奈拉說過,自己是麻煩製造者。正想著姑且先迂迴過去,避開人牆——卻被來自四方的燈照亮了。


    「停下!」


    伴著警告聲,警衛們蜂擁而來。騷動的人群一齊散開,雷真的周圍變得空無一人。雖然雷真在一瞬間嚇了一跳,但警衛的目的並不是要拘捕雷真。


    人牆的那頭停下了一輛高級黑色轎車,從車裏走出了數名警衛兵。


    (都這種時候了,是哪裏的達官貴人啊……?)


    怎麽看都是貴賓級別的人。警衛兵把後座的車門打開,穿著黑色裝束的貴公子出現的時候,紳士淑女們哇地沸騰了起來。


    雷真則是變得唿吸困難,像金魚那樣把嘴張張合合。


    (那家夥是——!)


    整理得恰到好處的黑發,和平常的亂發給人的印象完全不同。充滿著高雅氣質的燦爛笑容,絲毫瞧不見一貫的毒辣,爽朗地簡直可怕。


    淑女們發出了尖聲的歡唿。在這座城市中他本應如同蛇蠍般遭人厭惡,可是改換立場,威嚴凱旋的他,似乎受到了熱烈歡迎。


    貴公子衝歡唿的人群揮手致意,接著便直直地向雷真走了過來。


    三姐妹和警衛們的緊張顯而易見。在這異常的氣氛之中,貴公子洋溢著高貴的微笑,卻用著和平常毫無二致的語氣衝雷真低語道。


    「喲,雷真,看你這麽精神真是再好不過了」


    雷真把快要溢出的殺氣壓了迴去,如呻吟般嘟囔道。


    「你來幹什麽啊……黑太子……!」


    「喂喂喂,你應該叫我才對吧?」


    他狎狔地把手放上了雷真肩頭。盛裝打扮的愛德蒙德,實在是個讓人不禁畏縮的美男子。盡管想要把拳頭打在那纖細的鼻子上,但周圍盡是全副武裝的警衛兵,鬧出騷動來也不是什麽好事。


    雷真努力做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故意用惹人嫌的語氣重新發問。


    「今天有何貴幹啊,愛德蒙德陛下?」


    「首先是道謝啊。因為你那漂亮的活躍表現,我也成功地,成為了國王陛下呐。」


    「……!」


    「別擺出那麽一副臭臉。這可是國王陛下親自在和你說話哦」


    真想現在就把他的脖子扭斷。當然,這種事想也知道不可能做到。愛德蒙德似乎也明白這一點,用眼神戲弄著雷真。


    「還有一件事就是來夜會觀戰。明明想著要靠你的戰鬥好好地愉悅一番我才興致勃勃地跑來的,結果今晚已經結束了啊?」


    「觀戰?現在根本不是那種時候好嗎,這個國家現在……!」


    怎麽容得你四處遊玩。前些日子的事件被處理成了「王妃政變」。王妃居然暗殺了國王,還想要暗殺王子。帝國會議現在天天都在糾紛不斷,站在王妃那邊的貴族院受到了下院的追究,國政的狀況陷入了無比的混亂。


    愛德蒙德聳了聳肩,語帶挖苦地說道。


    「國王統而不治——這就是這個國家的,國王這個裝飾品的作用就是老老實實問候賓客們。現在得聽從老鬼們的話呢。」


    他意味深長地笑了,有意地強調了「現在得」。


    在雷真胸中翻滾著的不安,一口氣膨脹了起來。


    這個男人在這個時間點出現在這裏,恐怕並非偶然。


    有什麽,又要開始了。需要讓夜夜實戰上場的,什麽麻煩事。


    看到雷真神色動搖,愛德蒙德似乎感到很有趣。


    「你好像很焦慮呐。有什麽困擾的話,我也能幫你一把哦?」


    「誰還想再麻煩你這混蛋……!」


    「這還真是被徹底地討厭了啊。我情緒越發高漲了。」


    「你丫已經夠了吧!別再和我們扯上關係了!」


    「冷靜點啊。然後整理好心情。我會好好給你提示的。今夜的情況怎樣?」


    「就算你說怎樣——」


    同伴們對自己的刀刃相向了。遭到背叛的滋味也嚐到了。但是——


    「……還在預想的範疇之內。沒什麽特別奇怪的事。」


    「預想的範疇?喂喂喂,我看錯你了嗎?別讓我失望啊。這樣下去的話,所有的好處都要被俄國搶走了哦?」


    聽到俄國這個詞的瞬間,如同暴風一樣,複數的詞語在腦海裏閃現出來。


    俄羅斯。襲擊。女帝。索涅奇卡。虛無石。盧瑟福。還有人造靈魂!


    愛德蒙德意味深長地笑了,再度將手放到了雷真肩上。


    「我正為阻止那種事情發生而行動著啊。這次我們的利害也是一致的吧?」


    「……別讓我說第二遍。你的手下我才不想當第二次呢」


    「那你自由行動就是了。最後這也會變成我的利益」


    他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把耳環取下來,塞進了雷真的口袋裏。


    「這是聲音的記錄媒體。裏麵有很有趣的對話,等下去聽聽看把」


    錄音用的魔具嗎,和這個很相似的東西,從前愛麗絲也用過。


    「我賭的是你。讓那些老太婆們大吃一驚吧」


    「——慢著!你那是什麽意思?」


    雷真向愛德蒙德的背影伸出手。學院的警衛立刻殺到,把雷真攔住了。


    愛德蒙德優哉遊哉地迴到了車裏。車子就這麽向著學院長辦公室的方向奔去了。


    紳士淑女們如退潮般散去,路上迴歸了寂靜。


    警衛一放開雷真,夜夜就撲進了雷真的懷裏。


    「雷真……我壽命都縮短了!」


    夜夜責問似的說道。雷真一時語塞。


    「——真抱歉啊」


    板起撲克臉花了他些許工夫。壽命縮短——真是討人厭的說法。


    雷真想把夜夜拉開,才發現自己的手心裏滿是汗水。


    ……胸中的躁動,遠勝過夜會開始之前。


    硝子小姐究竟安全嗎。雷真毫無緣由地思考起了這件事。


    5


    「遲到了真是抱歉啊——不過,也沒有那麽遲的樣子?」


    聽起來很快活的聲音,在機巧都市的禮拜堂中迴響著。


    這是在古代文明時期建造的,石造建築物。外觀自不必說,連內部也裝飾得非常優雅,就算不是國教會的信徒,在這裏也會有虔誠的心境吧。


    「不如說,會不會太早了點?今晚的夜會隻用了一個小時就結束了呢」


    帶著機械大蛇的,富貴華麗的淑女走了進來。


    她的周圍集中著身穿紅白色衣服的人。衣服下麵還有連環甲,就像中世紀騎士一樣。每人身邊都跟著武裝了刀劍的自動人偶。


    這位淑女看著高高的穹頂,愉悅地笑著。


    「這還真是富麗堂皇啊。不愧是魔術師協會的秘密基地呢。正好,在夜會結束之前就把這裏作為據點吧」


    騎士之中的一人低下頭,殷勤地迴答道。


    「完全可以。鎮壓工作均已結束」


    「辛苦你了。不過,幹的真是漂亮呢。把出逃之鳥再抓迴來可不是什麽容易的事」


    淑女向深處投去一瞥。在牧師台下,拘束著紅發的女魔術師和金發碧眼的少年。女魔術師披著象征身份的漆黑鬥篷。


    「你好啊金伯莉老師。真是高超的逃脫手法呢。到底是什麽樣的魔術?你們完全沒有脫逃的時間,我本以為你們已經被確實地解決掉了呢」


    淑女對著金伯莉親切地微笑著,指了指一旁的少年。


    「這邊的小朋友到底是何方神聖?我或許該問,他到底是從哪裏冒出來的?難道這孩子的魔術是空間轉移之類的——唔,可是,我從這孩子身上完全感覺不到魔性啊。也就是說,我完全不明白呢。請將真實的情況告訴我吧」


    「……你們這麽多人是怎麽入境的。就算是金薔薇,手下也隻有三十幾個啊」


    金伯莉向周圍一瞥。數百人的魔術師無言地沐浴著她的視線。


    這麽多人不可能避過協會監視留在機巧都市中。


    淑女動人地微笑著,突然踹上了金伯莉的側臉把她踢倒了。


    「提出問題的可是我哦?這位小朋友究竟是何方神聖?」


    少年看上去十歲左右。臉上浮現著穩重的微笑,靜靜地坐在那裏。到底是還不明白狀況呢,還是單純的笨蛋呢,說不定他隻是個做工精巧的自動人偶罷了。


    金伯莉隻是冷笑著,沒有迴答。


    淑女揚起一側眉毛——忽地操控起了大蛇。


    大蛇的牙齒咬進了金伯莉的右臂,牙中的毒液染進了金伯莉的血管。僅僅這樣就已是相當的重傷,但大蛇剛把牙拔出來數秒,金伯莉的胳膊就突然爆炸了。


    血、硝煙和焦肉味彌漫開了。就算是金伯莉也失去了意識,倒在了血海之中。淑女把她拽起來,弄醒了她。


    「先別睡呀。於是?這孩子是什麽人?」


    瀕死的金伯莉皮笑肉不笑地迴答道。


    「……你要是魔女的話……就用魔術問出來試試啊」


    「嗬嗬……哈哈哈!真是偉大的覺悟呢!」


    淑女笑了出來。她抱著肚子,幾乎摔倒,卻又說道。


    「也沒什麽好笑的。這樣不是滅了女帝的威風嗎。不過,會隱瞞到這個地步就說明,這孩子是協會重要的客人吧。我會開恩讓他活下去喲。如果這孩子真有那麽重要的話,作為人質和教父做交易也是可能的,對吧?」


    淑女露出惡作劇的眼神,用念動蹂躪起金伯莉的傷口。


    金伯莉發出了不成聲的慘叫,傷口溢出了鮮血。


    「啊哈哈,真是美妙的聲音呢,老師。原來老師也是能感覺到痛楚的麽?那,我之後就好好地讓你把教父的藏身之處說出來,就用這招!」


    她用念動扭動著因爆炸而碎裂的骨頭。金伯莉抖動了一下,昏死過去。


    「啊哈,果然這樣的話會難以保持意識呢。接下來——這裏有跟監獄差不多的地方嗎?肯定有吧?把這兩個人關進去吧!」


    騎士們走出禮拜堂執行命令去了。淑女像是膩味了一樣不再理會金伯莉,打著哈欠笑道。


    「嗯…… 心情一好就犯困呢,我迴去休息了。因為明天的夜會我也想在特等席上好好欣賞呢。有無數的觀眾在等著哪。」


    她輕輕把手放在胸前,原地轉了一圈。


    「等著我,女帝索涅奇卡的勇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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