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夜在做著一個不知是否是夢的夢。


    不知是什麽時候——在夢境之中,夜夜變成了硝子。


    在一所陰暗大屋的研究室的一個角落,硝子正望著玻璃的容器。


    容器裏的水閃爍著藍光,十分漂亮。突然,一個長相粗暴的白胡子男人的樣子倒映在了容器上。硝子沒有迴過頭,隻是透過容器上映照出的樣子笑了笑。


    “聽說你因為獻上了朧富士的功績又得以升官了啊。恭喜你。”


    榊聽了以後表情變得扭曲了起來。是在對硝子生氣嗎?還是說,是對自己感到生氣了?


    “但是啊,無論你來多少次我也是不會增產的。年紀變大了,要做大量生產可是很辛苦的。”


    “……別撒嬌了。你以為被人見識過力量的人,就不會被期望有下一次嗎?”


    “隻會不斷纏著人喊給我更多,給我更多的人才是在撒嬌吧?”


    “你讓我們見識到了你的才能,軍隊方麵已經為此轟動起來了。事到如今已經不可能再讓你為所欲為了。如果就算這樣還是要拒絕的話……就算是我,也不能再保住你了。”


    “哎呀,真是薄情啊。我們不是在同一條船的關係嗎?”


    “沒錯。所以如果我下台了的話你也會感到困擾吧。”


    “那麽,你就這樣和上頭說吧。『花柳齋因為專注於製作比朧富士更厲害的新兵器,沒有空閑再去管朧富士了』”


    就算不迴頭,硝子也知道榊向前探出了身子。


    “那叫雪月花的——真的存在嗎?我可什麽也沒聽說過啊!”


    “因為我保密了嘛。本想嚇你們一跳的。”


    硝子淘氣地笑了。榊的眼裏卻閃現出了野心的火炎。


    “……那,是怎樣的人偶?”


    “要說的話……大概是我製造的最後的人偶吧。”


    “這可不能聽而不理啊。狂士郎的技術要由誰去繼承”


    “之後的事我可不管呢。但是,就由我來製造。那個人真正希望的,夢想要得到的東西,就由我顯現在這個世上”


    視線與視線交錯,意誌與意誌互相碰撞,相互混雜在一起。


    “……雪月花,要多久才能完成?”


    “育成需要花4、5年。完成也要用上一年吧。”


    “我應該告訴過你關於的事了吧。能趕得上那個夜會嗎?”


    “我會讓它趕上的。最後的加工會在夜會上完成——這樣的話,你覺得上頭能接受嗎?”


    “我會讓他們接受的。”


    榊鄭重地作出承諾後,便離開了工房。


    榊離開以後,硝子再次陶醉地望向了玻璃的容器。


    那是現在才剛出生——不,應該說還沒有誕生,僅僅隻是魔力與有機物的集合體。


    但是,硝子知道,這裏麵的東西將會在以後變成《生命》。


    “我說你們啊。因為創造主的任意妄為而被製造出來什麽的還真是可憐呢。”


    硝子對著還沒有耳朵和眼睛的對象說道。


    “人們一定會蔑視你們吧。會把你們當做既不是人類也不是人偶的怪物厭惡你們吧。而你們也會恨我吧。我仿佛已經能看到你們責備我為什麽把你們製造出來的場景了。”


    如果是沒有感情的朧富士的話,也不需要擔心這個了吧。


    “但是呢,在天道之下啊,不存在可以隻靠自己便誕生的生命。大家都是因為雙親的任意妄為而被生下來的。所以啊,你們要是恨我的話可是搞錯對象了。”


    就像在唱歌一樣,硝子溫柔地說道。


    “與之相對的,我會給你們最棒的身體。給你們任誰都會被吸引的美貌。還有,給你們隻要單人便可以打敗朧富士的——集合三人甚至可以消滅一個師團的,力量。”


    所以,你們姐妹之間要和睦相處。要懂得相互支持,互相愛護。


    偶爾吵架也可以。但是,決不能相互訣別。


    就算互有衝突,也絕不分離。那便是姐妹,那便是家人,那便是——人類啊。


    望著容器裏的三個心髒,硝子的心思飛向了即將出生的孩子們。


    “你們從我這裏得到了血肉。就像是我所生下來的一樣。所以,心懷驕傲地活下去吧。就算,會被世人所鄙視——”


    因為你們,都是我的啊。


    2.


    在雪霏霏落下的露台,雷真正和雲雀對峙著。


    在仿佛連唿出的空氣都要被凍結的冷氣當中,雷真感覺到了冷汗正從自己的背後滑落。


    ——雷真從沒有如此確實地預感過死亡。心跳加速起來,仿佛要撐破胸口一樣。


    這個男人,說不定不會殺掉雷真?


    雷真的生存本能告訴他,這隻是天真的期望罷了。


    總是麵帶笑容的雲雀,現在的樣子卻非常可怕。全身散發著貨真價實的殺氣。阿斯特麗德則是在雲雀的身後,坐在屋頂上,瀟灑地作壁上觀。而硝子則在夾著雷真的反方向,在欄杆的附近守望著事態的發展。


    在阿斯特麗德的腳下,石壁的背後,臥著一隻獅子型自動人偶。


    (那就是——)


    就在走神的瞬間,隻見刀刃已經迫近到眼前。


    雷真向後一仰躲開了刀刃,並在向後翻身的同時順勢向上一踹。然而雲雀僅以最小幅度的動作躲過了攻擊,然後企圖以收迴的刀把雷真的腿砍下來——但是,他沒有這樣做,而是選擇了向後跳開。


    雲雀的反應力果然厲害。他躲開了伊呂利射出的冰槍,與雷真拉開了距離。


    “雷真大人,請給我魔力!”


    雷真迴應伊呂利的請求,把魔力傳送給了伊呂利。下一個瞬間,附近一帶的空氣都凍結了。


    無論是立足的地方還是牆壁,到處長滿了冰柱,然後像機關槍一樣襲向了雲雀。但是,冰槍的攻擊全都被雲雀或是用刀化解,或是側身躲開了,完全不被當作一迴事。——以前,洛基也曾經做過類似的事。


    麵對擁有這種程度的認知能力的對手,直線攻擊很難命中。


    但是,伊呂利的目的也並不在於此。


    碎掉的冰槍融入到風中,不知何時,四周已經被濃濃的冰霧所覆蓋。


    “囚獄殺——霜雲”


    伴隨著冰冷的聲響,雲雀被冰塊凍住了。


    但是,被冰塊所困的雲雀——卻露出了笑容。


    沒有凍住他!雲雀用刀把冰棺砍碎,向伊呂利衝了過去——


    “劍士啊!可不見了哦!”


    魔女給雲雀發出了多餘的警告,雷真和伊呂利,大概小紫也不禁嚇了一跳。


    不可視的某人降落到雲雀的背後。把雲雀的長發切斷了一小束,露出的後頸部飛出一條鮮紅的血絲。奇襲成功了——但是,由於事前已經被雲雀察覺到了,傷口近乎絕望性的淺。


    雲雀沒打算放過小紫落地瞬間的空隙,單憑小紫的身手,根本防不住雲雀的攻擊!


    所以,雷真也跑到了雲雀的身後。


    小紫隻是佯攻,這邊才是真正的目的。乘著八重霞的效果,雷真向雲雀踢出了一記迴旋踢。雲雀看來也沒想到雷真他們會連續進行攻擊吧,雷真的腳踢正中了師傅的側頭部。


    雲雀被踢飛出陽台,掉落了四層。


    幹掉他了嗎?雷真懷著微小的期待向下望去。雲雀在下方的走廊跌斷了腿——什麽的果然沒有發生,雲雀正握刀擺出了下段姿勢(劍道中一種防禦姿勢,雙手握劍在小腹位置,劍尖向下),抬頭望著雷真。


    就在心裏一驚急忙躲開的雷真麵前,刮過一陣藍白色的烈風。


    彷如衝破天際一般的斬擊。太刀猶如“壓碎”了一般摧毀了建材,製造出了一條約一米長的裂痕。這就是正宗的楸木太刀影。真是極其給人添麻煩的威力啊。


    雲雀輕捷地踢著崩塌下來的牆壁跑了上來。


    “……剛才的一腳,沒有奏效嗎?”


    “奏效了哦。我也稍微用力過度了。如果還活著的話,明天大概會感到肌肉痛吧。”


    看著哢嘰哢嘰地轉著脖子的雲雀,雷真毫無辦法,隻好笑了笑。


    (都是些怎樣的怪物啊……這個人也是,師傅大人也是……)


    雲雀的強大和超一流的魔術師類似。格麗澤爾達、盧瑟福、魔女和馬格納斯——和他們一樣是毫不講理的強大。雲雀因為不會依靠魔術,反而讓這邊找不到什麽像樣的空隙,擬定不了對策。


    雖然知道這樣想也是無補於事,但是雷真還是控製不了自己。


    (如果有夜夜在的話……)


    如果有夜夜的金剛力的話,剛剛的腳踢說不定就已經結束了吧。而且,在這三年來雷真一直是和夜夜並肩作戰的。因此兩人的默契好得像夫婦一樣。


    到了現在雷真總算明白了。自己可以胡來到現在的原因。


    (全都是因為,有你在我身邊啊……!)


    “怎麽了,雷真?想得還真久呢。”


    雲雀重新握好了手裏的刀,響了一下刀的護手。隻是這樣,伊呂利和小紫就被雲雀的氣勢壓倒了。


    “在機巧都市就和你說過了。如果贏不了我的話,你就誰都保護不了。魔女也是,魔王也是,就連你的仇人也都比我還要強哦。”


    “……那還真是,有夠讓人頭痛的啊。”


    “雷真大人……接下來該怎麽辦……?”


    伊呂利壓低音量問道。好像是有點感到膽怯了。


    冰麵鏡的威力非常驚人,但是不知道為何卻被防住了。八重霞也是,以這個人為對手的話不能指望有什麽效果。發動攻擊的瞬間就會被察覺到,並馬上會受到反擊。


    雲雀隻會對自己的身體——在攻擊與防禦上注入魔力。這種純粹簡樸正是他超人般強大的秘密。就沒有可以利用的空隙嗎——


    有!找到了,師傅的弱點!


    但是,那的確是一把雙刃劍。搞不好的話,先死的會是雷真……


    ——即便如此。


    “伊呂利,給我把整個城鎮都冰封起來。”


    “哎!?真……真的要這樣做嗎?”


    “你在怕什麽?不就是你平時想都沒想就說要做的事麽?”


    “但、但是,這樣會對市民造成很大的傷害……協會的大家,還有硝子也會受傷的!”


    “不用管了。拜托你了!”


    “——變成怎樣,我都不管哦!”


    伊呂利釋放出冷氣,把地表的溫度都奪走了。


    一切生物,都在一瞬間停止了活動。


    所見之處都落下了冰霜。這比想象之中還要冷……動不了了!


    體力、五感還有行動自由都被奪去了。雷真勉強地挪動起自己的手腳,給小紫送去了魔力。


    小紫用八重霞把自己隱藏起來,在不可視的狀態下向雲雀揮動了銀劍。


    小紫那像疾風一樣劃過的刀刃——卻被師傅躲開了。


    還能動嗎!眼見雲雀在躲過攻擊以後把手腕一反,打算往上把小紫的身體切開。雷真馬上織出了紅翼陣的線,朝師傅射了過去。


    刹那間,在冰冷徹骨的靜謐的景色對麵,雷真看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東西。


    (那個是——!)


    雷真射出的魔力之線被雲雀簡單地躲開了,沒能捕捉到師傅的身體。


    但是,這樣就好了。線朝著師傅的對麵,朝著一名黑發少女的身上伸了過去。


    搭檔在屋頂上一踢,以快如閃電的速度往這邊跳了過來。魔力之線連接著兩人,向少女的魔法迴路注入了動力。


    受猛烈的冷氣所影響,雲雀的動作和感覺都變遲鈍了。以現在的他無法應對的速度——


    夜夜的踹擊紮入了雲雀的脖子。


    3.


    西格蒙德噴出的光芒,成功裹住了格洛麗亞。


    但是,格洛麗亞並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出現了一扇黑色的門,把光輝加農擋住了。從門上可以感應到有著很強的精靈之力,夏兒驚訝得睜大了雙眼。


    (這是,掌管物理現象的上位精靈……?還是說,是某人的……守護精靈?)


    不管怎樣,那都是足以讓人驚訝的存在。可以消滅萬物的滅元素,竟然被那麽簡單地防住了。迎著倒吹的氣浪,夏兒定睛看著前方,然後被出現在眼前的人所震驚了。


    在眼前的,是正浮在半空中的安麗!


    安麗巧妙地操縱著風,在空中靜止著。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學會了的化妝,安麗現在像貴婦人一樣漂亮的容顏讓人感覺判若兩人。受傷了的腳好像已經治好了,石膏也被拆掉了。


    ——氛圍不對。安麗看著夏兒的眼神,完全沒有姐妹間的親密。


    “看來,她沒法認出你來啊。”


    西格蒙德用著比起平時更抑製的聲音說道。


    “現在的安麗……有可能在精神層麵被人為地修改了。”


    格洛麗亞一手抱著安麗的肩膀,一手親昵地撫摸著安麗的臉龐。


    “如你所見,安麗埃塔正在我的保護之下。你也是哦,夏洛特。如果你真的想複興比勞家族的話,現在就把魔劍還給我吧。”


    “————!”


    “明天,我就會即位成為女王。到時候無論是授予爵位,還是返還領地,對我來說都是易如反掌的事。”


    夏兒瞠目結舌。比勞伯爵家族……可以複興?


    “來吧,夏洛特。如果你也是英國人的話,可不能搞錯了應該奉獻忠誠的對象啊。”


    夏兒靜靜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吐了出來,接著便朝格洛麗亞怒吼道。


    “光輝加農!”


    西格蒙德張開下顎,在最近的距離朝格洛麗亞噴射出一發特大號的光輝加農。


    理所當然似的,夏兒她們的攻擊沒有對格洛麗亞造成傷害。暗黑色的門再次出現擋住了攻擊,保護了王妃。


    但是,這讓安麗消耗了大量的魔力。安麗搖搖晃晃地靠在了格洛麗亞的胸前。


    麵對夏兒果斷的行動,格洛麗亞張口結舌。


    “你……是想殺掉自己的親妹妹嗎?”


    “恕我冒犯——別小看比勞家的驕傲了!”


    夏兒用肩膀把自己的金發向後一甩,用仿佛要貫穿對方似的眼神怒視著王妃。


    “我們是繼承伊萊恩大人的靈魂意誌之人——對吧,安麗!”


    安麗沒有迴答。隻是像機器人一樣,用不帶感情的眼神望著夏兒。


    “這場戰鬥,已經不僅僅是我們的戰鬥了。眾多的同伴們都在賭上性命戰鬥著。我怎麽能因為憐惜自己的親人而屈服於你的脅迫呢,這可是有違騎士道精神的!”


    “……你的這種性格,像極了伊萊莎。實在讓人喜歡不上呢。”


    “這還真是光榮啊。因為祖母正是我的驕傲。”


    “我認可你的骨氣。但是——你隻是一個叛徒罷了。”


    格洛麗亞左手抱著安麗,右手朝夏兒揮劍。


    strato caster產生出的衝擊波朝西格蒙德飛了過去。巨龍的鱗片被割破,翅膀也被撕裂了。飛行機能出現了故障,使西格蒙德失去了浮力。


    “蘿忒!起風!”


    『辦不到!』


    夏兒的腦內響起了沒出息的悲鳴。盡管如此,蘿忒還是絞盡力氣,讓夏兒她們軟著陸了。


    但是,她們著陸的地方正是機巧師團的中心。


    巨人撥開煙霧,朝西格蒙德撞了過去。西格蒙德的巨大身體被稍微掀了起來,被打中的部位發生崩壞,伴隨著閃光消失了。


    “咕——轉換形態!躲過去!”


    西格蒙德舍去了自己大部分的身體,縮小到像馬一樣的大小。西格蒙德的變形產生了強烈的發光現象,蒙蔽了周圍的目光。夏兒原本打算利用這陣強光把自己隱藏起來,以機動力甩開巨人的,但是在形態變化結束之前,便被格洛麗亞追上了。


    格洛麗亞猶如猛禽一般俯衝下來。衝擊波紛紛落下,把夏兒和西格蒙德叩擊在了地上。


    兩人渾身是血,像纏繞在一起似地倒在了地上。


    夏兒已經用盡了魔力,肉體也滿身瘡痍,已經不是王妃和巨人的對手了。


    (對不起,安麗……西格蒙德……)


    巨人想用手一把捉住夏兒。但是那隻手,突然被切斷了。


    有著猶如鐵壁的《魔防》的巨人,被不可視的斬擊輕易切斷了。


    手腕被切斷的巨人失去了平衡,倒了下來。發動襲擊的人,朝著另一個巨人砍出了第二刀。這一次那邊的巨人也不是毫無防備,利用魔防很好地接下了攻擊。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防禦成功的巨人看起來有點得意忘形,結果被某人從下而上踢中了下巴。


    是一名女性。她綁著一條猶如狗尾巴似的馬尾。雖說看上去是一個女扮男裝的美人,但她身上卻纏繞著極具攻擊性的可怕氛圍。那個人對夏兒來說是精靈術的師傅——


    “韋斯頓老師!”


    難以置信。格麗澤爾達隻以肉身便用腳踢向了巨人的下巴,還讓其傾倒了。


    被彈飛的巨人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格麗澤爾達以死神一般的眼神看向了對方。


    “……使用者隻是個下三濫啊。就在那躺著吧,木偶!”


    格麗澤爾達將手指指向了巨人。魔力之線從她的手指飛出,穿梭著裝甲的縫隙,將線鑽入了巨人的身體裏麵。體內的部件發出了嘰嘰的怪異聲響,巨人痛苦地在地上掙紮了起來。


    就這樣把巨人的行動封住了的同時,格麗澤爾達已經把自己的魔力——注入到了巨人頭上的白色大劍上。


    大劍在空中劃出了優美的弧線。伴隨著一陣爆風劈開了巨人的腦袋,使其沉默了。


    最開始被攻擊的巨人打算站起來。在魔王正想要把它也破壞掉而顯露出敵意的時候,格洛麗亞擠進了兩者之間,擋住了格麗澤爾達的視線。


    “……我好像是在做噩夢呢,我可愛的juggernaut,居然被學院的教授所傷。你為什麽,要與機巧師團敵對?”


    格麗澤爾達降落到了剛才被打倒的巨人的胸上,徒具形式地向格洛麗亞跪下了。


    “能夠拜謁您真是讓我受寵若驚,王妃殿下。不知道您是否還記得。我是將那把劍——strato caster獻給你的,韋斯頓男爵家的人。”


    “我當然記得你,迷宮之魔王。這是把好劍呢。”


    格麗澤爾達咬了咬牙。


    “那場戰爭還沒結束。至少,對住在那片土地的人們來說。”


    “這要是怨我的話可搞錯人了哦。那一切,可都是陛下決定的。”


    “……當然,我不會怨您的。現在的話我甚至可以向您道謝。”


    大概是沒能理解格麗澤爾達說的話,格洛麗亞皺了一下眉頭,浮現出像是侮辱對方一樣的微笑。


    “那個時候,在這個國家裏沒有一個人肯去聆聽我的父親,我的叔父,還有市民們的訴求。但是現在,托您的福——享譽盛名的王立機巧學園成為了我的戰友。”


    在格洛麗亞的背後,一條光束射穿了巨人。


    產生了仿佛龍卷風橫向倒下一般的強力空氣漩渦。地上的石板被卷了起來,附近的士兵也都被打倒了,這陣龍卷風把前進路上的一切都粉碎了。


    那樣做的話不是會出現死者的嗎?在感到戰栗的夏兒的頭上,巨人的身體向她倒了下來。巨人的身體有著與三層樓高的建築物匹敵的大小——要被壓扁了!


    但是,夏兒腳下的地麵突然像水麵一樣泛出了波紋,把她從巨人的影子底下送了出去。


    伴隨著地震般的聲響,王妃引以為傲的超兵器全部被放倒在了地上。


    把巨人一擊放倒的,是一個身穿閃閃發光的盔甲,給人感覺很懶散的年輕人。


    “雖然有夠麻煩的——但是放著不管也很麻煩啊。”


    是維隆!那麽,救了夏兒的是——


    “放棄得還真早啊,夏洛特。那時候打敗我的威勢去哪了?”


    “不要說這麽壞心眼的話啊。我可是對她有很高的評價呢。現在的暴龍,是比起奧爾嘉你更值得我去挑戰的對手啊。”


    果然,是奧爾嘉。索涅奇卡也在。奧爾嘉站在了維隆的旁邊,索涅奇卡則橫著腿坐在大蛇的頭上。在索涅奇卡的大蛇口中,正叼著暈了過去的安麗。應該是趁著維隆剛才的攻擊,從師團那邊奪迴來的吧。


    韋隆的大招——《霸者的一點》招來的陣風,把附近一帶的霧都吹散了。


    視野變寬廣以後,夏兒發現周圍已經被完全包圍了。


    但包圍她們的並不是機巧師團。他們的裝束並不統一,有穿著一身白衣的人,也有穿著褶皺的西裝的人,還有穿著滿是油漬的工作服的人。


    從他們身上感覺到了明確的敵意,格洛麗亞笑了出來。


    “我想,應該要表揚一下你們吧?讓孩子們掌握了足以把師團當猴子耍的本事的——學院優秀的教授們!”


    “不勝惶恐。光榮之至啊。”


    伴隨著裝傻的聲音,強烈的魔力震撼了大地。


    一個大塊頭的魔術師邊動搖著士兵的士氣,邊帶著自己的秘書走了過來。


    盧瑟福恭恭敬敬地彎下了腰,向格洛麗亞殷勤地作出了問候。


    “貴安,我們偉大的格洛麗亞王妃殿下。”


    “……為什麽,你會在這裏。”


    “您真會開玩笑。我是負責管理這所王立機巧學院的人。在學院是理所當然的。如果說還有別的理由的話——那便是來慰問陛下的吧。”


    “你說……慰問?”


    “迴溯曆史,諸如『三日天下』和『一日天下』的事例多不勝數——但是,沒想到在即位的前一天就作廢了,哎呀,我能體諒您此刻的心情。”


    盧瑟福舉起手指向天空。像是算好了時間一樣,場地裏的喇叭、軍用無線設備、市裏的公共設施,全都一起播放出了相同的聲音。


    『告知聽到此聲音的全體國民。我是喪服之王愛德蒙德。』


    對於從喇叭裏聽到的特別突出的單詞,夏兒和西格蒙德都吃了一驚。


    “黑皇子?剛才……他說自己是『王』了……?”


    “安靜聽好了。到謝幕的時候了。”


    在夏兒後方不遠處,看上去是樹木的東西,突然變軟改變了姿態。


    像是惡作劇成功了一樣,愛麗絲閉著一隻眼出現了。


    “愛麗絲……什麽時候——”


    “從你沒出息地從天空掉下來的時候吧。好了,繼續聽下去吧。”


    『負責執筆之人,還有其讀者,相信大家都知道了。我被誹謗成叛徒,至今受盡各方指責,甚至連性命都受到了威脅。還被冠上了占領機巧都市,殺害父王這樣子虛烏有的汙名,讓我嚐盡了苦澀。但是,我在這裏斷言』


    這個叛徒要說什麽呢?大家都豎起了耳朵,等待著接下來的發言。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繼母格洛麗亞的陰謀。』


    師團的士兵們受到了打擊。槍聲停止了,戰鬥的聲音從都市裏消失了。


    『給我一點時間,現在正是說出真相的時候——前些日子,被魔術師協會處決了的罪人布朗森,他其實是王妃的情夫。』


    “……胡說八道。這樣的蠢話,有誰會相信?”


    格洛麗亞不以為是地笑了。但是,演說還在繼續。


    『在d社取得飛躍發展的背後總是有著各種不好的傳聞。被邀請參加軍隊主力比賽,籌集到大量不明出處的資金,在機巧都市數公裏範圍裏進行大規模的人體實驗,上述的事無論哪件都是王室人員參與其中才可能實現的。事實上,《白神子》量產計劃的全部內容就是通過溫莎才得以壓製下來的。雖然讓人難以置信——但是現在,請各位迴想起來。』


    像是故意吊人胃口似的,過了良久以後王子才繼續說道。


    『策劃這場即位騷亂的,是一群自稱《白》之勢力的人。他們的真麵目是怎樣大家可否知道?他們的主導者是沃爾特·金斯福德的事呢?他和他的夥伴們,在機巧都市犯下了怎樣愚蠢的過錯呢?大家,已經忘記了嗎?』


    被提及到過去的傷疤,夏兒心裏不禁感到一陣痛楚。


    『更重要的是,格洛麗亞打算讓自己登上王座!』


    麵對就像猛摔向自己的話語。士兵們都感到了些許畏縮。


    『她無視我迪蘭王朝的血統——無視表兄弟與叔父他們,企圖自己得到王冠。我們認為這便是她野心的顯露。因此,我將代替父王,把格洛麗亞認定為叛國賊,定她的罪。把複仇的刀刃變為法律的製裁吧——把她捉起來!』


    受皇子威風凜凜的演說影響,動搖在機巧師團當中擴散了開來。那已經是用肉眼便可以看出的程度,狼狽不堪的樣子像海狼一樣一波一波地擴散開去。


    在劣勢的戰場上,王妃的權威被動搖了。雖然是足以致命的情況,但格洛麗亞還是胸有成竹的樣子。仿佛自己才是正統的王一樣,保持著威嚴大笑了起來。


    “真是愚蠢之極。像你這樣的妄語,有誰會去相信——”


    “容我冒犯,這將由我來給大家證明。”


    盧瑟福一臉目中無人的樣子,插嘴說道。


    “是誰給金斯福德和格蘭維爾在背後撐腰,學院方麵還是可以作證的。”


    這番話語,比起格洛麗亞,夏兒更加感到了戰栗。


    學院已經完全,打算站在愛德蒙徳那一方了嗎……!?


    “這樣的話,前威靈頓伯爵比勞的沒落,看來也是內有隱情啊。你曾經,和埃德加過從甚密……哎喲,這隻是喜歡醜聞的人粗俗的胡亂猜測而已,還請你不要介懷——銀薔薇大人。”


    盧瑟福投下了最後的炸彈。夏兒已經完全跟不上了,整個人都呆住了。


    銀薔薇?一國的王妃居然是結社的薔薇?而且剛才,他說了父親的名字……?


    “……這樣毫無事實根據的牢騷,還真虧你敢說出來。要說證據的話,盧瑟福,你所做的壞事的證據倒是齊全——”


    格洛麗亞話說到一半猛然醒悟,望向了盧瑟福的秘書。


    艾薇兒遵守禮節地低下了眼睛,擺出了一副正襟危坐的樣子。


    “難道說,這個人……從最開始就是……你的……”


    格洛麗亞的表情,第一次出現了些許的恐懼。


    “……你瘋了嗎,盧瑟福。要把國家……托付給那隻瘋狗?”


    “比起既不成毒又不成藥的人,還是猶如劇毒的人要來得更好些吧。”


    “最後的最後,你愚弄我格洛麗亞……!”


    “這還真是失敬了。但是,姑且,請你先把瓦爾普吉斯的校舍還給我吧。”


    在盧瑟福的背後,教授們加強了自己的魔力。在他們的對麵,是一臉狐疑的機巧師團。格洛麗亞輕輕一笑,向格麗澤爾達問道。


    “迷宮之魔王啊。想必燒卻之魔王,也參與到你們那邊了吧,”


    “哈……!?那男人的事,我哪知道!”


    “也是。萊科寧中將閣下他,正於帝都守在王的身邊。——想必這對於師團的各位是喜訊吧。燒卻之魔王還活著!”


    盧瑟福的這句話,把機巧師團的戰意徹底抹殺了。


    格洛麗亞抬頭望向天空,閉上了雙眼。


    “……在機巧都市長期逗留反而適得其反了嗎……不對,應該說是被『將計就計』了才對。”


    如果在上個月,王子就那樣把白金漢宮得到手的話,格洛麗亞就能指揮全軍去進攻他了。但是,王子卻在中途改變了方針,把自己藏了起來。結果導致倫敦變成了潛伏著叛國賊的危險地方——使格洛麗亞的迴歸變得困難了。


    現在迴想起來,所有的一切大概都是被計劃好的吧。


    格洛麗亞歎了一口很長很長的氣,然後把聖劍刺到了地上。


    “在社交界,我格洛麗亞以四個詞名揚社交界。年輕、美麗、熱情以及精於算計……這次,我就認輸吧。”


    格洛麗亞放開了手中的劍。戰鬥結束了,盧瑟福帶走了王妃。


    望著遠去的父親,愛麗絲想要把他叫住。但是,還用不著問,那個她想知道的《答案》,現在正擋在了自己眼前。


    一個戴著黑色眼鏡的男人,低著消瘦的臉,很抱歉似地向愛麗絲行了個禮。


    “非常抱歉,大小姐。雖然盧瑟福的管家十分優秀,但是並不是完美無缺的。偶爾——也是會遲到的。”


    不知道是玩笑,還是認真的,但男人一本正經地這樣說道。


    愛麗絲不知道應該說什麽好,隻是不停地張合著自己的嘴巴。


    大概是看不過去了,在遠處的盧瑟福迴過了頭。


    “作為沒用的父親的禮物,這還算識趣吧?”


    “這種話……你怎麽能,自己說出來嘛……!”


    察覺到愛麗絲的聲音有點哭腔,夏兒和奧爾嘉兩人都笑了。


    從索涅奇卡那裏接過安麗以後,夏兒和西格蒙德一起抱住了她。


    安麗正在睡夢當中。雖然還不知道被王妃幹了些什麽……但無論怎樣,總算平安地把安麗奪迴來了。


    大概是因為放鬆了的緣故,夏兒感覺到了一陣甜美的睡意。在奧爾嘉和索涅奇卡,還有愛麗絲的支撐下,夏兒閉上了眼睛。


    夏兒聽到了遠處唿叫自己夏兒、夏洛特大人的聲音。


    夏兒心懷著對母親所取的名字的驕傲,安心地睡去了。


    4.


    阿修羅和洛基的攻防戰,就算在能力已經有所提升的芙蕾看來,也是不同次元的東西。


    雷擊直直地打向了看台,揮舞的大劍帶著殘影。無數的閃電與劍劃過的軌跡不斷在戰場上交錯,讓人眼花繚亂。


    天使與鐵甲每次交鋒,都會讓舞台上的某處變得粉碎,從圍觀的學生那發出了悲鳴。加姆它們也感到了膽怯而在芙蕾的周圍徘徊了起來。


    “把它縫住,吉卜利勒”


    洛基剛下達命令,吉卜利勒的羽翼就消失了。大劍變透明了——不對,並不是消失了,而是轉移了。就像要把阿修羅圍住一樣吉卜利勒實體化了,從全方位一起朝他降了下來。


    阿修羅雖然好像也大意了,但是他還是看穿了射線,用因陀羅的橫掃攻擊解圍了。


    洛基用著厭惡的表情怒視著阿修羅。


    “……你那知覺和認知能力,並不普通啊。是叫《心眼》的東西嗎?”


    但是,感到驚訝的反而是阿修羅。


    “剛才的是《風之劍舞》——那個自動人偶……為什麽……!?”


    從躲在座位後麵觀戰的學生當中,傳出了少許的喧嘩。


    “喂,剛才……!”“為什麽……?”“魔活性不協調的原理哪去了啊!?”


    雖然不知道是誰發出的提問,但那正是在場所有人的疑問。


    如果可以確實做到絕緣的話,人偶就可以收納複數個魔術迴路。就像魔術啃食者曾經做過的那樣。


    但是,絕緣越是做得周密,在實戰中再鏈接的難度就越高。由於隻要有一點兒魔力泄露就會馬上互相抵消掉,所以是沒有可靠性可言的係統。


    與其依靠這樣的東西,還不如準備兩隻人偶更好,這樣用途也能更廣。這既是合理的結論,也是魔術的常識。本應該是這樣的……


    大概是感到了威脅吧。阿修羅一副下定決心了的樣子,閉上了雙眼——然後睜開了。


    阿修羅的眼睛發出了金色的光芒,生成了讓加姆犬它們也不禁一起後退的強大魔力。


    難以唿吸。就算是被稱為《契約之子》的姐弟,竟然也在總量和輸出功率上輸給對方!


    可以媲美雷真的紅翼陣的輸出功率,就這樣簡單地生成了。附近的石頭都擅自浮了起來,相反地每當阿修羅向前踏出一步,石板地便下沉,出現了裂痕。


    重力異常——那是擁有強大魔力的證明。存在本身就會擾亂四周的空間。


    利用那充沛過頭的魔力,阿修羅讓因陀羅的魔術迴路全速運轉。因陀羅的身體變成了蒼藍的閃電,與阿修羅融合了——阿修羅把自己變身成了雷電的怪物。


    下一瞬間,響起了震耳欲聾的雷鳴聲。


    就像是神話裏頭的兵器,猶如神之雷霆一樣。


    如果軍方的部隊在這條射線上的話,會有數百人因此死掉吧。看到攻擊再展開魔防的話根本趕不上。那並不是人類的反射神經可以跟得上的速度。


    所以,洛基事先便做好了準備。他讓機械天使變成了大劍,噴出火焰讓閃電的撞擊偏離了自己。


    在遠處,阿修羅感到了愕然。智天使又使用了別的魔術迴路!


    阿修羅還是瞄準了洛基發動攻擊。化成了雷神的阿修羅的力量是壓倒性的。隻需要揮拳便會產生落雷,奔跑的話四周便會被燒焦。抱著感到害怕的加姆,芙蕾想道。阿修羅的力量,是不是已經迫近曆代魔王了?


    在那雷神的暴威麵前,洛基卻依然活著。


    那是如履薄冰的戰鬥。每當雷擊出現,洛基便用火炎將其化解。是讓人聯想到鬥牛士的技巧一樣的爭鬥。當然,這也是伴隨著隨時都會可能死亡的風險。一次假動作,一次預判的失敗都會導致被刺穿吧。但是,洛基依舊保持著冷靜,確實地躲開了雷擊。


    誰都無法介入,在場的數百名學生隻能一臉呆滯地觀望著事態的發展。


    觀看著閃電與火炎的舞蹈,芙蕾察覺到了決定性的違和感。


    本來讓人以為是無底洞的阿修羅的魔力,逐漸變弱了。


    ——原來如此。因陀羅的那個魔術,並不是普通的人類可以用得來的。


    就算阿修羅有著那樣壓倒性的魔力,也受不了長時間的使用。要說和威力相符的話也的確如此:阿修羅被強行消耗掉的魔力……大概數百倍於軍用的量產迴路吧。


    感覺上閃電產生的間隔,變得越來越長了。另一方麵,變成了大劍的吉卜利勒所噴出的火炎越發旺盛,隨著洛基的意誌在空中飛舞著。


    為什麽,洛基的魔力沒有耗盡?阿修羅總算察覺到了答案。


    『那把劍的魔術……並不是《熱風操作》……!』


    “答對了。是《永劫之火》。”


    洛基揮了一下魔具的刀片,當麵給吉卜利勒送去大量的火炎。沐浴了智天使的火炎,吉卜利勒全身纏繞著爆炎之衣,熊熊烈火遮蓋了天空。


    阿修羅停止了動作。看來是戰意被挫敗了。如果鳳凰如同傳說當中所說的一樣,那剛才每一次的交鋒,雷電那強大的力量都被奪走了……


    “在你的國家裏,開啟了《心眼》的人好像是叫做《悟道》吧?”


    突然,洛基這樣說道。


    雖然阿修羅對此感到有點詫異,但是他大概是覺得這正好可以趁機調整自己的唿吸,所以迴話了。


    『……順序搞反了。但是,到達悟道境界的高僧毫無疑問都擁有《心眼》。』


    芙蕾迴溯自己的記憶,想起了東洋思想史課上講過的內容。悟道是佛教用語。通過直觀的感覺掌握宇宙真理,能夠到達這個領域的魔術師極其罕見。


    “在我上過的課裏麵,說悟道了的人會從俗世的煩憂中解放。但是,現在的你,不如說是在迷茫吧。”


    芙蕾隱隱約約地,察覺到了洛基的意圖——洛基是想要說服阿修羅。


    至今為止的洛基,一直都是毫不猶豫地把敵人斬殺。吉卜利勒所搭載的,也正是這種敵人的魔術迴路。所以,芙蕾一直覺得洛基是個“堅強的孩子”。和自己是不同的,為了達到目的他可以變得冷酷無情。


    但是,有可能——他也有過後悔的時候吧?


    “你那《金色之眼》,是蘇美爾人的特征吧。”


    圍觀的學生變得喧鬧起來。說起蘇美爾,有一種說法是他們是魔術師的起源,是真正擁有力量的血統。如果這是真的話,那麽阿修羅那龐大的魔力總量以及輸出功率也說得過去了。


    還有,阿修羅不把這力量用於夜會的真正原因也清楚了。


    在英國,蘇美爾的存在本身就是禁忌——


    “為什麽,蘇美爾(你)會去幫助英國?”


    『……為什麽?你問得真是奇怪。我是英國人啊!』


    阿修羅變得激動起來。從高電壓的身體上迸發出激烈的火花。


    『蘇美爾什麽的,兩千年之前就已經滅絕了吧!』


    “不對。那是在半個世紀前,被英國所滅絕的。為了統治印度——”


    『別說了!』


    “我認識一個,和你有著同樣遭遇的家夥。”


    阿修羅的怒火稍有緩和。在他的腦海裏,一定也浮現出了同一個人吧。


    “那家夥既傲慢、又自私、既魯莽、又容易得意忘形、自我意識過剩,而且腦袋也不好,想法膚淺又毫不客氣,是個讓人極度不愉快的混賬家夥。”


    雖然在說著對方的壞話,但是此時的洛基眼裏不可思議地浮現出了溫柔的目光。


    “和你完全相反啊。你並沒有去複仇,而是為了世界和平,為英國盡心盡力。但是,你至今為止所做的一切,隻是對王妃有益而已。另一方麵那個大笨蛋,盡力保護著自己身邊的人,讓他們振作起來,讓他們得到了幸福。”


    洛基仰視著阿修羅,尖銳地說道。


    “和你相反啊。”


    從阿修羅金色的眼睛出迸發出了雷電。說不定,那是他流露出痛苦的表現。


    『……我,想要拯救這個世界。』


    “那就去拯救吧。但是,你的做法錯了。”


    『並沒有做錯……我作為英國人,作為一個人,作出了正確的選擇。』


    “你隻是在扮演女王的傀儡而已。”


    『都讓你說別說了!』


    達數億伏特的雷電之箭射穿了洛基。


    不,最後還是被火炎誘導射向了別的地方。


    閃電在遠處的天空停下了。這時,吉卜利勒已經完成了變形。既不是劍,也不是盾,是長筒型的——像《大炮》一樣的東西。


    龐大的魔力在炮筒內壓縮。白色的裝甲變成了銀色,繼而變成藍色,最後變成了半透明。危險的預感支配了整個空間,學生們都被嚇得向後退去。


    炮筒內存蓄著遠超洛基自身擁有的魔力總量的力量。洛基將這些魔力——


    “射穿他吧,搭檔。《雷霆神器》。”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阿修羅雖然以閃電般的速度試圖逃跑,但是從大炮射出的閃電就這樣沿著阿修羅逃跑的軌跡,把他吞沒了。


    雷電與雷電互相碰撞,結果會是怎樣?讓人揪心的數秒過後,渾身是血的阿修羅掉了下來。洛基用念動力減緩了他掉落的速度,讓阿修羅躺在了舞台上。


    阿修羅嚴重燒傷。大概是被電麻了吧,阿修羅看起來還不能很好地活動身體。


    “……就算將肉體變成雷電……粒子間的聯動還是沒能切斷啊。”


    像是對自己感到失望了一樣,阿修羅幹笑了起來。


    “如果依靠外力……把它們之間的關聯切斷的話……肉體的結合也會被瓦解……”


    “沒錯。這正是《疏與密》的致命弱點。”


    芙蕾嚇了一跳。利用了對方的這個弱點——還能把威力控製在不殺死對方的程度?


    到底要有多精密的魔術控製技術,才可以做到這樣的事呢?雖然在魔力總量上是阿修羅壓倒性的勝利了,但在魔力控製方麵洛基更勝一籌。明白了各自的優劣之後,阿修羅自虐似的笑了。


    “這世界……還真是不合理啊。一直告誡著自己要有高潔的人格……要拋棄私心的我……卻受盡痛苦……淒慘地……在地上苦苦掙紮……”


    阿修羅那像牢騷一樣的話語,洛基默默地聽著。在觀眾席上也鴉雀無聲,如今已經超過八百人的學生們,全都安靜地傾聽著阿修羅的敘述。


    “而充滿一己私欲的他……則變得越來越光芒四射,吸引著周圍的人們……那麽多的強者……全都成了他的夥伴!”


    “……你誤會了。還是一個非常丟臉的誤會。那家夥光芒四射?別開玩笑了。那樣的家夥,說他傻氣四射就足夠了!”


    洛基突然變得不高興起來,把臉轉向了一邊。


    “在地上苦苦掙紮的是那家夥。正因為他是那樣痛苦不堪,慘不忍睹。所以我們才會——想要稍微地幫他一把。”


    洛基動了一下下巴,示意阿修羅望向舞台的一角。


    “從這方麵來說,你也算是幹得不錯。”


    學生們走上了舞台。全部人都一臉警戒地怒視著洛基。


    ——他們是想要拯救,有著禁忌血統的阿修羅。


    就算魔術師都是以實力來說話的,就算年輕的一代都沒有了偏見,但單憑這些還是無法說明他們的行動。


    “訴說夢想的人,是要負上相應的責任的。我雖然既謙虛又寬容,但是也沒到會認可一個隻會空口說白話的人的程度。”


    洛基向阿修羅伸出了右手,說道。


    “總有一天你要拯救這個世界,阿修羅。”


    阿修羅望著洛基的手,然後——


    用左手遮住了泛著淚光的眼睛,以右手捉住了洛基的手。


    學生們喧嘩了起來,最後那聲音變成了歡唿。看著從被敵視轉為被喝彩所包圍的弟弟,芙蕾內心感到了相當的驕傲——


    為了撲向弟弟的後背,芙蕾和加姆一起跑了起來。


    5.


    由於眼前的景色過於缺乏現實感,硝子懷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像台球一樣,雲雀被彈飛到對麵的建築物上。把動能都傳遞幹淨了一般的某人輕輕地在空中翻了個跟鬥,降落在了滿是積雪的露台上。


    小紫手中的銀劍掉落到地上。伊呂利則在說完“啊……”以後,便沒再出聲。


    沐浴在暗淡的陽光下,黑發閃爍著光彩。和服在之前的戰鬥中受損,被血弄髒了。但是,本人的傷口看來已經愈合,看上去非常健康。


    在霏霏落下的雪花當中,雷真慢慢地向少女的背後靠近。


    “你……總算……不會是……在做夢吧?這……”


    就這樣觸碰她的話,是不是會就這樣壞掉呢?這樣想著而顯得有點遲疑的手,輕輕地碰到了少女的肩膀。少女就這樣一動不動,顫抖著肩膀——


    然後終於忍不住了一樣,迴過頭來說道。


    “請把內褲脫了!別的事情一會再說!”


    雷真失去平衡,滑到在了冰潔的地麵上。


    “喂,給我看看氣氛啊!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現在正是時候!在夜夜睡著了的時候,雷真是不是和狐狸精一個又一個地……!”


    夜夜的眼睛裏失去了光輝,變得漆黑一片。夜夜微微一笑。


    “有一個月時間的話……已經足夠平均排卵一次了哦……?”


    “排了又怎樣!別說得那麽露骨啊!”


    “好了請脫下來!不能確信是否清白的話,可做不了夫婦間的共同作業!”


    “雖然你說的我也不是不懂,但首先我沒有和你結婚啊!再說,在這裏脫掉的話會凍傷的吧!”


    “不用擔心!為了不讓其凍傷,夜夜會用嘴含住的。”


    “含什麽?含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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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激烈地爭吵著,但是慢慢地兩人的言語都變得柔和起來,最後一起笑了出來。


    兩人的視線自然地重合了。雷真把夜夜的頭拉了過來,抱在了胸前。


    雷真緊緊地,緊緊地抱住夜夜。仿佛要溫暖各自凍僵了的身體一樣。


    “謝謝你,拍檔。來得正好。”


    夜夜的眼睛濕潤了。夜夜把額頭靠在了雷真的肩上,十分幸福地閉上了眼睛。


    “就算是地獄的盡頭,夜夜也會趕來的。隻要是有雷真在的地方,無論哪裏。”


    “嗯,我也覺得是這樣。”


    “就算是和狐狸精正在親熱的床上也是。”


    “我沒有做過也沒有做的預定!”


    “真是的~~~~~~~總之請先把內褲脫了!”


    “喂、喂夜夜!你這個……蠢材!給、給我分清楚時間地點啊……”


    伊呂利雖然也想介入到兩人當中去,但早已泣不成聲。小紫撞了一下無法坦率的姐姐的後背,把伊呂利推到了夜夜的麵前。


    就像纏在一起的團子一樣,三姐妹抱在了一起——邊哭邊笑了起來。


    三個人互相緊靠著對方的身體。那正是她們誕生之前,硝子便在腦海裏描繪的風景。


    硝子的視線變得朦朧了起來,過去的記憶重疊在了眼前。


    那或是,是在某個春日的暖陽下——


    硝子坐在廊下看著庭院,小紫麵朝上地睡在一旁。


    小紫像小貓一樣對硝子撒著嬌,天真無邪地問道。


    “呐~有母親是怎樣的感覺呢?是像硝子一樣的人嗎?”


    “……會是怎樣呢,我也不知道。因為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是誰啊。”


    “是嗎?這樣啊……”


    小紫的表情有點暗淡。一副在後悔是不是問了不該問的問題了似的表情。


    硝子輕輕地撫摸著小紫的臉龐,像是為了讓她安心似地說道。


    “但是,有孩子會是怎樣的感覺,我覺得我還是知道的。”


    “呃?為什麽?”


    “因為我有著盡是要人照顧的孩子啊。”


    硝子胳肢著小紫的肚子和她嬉戲了起來。小紫高興地在硝子的膝蓋上哈哈地笑了。


    那或是,在秋天的書齋裏——


    “主人。去了森繼大人的房子以後,我察覺到了。”


    剛結束跑腿迴來,伊呂利便馬上一本正經地說道。


    “主人平時的生活實在太糜爛了!”


    “……突然間說什麽呢?哪裏糜爛了?”


    “例如這個墮落至極的房間!”


    伊呂利一一指出了房間的不妥之處。五花八門的書籍和工具散落一地,上麵鋪滿了灰塵。已經好幾年沒有打開過的壁櫃裏,可能已經長滿了菌類。


    伊呂利眼睛變成了三角形,嚴厲地繼續說道。


    “打掃隻會偶爾做一下,夥食都是靠外賣,洗好的衣物也不收迴來——不肖我伊呂利,一直都認為這對人偶師來說是理所當然的。但是,在森繼大人的房子——”


    “……別人是別人,我們是我們。”


    伊呂利仿佛看見了世界末日似的,誇張地仰頭望天。


    “真是何等悲哀……已經夠了。以後,所有的家事都由我來做!”


    “如果你那麽在意的話,我請個女仆吧。你也不會做家務吧?”


    “我去學。我有主人授予的智慧嘛。”


    伊呂利用漂亮的笑容這樣說道……但是,在她大張旗鼓地買好了碳、網子和炭爐等東西以後,經過一番苦鬥燒出來的第一條秋刀魚,漂亮地燒焦了。


    與垂頭喪氣的伊呂利一起,以燒焦的秋刀魚當下酒菜時所喝的酒,硝子覺得那真是格外的美味。


    那或是,在冬季將要結束之際——


    “硝子!請讓我藏一下!”


    夜夜不打一聲招唿便把拉門完全拉開,逃了進來。


    然後就這樣逃進了儲物間,還沒等她把頭發收好,伊呂利便已經追了過來。


    “主人!剛才,夜夜來過這裏了嗎?”


    “剛才從大門那跑出去了。大概是去夜遊了吧。”


    “夜遊……!?怎怎怎麽辦,這個時期,可是有很多滿腦子都在做春夢的男人啊。如果夜夜因為自暴自棄而徘徊在花街柳巷,讓惡棍們作踐自己的話……我會把附近一帶都變成嚴冬的……”


    “拜托給我住手。難得開始變暖了。”


    “那個笨孩子……!真是的!夜夜她——真是的!”


    伊呂利完全沒有了平時的冷靜,慌慌張張地離開了書齋。聽見伊呂利的腳步聲遠去以後,像是放下了心頭大石似的,夜夜從儲物間爬了出來。


    “謝謝你硝子。得救了。”


    “你別做會被責罵的事就好了嘛。”


    “因為!夜夜才沒有那麽壞……是姐姐大人太囉嗦了啦”


    “那種姐姐,還是沒掉比較好麽?”


    刁難般問道,對此夜夜語塞起來,耷拉下腦袋。


    我是知道的。夜夜之所以反抗伊呂利,是因為一點都不被認可。


    那隻是,另一種感情的反麵。


    “……要是夜夜比姐姐更早被造出來就好了。”


    硝子笑了出來。被取笑的夜夜則變得麵臉通紅。


    “也不是因為她是姐姐所以才了不起吧。每天做飯的是伊呂利,負責打掃的是伊呂利,洗衣服的也是伊呂利。”


    “是那樣,沒錯啦……”


    “夜夜!你果然在這裏嗎!”


    伊呂利迴到書齋,夜夜的臉色變得越發蒼白了。


    “就算再逃也是什麽也解決不了哦!今天不會再放過你了——”


    “姐、姐姐大人什麽的最討厭了!”


    所謂窮鼠齧貓。夜夜破罐破摔的這句話,深深的刺傷了伊呂利的心。


    從石化了的伊呂利身旁穿過,夜夜逃走了。


    看著兩人逗趣的你來我往,硝子又再笑了出來——


    那時間安穩地流淌而去的日子。


    是那麽的無可取代,現在,硝子深切地感受到了。


    硝子本來已經有了那段日子不會再迴來的覺悟了。但是現在——這些孩子們為了她來到了這個遠離了那棟房子的,位於東歐的鄉下城鎮裏。


    為了奪迴硝子,代替硝子在戰鬥著。


    “嗬嗬……還真是壯觀的景色啊。”


    俯視著三姐妹,金薔薇高興地笑了。


    “既美麗,又強大。如果她們有一打的話,可能就可以把我壓倒了吧。”


    “這還真是天大的誤會啊,老太婆。”


    打斷了金薔薇說話的人,是雷真。


    “正因為她們是世界上僅此一人——所以才會那麽強大啊。”


    這句話,在三姐妹心中的感覺是怎樣的呢。


    姐妹三人都各自綁緊了神經,為了保護雷真而擺好了架勢。那一瞬間,硝子全身所感覺到的氣勢,比起麵對七台朧富士的時候更為強烈,也更為溫柔。


    “知道了的話,就趕緊給我滾。是我們贏了。”


    雷真指向了閱兵式的會場。在那邊,明顯已經被協會方麵挽迴了狀況。


    穿著代表結社的黑色鬥篷的人們被擋了迴去,甚至舍棄了自動人偶開始後退。至於為什麽他們舍棄了自己的人偶,那是因為它們都不能動了。


    自動人偶發出了嘰嘰的奇怪聲響,訴說著自己的狀態不良。


    ——汽油被凍住了。齒輪也被凍結了起來,無法正常運作。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因為伊呂利的力量使附近一帶已經變成了嚴寒地獄。


    “好——冷!”


    小紫興奮得跳了起來。那像小狗一樣的行為,讓硝子心裏感到一絲溫暖。


    “原來如此……但是,現在就以勝者自居還太早了。我的《完全之獸》還能動——而且你看,你的導師也還健在啊。”


    轟的一聲瓦礫被彈飛了出去,雲雀在對麵的建築物那站了起來。


    雲雀的後頭部全是血。但是,看上去……隻是稍微擦傷了表皮而已。


    硝子驚呆了。這怪物簡直讓人想要解剖了研究研究啊。】


    但是,雷真沒有動搖。而且看上去還有點從容,雷真很抱歉似地說道。


    “對不起啊師父,全都到齊了。現在開始——可要比之前強十倍哦。”


    “這還真是——越來越有趣了啊。”


    雲雀跳了起來,在空中揮下了刀刃。可能把金薔薇也牽連進來的真空太刀刃飛了過來,石造的扶手粉碎了,碎片像水花一樣在空中飛舞。


    金薔薇感到很痛快似的拍起了手。無論是金薔薇那喜歡戰爭的喜好,還是雲雀那劍術白癡,對硝子來說都是難以理解的。但是,雲雀與三姐妹的衝突,的確值得一看。


    夜夜把雲雀的斬擊或是擋開了,或是躲開了,看準機會便以腳踢進行了反擊。那威力雲雀也是清楚的,雖然一有機會他便企圖把夜夜的手腳給砍下來,但是紅翼陣、讓金剛力有了顯著的強化,就算是魔靭之刃也無法切斷夜夜的手腳。


    不僅如此,夜夜還會頻繁地隱身。本以為她要攻過來了,但其實隻是幻影。到剛才為止還能輕鬆應付的八重霞,也因為夜夜參與而增加了危險度。結果,雲雀變得無法盡全力去進攻,變得被動了起來。畢竟,一旦放鬆了的話——


    巨大的冰刃在空中生成,從雲雀的頭上砸了下去。


    ——就會像這樣,被伊呂利的大招襲擊。


    千鈞一發躲過了攻擊的雲雀臉上雖然還留有笑容,但是已經變得僵硬了起來。


    不知道什麽時候,三姐妹的唿吸和雷真變得一致了。夜夜配合著雷真,而伊呂利和小紫則配合著夜夜。籍由夜夜這個司令塔,三姐妹得以和雷真同調了。


    強十倍,看來並不是唬人的。周圍的冷氣奪走了雲雀的體力,讓他的行動變得遲鈍。終於伊呂利的冰刃擦傷了雲雀,鮮血撒在了雪地上。


    ——是時候了結了。雷真從兩手釋出了傀儡線,給三姐妹提供了龐大的魔力。


    夜夜猛烈的腳踢襲向雲雀。在急忙躲開的雲雀腳下,無數的冰筍拔地而起。雲雀看也沒有看一眼,便轉而準備應對小紫——但是,原本預想的追擊並沒有出現。


    作為交換,另一個人貼近了雲雀。


    “果然,是這樣啊。”


    雷真把肩膀靠近了雲雀,捉住了師傅兩拳之間的刀柄。


    “師傅的《心眼》——如果對手沒有殺氣,就不會有反應了吧?”


    在至今為止與雲雀的戰鬥中,雷真看穿了這點!


    在那一瞬間,師徒間流淌的感情,是怎樣的呢?


    大概——和硝子與師傅間流淌的感情是一樣的吧。


    雷真利用金剛力,輕輕一反手,把雲雀扔了出去。


    雷真把雲雀砸向了石板地的同時,用剛才奪走的刀刃指向了他的眉間。


    “這樣就一勝了,對吧?”


    雲雀破顏一笑,舉起了雙手,露出了潔白的牙齒。


    “漂亮。人生初次啊!苦練八年!對戰過大約十萬次!第一次獲得一勝呢。”


    “別給我強調啊!雖說是這樣沒錯!”


    “傀儡師,不容小看——我徹底輸了。”


    三姐妹的臉上恢複了表情。就在小紫抱住了雷真的脖子,夜夜額頭浮現出了青筋,伊呂利準備責備兩人的時候,金薔薇的笑聲響徹了四周。


    “哎呀哎呀,漂亮!真是幹得漂亮!讓人挺愉悅的嘛,小鬼們。”


    ……沒錯,還什麽都沒有結束。真正的敵人是這個魔女以及薔薇師團。


    金薔薇邊撫摸著獅子的鬃毛,邊以刁難人的聲調向硝子說道。


    “那麽,紅薔薇。你策劃的暗殺以失敗告終了。你要怎麽收拾殘局?”


    “你說‘怎麽’——是?”


    “如果你有這個意思的話,我就既往不咎的意思。我挺喜歡你的。能造出這種程度的人偶的巨匠,無論是給別人,還是失去都很可惜啊。”


    硝子看向了三姐妹。看向了用深信著自己的眼神看著自己的她們。


    如果硝子接受了金薔薇的提議,魔女是否會放過她們呢?


    感覺到了硝子的猶豫,夜夜怯生生地走了上前。


    “那個,硝子……我有話想要告訴你。”


    “……什麽話?”


    “在不知道是生是死的時候……我似夢非夢地看到了硝子的過去——我知道了。硝子是懷著怎樣的想法,造出雪月花的……”


    竟然有記憶?怎麽可能。那個時候,她們連胎兒也不是啊。


    “……如果那是真的,你應該也知道了吧?我是怎樣造出朧富士的。”


    硝子把凍僵了的雙手抽了出來,自嘲似地說道。


    “這雙手沾滿了鮮血。我真的是,就算被協會追捕也是沒辦法的女人啊。我觸犯了人偶師的禁忌。從還留有體溫的人身上,取出了零件——”


    “但是!就算這樣夜夜……和姐姐她們……也有話一直想要告訴你的!”


    夜夜抬頭直直地看著硝子,把所有的思緒匯成了一句話。


    “謝謝你……把我們製造出來!”


    夜夜的叫聲,被積雪所吸收,輕輕地在四周迴響。


    ——硝子用拇指擦了擦眼角,轉向了金薔薇。


    “金薔薇大人。能聽一下我的請求嗎?”


    “說說看。”


    “【請給紅薔薇我休假吧】。直到——人類停止戰爭為止。”


    金薔薇的眼神變得銳利。有著仿佛被人用榴彈炮瞄準了一樣的氣勢。


    硝子毫無畏懼,把薔薇之印章從手指上摘了下來,扔給了金薔薇。


    “嗯……你是想要返還薔薇之名對吧?可以,我心胸廣闊嘛。就讓你活下去吧。如果你能把雪月花各給我送來一打的話。”


    “我拒絕。這些孩子並不是物件。我可沒有打算把她們送給這樣對待她們的人。”


    “……明明這邊已經妥協了,但你還是那樣不行,這樣不行。也太任性了吧?”


    “你沒有聽說過花柳齋的傳聞麽?我啊,可是個很隨性的人哦。”


    “你已經,迴不了日本軍了吧。協會也會追捕你的。”


    “是呢。還真是前程堪憂啊。”


    “不把我幹掉,就想要逃走了嗎?不是曾經想過要和我同歸於盡的嗎?”


    “現在迴想過來,那還真是蠢得嚇人的想法啊。再說,亡命生活也不壞——比起讓這些孩子們傷心,這樣做明顯更好啊。”


    三姐妹對自己的感情,硝子就算是背對著她們也能清楚感覺得到。雖然因為感到有點羞恥而沒有迴頭。但是,現在她們臉上是怎樣的表情,就算不迴頭硝子也是知道的。


    現在這一刻,我們的心都是串連在一起的。


    “嗬嗬,是這樣啊,那麽,我也總算——忍無可忍了。”


    金薔薇從手腕釋放出了塞特的腐毒。如果吸進去的話可不會沒事,但硝子也沒有吸入的機會。


    伊呂利的吹雪把腐毒擋住了,夜夜趁機救出了硝子。


    小紫利用幻覺把逃走的兩人隱藏了起來,雷真則注入了更多的魔力。


    對方的力量更勝一籌。瘴氣膨脹了起來,把伊呂利的吹雪推了迴去。


    到了現在硝子才醒悟到。魔女釋放出的腐毒能夠把整個城鎮都消滅掉——還是在沒有魔術迴路的情況下!


    在感到戰栗的硝子眼前,腐毒的霧氣被魔力之線切開了。


    紅翼陣的線把瘴氣掃開了,讓魔女與獅子從毒氣當中露了出來。瞄準了這個空隙,雷真再次放出了紅翼陣的線。金薔薇咧嘴一笑,發動了萬物流轉——


    ——但發動失敗了。


    魔女的表情僵住了。那一瞬間,對硝子來說仿佛被延長了數十秒一樣。


    萬物流轉的獅子,不知道到什麽時候浮到了空中。


    好像是有什麽東西以極快的速度陷入了獅子的身體,讓其浮了起來。獅子的身體被旋轉的質量所粉碎,邊散落著大量的碎片邊撞到了旁邊酒店的外牆上。


    過了一會才聽見了槍聲響起。那是——從遠距離的狙擊嗎?


    並不是普通的子彈。用眼帶對殘骸進行靈視以後,可以發現那是應該叫做《炮彈》的魔抗銀的子彈,在中彈後的衝擊下如變形蟲似的擴散開來,把內部破壞殆盡了。


    如果這是瞄準金薔薇的狙擊的話,在事前就被察覺到威脅了吧。但是,自動人偶並沒有第六感。獅子變成了一堆廢鐵,不動了。


    (這是小子的計策……?在哪裏有他的同伴……!)


    如果要狙擊的話就選這裏,雷真開頭便這樣說過。聽了雷真建議的狙擊手,一直虎視眈眈地等待著機會。等待著金薔薇最沒有防備的,那一瞬間。


    金薔薇咂了一下嘴。雷真此時也已經來到了她的頭上方。


    雷真拿著剛才從雲雀那奪過來的刀,擺出了右上段的姿勢。像是揮舞高爾夫球杆似的,扭動著全身,朝金薔薇的肩頭砍下了下去。


    就算是魔女這次也被捉住了空擋,反應慢了一拍。金薔薇急忙伸出來的左手,馬上變成了瘴氣,瘴氣變換成了魔力,形成了一堵厚實的牆。


    以自己的肉體作為祭品,金薔薇展開了多重的魔防之壁。在這堵防禦牆麵前,刀劍什麽的應該都會像牙簽一樣簡單地折斷,但是雷真手中的刀發出了青白色的光輝,並沒有折斷。


    金薔薇視野的末端映照出了雲雀的身影,仿佛——看見他得意地笑了。


    從雷真的背後飛出了血霧。真紅的雙翼在被雪覆蓋的古都裏顯得格外奪目,格外嬌豔,格外美麗。


    “雷真——!”


    夜夜吼叫道。仿佛被這聲音推動了一般,雷真吸了口氣——


    “這就是,《破卻水月》……啊!”


    雷真解放出了第二階段的力量。單憑瞬間爆發力,就對勢均力敵的狀態造成了衝擊。


    魔防之盾被貫穿,刀刃從肩頭一直砍到了側腹。內髒從傾斜的斷麵處溢了出來。


    “什……!?”


    明明已經沒有了腹腔,金薔薇到底是怎麽說話的?金薔薇的頭發出了呻吟,無力地飛向了空中。然後就這樣翻著白眼——變成了一團黑霧消失了。


    雷真維持著揮劍後的姿勢過了一會兒,才慢慢地把刀放了下來,但刀身已經完全粉碎了。


    “雷真大人……?敵人……是逃走了嗎?”


    伊呂利邊環視著四周,邊問道。三姐妹都沒有感到勝利的餘韻。


    大家都了解魔女是非常可怕的敵人。誰都無法確信是否已經贏了。


    “姑且,還是有砍中的手感。”


    “就算是被逃掉了,我想也已經不在附近了吧。”


    雲雀用輕浮的口吻說道。雷真則很抱歉似的


    “抱歉,師傅。從你那借來的刀,被我弄斷了。”


    “是你奪走的刀呢。與其說是弄斷了,不如說已經變成鐵砂了吧。”


    “單論威力的話還是夜夜的踢腿更強。果然,刀對我來說是多餘的啊。”


    “這句話,先等你達到劍術的頂峰之後再說如何?”


    雲雀解開了腰上的另一把刀,遞給了雷真。


    “師傅……這是……?”


    “借給你。下次要更加珍惜它,在真正重要的關頭才使用。”


    “……我以前,可是很喜歡劍術的啊。”


    雷真拔出了刀,把刀身麵向太陽舉了起來。


    “看上去是個行將就木的老爺子其實是個高手什麽的,對方明明擺出來的姿勢滿是破綻但還是超強之類的事也發生過。那時候無論是對打,還是枯燥的練習……我都感到十分快樂。”


    ——正因為喜歡,才會舍棄掉嗎。這種心情……硝子也有點明白。


    自己也已經好幾年,沒有認真去碰過三味線了。


    “那我就心懷感激地借走吧。但是,師傅你呢?這樣的話你就沒有佩刀了吧。”


    “我暫時就先用一下洋刀吧。我啊,就算徒手也是很強的嘛?”


    “……我已經親身領教過了。謝了,你一直在保護硝子小姐吧。”


    雲雀露出了驚訝的樣子。


    “你要向我道謝嗎?就算遇到了那樣的事?”


    “如果你是認真的話,在白金漢宮的時候我就已經死了——真是的,你這個人啊每次都是這樣,明明隻要用說的就可以了,卻全都要用身體來告訴別人。”


    “哎呀?你有過光靠語言就理解了的時候嗎?”


    雷真浮現出了一副苦澀的表情。


    雲雀的指導方針雖然既殘酷又超乎常識——但這次,就算是硝子也覺得無可非議。在這場身處絕境的實戰當中,雷真就如他所想的一樣,發揮出了那樣強大的力量。


    “我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了。你不是有很多話要和花柳齋老師說的麽?”


    “……不。我並沒有什麽要說的。”


    雷真在背後推了三姐妹一把。三人在猶豫了一會兒後,互相點了下頭,朝硝子跑了過去。


    但是,途中她們又感到了害怕,停下了腳步。


    三人不安地抬頭看著硝子。硝子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對這些孩子,我應該說些什麽好呢?


    曾經背叛了她們,想要舍棄她們的我,事到如今應該用怎樣的表情麵對她們……?


    但是——這世上也是有著不可思議的事。


    明明一句話都沒有說,但硝子的眼裏與三姐妹的眼裏,都泛著同樣的淚光,和四周的雪花一起,在光線的反射下閃閃發光。


    “……主人。”


    伊呂利向前踏出了半步。不斷地眨著眼睛,用含淚欲哭的聲音說道。


    “非……非常抱歉。明明已經被說不需要了……但我們還是來了。”


    “真是的……你們幾個……”


    心頭一緊。硝子再也忍不住了,用手遮住了自己的臉。


    還真是,讓人難以置信啊。堂堂花柳齋,居然會這樣——


    “都是些不聽話的……淘氣包!”


    ——顧不上別人的眼光,哭了起來。


    硝子放聲大哭。三姐妹都爭先恐後似地投入了她的懷中。


    硝子也用兩手緊緊地抱住抓住自己不放的女兒們。


    仿佛要讓彼此,不再分離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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