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稍早之前。


    抬著擔架的警衛忽然遭到一個「如影子般的身影」出手襲擊。


    那影子奪走了躺在擔架上的重傷患者後,轉瞬之間便不見蹤影。


    而現在,那影子正飄散著鮮血的味道,在樹林中疾奔。


    那是一名少女的身影。破裂的和服隨風翻飛,從中露出雪白的肌膚。流泄而下的長發柔順細致,不可思議地絲毫沒有黏膩感。


    不用說,這位少女就是夜夜了。而她背上還背著另一個人影。


    右腳踩在夜夜的衣帶上,左膝則是搭在夜夜的肩上,名符其實地「騎在」夜夜背上的人,正是雷真。他發揮出驚人的平衡感,任憑夜夜再怎麽躍動,也不會從她身上掉落而來。


    「請問你還可以嗎,雷真?」


    「我還……可以。」


    雷真的額頭上沁出冷汗。每當夜夜的腳蹬地,他的身體就會用力一下。


    看來他應該是很痛的樣子。然而,當夜夜打算放慢腳下的步伐時,


    「不用擔心,你現在隻要專心想戰鬥的事就好了。」


    雷真顯然是在逞強……但是,夜夜依然乖乖順從他了。既然主人說沒問題,那麽自動人偶就隻能相信他、支持他而已。


    「現在重要的是,繼續你剛剛說的話題。我想在戰鬥之前先搞清楚。」


    夜夜點點頭後,說出今天傍晚西格蒙特告訴她的一番話。


    「其實夏綠蒂小姐是在尋找失散的家人。」


    「失散?那家夥不是富豪人家出身的大小姐嗎?」


    「確實,貝琉伯爵家曾經是馳名英國的機巧魔術名門。」


    雷真無言地催促她繼續說下去。於是夜夜一邊在樹林急馳,一邊說道。


    「貝琉伯爵——夏綠蒂小姐的父親,同時也是一位知名的自動人偶收藏家。在他的宅邸中有著為數眾多的自動人偶,大家的感情都很好,就像是真的『家人』一樣居住在一起。可是……」


    某天,一名「身分極為高貴」的男孩以客人的身分到訪。


    而聽說那名男孩因為受到夏露的犬型自動人偶攻擊而受傷了。


    伯爵因此遭受王室的嚴厲譴責,爵位被剝奪,領地被沒收。那些如「家人」般的自動人偶們,也大部分都遭到了解體的命運。


    「……哼,真是找麻煩的小鬼。那個蠢蛋到底是何方神聖?」


    「不清楚。西格蒙特隻說是個『身分極為高貴』的男孩子……」


    因為資產遭到凍結,讓貝琉一家的生計立刻陷入困境。前伯爵無法在英國內獲得任何工作,於是獨自以自動人偶技師的身分遠渡法國了。


    然而,工作似乎不太順遂,過沒多久,前伯爵就變得就杳無音訊。


    而就在夏露還在就讀寄宿學校的期間,她和母親與妹妹也失蹤了。


    最後因為繳不出學費,讓夏露被趕出寄宿學校。


    就這樣,夏露的身邊隻剩下西格蒙特而已了。


    不過,不知道……該不該說是幸運。貝琉家是機巧魔術界的名門,而重視實力更勝世人眼光的華爾普吉斯皇家機巧學院,就算是對於重罪犯人的子女也很寬容。於是,夏露取得獎學金的資格,而進入了這所學校就讀。


    然後,從那時候起,夏露就開始有了「夢想」。


    「原來如此。她之所以那麽痛恨〈食魔者〉,就是因為她不認為自動人偶隻是單純的『人偶』……嗎?」


    另外,她口中所說的「罪」也就是——


    自己的自動人偶造成了一家人的失散。


    聽完夜夜的說明後,雷真感慨萬分地點點頭。


    「那麽,夏露的夢想又是什麽?」


    「那就是讓貝琉伯爵家能再度複興。聽說夏綠蒂小姐已經靠著周轉獎學金,把『家人們』的心髒都買迴來了。」


    夜夜緩緩地、用對的貴重物品般的態度繼續說道。


    「為了……能夠再和家人們一起生活。」


    「……真的是,聽得我都煩躁起來了。」


    雷真用力搔搔腦袋,情緒焦躁地嘖了一聲。


    「跟家人一起生活——她就隻是為了這種原因,而想要站上夜會頂點?想要打敗其他人偶使,登上魔王的寶座?如果她是認真的,那麽她就是個比我還笨的笨蛋啊。」


    就像是感到不屑的一句話。然而,雖然雷真嘴上這麽說,可是他搭在夜夜肩上的手卻宛如燃燒般炙熱。


    夜夜很清楚。


    雷真差點就親手毀了夏露一心一意希望達成的夢想。


    正因為如此,雷真才更想為夏露守住她的夢想,無論如何。


    也正因為如此,夜夜才會希望自己能成為雷真的道具。


    夜夜感到自己的鮮血正在沸騰,並飛快地劃破夜空疾遠奔馳。


    2


    那道保護著夏露的背影,傷痕累累而血跡斑斑。


    大概是因為才治療到一半的關係,破爛上衣底下的肌膚隻有纏著繃帶而已。而那繃帶也到處都是裂縫,根本派不上什麽用場。它之所以已經呈現那種狀態卻依然沒有脫落的原因,或許是因為幹燥的血液讓把它黏住的關係吧?


    那道背影連站都站不穩。


    顯然是失血過多了。盡管如此,雷真還是奮力將夏露護在身後。


    夏露在模糊的視線下看著他的身影,不由得搗住了嘴。


    「對不起……對……不起……」


    「我不是叫你別道歉了嗎?那樣一點都不像你啊,恐龍妹。」


    「可是……!都是因為我……害你、受了這麽重的傷……!」


    「不對。」


    雷真以強烈、直接、篤定的口吻否認。


    「傷痕累累的人,是你。」


    冷冽的怒氣從雷真的背脊緩緩溢出,仿佛靜靜燃燒的火焰。


    他的怒火與激憤,將夏露那顆被撕裂踐踏的心包覆了起來。


    夏露的疼痛因此稍微減緩了一些。


    她抱起受傷的西格蒙特,堅定地抬起臉。


    「……你還沒了解狀況嗎?」


    佇立在雷真與夜夜麵前的菲利克斯,臉上露出困惑神色。


    「雷真,你聽著。〈食魔者〉的真麵目就是夏露。我身為風紀委員主委,必須要逮捕她——」


    「唉,別腳的演技就連劇本都很別腳啊。」


    菲利克斯的臉頰微微抽搐了一下。


    雷真則是瞪著菲利克斯,壓低了嗓音說道。


    「這家夥啊,無論麵對了多少敵人——就算是被十人團團包圍,她也不會殺死對手的。」


    雷真與夏露初次見麵的那一天。


    在那場戰鬥當中,夏露連一具人偶都沒殺死。


    「光束炮是一種很難精準控製的『範圍攻擊』,而且威力也強得不像話。要同時把那麽多人卷入攻擊之中,卻又不殺死任何人,那才真的較困難。明明對手是卑鄙的偷襲者——即使用以牙還牙宰了他們,也沒有人有資格抱怨。」


    接著,雷真堅定地說道。


    「就算自己處於危險的狀況下,卻依然會顧慮敵人的性命——這種家夥不可能會是〈食魔者〉的啦。」


    在這一瞬間,夏露的胸口充滿了盛夏陽光般的熾熱感覺。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孤單一個人。


    周圍充滿著敵人。不論是友情還是信賴,都是與自己無緣的東西。


    但是——


    其實在這裏,還是有人願意理解夏露、相信夏露的。


    菲利克斯雖然一臉不悅地凝視著雷真,然而過了不久後,卻又笑了出來。


    他以挑釁般的倨傲口吻問道。


    「那麽、你想怎麽樣?」


    「廢話,當然是打倒你,結束〈食魔者〉這場騷動。」


    在雷真的身旁,夜夜擺出架勢,輕輕地彎下了腰。


    菲利克斯的雙眸露出銳利的眼神。


    「……你想跟我作對?」


    「對。跟你,還有你身邊的莉瑟特。」


    夏露一時之間無法理解雷真到底說了什麽。


    於是畏畏縮縮地向眼前的背影開口問道。


    「莉瑟特、是指……?」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那家夥就是剛剛為止還在擔任主委輔佐的女人啊。」


    「可是,那是會使用魔術的……自動人偶喔?」


    「你閉嘴看著吧。我這就去毀掉那個醜陋粗糙的麵具,讓你看看她的廬山真麵目。」


    菲利克斯「噗哧!」笑了一聲。


    「口氣倒是不小嘛,雷真。如果你辦得到的話,我倒是還真想見識……」


    「吹鳴四十八衝!」


    夜夜迴答「是!」的聲音,從遙遠的前方傳了過來。


    夏露眼裏看到夜夜的身體似乎變得有些透明。花了一段時間,她才發現到那隻不過是殘留在視網膜上的殘影罷了。


    宛如疾風一般,夜夜一個箭步縮短距離,朝敵人的自動人偶襲擊而去。


    不過,對手也不是簡單的角色,那名戰鬥少女揮舞長劍,正麵迎擊夜夜的攻勢。


    刹那之間的交鋒。夜夜空手(!)撥開劍刃,順勢揮出一記淩厲的手刀。


    戰鬥少女雖然轉頭避開攻擊,然而夜夜的指尖似乎還是擦到了她的麵具。麵具輕易變形,仿佛遭到撕扯般裂開了。


    夜夜用力往後一躍,在空中迴轉一圈後迴到原處。就在她降落到雷真麵前的同時,戰鬥少女的麵具也隨之落下,露出原本被遮蓋住的麵孔。


    從麵具底下出現的,是一張冷淡且麵無表情的臉。


    毫無疑問地——那就是莉瑟特·諾登的臉。


    夏露不禁瞪大了雙眼。雖然想要說些什麽,卻隻是一陣陣的空氣從喉嚨溢出,完全不成話語。


    「夏露,你冷靜點……」


    在不知所措的夏露胸前,西格蒙特冷靜地低聲說話。


    「人偶的麵貌要如何改變都行……或許莉瑟特·諾登在某個時間點之前的確是個人類沒錯……不過恐怕是遭到殺害之後被頂替了……」


    要讓人偶的麵貌仿造真實存在的人類,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而以現代的技術來說,要讓關節構造或肌膚質感也作得跟人類一模一樣,應該也是有可能的。


    菲利克斯是改造了自己的自動人偶,取代並利用了莉瑟特·諾登的學籍。


    他瞞過了所有人,包括風紀委員、舍監、教授們,還有夏露。


    一直以來深信的事物,卻在眼前逐一崩毀的感覺,讓夏露不隻感到狼狽,甚至忍不住恐懼起來。


    她已經不知道自己該相信些什麽了。


    而另一方麵,雷真則是以平淡到讓人感到從容的口吻說道。


    「雖然都是一張鐵麵具,不過這張臉漂亮多了。你的真正名字是什麽?」


    「真是愚蠢啊,雷真。我為什麽要告訴你那種事?」


    「你閃邊去,菲利克斯。我在問的人是她。」


    菲利克斯陷入沉默。或許是因為自尊心受損的關係,他的表情變得猙獰扭曲。


    夏露第一次見到他臉上露出那種表情。她生平第一次了解到,原來對憧憬的幻滅是會伴隨劇烈痛楚的。


    莉瑟特思考了半晌,終於報出了「愛莉莎」這個名字。


    「ok,愛莉莎。那我問你,你打不打算直接退出?」


    「————」


    「道具無法選擇主人。也就是說,你是無罪的。無論你殺過多少人,都不會被追究責任。所以你退下。」


    莉瑟特——愛莉莎——再次陷入沉思,最後說了。


    「夢話留著睡覺時再說吧,你這隻蛆男。」


    「……這句話是出自你的意思?」


    「我看你好像有點誤會了呢。」


    愛莉莎的麵無表情的臉隨即產生了變化。


    她露出一張惡魔般的微笑,嘴巴仿佛要一路裂到耳根一樣。


    夏露不禁感到背脊一陣寒意。人偶則是帶著那淒豔的笑容,繼續說道。


    「請問、你會討厭用餐嗎?」


    「……聽你這麽說我就放心了。」


    雷真散發出來的氣息為之丕變。


    從剛才還在熊熊燃燒的怒火——轉變為冷冽的殺氣。


    接著他緩緩伸出右手,並且用左手攙扶著。凝聚魔力後,大聲嘶吼。


    「光焰三十六衝!」


    「是!」


    夜夜做出行動,仿佛化身為擊發出去的子彈一般。雷真所釋放的巨大魔力注入她的背脊,讓她以充滿爆發力的速度推進。


    而迎擊夜夜的,則是接連而來的無數水之長槍。


    宛如機關槍般,槍雨砰砰砰砰地不停射出。但是,夜夜並未停下腳下的步伐。她毫不在意地讓自己暴露在彈雨之中,猶如熊熊燃燒的火焰般,從正麵直接逼近對方。


    從夏露的角度雖然看不太清楚,不過長槍並未貫穿夜夜的身體。明明是足以在西格蒙特的裝甲上刺出窟窿的水流,卻連夜夜的肌膚都劃不破。


    夜夜在瞬間縮短距離,閃過對手一劍後,將前進方向往上直轉九十度,飛往空中。緊接著,抬起她白皙的大腿,用力揮下一腳。


    她豁盡渾身的力量,用腳跟擊向對方。


    夜夜的一擊不偏不倚地直接擊中愛莉莎的腦門。


    就在那一瞬間,「噗通」的水聲傳進夏露耳裏。


    而她眼前的光景就如那個聲音所示,隻見大量水珠飛濺而起後,夜夜腳便穿越了過去。


    愛莉莎的身體化為水滴,往四方飛濺。不過,她當然不是就這樣被擊敗了。水滴又快速凝聚起來,匯成水灘。接著隻見那灘水逐漸聚集,化為人形——愛莉莎的樣子。


    (水……!)


    原來愛莉莎不僅可以操縱水流,她本身也能夠化為液體。


    夏露曾親眼見過與此相似的魔術。就在這所學院,就在數日之前。


    而使用那種魔術的人偶,在剛剛不久前才遭到〈食魔者〉啃噬。


    水妖。愛莉莎施展出來的魔術,就和那具自動人偶所裝備的魔術完全相同。


    難道說……〈食魔者〉可以把吃掉的魔術挪為己用?


    「你的自動人偶還真有力氣啊。不過遺憾的是,隻靠拳打腳踢是傷不了莉茲的。」


    菲利克斯一邊笑著,一邊挑釁似地放話。


    「我有拜見過你先前的那場戰鬥。其實你的戰鬥方式非常單純,就是憑著一股蠻力製服敵人。既低賤又野蠻,是很原始的戰鬥風格。而為了彌補缺點,於是你在戰鬥方式上下過功夫。透過人偶和你自己之間的組合攻擊,讓戰術變得複雜化——不過,」


    菲利克斯伸手一揮。愛莉莎仿佛在唿應他的動作般,射出水之長槍。


    前後連續四發。全都不是瞄準夜夜,而是對準了雷真。


    雷真迅速放低身子、扭身、跳躍,閃躲攻擊。


    然而,他依然無法避開第四發攻擊。長槍劃破雷真腹側,讓他痛到雙膝跪地,並用手搗住泉湧而出的鮮血。


    「你看,你的動作太遲鈍了。現在的你是沒辦法使用那種戰鬥方式的。」


    「雷真!」


    夜夜發狂似地奔向雷真。但是雷真卻一把推開了她,


    「不要分心!光焰二十四衝!」


    雷真再次替她注入魔力。夜夜盡管感到難受,卻還是立刻發動攻擊。


    她再一次逼近愛莉莎,揮拳,抬腳,掌擊。


    一連串驚人的快速攻擊。水花四濺,頓時化為霧氣。然而,夜夜的攻擊卻是徒勞無功。水花又再迅速匯集,凝聚成愛莉莎的身形。


    「真是沒品味。」


    菲利克斯訕笑著,又再度朝著雷真射出數發水柱。


    不過,夜夜這次預料到了。她迅速擋在射擊線上,擊破水之長槍。


    「夜夜不會讓你再攻擊雷真的!」


    菲利克斯不禁嘖了一聲。畢竟他是個聰明人,靠方才的一擊就已經理解到。


    這種攻擊已經不管用了。


    水之長槍無論如何都是以直線軌跡行進的。隻要有夜夜出手阻擋,要擊中雷真便不容易。夜夜的動作又比愛莉莎快上好幾倍,強度也比鋼鐵更加堅韌。


    狀態陷入膠著,雙方都欠缺致勝的一擊,這是非常讓人討厭的情形。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對這個僵局首先感到厭煩的人,居然是菲利克斯。


    「那麽,這樣又如何呢?」


    就在為了提防下一波攻擊而擺出架式的夜夜身後,雷真忽然全身倒轉了。


    就如同字麵上的意思,他的身體變成頭下腳上的狀態。


    然後,就這麽被向上拉起。


    某種閃著白色光芒的物體——如鎖鏈般的東西纏住了雷真的腳踝。接著,他被用力旋轉之後拋出,筆直地朝茂盛的大樹飛去。


    『雷真!』


    夜夜與夏露異口同聲地驚叫。


    雷真的身體撞上樹幹,嘔出了一口鮮血。


    3


    那人就佇立在中央講堂的屋頂上。


    銀色的麵具仿佛在睥睨地上一切般,注視著眼下的狀況。


    他正是最接近魔王的男人——馬格努斯。而在他身旁,則是圍繞著一群如花朵般的少女。她們有的坐在屋簷晃著腳、有的數著天上的星星,各自享受著夜晚的樂趣。


    突然,少女們臉上的笑容一齊消失了。


    她們將臉轉向同一個方向,並豎起耳朵,就像是發現異狀的小貓一樣。


    在她們的目光注視之下,一個人影翩翩落在屋頂上。


    「你也在觀戰呀,馬格努斯?還挺悠哉的嘛。」


    那個人正是身穿白衣的高瘦女子——金柏莉。


    「哎呀,話說我也一樣就是了。」


    她臉上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對於身旁的少女們所展現的敵意也絲毫不在乎的樣子。


    她到底是從哪裏出現的?剛才現身的方式仿佛就像是從空中飛過來似的……


    金柏莉無視於那些充滿戒心的少女們,而在屋頂上來迴踱步,似乎正在找尋合適的位置。最後,她總算找到一個滿意的地方,於是在水塔前方停下腳步,從懷裏拿出一副眼鏡。


    戰鬥發生的地點是在茂密的樹林裏,不但視野不好,而且光線也很昏暗。實際上,也不是戴了眼鏡就能看得清楚的情況。不過……


    「唔,風紀委員有五、六……八個人呀。雖然他們看起來似乎是在進行包圍的樣子,不過距離卻拉得太開了。那個樣子,根本連戰鬥中的狀況都搞不清楚啦。」


    金柏莉居然說出了正確的狀況。實在讓人驚訝,她似乎真的看得很清楚的樣子。


    「〈倒數第二名〉看來快掛了呢。在那種僵持不下的情況下,他的體力就更——哦?」


    樹林中出現一道白色光芒。是魔術迴路的啟動反應。


    「菲利克斯先行動了呀?既然已經包圍對方的話,照理說應該拖延時間才對他有利吧?」


    金柏莉說著,轉頭看向馬格努斯。那態度就像是在尋問學生的意見一樣。


    馬格努斯則是避開金柏莉的視線,準備轉身離去。


    「喂喂喂,你也沒必要逃走吧?就看到最後吧。」


    「沒有必要。勝負已經分曉了。」


    「——什麽?」


    金柏莉望向樹林。短兵交接的聲音依然持續著,戰鬥應該說變得更加白熱化了才對——這樣叫做勝負已分?


    馬格努斯自言自語般地低聲說道。


    「魔術一旦被破解,就隻會淪為猴戲罷了。」


    「……那是什麽意思?」


    「那家夥透露出太多線索了。」


    金柏莉的目光變得犀利,眼神仿佛要看穿他的內心似的。


    馬格努斯打算就此離去,卻又突然停下了腳步。


    「恕我給您一個忠告。」


    他轉頭越過肩膀凝視著金柏莉。在麵具底下,紅色的雙眸閃爍出妖魅的光芒。


    「給出太多線索的話,不用過多久,就連閑雜人等都會看出端倪的。那樣一來,會妨礙您的搜查的,金柏莉老師。」


    「……我會注意。」


    馬格努斯說完便離開了現場,少女們也紛紛站起身跟著走了。其中一名少女還對金柏莉吐了一下舌頭,惹得她隻能露出苦笑。


    「這點你也是一樣啊,馬格努斯。」


    金柏莉再次迴頭望向地麵上的戰鬥,看來終於要到最後的決勝關頭了。


    4


    見到雷真在樹上嘔了一大口鮮血,讓夏露整個人彈起似地站起身體。


    現在不是感到腳軟的時候。她抱著西格蒙特,趕忙跑到樹下。


    雷真從二層樓的高度摔落,翻了個身後以雙腳著地。


    「……混帳,別過來啊。」


    夏露不禁睜大了眼睛。真不愧宣稱自己「學過武術」的人,雷真剛才遭受的那一擊就算死了也不奇怪,可是他竟還能——在表麵上——看起來安然無事。看來他靠著那遍體鱗傷的身體,依然有辦發作出受身動作來緩和衝擊的樣子。


    然而,還來不及讓夏露鬆下一口氣,她身後就傳來了驚叫聲。


    迴頭一看,這次換成夜夜被倒吊在半空中。


    她的腳上同樣也被一條鎖鏈狀的東西纏著。那恐怕是以魔力所構成的魔術鎖鏈。夏露同樣也曾經看過這個魔術,就是之前那個〈鐵球手〉所使用的。


    簡直教人難以製信。難道〈食魔者〉能夠同時使用兩種以上的魔術嗎!


    愛莉莎一劍揮下,讓毫無抵抗能力的夜夜,直接撞擊到地麵上。


    一陣鈍重的撞擊。夜夜的身體如皮球般在石瓦路麵上彈跳著。


    她的背脊上出現了一道傷口,大量的鮮血汩汩流出。那看起來不像是剛剛那一擊所造成的傷,而是舊傷又再次被扯開一樣。至今為止都能毫發無傷的夜夜,看來那可比銅牆鐵壁的防禦力在此時也無法發揮出來了。


    看到這一幕,夏露這才明白兩件事。第一,夜夜的防禦力與她身體強度無關,而是來自魔術的效果。另外,現在雷真的身體狀態已經惡化到讓他無法立即啟動魔術了。


    菲利克斯大概也看出來了。於是他臉上露出令人厭惡的得逞笑容,再次操控著愛莉莎,讓夜夜再度被吊了起來。


    夜夜雖然拚命掙紮著,試著想擺脫鎖鏈——但是完全沒用。


    因為她處於吊在半空的狀態,而沒有任何施力點的關係。


    夏露的背脊竄過一股冰冷的恐懼。


    好冷。夏露緊緊抱住西格蒙特,絕望地顫抖著身體。


    就算想要救夜夜,但西格蒙特處於重傷狀態……另外,夏露自己內心的動搖也非常致命。在這種混亂的精神狀態之下,是沒辦法凝聚魔力的。


    更重要的是,敵人的能力實在太強大了。


    那完全超越了機巧魔術的常識,竟能同時使用複數的魔術。文藝複興時期製造出來的古董,經過了數百年的時間,卻還能活躍於現今舞台的秘密就在於此。


    防守上可以用「液態化」化解夜夜的剛猛力道,攻擊時能透過「鎖鏈」封住夜夜的速度。


    包括這兩種魔術在內,〈食魔者〉啃噬過許多具自動人偶。


    光就她所知的犧牲數目,就多達二十具以上。若那些人偶的魔術全都成了愛莉莎的能力,那麽現在的狀況就等同於在與一整支軍隊為敵了。


    這麽下去,隻會被活生生地折磨至死的!


    「別擔心,我立刻會讓戰鬥結束的。」


    夏露驚訝地抬起頭,看見雷真已經重新站起了身子。盡管他渾身是血、傷痕累累,但他的眼神依然銳利。並沒有失去鬥誌。


    「夠了!你別再管我了!」


    不知不覺間,夏露就大叫了出來。


    雷真驚訝地迴頭望向夏露。夏露接著用近乎慟哭的聲音說道。


    「你、會死的呀……!」


    縱然她如此拚命地說著,雷真卻依然無動於衷。


    他隻是冷冷地「哼」了一聲,然後朝著菲利克斯的方向踏出腳步。


    「住手呀!你不是想參加夜會嗎?如果你幫了我,執行部就會——」


    「你又不是〈食魔者〉,那麽我幫你又有什麽不對?」


    「可是,沒人能證明呀!你一定會被當成共犯的!最後不隻是學院,就連這個國家、還有魔術師協會,全部……都會成為你的敵人呀!」


    「少在那邊羅七八說了!到那時候……」


    雷真繼續說了下去。


    「我就與全世界為敵給你看。」


    他並沒有在逞強,而是非常自然地說著。


    然而,話語裏卻蘊藏著無法撼動的決心。


    為什麽——他還能笑得出來?


    「為什麽……?你為什麽……要為了我這種人……?」


    雷真不再迴答。隻是堅定地走向菲利克斯。


    明明夜夜還被吊在半空,可是他卻沒有半點猶豫。


    名符其實地,單槍匹馬走向強大的敵人。


    菲利克斯仿佛感到欽佩似地點點頭。


    「沒想到你居然還想繼續啊?真不愧是我所認同的男人呢。」


    他接著攤開雙手,以認真的表情熱切地說道。


    「來場交易吧,雷真。如果你願意成為我的夥伴,在夜會上與我並肩作戰,那麽我就不再追究你這次對我做出的敵對動作,也會保證夏露的安全。當然,也會遵照一開始的約定,讓你得到參加資格——」


    「我拒絕。」


    「……你果然還是個果斷的人啊。不過就這一次,我想你再冷靜考慮一下會比較好喔?」


    「就算是老媽來拜托我,我也不想當你的手下。」


    「……要對令堂尊重點啊。」


    「不好意思,她老人家早就入土為安了。」


    「那還真是遺憾。不過,現在也還不算遲……」菲利克斯露出優雅的笑容說道。「再見了,雷真——替我向令堂請安!」


    愛莉莎用力揮起長劍,魔力鎖鏈也隨著她的動作把夜夜甩到半空中。夜夜的血液四處飛濺,甚至噴到愛莉莎的臉上。但是愛莉莎並不理會,而兀自揮下手中的長劍。


    她的目標正是雷真。夜夜成了名符其實的兇器,往雷真的方向直擊而去。


    「————!」


    突然,刹那之間,夜夜整個人消失了。


    在夏露的眼中甚至連個影子都看不到。緊接著在下一瞬間,看到出現在愛莉莎麵前的夜夜,夏露這才好不容易稍微弄懂雷真到底做了什麽。


    他是發揮了驚人的敏捷性,閃避了對手攻擊。而且非但如此,他還同時操縱了夜夜。就在夜夜衝擊地麵、用腳著地的瞬間,她用腳力震斷了鎖鏈。


    「天嶮四十八衝!」


    從雷真的右手釋放出一股巨大的魔力。夜夜全身充滿魔力,朝愛莉莎踢出猛烈的一腳。她纖細的腳上釋放出驚人的壓迫感,讓人仿佛感受得到一股巨大的質量。


    愛莉莎拉迴魔力鎖鏈,並疊成好幾層以抵擋夜夜的踢擊。


    那是鎖鏈形成防護網。可是,夜夜的一腳力道極重,就像扯破蜘蛛網般,輕易地貫穿了鎖鏈的防護,擊向愛莉莎的身體。


    愛莉莎雖然閃躲開來,不過似乎還是被削到了一些。隻聽到一聲清脆的金屬聲響起,鎧甲上出現裂痕、脫落了一小部分。


    看到這一幕的夏露,不禁呆住了。


    菲利克斯為什麽沒讓愛莉莎「液態化」呢?


    「哎呀,這種事隨便想想就知道了嘛。」


    雷真就像是在迴答夏露的疑惑似地,靜靜開口說道。


    「我可從沒聽說過『魔活性不協調原理』已經獲得解決了啊。」


    至今為止,許多魔術師們都曾經挑戰過要同時施展複數魔術,卻仍然找不出解決之道。這可說是原理中的原理。


    「把敵人的魔術迴路收為己用——如果那麽方便的魔術在古早時代就已經實用化的話,現在早就應該獲得量產,成為各個列強國家的主力武器了。可是,實際上卻不是這樣,換句話說,也就是那魔術根本就沒有想像中那麽方便啊。」


    當然,它一定是有什麽缺陷存在。


    是使用條件太嚴苛嗎?或者是成本太高?還是必須要付出什麽代價……?


    「要不要我直接點破啊?就是性能價格比的問題啦。」


    聽到雷真這麽一說,夏露才終於明白愛莉莎的缺點所在了。


    「簡單講,那是用完即丟的魔術啦。用完後舍棄的迴路就不能再次裝備,使用的次數也有限製。所以說,才必須要收集大量的魔術迴路吧?」


    ……的確,如果能夠無限製地使用搜集到的迴路,應該就沒有必要拚命累積庫存才對。也沒必要冒著讓犯行暴露的風險,還不斷地在深夜進行殺戮行為才對。


    雷真用唾棄似的口吻繼續說了下去。


    「為了準備夜會,你盡其所能地吞噬能力以儲備戰力。然後將罪名推給夏露,讓她被當成〈食魔者〉而遭到消滅——手段也太卑鄙了吧,菲利克斯?」


    菲利克斯沉默了好一段時間。


    接著,他突然露出微笑,搖一搖頭。


    「……真是了不起啊,雷真。能在瞬間看穿對手特性的那種眼光與洞察力,的確是令人驚歎的才能。不過,我要撤銷哪才提出的邀請——因為你太危險了。」


    菲利克斯的雙眼綻發冷酷的光芒。


    他的眉間激散出魔力的火花,臉上也看不出剛才的傲慢態度。或許是在本能上了解到對方是個他必須豁盡全力擊敗的對象吧?


    然後,戰鬥再次展開。


    愛莉莎和夜夜,兩者同時往地上一蹬。


    彼此高速衝撞後,緊接著便進入了一連串格鬥戰。


    麵對夜夜強勁的飛踢,愛莉莎舉劍將之擋下。就在那個瞬間,愛莉莎的麵前出現了一道牆壁。那道散發出鋼鐵光澤的防壁,似乎是一種特別強化防禦的魔術。夜夜的視野遭到遼蔽,連攻擊也被擋了下來,讓她一時之間無法做出動作。


    菲利克斯毫不遲疑地將那個隻施展過一次的魔術當場舍棄,又換上另一種魔術。


    被牆壁阻擋了攻擊而落地的夜夜,腳下突然變得像棉花一樣柔軟。


    她的長靴開始往下沉。這是陷阱係的魔術。夜夜被絆住雙腳,失去了平衡。


    方才的牆壁飛散開來,從愛莉莎的嘴裏綻出一道強烈的閃光。


    是閃光魔術。雷真——還有夏露也是——瞬間被剝奪了視力。


    當他們再次恢複視覺的時候。


    夜夜的身體又像剛才一樣,被吊在半空中了。


    而與方才不同的是,現在纏住夜夜身體的,是一團白色的「霧」。


    宛如經過漂白的氣體圍繞在夜夜身上,讓她飄浮在半空中。


    四周看不到愛莉莎的人影。看來,那團白色的霧氣——就是愛莉莎本身!


    夜夜雖然拚命掙紮,但是依然無法掙脫束縛。


    眼見她身上的和服變得破爛不堪,美麗的肌膚也逐漸發紅糜爛。


    是遭受到腐蝕了。那不是普通的霧氣,而是經過氣化的魔術藥——溶解液。


    擁有攻擊能力的流體物質。可以說完全針對夜夜的弱點,是一種攻防合一的魔術。


    原來敵人就像在下棋一樣,逐步按照計劃把夜夜逼入絕境了。


    大概是受到劇烈的痛楚,讓夜夜臉上露出苦悶的神情,不斷扭動掙紮著身體。


    「勝利的原因在於數量。在這場戰鬥開始時,莉茲便能夠施展四十七種魔術了。相對地,你的魔術就隻有一種,而且還是極為原始的一種。」


    菲利克斯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陶醉又愉快地說著。


    「你的魔術的確非常精彩,能讓人偶的軀體化為硬度最高的物質。無論是火焰還是刀刃,都無法傷害你的自動人偶。可是——說到底,那依然是一種物質罷了。」


    如果以原子層次來看的話,其實還是有破壞的手段。


    證據就是,夜夜的肌膚正逐漸遭到侵蝕毀損。


    「這就是〈白色幻霧〉。我本來是打算把它留下來對付馬格努斯的呢。」


    菲利克斯露出極為惡毒的微笑。


    「這場損失,就用你的魔術來彌補吧,雷真。我要吃了你的人偶。」


    夜夜痛苦地發出哀嚎,讓夏露全身寒毛直豎。


    夏露什麽都做不了,隻能不住地發抖……


    「夜夜。」雷真則是用極為冷靜沉穩的聲音,對夜夜說道。「打飛那玩意。」


    就在內心驚訝著。「你在說什麽鬼話?」的夏露眼前,夜夜縮起手臂後——


    使出渾身力氣毆打那團白色濃霧。


    菲利克斯不禁露出冷笑。然而,他的表情在一秒之後就徹底粉碎了。


    隨著「磅!」一聲鈍重的聲響,愛莉莎竟被揍飛了。


    她被擊落到地麵,激烈彈跳著。軀體扭曲得非常誇張,看來既不是氣體也不是液體,而是更有硬度、宛如膠狀的黏質物體。而且表層似乎有一層膜,讓那些水滴無法四處飛散。


    無論是夏露、菲利克斯、還是愛莉莎本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嘿,愛莉莎,你的鎧甲到哪裏去啦?」


    聽見雷真說的話,讓菲利克斯不禁瞪大了雙眼。


    愛莉莎的鎧甲跟長劍都不見蹤影,應該是跟本體一起化為霧氣了吧?


    也就是說,隻要是在愛莉莎身上的東西,全部都會被納入魔術範圍之中。


    聰明如菲利克斯,隻憑這些便理解了眼前的狀況。


    「是你的……自動人偶……的體液……嗎?」


    「標準答案,這個戲法的訣竅就在於夜夜的血液。」


    夜夜能夠將自己的身體提升到超強硬度,這種特質似乎也融入在她的血液之中。


    而愛莉莎將這些血液也納入魔術範圍之中,融入自己「霧」的領域裏了。


    「兩種魔術無法在同一個體中共存——這可是機巧物理學的基礎啊。」


    魔術的活性無法獲得協調——兩種魔術互相幹涉,讓彼此都無法充分發揮效果。因此,愛莉莎已經不算是完全的流體了。


    夏露不禁用難以置信的眼神,凝視著雷真的背影。


    眼前這個現象絕非偶然,雷真打從一開始的目的就是這個。所以,他才能從頭到尾都表現得那麽冷靜。


    也就是說,剛才夜夜的傷口迸裂……


    以及夜夜摔到地麵上時所受的傷……


    全都是為了這一刻所埋下的伏筆?


    夏露的背脊不禁顫抖了一下。


    「夜夜的魔術迴路很單純。而我不但沒有才能,又不像你們那麽聰明……不過」


    雷真緩緩伸出手臂。


    「我的夥伴是世界上最棒的自動人偶啊。」


    他將全身魔力都注入夜夜體內。隻見夜夜的身體發出磷光,如極光般閃耀著光芒。


    緊接著,夜夜隨即往前衝出。


    她的速度快如閃電,一麵發出衝擊波,一麵衝進敵人的懷裏。


    愛莉莎的動作遲緩,她無法控製既非氣體也非液體的身體,頓時顯得不知所措。是要繼續勉強愛莉莎控製身體?還是幹脆放棄、切換成另一種魔術迴路?菲利克斯的眼前有兩個選擇,但是一瞬間的猶豫卻讓他的選擇化為零了。


    「天嶮絕衝——」


    夜夜接收到雷真的命令,用拳頭緩緩觸碰敵人的身體。


    「〈破卻水月〉!」


    「轟!」的一聲爆裂聲響迴蕩四周,愛莉莎的身體上出現陣陣波紋。


    是夜夜身上所有的肌肉爆發性地迅速硬化,讓她的拳頭帶著如迫擊炮般的強大威力直灌對方體內,形成一股嚇人的衝擊在敵人的身體中爆裂開來。


    破壞力遍及愛莉莎全身,甚至突破她表麵的那層膜。


    白色的霧氣化為水滴,往四麵八方飛散。它們隻是普通的水滴,既不會聚集也不會實體化。就在這一瞬間,愛莉莎化成沾濕地麵的水漬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最後那一刻,愛莉莎似乎微微露出了笑容。


    雷真深深歎了一口氣後,緩緩地轉身看向菲利克斯。


    「……接下來。」雷真老鷹般銳利的眼神,緊緊盯視菲利克斯。


    菲利克斯顯得十分驚慌,狼狽得完全失去平日冷靜的模樣。


    「你……你想怎麽樣?」


    他不禁發出尖銳的聲音,並且扭曲著表情。那是真真正正的——恐懼神情。


    「我可是金斯佛特家的嫡長子,你若是敢對我動粗,王室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雷真並未做出迴應,而是繼續沉默不語地一步步走向菲利克斯。


    「——等等。我想你還沒搞清楚吧?就算你現在對我動手,夏露的嫌疑也不會因此而洗清啊。幹脆我們來場交易怎麽樣?我會證實你們是清白的。隻要有我出麵作證……」


    雷真依然沒有迴答。他顯然是不想理會菲利克斯說的話,隻是不斷地踏出步伐。


    「等等、等一下……我叫你等一下啊!」


    菲利克斯終於無法自製,瘋狂地掏出了手槍。


    然而,他還來不及扣下扳機,雷真就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踢飛他的手槍,扯起他的衣領,將菲利克斯整個人提了起來。


    然後,豁盡全身的力氣,給了他重重的一拳。


    足以打斷鼻梁的一擊,讓菲利克斯騰空翻了一圈後直接撞向大樹,全身癱軟下來。看來他是昏厥過去了。


    確認完菲利克斯的下場後,雷真一臉苦澀地迴頭看向夜夜。


    「……夜夜,對不起了。」


    「請問雷真為什麽要道歉?」


    「你應該很痛吧?我害你流了那麽多的血……害你受了傷,我實在……」


    「這種小傷,很快就能修複的!在真正的意義上,夜夜是不會受傷的。受傷的人,一直都是雷真呀……那個時候也是——」


    夜夜的話才說到一半,雷真就一把抱住她,將她按在自己的胸口上。


    「……謝謝你。」


    接著他放開「嘩」地瞬間潮紅起來的夜夜,轉身麵向夏露。


    夏露吃了一驚,忍不住更加用力地抱緊了西格蒙特。


    如果雷真有那個意思的話,應該就能輕易地擊敗現在的夏露吧?


    然而,雷真開口第一句話卻是——


    「抱歉啦,夏露。」


    「咦……」


    他露出惡作劇小鬼般的眼神,笑著說道。


    「我把名震天下的〈暴龍〉大人晾在一旁,連你的份一起揍下去了。」


    夏露清楚知道自己現在一定哭得很難看。


    緊張的感覺瞬間放鬆下來,讓炙熱的情感如暖流般滾滾湧出。


    現在她終於明白了。真正值得信任的人是誰。


    是那個會為了夏露而戰,甚至不惜讓自己變得渾身是血的人。


    是那個願意相信夏露的人。


    夏露頓時說不出話來,各種情感不斷湧上心頭。


    她雖然很想就這麽抱住雷真、放聲大哭,不過也不曉得雷真到底有沒有看穿了她的心意,隻見他調侃似地說道。


    「喂,站起來吧,恐龍妹。還是說你嚇到腳軟啦?」


    「我……我會站起來啦,真是沒禮貌!可是……」


    夏露沒辦法正眼看著雷真,隻好翻起眼睛,嘀咕了一聲。


    「手……好歹借我一下吧?」


    雷真不禁失笑,將手遞給了她。


    夏露則是看著那隻手,遲疑了將近十秒之久。


    鮮血淋漓、傷痕累累、粗魯又野蠻、可是又看起來很溫暖的手掌。


    最後,她終於畏畏縮縮地伸出手。


    於是雷真用力握緊夏露的手,將她的身體拉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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