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恥,屈辱,以頭搶地的汪嗣英心裏滿是羞恥感,臉漲得通紅,進而有些扭曲猙獰,就像尊嚴被人踐踏在地上,按著他的腦袋吃屎一般。


    他曾經去過北魏和南梁交接的大江,天冷的時候向褲襠塞幹草,他能忍,他也曾經以進士身份,在城東大牢裏呆了兩年,當牢頭,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戳脊梁骨,他也能忍。即便薛相鬆百般刁難,把他當狗來迴揉捏,他也忍了下來。


    獨獨宋君毅的一番話,像是一把刀子直勾勾插進了他的心髒,飛濺出一片血,刀子帶鉤,還挑剔下一片肉,帶著痛筋,這讓他不能忍,因為,他說的全是真的,他薛相鬆的確可以為大魏過捐軀,可以為大魏去死!為什麽每個人都要在我身上踩一腳,嘲笑一聲?為什麽每個人都覺得我薛相鬆會成為大魏的禍端?


    死死咬著牙關,指甲嵌入手掌內,鮮血流了出來,指節被攥得發青發白,嘎嘣作響,汪嗣英猛地抬起頭來,眼中兇光畢露,他已經殺了很多人,雙手染滿了鮮血,此刻也不在意再多上一條性命,大不了身死太安城,死無全屍,史書留罵名,最慘還能如何?!


    吳府外,那名馬夫察覺到府內暗流湧動,殺機已起,腳下如風一般掠向府內,四周潛伏的軍中高手突然殺出,一波弓弩攢射,馬夫雙拳不斷揮出,在弩箭臨身之前,已經被砸飛,數十位軍中高手齊齊躍出,以蒼鷹搏兔的姿勢撲殺過來,雙方頓時戰作一團。


    馬夫拚盡全力,不惜後背中刀,也要強行衝入吳府,大喝一聲:“汪大人!”然後被更多的軍伍高手逼出宅子,淹沒在人群之中。


    “老夫最喜歡看將死之人的垂死掙紮,因為你不知道他還有多大的能量,會做出何等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宋君毅的鎮北軍軍刀向下壓了壓,汪嗣英的腰板便彎了下去,腦袋從新砸在地上,鎮北軍大將軍並非修行巔峰的那一撮人,但是也已穩穩九品境界,汪嗣英一介書生,抵抗不住:“想好怎麽死了嗎?”


    汪嗣英咬著牙從新站了起來:“汪嗣英要站著死!”


    “很好!”宋君毅將汪嗣英脖子上的鎮北軍軍刀取迴,用刀鋒鉤開汪嗣英衣衫上的紐扣,露出胸口的皮膚,刀鋒抵在胸口,微微發力,軍刀刺破皮膚,有鮮血滲出:“當年也有一個年輕人出現在吳府,老祖宗、吳昌赫和老夫都在,就是讓這名年輕人說不殺他的理由,這名年輕人說,他隻會做那把最鋒利的暗刀,竭盡全力保護好陛下,不會參與朝政,更不會插手後宮,所以他活了下來,不用老夫說,你也知道這人就是楚人鳳,可是你汪嗣英不一樣,你不但要做暗刀,而且想要臨朝,當一名權臣,老夫不能容你。汪嗣英,臨死之前,可還有遺言?”


    刀鋒進了些許,已經碰觸到汪嗣英的靈魂,再向前半寸,汪嗣英的生命就會走向終點。


    “汪嗣英可以與大魏共存亡,若是大魏到了危急存亡之刻,下官敢用性命擔保,汪嗣英會死在陛下死之前!”疼痛侵襲著大腦,冷汗順著脊背向下流,胸前染出來的鮮紅已經打透了半個身子,汪嗣英卻突然平靜下來,垂在袖子裏的手突然不抖了:“因為,汪嗣英......喜歡......喜歡......陛下。”


    已經進了半寸的鎮北軍軍刀頓了頓,宋君毅眨巴眨巴眼睛,手一抖,腦海一片空白,有些懵逼,仿若沒聽清楚一般,開口問道:“你,你,你剛剛說了啥?”


    汪嗣英嘴唇抖了抖,有些話壯著膽子說一次還可以,再說一次,尷尬,臉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開口聲入蚊呐:“汪嗣英......戲緩......陛下。”


    聲音太低,也太過羞澀和激動,喜歡兩字直接變形變音。


    宋君毅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把刀收迴刀鞘,也是因為激動,插了三迴都沒有插迴去,最後一把插在地上:“汪嗣英,臣子敬愛君王,也可以用喜歡兩字,老夫不明白的是,你這個喜歡,可是老夫理解的喜歡?”


    汪嗣英心髒跳得厲害,血液循環加速,胸口處的傷口不斷有血流出,他用雙指按住傷口:“應該就是老將軍理解的那個喜歡。”


    宋君毅木訥地點點頭,又猛地搖搖頭:“汪嗣英,這種大事,可不能信口開河,隨便亂說,你是認真的?”


    汪嗣英咳嗽兩聲,點點頭,像是剛剛入了洞房被夫君掀開紅蓋頭的新娘子,乖巧羞澀得不得了。


    宋君毅雙手交錯,放在身前,兩隻大母手指頭相互轉了轉,猛地抽出刀來,抵住汪嗣英的喉嚨:“差點著了你的道了,幸好老夫反應迅速,汪嗣英,這是你編排的借口,好讓老夫不殺你吧。”


    “隨老將軍怎麽想都行,汪嗣英已經沒有遺憾了,就是有一個願望,陛下醒來之後,希望老將軍去墳頭告知汪嗣英一聲,老將軍您動手吧。”汪嗣英又閉上了眼睛。


    半晌,汪嗣英又睜開了眼睛,鎮北軍大將軍一人站在梨樹下,背對著他,仰頭看天:“你走吧,把傷口處理一下,以後你還是汪嗣英汪大人,今日之事,就當沒發生過。”


    汪嗣英低頭稱是,稍作思索:“老將軍,汪嗣英懇求您,千萬別傳出去啊。”


    “給老子滾蛋!”宋君毅覺得汪嗣英有點蹬鼻子上臉。


    汪嗣英低頭彎腰退出了吳府,和馬夫兩人相互攙扶著上了馬車,汪嗣英身上有傷,馬夫的傷更重,他把馬夫按在車廂內,讓他好好休息,自己駕車離去。一切如他所言,他與人結交,不隻是錢和權,而且還交心,唯一讓他覺得稍微可惜的是,沒能多點膽子,讓老將軍轉交給陛下一盒胭脂水粉。


    “大腦袋,我是百感交集,五味雜陳啊。”宋君毅長籲短歎:“按照計劃,無論汪嗣英這小子說啥做啥,哪怕傷敵八百自損一千,他那顆腦袋也是保不住的,我千算萬算,沒算到這小子整了這麽一出,關鍵是情真意切,你說,這可他娘的讓我怎麽動手?哎,根本就下不去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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