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風雷半月之後,大將軍澹台國藩決定進京五日之後,躺在乾清宮裏的李元昊幽幽醒來,身上纏滿白色的繃帶,入眼是明黃色的窗紗,身邊一片安靜,陽光從窗欞之間照射進來,鋪散在李元昊的身上。


    她緩緩閉上眼睛,靜靜感受自己的身體,摸索半天,除卻疼痛之外,她隻能感到右手的三根手指頭能微微移動,趙督領那條老狗下手真狠,第一次,李元昊知曉了所謂的武林高手到底是怎樣的一群人。


    再次睜開眼睛,一顆腦袋橫空出世,擋在李元昊的眼前,皇帝陛下心髒一跳,嚇死寶寶了。


    “陛下,您醒了,太好了,太好了!!!”餘慶欣喜若狂,伸手抹了抹通紅的眼睛,幾日的心急如焚,讓小太監臉上的青春痘又多了幾顆,以前他還找個空閑捏一捏,現在他連這個閑情逸致都沒了。


    最後守在身邊的竟然是這個小太監,自己這個皇帝做得似乎有夠慘,李元昊蠕動一下喉嚨,用盡渾身力氣,聲音沙啞的說道:“別告訴任何人,朕醒了。”


    餘慶微微一愣,馬上明白過來,還是陛下聰明周到,以不變應萬變,迷惑對方,現在陛下昏迷,那群壞人才沒有機會加害陛下,剛剛讚歎了陛下聰明周到,餘慶的眼神一暗,向皇帝陛下的傷口上撒鹽:“哎,陛下醒來,奴才告訴別人,找個人歡喜一下,都沒有誰可以告訴。”


    小太監再次重申了李元昊孤家寡人的身份,若是往常,皇帝陛下肯定要踢小太監的屁股,但是如今,她隻能睜大眼睛告訴小太監一個字——滾!


    餘慶沒有感受到李元昊想要表達的意思:“陛下,奴才知道您的眼睛好看,但是睜得時間長了,也會累的,何況您大傷初醒,身體不適,要好好休息。”


    李元昊心裏哀歎一聲,眼神落在餘慶的屁股上,好想重重的踢下去。


    微微扭頭,李元昊眼神落在茶杯上,蠕動一下喉嚨,饑渴異常:“水......”


    聲音氣若遊絲,剛剛用盡力氣說完一句話,如今的她張開嘴隻能含含糊糊說一兩個字,大部分還要用眼神來表達。


    餘慶沒聽清楚,彎腰低頭,側過耳朵:“陛下,您再說一遍,奴才沒有聽清。”


    “水......”


    “哦!”餘慶恍然大悟:“雖然奴才還想再和陛下聊會兒天,但是既然陛下想要睡覺,奴才就先退下了。”


    小太監將“水”字聽成了“睡”字,他站起身來,向大殿外走去,從背影看來,似乎多有不舍。


    李元昊心裏哀歎一聲,餘慶你不會老死,也不會病死,而是會笨死,不然對不起皇天後土!


    吱呀一聲,吱呀又一聲,餘慶開門關門,徹底消失在李元昊的視野中,空留皇帝陛下對著桌子上的茶杯無語淚空流。


    半晌,寢宮門突然被餘慶從外推開了,小太監興衝衝跑到李元昊身前:“陛下,您剛剛說的不是睡覺的睡字,您說的是喝水的水字是吧?”


    李元昊拚命眨眼,餘慶,你是天底下最貼心的小太監,朕要重重賞賜你。


    小太監哈一聲,扭頭去倒茶水,嘴裏不斷自誇道:“我就說嘛,陛下都睡了半個多月了,怎麽還想睡覺,原來是要喝水啊,幸好我聰明機警!”


    餘慶端著茶杯,小心翼翼伺候皇帝陛下喝水,水流順著雪白的茶杯流入李元昊的嘴中,濕潤著幹裂的嘴唇,一杯茶水下肚,李元昊明顯感到些許舒服,但是茶水有些燙。


    “燙!”趁著小太監再次倒水的間隙,李元昊終於能夠從嘴中擠出一個字。


    餘慶歎了一口氣,語氣之中頗有不滿:“陛下,如今乾清宮外被皇城司圍著,水泄不通,有水喝就不錯了,您就別惦記著糖了。”說著,茶杯一斜,水入了皇帝陛下的嘴巴。


    小太監將“燙”字聽成了“糖”字,埋怨皇帝陛下的事兒忒多。


    李元昊都要哭了,朕要下旨砍了你的腦袋,蠢笨的小太監!


    餘慶又給皇帝陛下灌了一杯沒糖的滾燙熱水,然後心滿意足的出了宮殿。


    臨關門的時候,小太監看了一眼皇帝陛下,極為滿意,心裏自讚道:“我還真是會體貼人,你看,陛下感動的都流下了淚水。”


    “燙死朕了,燙死朕了......”李元昊躺在床上,竟無語凝噎。


    隨後的幾天,餘慶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李元昊的恢複速度大大超過了他的想象,醒來之後的第三天,陛下就能夠進一些流食,任意說話了,又三天,便能獨自坐起來,伸展胳臂,再三天,陛下拆掉身上的繃帶,想要下地,卻摔在地上,幸好餘慶發現的及時,不然皇帝陛下要在冷冰冰的地上趴多半個時辰。


    餘慶不滿皇帝陛下的逞強,說話語氣中多有不滿,還有苛責的意思。李元昊笑嗬嗬點頭應下,連說不逞強不逞強。但是隔日,餘慶便看到陛下雙腿顫顫巍巍在房間內走路,每走一步,陛下便滿臉大汗,身子發虛是一部分原因,另一部分原因是疼,鑽心的疼,而陛下最怕疼。餘慶急得直哭,在一旁想要攙扶,卻被李元昊擺擺手推開。


    能夠慢慢行走之後,餘慶經常看到皇帝陛下站在窗前,透過一絲光亮,眼神在皇城司眾人的身上來迴轉移。


    餘慶從外麵帶了一根拐杖,說是拐杖其實更應該說是一根樹杈,他怕外麵的皇城司發現端倪,想了諸多方法才帶進乾清宮,滿心歡喜的讓李元昊試一試。


    李元昊夾起拐杖,在小太監麵前走了兩步,開口問道:“餘慶,朕麻利不麻利?”


    小太監連連點頭,高興得嘴角都裂到後腦勺,一扭頭,他又偷偷的抹抹眼淚,離萬朝會隻剩下一個半月了,誰能來救救陛下?他一個小太監,不知道皇帝陛下是不是一個好的皇帝,但是他知道皇帝陛下是一個好人。


    太後來過一次,浩浩蕩蕩一隊人馬,前唿後擁,左右堆站著趙督領和楚人鳳,好不熱鬧。


    李元昊將拐杖藏入床下,匆匆忙忙躺在床上,繼續裝作昏迷,餘慶的智商也瞬間拔高,依著房門,一手拖著下巴,不斷點頭裝瞌睡,等太後進了宮殿,有人稟報,他恍然“醒”來,忙跪在地上,大唿“太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太後站在李元昊身前,臉上沒有表情,半晌無語,臨走的時候,方才開口丟下一句話:“哀家知道你已醒了!”


    小太監耳畔炸起驚雷,雙腿顫顫巍巍,這世界上還有老祖宗不知道的事情嗎?


    太後笑了笑,不再言語,轉身離去,雨晴姑娘趁著間隙,不著痕跡的給皇帝陛下掖了掖被角,方才跟著太後離去。


    李元昊緩緩睜開眼睛,側過腦袋,望著太後離去的背影,她看到老人家的背影已經很駝了,卻格外堅韌霸道,她還看到大太監趙督領,迴頭衝她開心的笑了笑。


    時光飛逝,今天又是平常的一天,李元昊很平常的起床,拄著拐杖在宮殿內遛彎兒,這是她如今唯一可以做的事情,靜靜等待時間流逝,直到鍘刀落下的那一刻,她想若是能夠留個全屍也不錯,又一想,死都死了,還管那些事情幹什麽,思想至此,心頭也便越發平靜,若是有什麽掛念和難以割舍的,那大概隻剩下他了吧。


    此時,太安城外,一匹瘦病的老馬馱著一位渾身邋遢的青年緩緩走來,青年滿臉胡渣,衣服破爛,背上背著一個更破爛的書包,他抬頭望了望雄偉的太安城,露出一張燦爛的笑容,張嘴想要大喊一聲“我吳漢三又迴來了”,卻沒想到一陣北風刮來,刮入嘴中半口沙塵。


    “呸呸呸!”青年連說兩個字晦氣,狠狠一夾馬腹,準備策馬揚鞭一番。


    身下老馬卻不給麵子,打了一個鼻息,停下腳步,連走都不走了。


    “嘿,你個老趙,最近我吳大公子給你臉了是不?讓你走的時候,你耍小性子不走,讓你歇著的時候,你撒開蹄子沒命狂奔,給誰看呢?”坐在馬上的是吳清源,他胯下的千裏良駒是來自西域的夜月照獅子,他給起了一個“老趙”的外號。


    “駕,駕,駕!”吳清源又喊了三聲,屁股一起一伏,狠夾馬腹。


    老趙傲嬌極了,非但沒有向前走一步,反而退了兩步。


    “嘿,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還真不知道誰是主人誰是老馬了!”吳清源從馬背上跳下來,一手攬住韁繩,一手高高舉起馬鞭:“你可瞧好吧,必將你打得皮開肉綻,鮮血橫流!”


    老趙通人性,知曉吳清源狗急跳牆,要下狠手了,前蹄微微彎曲,後蹄蓄勢,一聲長嘶,策馬飛騰。


    吳清源手中的韁繩瞬間拉緊,綁住了他的手臂,拉著吳大公子死命向前衝去。


    “老趙,老趙,你慢點,你慢點......”吳清源撒腿跟上,遊曆三年,他想風風光光的進城,不想被一匹馬拖著進城,這樣有損他風流倜儻、玉樹臨風的威名:“我錯了,我錯了,老趙,你慢點行不......”


    一馬一人跑了許久,夜照玉獅子突然停了下來,吳清源卻腳下不穩,撞在馬屁股上,哎呦一聲痛唿,吳清源惡心的推開馬屁股,一手叉腰,張口破罵:“嘿,我這暴脾氣!你這疲爛貨,瞧好吧,早晚一天將你抽筋扒皮,生吞活剝了。”


    老趙不高興了,緩緩閉上眼睛,別過頭去,俺不走了。


    那一日,太安城的百姓可是見到了一個奇景,以前聽說過鮮衣怒馬、策馬揚鞭的,還從來沒見過,有人拖著馬招搖過市的。


    那一日,皇宮的宮女太監們可是見到一個奇景,以前聽說過殿試風流、金榜題名的,還沒見過,有人在筒子河裏遊泳的。


    (大家快來看啊,吳大逗比登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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