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南懷仁一夜傳奇經曆,李元昊嘖嘖稱奇,說句好聽的,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南老師運氣不好,說句難聽的,活該,老東西作惡多端,故有此報應,誰讓他總是在自己麵前一副臭臉,牛氣昂昂,好似全天下都欠他錢一樣,朕欠他的格外多。


    女兒身的李元昊小家子氣上來,誰都擋不住。


    “咳咳,陛下,在背後腹黑老師,可不是一件值得推崇的事情。”孔唯亭看到李元昊變來變去的臉色,很準確的把握了皇帝陛下的內心活動。


    李元昊尷尬一笑,也是覺得不妥:“先生,我們去看望一下南老師吧。”


    說完,她先搖頭笑了笑:“還是不去的好,南老師愛麵子,若是此時看到我和先生前去,肯定羞愧難當,無地自容,鬧不好,非要下床走兩步,以證明傳聞是假,老夫腿腳好得很。”


    有時候太熟悉一個人,李元昊都害怕。


    “先生,今天我們上什麽課?”既然不能去看南懷仁,李元昊覺得還是乖乖呆在南書房上課的好。


    孔唯亭隨手拿起幾本書,翻看兩頁,越發覺得無趣,站起身來,望了一眼外麵的藍天白雲,彈了彈青色衣衫:“今日出宮微服出巡,不上課。”


    “好咯!”一聲歡唿聲響起。


    李元昊和孔唯亭同時看向發出歡唿聲的餘慶,這個小太監一聽出宮,高興的不能自已,喊了出來。


    本該跪地大喊“奴才該死”的餘慶忙著捂住嘴巴:“奴才是替陛下喊的,是替陛下喊的,嗬嗬,嗬嗬。”他是一個沒有奴才覺悟的小太監。


    李元昊的眉毛跳了跳,這個奴才早晚忒死在這張嘴上:“餘慶,迴宮裝扮一下,馬上出宮。”


    從南書房走迴乾清宮,李元昊兩眼瞪著琳琅滿目的衣衫選了又選,最後,換了一身素布衣衫,裏麵是冰藍色的連襟大褂,外麵罩上墨色的緞子衣袍,蹬一雙鑲嵌了金絲邊的黑色船靴,梳了兩條大戶公子常見的大辮,罩上一頂六合同一帽。


    雙手攏了攏鬢角兒,在銅鏡前一個轉身,李元昊打了一個響指:“走,和孔先生匯合,咱們出宮。”


    看到換了一身清爽裝扮的李元昊,背負著雙手孔唯亭開口道:“陛下,微臣有一句話一定要說,算是對您的警示良言,若是陛下以後牢記,必定受益終生。”


    “先生請說。”孔唯亭的教書方式不同於南懷仁,常在不經意之間潤物細無聲,像是今天這般如此直接,很少見。


    孔唯亭伸出一隻手,指了指地上的影子:“您入寢宮之時,影子八尺有餘,出寢宮之時,日頭高升,影子縮短,不過三尺......”話未說完,孔唯亭讓李元昊自己去思索。


    李元昊皺著眉頭想了半天,先生言語有深意,她猛然大悟:“先生的意思是,世事變化,時光難測,為人處世要靈活多變,順勢而為。”


    孔唯亭目瞪口呆,半晌開口說道:“微臣的意思是,陛下您換一件衣衫,整整用了一個時辰。”


    他還是留了一句,沒敢當麵說,隻在心裏默念了一遍:“微臣在寒風中,整整等了一個時辰啊。”


    這次輪到李元昊目瞪口呆,這算哪門子警示良言,分明是心有怨念不滿,不過轉念一想,我是女子,有特權,你管不著。


    上了馬車,餘慶駕車,李元昊和孔唯亭坐在車廂內,小太監餘慶有諸多缺點,駕馬車技術卻是一絕,平穩快速,很是了不起。


    “駕!”一聲皮鞭裂空,落在馬匹屁股上,馬車行駛,穿過隆宗門,沿著內宮和外廷之間的南北大道行駛,經過太和殿的時候,李元昊掀開簾子,看了一眼大朝會的宮殿,兩年前自己狼狽的從裏麵走出來,去了南書房讀書,不知道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從新走進太和殿。


    馬車跨過段虹橋,走西華門,就算是出了皇宮。


    李元昊明顯感覺到宮外的空氣輕鬆一些,順帶著心情也好了起來:“先生,我們去哪裏?”


    “去城東。”孔唯亭開口說道。


    “城東好啊,城東有一處賣糖人的,糖人做得惟妙惟肖,而且格外好吃,嗯,還有一處耍猴兒,也是有趣,對了,還有一處賣豆花兒的,隔著十條街都能聞到香味兒。”雖然出宮不多,但是偶爾的幾次讓李元昊大開眼界,有心記下幾處有趣的地方,今天便如數家珍,竹筒倒豆子一般脫口而出。


    孔唯亭笑了笑,沒有評論皇帝陛下的玩物喪誌,而是轉了話鋒,開口問道:“陛下,上古二十四朝代,是什麽來著?”


    “三皇五帝始,堯舜禹相傳。夏商與西周,東周分兩段,春秋和戰國,一統秦兩漢,三分魏蜀吳,二晉前後沿,南北朝並立,隋唐五代傳。宋元明清後,皇朝至此完。”李元昊張口答道,她很好奇,先生為何經常時不時會讓自己背誦上古二十四朝代,這是三歲孩童都會背誦的東西,和百家姓、三字經一個道理。


    如今的曆史分為上古和新紀元,上古有二十四朝代,曆時五千餘年,到了清朝之後,上古時期結束,曆史開啟了新紀元,進入了空前繁榮的大唐,這裏的大唐和上古二十四朝代的唐朝不一樣,是先帝為了預示如今中原的繁榮,而起的國號,和上古鼎盛一時的唐朝一般無二。


    之所以有上古和新紀元的區分,是因為兩個時代之間有個巨大的斷層,曆史滾滾長流的因果關係突然斷開,朝代變遷的漸進性轟然斷裂,驟然之間,中原大地上有了大唐,一夜之間天翻地覆,變了模樣。


    而且新紀元之後,人類本身突然有了變化,上古年間有句古話叫雙拳難敵四手,人多力量大,但是新紀元,人可以力拔山兮,以一敵百,和上古新紀元之間的時代斷層一般,人類體質的改變很突兀,但也帶來了別樣的新生機,於是在大唐,所有事物都彰顯著勃勃生機,一個前所未有的大盛世即將來臨,並且延續很長時間。


    不過大唐繁榮了十年,一個雪夜將一切擊碎,完整的版圖一分為三,加上長城以北的匈奴,天下大地上坐落著四個國家:北魏、南梁、西楚和匈奴,原大唐遺孤成立了今天的北魏,延續血脈,女兒身的李元櫻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成了李元昊,登上了北魏皇帝之位。


    “先生,我不明白,您為何時常讓我誦讀上古二十四朝代歌?”李元昊提出了疑問。


    孔唯亭望了一眼蔚藍的天空,開口答道:“很簡單,以史為鑒,可以明得失,知興替,正衣冠。陛下現在所處境地不佳,可以說是前所未有的困境,朝廷內外、邊關上下都不在陛下的掌控中,唯有借鑒曆史,知己知彼,才能有所轉機。”


    李元昊點點頭,臉色從來沒有的嚴肅,孔唯亭所言不差,無論是皇宮床下的那張關係圖,還是九龍閣內的老頭兒,全都是紙上談兵的不可利用資源,如今的她雙手空空,和太後博弈,無異於以卵擊石,或許,在太後的眼中,她這個小小的皇帝連雞蛋都不算。


    “先生,以史為鑒,我該如何做?”李元昊問道。


    孔唯亭開口說道:“陛下所處境地確實淒慘,腹背內外受敵,但是也分前後輕重,大魏邊關分南線、西線和北線,離著陛下太遠,暫且不用思量,陛下當務之急是朝廷內部,隻有從內部下手,才是對策。”


    “但是,先生,如今朝政全都在太後手中,太後專政,卻不把持朝政,三省六部合理而又博弈的分攤在四大輔臣手中,朝廷百官群臣聞風而動,清一色站在太後身後,不然,三年前,我也不會狼狽不堪被人轟出太和殿了。”李元昊說的輕飄,但是隻有經曆了那一場宮廷政變的人,才知道其中兇險,正是那次之後,才有了李元昊怒極苦悶,和吳清源一同醉酒的事情,其後吳清源被貶三年的事情也就順理成章。


    “而且,皇宮內老太監趙督領,頂著大內總管的名號,實際上掌握著禁軍、守衛,將皇宮打造成了一個鳥都飛不進去的牢籠。皇宮外,楚人鳳的碟子探子不計其數,我都不知道身邊是否有這位人屠的探子,就連內庫都被太後死死攥在手裏,一分錢的進出都有記錄,我一點辦法都沒有,若說有沒有幫手。”李元昊掀開簾子,指了指駕車的餘慶,餘慶聽聞身後有聲音迴頭憨憨一笑,“諾,這大概或許就是我這位皇帝陛下唯一可以信任的幫手了。”


    小太監餘慶不明就裏:“是的,陛下可以信任奴才。”


    李元昊將簾子落下,攤攤手,歎了一口氣,寶寶心裏苦,但是寶寶不說。


    孔唯亭無聲大笑,許久方才開口說道:“陛下,三年前您太心急了,那次被轟出太和殿,不算出醜,而是一次不錯的經驗教訓。誠如陛下所言,如今朝廷內外鐵板一塊,想下手太難,即使臥薪嚐膽,太後也不會給太多時間,所以陛下首先要做得是培養屬於自己的勢力。”


    “培養自己的勢力?”李元昊歎氣道,“先生說笑了,這談何容易啊。”


    “從內部培養新的勢力確實不可能,太後恩威並重,馭人的手段一流,所以要向培養自己的勢力,應該從外部。”


    “外部?先生您的意思是?”


    “來年開春,春闈考試就要開始了。”


    “來年開春考試才開始呢,現在剛入冬......”李元昊猛然醒悟,雙手緊攥,“進京趕考的士子會提前進京,先生今日帶我出宮,莫非就是為了此事?!”


    孔唯亭神秘一笑,配上一張俊俏儒雅的臉,頗有寵辱不驚的高人風範,隻是還沒有保持片刻,車外突發情況,餘慶大喊一聲:“眼睛長屁股上了”,孔先生一個沒坐穩,哎喲一聲,眉頭撞在車框上,摔了一個四腳朝天,高人形象頓時全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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