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雖然是去偏遠的縣城村鎮,但畢竟不是去深山老林,而且又計劃從山西一路玩過去,所以也沒過多的準備,攜帶的東西盡量從簡。三人坐火車抵達了太原。 閑玩了三五日,我本來計劃先去李春來的老家,但是在太原聽到一些消息,說是今年雨水極大,黃河水位暴漲,發了黃災,西岸莊陵一帶,被洪水衝出了不少古墓。我們一商量,便決定改變計劃,先過黃河西行。 於是又坐長途汽車,跟司機說要過黃河去古藍縣,車在半路出了故障,耽擱了四五個小時,又開了一段,司機把車停到黃河邊一個地方,告訴我們:「要去古藍就要先渡河,前邊的渡口還很遠,現在天已經快黑了,等到了渡口也沒船了。今年水大,這片河道比較窄,原本是個小渡口,你們要想過河可以在這碰碰運氣,看看還有沒有船,運氣好就可以在天黑之前過河住店睡覺了。」 我一想也好,免得到了前邊渡口天黑了不能過河,還得多耽誤一日,於是就和胖子大金牙下了長途汽車,坐在河邊等船。 等車走了,我們仨都有點後悔,這地方太他媽荒涼了,路上半個人影都沒有,後悔也晚了,隻能到河邊找船過河了。 還離河岸老遠,便聽得水聲如雷,到了近前,三人都是一震,先前隻聽說今年雨水大,沒想到這段河麵如此寬闊,濁浪滔天,河水好像黃色的泥漿,翻翻滾滾著流淌,不知以前有沒有渡口,就算是有,現下也應該已經被淹沒了。 我們挑了個視野開闊的地方觀看黃河的景象,這時天上陰雲一卷,飄起了細雨,我們穿得單薄,我和胖子還算皮實,大金牙有點發抖。 胖子取出一瓶白酒,讓大金牙喝兩口驅驅寒氣,別凍出毛病來,隨後我把我們買的牛肉幹之類的食物拿出來吃,邊吃邊罵那長途汽車司機缺德,肯定是嫌咱們仨太鬧,沒到地方就給咱們騙下來了,這他媽的哪有船能過河啊。 我看著腳下奔騰的大河,也禁不住發愁,當年在蘭州軍區當兵的時候,見過那邊的老鄉使羊皮筏子渡河,可這附近連個放羊的都沒有,更別提羊皮筏子了。 眼下隻好在雨中苦等,我也喝了兩大口白酒,身上寒意稍退。時辰漸晚,天地間陰晦無邊,四周細雨飄飛,被風吹成了無數歪歪的細線。我突然想起了那些曾經一起的戰友們,隻見河水愈加洶湧澎湃,越看越覺得心裏壓抑煩躁,忍不住扯開嗓子對著黃河大喊一聲。 自己也不知道喊的是什麽,反正就是覺得喊出去了心裏痛快。 胖子和大金牙也學著我的樣子,把手攏在口邊大喊大叫,三人都覺得好笑,細雨帶來的煩悶之情減少了許多,沒一會兒,三人就喝幹了兩瓶白酒。 胖子有點喝多了,借著酒勁說:「老胡,現在到了黃河邊上了,咱是不是得唱兩段信天遊的酸曲啊?」 我學著當地人的口音對胖子說:「你一個胖娃懂個甚嘞,憨得很,不放羊你唱甚酸曲,你聽我給你吼兩嗓子秦腔。」 胖子終於逮到了我的把柄,不失時機地擠對我:「老胡你懂個六啊你,在這唱什麽秦腔,你沒聽說過飲一瓢黃河水,唱一曲信天遊嗎?到什麽山頭,就要唱什麽曲。」 我怒道:「你哪攢來的那麽多臭詞?什麽喝黃河水,這水你敢喝啊?我他娘的就知道才飲長沙自來水,又食武昌魚。」 大金牙連忙做和事佬:「一人唱一句,誰想唱什麽就唱什麽,反正這地方沒人,算不上擾民。」 胖子大咧咧地說道:「我先唱兩句淚蛋蛋沙窩窩,你們哥兒倆聽聽,聽舒服了給哥們兒來個好。」 我問道:「你沒喝多吧?」 胖子卻不理會有沒有人愛聽,拿著空酒瓶子當麥克風放在嘴邊,剛要扯開脖子吼上一曲,卻聽得遠處馬達聲作響,一艘小船從上遊而來。 我們三個趕緊站起來,在河邊揮動手臂,招唿船老大靠岸停下。 那船上的人顯然是見到了我們,但是連連搖手,示意這裏沒辦法停船。我們等了半天,好不容易盼到一條船過來,如何肯放過它,否則在冷雨中還不知要等多久。 胖子掏出一把鈔票,舉著錢對船上的人揮動手臂,果然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前方有道河灣,水勢平緩,波瀾不驚,船老大把船停了下來。 胖子過去商量價錢,原來人家這船上都是機器零件之類的,要去下遊搶修一艘大船,最近水大,若不是情況緊急,也不會冒險出來。 船上除了船老大,還有他的兒子,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我們說好了給雙倍的錢,把我們送到對岸古藍縣附近下船。 船艙裏都是機器部件,沒有地方,我們三個隻好坐在甲板上。總算是找了艘船,過河之後找個旅店,舒舒服服地洗個熱水澡,吃碗熱乎乎的蕎麥麵,好好休息休息,剛才河邊蹲了兩個小時,可凍得著實不輕。 河水湍急,很快就行出很遠,我們想得正美呢,忽然船身一陣猛烈的震動,好像是在河中撞到了什麽巨大的東西,我當時正在跟胖子商量吃什麽好,這一震我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天上的雨不再是斜風細雨,隻見陰雲翻滾,電閃雷鳴,那大雨瓢潑般傾瀉下來,船老大趕忙過去查看船頭,看究竟撞上了什麽東西。 這河水正深之處應該不會有礁石,又是順流而下,竟然撞上如此巨大的物體,實屬異常。 船老大剛在船頭張了一眼,那船身緊接著又是一歪,眾人緊緊拉住船幫,唯恐順勢掉進河中。船體連續晃動,河水潑將進來,人人都喝了一嘴的黃泥湯子。 我在岸邊時喝了不少酒,這時候頭暈腦漲,被河水一潑,清醒了過來,趕緊把灌到嘴裏的河水吐出來,說不出的噁心反胃,卻見船老大已經嚇得縮成了一團。他是開船的,被嚇成這樣,船怎麽辦? 我想把他拉起來,船老大說什麽也不肯站起來,臉上盡是驚恐的神色,我問他:「你怎麽了?河中有什麽東西?」 體如篩糠的船老大指著船外:「河神老爺顯聖了,怕是要收咱這條船啊。」 大金牙暈船,早已吐得一塌糊塗,抱著船上的纜繩動彈不得。船好像被河中的什麽事物擋住,河水雖然湍急,這船卻硬是開不出去。 在一陣陣劇烈的撞擊之下,這條船可能隨時會翻,得到船頭看看河裏究竟有什麽東西。我和胖子倆人此時酒意上湧,也覺不出害怕來,就是腳底下跟踩了棉花套似的,加上船體傾斜,邁了半天腿,一步也沒走出去。 這時船在大河中被水流一衝擊,船身打了個橫,胖子被甩到了甲板對麵,身體撐在船舷上,這一下把胖子的酒意嚇醒了一半,剛轉頭向河中望去,那船體又是一震,把胖子甩了迴來,好在是機械船,倘若是條木船,隻這般撞得兩次便要散架了。 我緊緊拉住纜繩和大金牙,百忙之中問胖子,河裏是什麽東西,瞧清楚了沒有。 胖子大罵著說:「操他奶奶,沒看太清楚,黑乎乎的跟卡車那麽大,像是隻大老鱉。」 不管河裏是什麽鬼東西,再讓它撞幾下,船非翻了不可,我對胖子叫道:「抄傢夥,幹他娘的!」 胖子喊道:「你還沒醒酒呢?哪有傢夥可使啊!」 我確實有點喝蒙了,還一直想找衝鋒鎗,被胖子一說才反應過來,這是在內地,什麽武器都沒有。 天上大雨如注,身上都淋得濕透了,順手摸到了掛在腰上的摺疊工兵鏟,便對胖子大叫:「拿工兵鏟,管他是王八還是魚,剁狗日的!」 胖子不像我還沒醒過酒來,頭腦還算清醒,知道必須得採取點保護措施,抓住纜繩在我腰上纏了兩圈,我的酒勁兒也消了八成,趁著此時船身稍穩,兩步躥到被撞擊的左舷,探出腦袋往河裏看。 這時天色已黑,又下著大雨,河中一片漆黑,借著烏雲中閃電的光亮,隱隱約約就瞧見混濁的河水中,有一個跟一座小山似的東西,一半露出水麵,大部分都隱在河中,也瞧不出是個什麽,隻覺得像是個水裏的動物,究竟是魚還是鱉之類的,分辨不清。 河中那個巨大的東西,正逆著水流,飛速朝我們的船身撞來,我緊緊扒住船上的纜繩,瞅那東西遊近,便掄著工兵鏟切了下去,但是工兵鏟太短,根本打不到。 船身再一次被撞,把我從船上彈了出去,工兵鏟脫手而飛,落入河中,多虧胖子扯住繩子,我才沒和工兵鏟一起掉進河中。 這迴我的酒全醒了,冒了一身冷汗,頭腦清醒了許多,船身晃動,我站立不住,撞到原本縮成一團的船老大身上,我趁機對船老大說:「現在船身打橫,快想辦法讓船繞過去,要不你兒子也活不了。」 船老大是個極迷信的人,硬說河裏的那個「東西」是河神爺爺的真身,本打算閉眼等死,我一提他的兒子,船老大這才想起來,自己的兒子還在艙中,反正都是一死,為了兒子,就拚上這條命了,當下掙紮著爬起來,想沖迴船艙掌舵。 船老大搖搖晃晃地剛站起身來,忽然指著河中大叫:「不好,又過來了!」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這下正趕上船上的射燈照著,瞧得真切,一隻暗青色的東西在河中忽隱忽現,露出來的部分跟一輛解放卡車大小,正圍著船打轉,想要一下把船撞翻。 這時也來不及細看,我一推船老大,把他推進操舵室,門一開,剛好看見船艙內裝的機器零件中有一捆細鋼管。 當時也不知道哪來的那麽大勁,招唿胖子一起抽了幾根鋼管出來,當作標槍使用,對著河中的那物,接二連三地投了出去。 黑暗之中,也不可能分辨命中率和殺傷效果如何,然而投出十幾根鋼管之後,再也尋不見那怪物的蹤跡了,想是被驅走了。 天上的雨又逐漸小了,一時風平浪靜,船上眾人死裏逃生,一個個臉色刷白。大金牙用纜繩把自己纏在甲板上,被船身的起伏搖擺折騰得死去活來,幸好沒犯哮喘病,齜著那顆大金牙連唿菩薩保佑。 有些事不能認死理兒,得盡量往開處想,身上的衣服雖然都濕透了,幸好由於一直在下雨,我們早把錢和證件之類的東西都提前放在了防水旅行袋裏。剛才的情況雖然緊急突然,但大金牙把旅行袋一直抓在手中,沒落到河裏去,做生意的人就這一點好,捨命不舍財,天塌下來,也把錢包看得牢牢的。 我跟大金牙說,一會兒到了地方,趕緊找家旅店洗個熱水澡,要不然非生病不可。 船老大的兒子在船艙裏撞破了頭,血流不止,必須趕緊送去醫院,前邊不遠便是古藍縣城,準備在那裏靠岸。我抬頭一望,黑暗陰晦的遠處,果然有些零星的燈光,那裏便是我們要去的古藍小縣城了。 然而就在船上的情況剛剛穩定下來,突然船體又被巨大的力量撞了一下,這迴的力量比前幾次都大,又是突如其來,我們猝不及防,都摔在甲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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