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活下去。


    在森林裏的積雪中,我靜靜等待結局降臨。


    教會為了進行一項計畫,集合一群小孩作為實驗對象。為了以人工方式製造能夠使用聖劍王者之劍的人,教會找了一群像我一樣無依無靠,卻擁有特殊能力的小孩。


    每天都得接受實驗。盡管每天都過得很痛苦,但是教會的人一直灌輸我們一個觀念,說我們總有一天會成為被神選上的特別人物,所以我和同誌們完全沒有恐懼。


    有一天,這樣的常態突然被打破。


    他們開始處置我們。


    他們將我們聚集到一個地方,施放毒氣──我的手開始麻痹,腳變得無法動彈,全身像是所有神經都被撕碎一般感到劇痛。


    眼淚、血液,各種體液湧出體外,苦痛逐漸占據全身。


    意識逐漸變得模糊──慢慢步入死亡。


    許多同誌都在我眼前痛苦掙紮死去。


    一開始我還無法理解發生什麽事。甚至以為是實驗。


    和我們同樣崇敬神,應該將我們變成某種特別人物的研究員對我們施暴,當時的我根本無法想像──


    死了一個人,死了兩個人,同誌們一一死去。眼看著就要輪到自己時,我終於理解。


    啊,我要被殺了。


    終於輪到我時,我和其他同誌一起被聚集到房間中央。身穿防護衣的研究員對著顫抖的我們噴灑毒氣。


    停止唿吸也有極限。我們立刻吸進微量的毒氣,並且隨著唿吸緩緩吸進體內。


    全身上下立刻感到疼痛,開始痙攣。視野也變得模糊。


    我跪到地上,以手摩擦身體,試圖盡量緩和竄過全身的疼痛。這時一名同誌忍受劇痛,撞開研究員。


    硬是打開門之後,那位同誌對症狀最為輕微的我大喊:


    「快逃!隻有你一個也好!」


    我──聽到這句話立刻站起來,逃出房間。


    我不想死──


    憑著這個想法,我趁著研究員的大意,成功逃出研究所。


    或許是他們認為我們是虔誠的信徒,一心以為「他們會相信我們到最後,不會有人逃跑」成了對我有利的條件吧。


    我趁著些微的空檔,成功逃出研究所。


    「站住!」


    「別讓他逃了!」


    然而追趕我的人相當難纏,始終不肯放棄。


    在這片下雪的山林裏,我毫不停歇一直逃跑──


    在逃亡的過程中,我一直迴想在研究所度過的那些日子──


    一起立誓要成為特別人物的同誌。一起吃飯、一起歌唱、一起歡笑。


    他們都死了。隻有我一個人逃出來。


    ……我必須逃到最後。他們好不容易為我製造這個好機會……


    我要活下去……


    隨著全身上下的劇痛,意識也開始中斷──但是我的心中懷抱強烈的複仇之意。


    那些人──


    擬定那種計畫的人──


    王者之劍──


    我都不會原諒……!


    然而體力和意識都到達極限……我靜靜在森林裏倒下。


    就連指尖也動不了了。


    ……我死定了。我是否盡我所能前進了?即使隻有多走一步也好──


    我不想讓他們白死。我……我……


    隻想活下去──


    就在意識逐漸消失之際,一抹紅映入我的視野──


    我抬起頭,看見一名紅發少女站在那裏。


    我逐漸模糊的視線,看見她的微笑。


    「你有什麽願望?」


    抱著行將就木的我,她如此問道──


    這就是我和主人莉雅絲-吉蒙裏的邂逅。


    那是距離現在四年前的事。


    我睜開眼睛──發現身在某個房間。我……躺在床上?


    看著陌生的天花板,我陷入輕微的混亂。


    ……我在研究所裏吸了毒氣,然後逃出那裏……


    我在那座森林裏亂竄,之後遇見一名紅發少女……?


    我……為什麽待在這個陌生的房間裏……?看來並不是被帶迴研究所了……?


    就在我滿心疑問之際,房門敞開,一名端著臉盆的嬌小少女走進房間……她的頭上有像貓一樣的耳朵……是魔物嗎?


    「…………!」


    發現我已經清醒,少女端著臉盆急忙跑出房間。


    『哎呀哎呀,他醒了?這樣啊,那就好。我得去叫莉雅絲才行。』


    開著的門外傳來另外一個不同的聲音。


    我爬下床,悄悄從房門觀察外麵的狀況。


    ……廣大的室內空間,是個客廳。擺著茶幾之類的常見家具。


    一名黑發少女和剛才那個嬌小獸耳少女也出現在我的眼前。


    在黑發少女離開客廳之後,我走了出去。察覺到我的氣息,獸耳少女渾身僵硬,躲到家具後麵。


    「…………」


    她不發一語,一直盯著我。


    不久之後,黑發少女帶著紅發少女迴來了。兩名少女的年紀看起來都和我差不多,大約是十三四歲。


    紅發少女一出現,獸耳少女立刻躲到她的背後。看來她相當受到獸耳少女信賴。


    紅發少女微笑說道:


    「不要欺負這個孩子喔,她非常怕生。她的名字叫小貓,請多指教。另外那個黑發女孩叫作朱乃。」


    紅發少女摸摸獸耳少女的頭,那個名叫小貓的獸耳少女顯得有點開心。


    沒錯,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小貓。這時她才剛被莉雅絲社長收留,精神狀態複原沒多久,警戒心還很強。


    然後我在這時根據她們身上的異質氣焰,得知她們不是人類。


    這種氣焰……我在研究所的實驗當中曾經感受過。


    ──是惡魔。


    我拿起放在桌上的剪刀指著她們:


    「……這裏是哪裏?我為什麽會在這種地方?你們是誰?」


    麵對我的行動,紅發少女隻是苦笑。即使我的態度如此,她也沒有動怒。


    「這裏是日本。知道是哪裏嗎?是遠東的島國,世界上最和平的國家之一。你的長相很接近日本人,所以我才帶你來這裏。這裏是我在日本的暫居之處。」


    日本?和平?暫居之處?


    我對於這樣的狀況感到莫名其妙。為什麽倒在歐洲的森林裏的我,現在會在日本?


    腦中的混亂尚未平息,紅發少女與黑發少女已經彼此點頭示意──然後從背上伸出有如蝙蝠的翅膀。


    那是惡魔的翅膀──


    她以不像惡魔的溫柔表情說道:


    「我是莉雅絲-吉蒙裏,是上級惡魔吉蒙裏家的繼任宗主,然後你──」


    自稱莉雅絲的少女指著我的背。


    我感覺到自己的背冒出某種東西。轉頭看去,發現背上冒出漆黑的翅膀──


    「你已經死過一次,所以我將你轉生成為惡魔。」


    ……等我完全理解她的說法,已經是幾分鍾後的事。


    我死在那座森林裏,然後變成惡魔,轉移到日本──


    這件事讓當時的我價值觀徹底崩潰。


    ─○●○─


    「…………」


    「……我不會對你怎麽樣。」


    我和莉雅絲-吉蒙裏在房間裏對峙。在那之後,我抱持最強烈的警戒心,和她們在這個家裏生活。


    這裏似乎是位於日本某個城鎮的公寓。


    我舉著自己在手中創造的劍,指向身為惡魔的莉雅絲-吉蒙裏。


    當時的我仍然懷有深深的懷疑,甚至是恐懼。


    那還用說,在那個研究所灌輸給我的觀念裏,惡魔是邪惡的存在、是信徒的敵人。即使在計畫中遭到處理──被神背叛,曾經學到的觀念也無法立刻抹滅。


    她對我很親切、很溫柔,這反而讓我的疑心更重。


    惡魔怎麽可能這麽溫柔。我一心認為背後肯定有問題。


    ……她把我變成惡魔,一定也是想要利用我做些什麽。我聽說惡魔會誘惑人類,讓他們轉生。她說不定是得知我是那個研究所的實驗對象,所以才讓我轉生。


    或許是為了從我身上取得教會的情報吧。


    ……不,這樣正好,為了複仇利用惡魔也不錯。如果是為了同誌報仇雪恨,將靈魂出賣給惡魔或許也是個方法。那時的我在憎惡與懷疑的夾擊下,思考這種亂七八糟的事。


    她似乎是放棄了,將放在托盤的食物擺到桌上,離開房間。


    她好像是想和我一起用餐,我心想這個惡魔的舉動真是稀奇,居然想和收為眷屬的惡魔仆人一起吃飯……


    我沒有立刻吃那些食物,就連喝水我也是一麵警戒,一麵一點一點喝進嘴裏。


    離開這間公寓非常困難,這裏似乎設有堅固的結界,最多隻能走到玄關,沒有辦法把門打開。


    我可以說是被軟禁在這間公寓裏。


    現在迴想起來,這也是合理至極的顧慮。要是我脫逃,就是變成所謂的「離群惡魔」遭到其他勢力討伐。


    然而那時的我心裏想的卻是拿那個名叫小貓的少女當擋箭牌,或許就可以離開……但是要我拿劍威脅那麽害怕的少女,還是感覺到罪惡。


    在我封閉內心和惡魔少女一起生活了一個月之後。


    一名男子走進我的房間。


    是個身穿日式外衣的日本男人……不對,是惡魔。


    靜靜露出笑容的男子詢問和他一起走進房間的莉雅絲-吉蒙裏:


    「公主,他就是您的『騎士(knight)』吧。」


    「是啊,他叫……好像還沒有名字。」


    正如莉雅絲-吉蒙裏所說,我沒有名字,雖然有個身為實驗對象的暫稱,但是我不打算用那個名字。我已經舍棄那個名字。因為我已經不是他們的實驗對象──


    從男子的氣焰質性可以看出他的實力遠遠超越我。我創造一把劍,保持最高警戒麵對他。看見我的行動,男子開心笑道:


    「你可以創造劍啊。看來是神器持有者吧。架式……雖然很糟糕,卻能夠瞬間約略掌握我的實力,感覺很有天賦。」


    男子一步一步拉近與我之間的距離,臉上始終掛著笑容。


    由於一直看不出對方有何打算,我終於受不了這個狀況,自己衝了出去。


    我揮劍橫掃,砍向男子──


    然而男子一記掃腿便破壞我的平衡,揮空的劍脫手而出,刺進天花板。


    俯視倒在地板上的我,男子說道:


    「我叫衝田總司。這樣好了,從今天開始由我來鍛煉你。」


    …………?我無法理解男子在說什麽。


    鍛煉?鍛煉誰?我嗎?為什麽?有必要嗎?


    自稱衝田的男子對莉雅絲-吉蒙裏說道:


    「公主,與其待在這裏,不如找個安靜的地方,讓他從精神開始鍛練比較好。既然是『騎士』也應該磨練一下劍術……能不能暫時把他交給我呢?」


    聽見男子──衝田的請求,莉雅絲-吉蒙裏先是感到困惑,之後憂傷地看了態度至今仍未好轉的我一眼,才點頭答應。


    就是這樣,我遇見那名男子──我的師父衝田總司。


    「好了,從今天開始,你就要暫時住在這裏。」


    透過轉移魔法陣,衝田總司帶我來到──某個深山小屋。


    周圍都是樹木,毫無文明的痕跡,幾乎是個從未有人介入的世界。


    小屋旁邊還有看似道場的建築物,我和衝田總司走了進去。


    看見一塵不染、光亮如新的地板,沒有學過劍術的我也不禁猶豫該不該踏上去。


    他從道場牆上拿下兩把木刀,將其中一把拋給我。見到我接住木刀,衝田總司也舉起木刀表示:


    「來吧,盡管進攻。」


    他的言行舉止令我感到訝異。我忍不住問道:


    「……你帶我來這裏想做什麽?」


    衝田總司隻是笑道:


    「無論你現在的立場如何,光是從你的臉上就可以看出內心那股強烈的憎惡以及複仇之心。那種情感占據你的心,讓你不能自已吧?」


    我的內心似乎被識破了。衝田總司繼續說下去:


    「就算想要複仇,你那點功力根本不夠。到時必定反遭殺害。如何?忘了你已經轉生成為惡魔,也忘了莉雅絲公主,先試著讓自己變強怎麽樣?如果不變強,無論是複仇還是任何事都辦不到喔?」


    ──!


    對於當時的我而言,那句話已經足以解開我心中的糾結。用來將迷惘的思緒聚集在一起,更是十二分的足夠。


    等我迴過神來,已經拿著木刀襲向衝田總司。


    「喝────!」


    架式不成架式,隻是胡亂往前衝,就連如何拿劍我也不知道。盡管如此,衝田總司──師父還是正麵接著我的每一記攻擊。


    我感覺到自從死在那座森林之後,糾結身心的鬱悶,隨著一次一次揮砍木刀釋放。


    像是著了魔似的,我隻是一直揮著木刀──


    「聽好了。揮劍最重要的並非肌力,而是該如何準確攻擊敵人的破綻。以這個層麵來說,鍛煉技術比較有意義。」


    衝田總司──師父誠摯地指導著揮舞木刀的我。


    師父完全不教我他使用的天然理心流,而是為我找出一套最適合我的劍術。


    我透過劍從師父身上學到他的精神和心態,以及麵對戰鬥的態度。剩下的部分都是憑自己的判斷去揮劍。


    向師父學劍已經過了約一個月。奇妙的是這段期間我從來不曾想過要逃出這座山。


    因為讓自己變強,是我活下去最重要的依據,也是最大的意義。


    沒錯,正如同師父帶我來這裏時說過的「如果不變強,連複仇也辦不到」。


    或許會有人感到驚訝,第一個讓我敞開心扉的惡魔──就是師父。


    盡管我的遣詞用字以對上位者而言並不周到,師父也是我唯一一個說話對象。


    有一次,我們一起到河邊釣魚。


    我們總是在和煦的陽光底下一邊釣魚一邊對話。


    師父突然問我:


    「你討厭惡魔嗎?」


    麵對突如其來的問題,盡管一臉凝重,我還是迴答:


    「……惡魔是人類的敵人,是會毀滅人類的存在……因為我聽到的是這樣。」


    我在那間研究所是這麽學到的。他們強烈灌輸我們這種觀念。


    師父輕笑一聲:


    「說得也是。以天界──教會的立場來看,惡魔是敵對勢力。不過這種說法無法涵蓋所有的層麵。」


    「……那麽惡魔是人類的夥伴嗎……?」


    對於我這個問題,師父不置可否。他隻是繼續笑道:


    「對惡魔而言,人類是不可或缺的存在。自古以來,惡魔一直都是和人類締結契約、收取代價才能存在。有施必有得,這是惡魔的基本原理。當然了,其中也有欺騙人類的惡魔,但是反過來說,人類有時候也會欺騙惡魔來獲取利益。算是彼此彼此吧。」


    「這個我知道。惡魔是會利用人類弱點的邪惡存在,他們是這樣教導的。」


    「邪惡……原來如此。」


    聽見邪惡這兩個字,師父眯起眼睛:


    「……真正的邪惡,其實還要更加無可救藥……隻是對現在的你這麽說,你大概也不會明白吧。」


    「?」


    那時的我不太明白。


    師父釣起一條魚,又詢問我:


    「那麽少年,你認為惡魔是會毀滅人類的存在嗎?比方說我和莉雅絲公主,你覺得我們是會毀滅人類的存在嗎?」


    ──莉雅絲-吉蒙裏。


    在我被帶到這裏來之後,莉雅絲-吉蒙裏偶爾會到這座深山探視。她或許是因為擔心我,但是當時的我相當懷疑她的行動,因此盡可能拒絕和她見麵。


    不,其實我的內心深處稍微有點感覺。


    ──那個紅發少女並非壞惡魔。


    她對我和獸耳少女露出的笑容裏……感覺不出一絲惡意和居心不良。


    「…………我不知道。」


    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迴答。


    師父又輕輕笑了一下,像是看著小孩子的煩惱為樂。


    「等你多長點見識之後再想想吧,至少你還有這個選擇。有這樣的選擇是件非常美好的事喔。這個世界上還有許多人連思考都不被允許……」


    師父當時說的話,現在的我已經可以理解。可是當時的我隻是對此充滿疑問──


    之後師父教了我許多「娛樂」。除了釣魚以外,烹飪、縫紉、百人一首,甚至還有打陀螺和短歌。


    就連日本的文字,也是他從基本開始教我。


    沒錯,形成現在的我的事物,多半都是師父和善地教會我──


    他總是在陽光底下,教我新的事物。


    身為惡魔,那是一段奇特又貴重的時光。


    「……好了。」


    我每隔幾天固定會做一件事。


    在山中一處較為開闊的空地──製作同誌的墓碑。今天又成功做出一個。


    我以自己的能力,仔細地一把一把創造形狀不同的劍,插在土堆上當成墓碑。


    ……我不用十字形的墓碑。我怎麽可能用。


    墓碑上也沒有刻名字。即使不刻名字,我也知道哪個是誰的墓。因為隻要站到墓碑前麵,我就可以迴想起同誌的臉。


    再立大約十把就結束了。之所以說大約……是因為我還在猶豫要不要立自己的墓碑。


    以人類的立場來說,我已經死了。我現在是惡魔,人類身分已死的我是不是也需要墳墓,我一直在煩惱這件事。


    要複仇的是變成惡魔的我。


    ……不,我就是我,我還沒毀滅。即使變成惡魔,我還是存在於此。既然如此,應該不需要墳墓。


    ……不過最不甘心的是沒辦法在故鄉為他們修墳。


    但是仔細想想,在這裏修墳或許也不錯。聽說日本是個和平的國家,既然如此,這裏應該不會被擾亂。


    我在大家的墳前供花,閉目一拜之後,準備離開這裏。就在這時──


    『喔喔,能夠創造劍的惡魔啊。真是稀奇。』


    詭異的聲音在山中迴響。我開始感應四周的氣息。


    ……一股厭惡的強大氣焰。


    在地麵踏出沉重步伐現身的,是個長有虎頭的巨人──身體也有老虎的特徵,是個巨大的獸人。


    身材相當龐大,身高可能有五公尺。身上散發的氣焰……是魔力!


    ──是惡魔。


    居然出現在這種遠離人煙的地方……恐怕是「離群惡魔」吧。師父已經告訴當時的我「離群者」是怎麽迴事,因此我立刻掌握出現在這裏的怪物是什麽身分。


    老虎獸人捏起一把我製造出來當成墓碑的劍。


    以渾圓的雙眼興致盎然地看著那把劍。咧開的大嘴裏整齊長著好幾顆尖牙。


    『是魔劍嗎?不,隻是近似魔劍的東西。尚未成形……卻是很稀有的能力。』


    我在手上創造劍,對獸人擺出架式:


    「放下那把劍。那是……墓碑!」


    我如此宣告,獸人也隻是露出討厭的笑容:


    『墓碑?這個嗎?算了,先別管這個了。小子,跟我一起走。你應該可以賣個好價錢。反正你也和我一樣是「離群者」吧?我不會虧待你的。』


    ……看來那個獸人對我的能力有興趣,想要帶走我。


    我怎麽可以在這裏被那種獸人帶走。


    我要變強……


    變強之後……


    …………


    ──變強之後,隻要複仇就夠了嗎?


    我的心中突然冒出這個疑問。


    沒錯,我之所以在這裏修煉,是因為師父那句「如果不變強連複仇也辦不到」點燃我心中的火焰。


    我之所以想變強,就是為了複仇。但是不知為何──


    在和師父一起生活的過程,我……開始會想一些多餘的事。


    釣魚時我想和師父競爭;烹飪手藝進步了,我會感到喜悅。


    明明應該連同誌的份一起活下去,誓言向王者之劍複仇,我卻……我卻開始在現在的生活當中找到樂趣。


    我搖搖頭,重新對著獸人舉好劍。


    「開什麽玩笑。我才不會和你一起走!」


    麵對振作氣勢的我,對方也隻是露出醜惡的笑容:


    『無所謂。總之先好好教訓你,讓你安靜下來就好。』


    獸人的身體散發敵意──看來他打算攻擊我。


    我搶先衝出去,以彎曲的路徑四處遊走,朝對手的死角揮出一劍。


    砍中側腹了!──就在我如此心想時,老虎獸人的身影瞬間消失!


    好快!


    能夠這麽想也隻有短暫的瞬間,激烈一擊打在衝向敵人的我的背上。


    我轉頭看見那個獸人,姿勢像是剛踢過一腳。原來瞬間繞到我的背後!


    盡管背上受到的衝擊幾乎讓我窒息,我還是設法順利著地。


    獸人露出粗野的笑容:


    『動作不錯。以你這個年紀的小鬼來說算是很快──不過還無法與我為敵。別看我這樣,我原本在主人身邊時可是「騎士」。不過劍術不怎樣就是了。你看起來也是「騎士」吧,小子?感覺沒什麽力氣。』


    ……「騎士」?這麽說來,我聽說棋子能夠賦予惡魔各種特性。我得到的特性是……「騎士」啊。那個名叫莉雅絲的少女好像說過類似的話,當時我沒有好好聽她說話就離開那裏……


    『哼。人類轉生者真是脆弱。』


    獸人用力踢出一腿。我充作墓碑豎立的劍悉數遭到粉碎!


    『看你好像很執著於這些狗屁不如的墓碑!我看這些墓碑也和你一樣脆弱!』


    那幅光景讓我忍不住怒形於色,衝了出去!


    「該死!」


    但是對手的動作在我之上,即使我揮劍也隻會遭到反擊。


    即使攻擊被躲過、遭到反擊,我還是一次又一次站起來發動攻擊。


    沒有多少實戰經驗的小孩,根本對抗不了這樣的對手。


    我被打得遍體鱗傷,趴倒在地。在倒在地上時,我詢問自己。


    ……我想變強。是為了誰?為了自己?為了同誌?為了複仇?


    我想以上皆是吧。可是現在……


    『終於安靜下來了。』


    正當老虎獸人準備抓起趴在地上的我時──


    「不準再靠近那個孩子。」


    一個熟悉的聲音穿越森林。我把臉轉過去,看見一名紅發少女獨自站在那裏。


    來者是莉雅絲-吉蒙裏。她一掌握我的狀況,便帶著怒意瞪視獸人。


    「竟敢痛毆那個孩子。你是『離群者』吧?居然敢跑進這座山裏,無知真是可怕。」


    麵對體格比自己大上好幾倍的對手也完全不為所動,莉雅絲-吉蒙裏真是大膽。獸人看見她的紅發,挑起眉毛:


    『……那頭紅發,是吉蒙裏家吧?喔喔,那麽這個小鬼就是吉蒙裏家的眷屬囉。有意思。既然是吉蒙裏眷屬,這個小鬼一定可以賣到更好的價錢。』


    即使麵對莉雅絲-吉蒙裏,語氣依然無禮。她的紅發因為憤怒的氣焰不住搖曳:


    「好價錢?你打算賣掉我可愛的眷屬嗎?我饒不了你。這個罪該萬死的家夥!」


    ……沒錯,這隻老虎獸人罪該萬死。


    因為……他侮辱了我的……同誌的墓碑……!


    我拚命忍耐竄過全身的劇痛,好不容易打直不住顫抖的膝蓋,直截了當對獸人說道:


    「……無論我是誰……還是賣不賣,還是怎樣……現在都無所謂……!」


    我想變強。


    現在立刻變強。為了打倒這隻臭老虎,我──


    沒有人可以玷汙……我為同誌立起的墓碑……!而且更重要的是──


    我並不打算……在這種地方結束我的生命!


    「我可不能輸給你這種家夥──────!我要為了活下去而變強──────!」


    在吶喊的同時,我感覺有什麽東西在我的體內爆發。剎那間,我的體內湧現龐大的魔力,朝周圍擴張。接下來的瞬間,各種形狀的劍接二連三從地麵上冒出來!


    那些劍有的帶著火焰,有的帶著寒冰,附帶各種屬性。


    ──而且全部都是魔劍。


    我握住一把被黑暗占據的魔劍。很適合身為惡魔的我,真是一把好魔劍。


    吞噬光的劍,就取名為噬光劍(holy eraser)吧。


    我舉起黑暗魔劍,朝獸人衝過去。在直線衝刺的途中,我迅速拔起另一把魔劍,朝著獸人拋過去。


    是火焰魔劍,劍卷起劇烈的火焰飛向獸人。


    『唔!』


    老虎獸人以拳頭奮力把劍彈開,但這時的我已經從上空揮下魔劍。


    麵對我的動作,獸人做出反應,伸手試圖抓住魔劍──但是我在腳上又創造另外一把寒冰魔劍。


    因為師父說過的話浮現在我的腦中。


    ──揮劍最重要的並非肌力,而是該如何準確地攻擊敵人的破綻。


    以暗之劍封住獸人的手,同時將寒冰魔劍朝獸人的臉部銳利踢去。


    出其不意的魔劍攻擊,刺進獸人的左眼。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魔劍挖掉一隻眼睛的獸人放聲大叫,因為劇痛而不住掙紮。


    我帶著諷刺的笑容說道:


    「……隻靠力氣是不行的。既然是『騎士』,既然是拿劍戰鬥的人,就應該倚靠技巧才對。」


    沒錯,師父說得對。即使肌力不如對手也無所謂。隻要以技術彌補,攻擊對方的破綻就可以了──


    聽到我的話,老虎獸人憤怒到了極點:


    『我不想要你了────!我決定宰了你────!』


    獸人伸長雙手的利爪,朝我揮落。


    經過剛才的攻擊,無力行動的我,根本無從閃躲──


    就在我作好受到致命傷的心理準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居然有『離群者』不知道這裏是我的地盤……可見程度很差。」


    沙………………林木之間傳來聲音。


    「我來晚了,少年。」


    師父衝田總司突然出現在獸人與我之間。臉上掛著他的招牌笑容。


    獸人的攻擊呢?正當我心裏覺得訝異時……隻見老虎獸人維持揮爪的動作僵在那裏,不久之後,巨大的身軀四分五裂。


    師父在到達的同時,就以神速將他大卸八塊。


    我連師父的動作、拔劍的舉動都沒看見。


    在和師父以及莉雅絲-吉蒙裏一起整理遭到毀壞的墓碑時,師父輕聲說道:


    「少年。你之前曾經這麽說過──惡魔是會毀滅人類的存在。」


    那次釣魚時,我確實說過這樣的話。


    師父將新的劍插到土堆上當成墓碑,繼續說下去:


    「其實我也是,剛轉生時也很煩惱。煩惱自己不再是人類,成了魔性的存在。當時我的主人,瑟傑克斯-路西法是這麽說的。」


    『希望你可以自己思考。我隻不過是給你一次機會。要怎麽活下去,過著怎樣的生活,是你應該決定的事。隻是身為我的眷屬,能不能偶爾請你幫我做點工作呢?我相信自己會需要你的劍術。但是如果你會對人類構成威脅──身為主人的我將會負起責任消滅你──不過我也希望你記得一件事。無論是惡魔、人類、天使,或是任何存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種族是應該滅亡的。』


    師父接著又這麽說:


    「所以要不要成為會毀滅人類的惡魔,一切端看你自己。當然了,你和我和莉雅絲公主都不是,對吧?」


    ……當時的我,還不太明白那是什麽意思。


    隻是──


    看著在我身旁努力修複墳墓的紅發少女,我開始想要試著相信她。


    好不容易整理好墳墓之後,我們一起走在山路上。


    往前走的師父詢問莉雅絲-吉蒙裏:


    「對了,公主。少年的名字取好了嗎?」


    「取好了,隻是不知道他會不會喜歡……」


    她溫柔地看著我開口:


    「木場,佑鬥。這個名字是我完全憑著感覺想出來的,你覺得怎麽樣?」


    我笑著點頭,接受她的提議:


    「很棒,我覺得這個名字已經夠好了。」


    看見我的反應,師父和莉雅絲-吉蒙裏也笑了。


    笑容啊……說得也是。我也要一直掛著笑容。雖然不知道能否變成像他們一樣……


    但是既然能夠活著,我想要笑著活下去。


    迴到道場的我,在陽光照耀之下,對師父和紅發主人提議。


    「我們三個一起打陀螺好嗎?」


    明明是三個惡魔,我們卻在向陽處玩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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