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並沒有下雨。


    但是院子裏卻是濕漉漉的一片。


    蜿蜒的水管像條蛇一樣被人隨意丟在地麵上,院子裏東倒西歪大約得有幾十塊料子鋪展在院子的地麵上。


    黑黢黢的,看不清楚出自什麽場口。


    但肯定不是百山橋。


    百山橋的料子壓根就沒有這麽深顏色的皮殼。


    也就是這個緣故,才讓老李當時就覺得很奇怪。


    因為距離哪個場口最近,獲得這個場口料子的途徑就相對要多,因此一般來說,手上的料子都會以這個場口的料子為主。


    當時老李也沒深入往下琢磨,滿以為大概可能是隔壁的帕敢基。


    約是聽到門口響動,屋子裏很快走出來兩個男人。


    一個看上去帶了幾分儒雅的中年男人,還有一個歲數大些的中老年男人,


    一直到弄清楚老李是礦上下來送料子的,態度才有所緩和。


    上年紀的那個男人更是不友善,收了料子連板車也不還就趕著老李走人。


    老李自然是不幹,無憑無據自己怎麽迴去交差。


    就算當時交了差,後麵萬一再扯皮,自己上哪說理去。


    所以要求對方將料子卸車過秤,然後給自己寫個條子迴去複命。


    因為這,老頭還差點跟老李吵吵起來。


    最後可能是估摸著中年男人也未必是人高馬大的老立對手,加上老李的要求本來也不過分,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照著老李說的流程走了一遍。


    老頭最後遞條子給老李的時候,老李看到了他的那雙手。


    裂口摞著裂口,每一個指甲的縫隙加上每一道皮膚紋理,全部都被經年沉澱下來的黑色泥垢填充。


    尤其是那一道道裂開的裂口,兩端翹起來的的皮膚組織已經完全硬化,跟紙張摩擦的時候,發出一陣沙沙聲。


    像是蒼勁枯樹枝杈的一雙手,在那個月黑風高的夜晚,讓老李聯想到熊瞎子,一巴掌能唿死人的那種。


    可要說老頭是幹苦力的人吧,什麽樣的人會隻有手指頭才飽受摧殘,手掌部分卻又跟常人無異?


    當時老頭見老李不接紙條,反而眼珠子亂轉,還惡狠狠的斥罵了他幾句。


    現在經過王嶼這麽一說,老李的記憶瞬間開閘,記憶全都衝迴了他腦子裏。


    市場上近期頻頻出現的那個造假手法,到後期需要用到手指那麽粗的鋼絲繩的橫斷麵,反複不斷來迴作用在料子的皮殼上。


    王嶼嚐試著用自己想象中的姿勢模擬了一下,發力以及支撐的位點都集中在手指的部分。


    加上鋼絲繩的橫斷麵在跟料子皮殼反複磋磨的過程中,會彎曲、折疊、翹起、打卷等一係列可能,所以手指、尤其是手指頭的部分,是磨損最嚴重的部位。


    即便是戴了手套也是如此。


    因為前期對手感以及精細程度要求不高,可以戴手套操作。但是越到後麵,勢必隻能徒手捏著鋼絲繩進行最後的調整跟精準處理,所以隻能徒手進行。


    這倒的確是一個費手的差事。


    “王老板,你這麽一說,我倒是覺得,那地方越想越像是你說的造假皮料子的地方。”老李篤定的說道。


    “那他們買百山橋的料子做什麽?”


    王嶼想不通。


    “搞不好是用來打掩護。可能性太多了。不過這好像不應該是咱們考慮的事情吧?”哥丹覺疑惑的問道。


    “花擦,造假料子!我那天要是反應過來,我絕對得把攤子給他們掀了。”


    一說起造假賣假這種事,但凡是個賭石的人真實恨不得得而可誅之。


    “改天有時間咱們摸過去瞧瞧?既不能願冤枉了好人,也不能放過一個惡人!”冉成開始適時得灑狗血。


    “就這麽說定了!”老李咬牙切齒的說道:“不過今天不行。你們才剛來礦區,一舉一動容易招人注意,等過兩天大家都放鬆警惕,我帶你們去。”


    事情比預想的要順利,這一趟的收獲簡直可以算得上是大豐收。


    看著天色已經完全暗下去,也木西聚集地也已經逛了大半,就在王嶼準備提告辭走人的時候,就聽到哢嚓一聲響,老李手中亮起一盞小太陽。


    “看我的頭燈,是不是很明亮。”老李煞有介事的問道。


    要不是這盞頭燈,還真照不亮老李這逗13的本質。


    果然,善良的人骨子裏都有一麵用來保存童真童趣,五大三粗的漢子亦如此。


    告辭走人的手,在老李的堅持下,冉成最終還是無奈的將頭燈戴在了頭上。


    不知道為什麽,心底有一種羞恥感。


    尤其是在王嶼跟哥丹覺明顯憋著壞笑的目光注視下,讓冉成有一種在往自己腦門上套苦茶的既視感。


    不過倒是真的解放雙手。


    三個人溜溜達達的朝著住的地方走去。


    冉成忍不住側著腦袋問王嶼,“你說老李說的那個地方是咱們 在找的那個造假窩點嗎?”


    王嶼伸手將冉成的腦袋扳正,讓他目視前方,“看路,你這瓦數有點晃眼。”


    然後才開口說道:“可能性很大,但是也說不準。還是得找機會親眼看過、了解情況才能做判斷。”


    冉成咬牙切齒的說道:“這一次一定要把他們一鍋端了,不能讓他們這麽繼續害人。不然以後不知道多少人要因為他們家破人亡。”


    “這件事要從長計議,不能輕易打草驚蛇。你還記得向遠峰曾經說過,在佤城某個廠房也遇到過這樣的窩點。我覺得他們很有可能是團夥作案。咱們要是貿然出麵露了行跡,不能一舉搗毀,難麽以後想要再找到他們可就難了。”王嶼說出自己的推測。


    冉成點頭,“我明白,你放心吧王嶼。為了小靜,我也不會衝動魯莽的。”


    王嶼沒說話,視線停留在冉成頭燈光照的範圍裏,有一個人影正站在他們住的客房前。


    是吳文敦。


    他不盯著那些中間商裝車拉料子,在這裏做什麽?


    王嶼這麽想著,然後快步上前,那邊吳文敦就先開口了,“我說怎麽到處找不到幾位老板,原來是跟老李走了。”


    王嶼一時間不知道怎麽接話。


    直言相告吧,擔心給老李惹不是;遮遮掩掩吧,自己幾人隻怕在監控之下無所遁形。


    不過吳文敦很快便繼續說道:“這樣也好,難得老李有這份心,明白待客之道。我忙起來有時候招唿不周,還望幾位老板不要見怪。”


    “吳管事說的哪裏話,能者多勞有事隻管去忙。我們這幾日隨意走走,欣賞一下百山橋的礦區風景,應該可以吧?”王嶼打著哈哈恭維了幾句。


    “沒問題,咱們礦上沒有那麽多老氣橫秋的規矩,幾位老板盡管自便。明天我也知會老李一聲,讓他有時間給幾位做做向導。我們這邊還有專門的矮腳馬觀光車,幾位老板明天也可以體驗一下。”吳文敦客氣又貼心的說道。


    說到矮腳馬,王嶼腦海中立刻浮現出老三那張委屈的臉。


    想到馬夫趕著馬連夜出逃的情景,忍不住流露出笑意。


    “對了,差點把正經事給忘了。”寒暄完畢,吳文敦將話題扯了迴來,“幾位老板是剛從帕敢場口過來?”


    麵對吳文敦的問題,王嶼盡管不明白他的用意,但還是點了點頭。


    “那幾位老板應該對帕敢的料子也有深入的了解了?”吳文敦麵色一喜,緊接著問道。


    “多深入的了解談不上,賭石這東西不確定因素太多。吳管事是有什麽事嗎?”


    吳文敦肯定不會閑的沒事隨口一問,王嶼自然也不可能把話說的太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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